圆圆记事——竹笋君【完结】
时间:2023-07-20 14:41:07

  纹银捧着茶哆嗦地喝着,茶里放了桂圆红枣还有点说不出的药香,喝起来身子骨暖暖的。
  段圆圆看纹银这么紧张还跟她搭话,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纹银咽下红枣垂下眉道:“我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它是男是女都是我生的,我都想留着它。”
  纹银看着茶有些恍惚,她是被卖进宁家的,进来的时候才五六岁,因为长得好看很快被一个没有儿孙的姑姑认成了女儿,姑姑跟她说自己就是她的亲娘,纹银很聪明,也假装不知道自己记得前头的事。
  其实她对娘和爹是有印象的,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她爹是个烂赌鬼,赌到最后没了钱就把娘当钱当了,娘的娘家人想方设法把娘捞了出来,只是娘的肚皮已经鼓鼓的,最后生下来一对双胎,先出来的是她,后出来的是弟弟。
  她娘在乡下就靠着给人杀猪烫毛,又半开门做了暗娼才养活三个人。
  谁知道那个烂赌鬼把头先的儿女卖完了,又盯上了娘,仍旧上门说她是自己的媳妇儿,孩子也是自己的种,两个人都必须要跟自己回家。
  娘不想回去,烂赌鬼就找了宗族说滴血验亲,三滴血果然融在一起,很快自己和弟弟就被抢走了。
  娘舍不得弟弟,只能跟着一起回去,没多久娘和她们姐弟就被卖掉了。
  纹银从小就记得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丈夫的,她哪里敢说自己有孩子?
  段圆圆不知道里头的内情,但她知道纹银在怕什么。
  可是在她跟前这个是完全不用担心的,首先他们都是宁家的奴婢,生的孩子也是宁家的奴婢,在宁家,奴婢没有宗族只有主人。
  她和表哥都有权力随意处置这些人,段圆圆说:“我说你的孩子是你的,就谁也抢不走它。”
  当然这个承诺的有效条件依然是她在这个宅子里说话管用,宁家依旧是现在的狗大户,以及——她依旧是现在这个她。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改变,这种可以随心所欲处置别人、甚至言出法随的生活真的很畅快,段圆圆只能尽量不让自己沉醉。
  她说:“你瞒着我想怀着肚子嫁人,我不能不罚你。只是你有孩子,我也怕造孽,所以就让袁良替你受着。”
  纹银吓了一跳,又想从跳下来磕头求饶,这回几个婆子把她扯到屋子里头坐着不叫她瞧了,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越叫他就越惨!”
  纹银这才心惊肉跳地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很快几个婆子扯着穿着新衣服的袁良到院子里打板子。
  袁良知道上头坐的是奶奶,尽管有屏风挡着他还是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给给段圆圆请安。
  段圆圆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穿的都是绸子,拇指上还套了个扳指,知道这个人当真是有钱,在下头人里边起码也是个什么大爷。
  她还是板着脸说:“你们瞒着我做事,不罚你们过不去,但拆散你们显得我又没人情,你要是愿意就替她领了这个罚。要是不愿意,你就出去,这件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你还做你的采买,她怎么样你就不要管了。”
  袁良一顿板子是挨两顿板子也是挨,在下头咬着牙说愿意替她挨板子。
  丫头婆子们都说这个男人有情有义,又说纹银这回是找到好人嫁了。
  纹银在屋子里听了眼泪就冒出来了,她现在知道段圆圆为什么要把她扯在里头瞧了,这是想试试袁良是不是良人。
  杜嬷嬷也不让人拦着她了,道:“我们奶奶说了你这时候出去给他求情,婆子就不打了,他以后承你的情,对你也不能不好。”说完,杜嬷嬷又盯着她的肚子道:“就是下手也打不死他,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能当新郎官,你要是不愿意,奶奶也不强着来,屋子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半个字也传不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纹银捧着肚子站在门口小半刻钟,还是没出去,她也想瞧瞧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嫁。
  要是他是另一个仁桂,自己宁愿死了也不去挨那份打。
  外头袁良应了声,几个婆子就把他扯到长凳上趴着,取了棍子往下打。
  纹银在里头也能听到皮肉声,脸上不仅没怕,还掀开帘子缝悄悄地去看,她跟杜嬷嬷说:“仁桂打我比这个重多了。”
  杜嬷嬷在背后瞧着她脸上一点儿刚才的泪水都没有,没忍住叫了声乖乖,扯着她笑:“我看你脑子也是个清醒的,才跟你说几句知心话。姑娘家活着不容易,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跳出来,凡事要多心疼自己,要是专疼男人,以后还得落到火坑!”
  纹银默默地听着,低低地说:“嬷嬷我知道。”
  袁良一个人挨了二十下,虽然婆子得了段圆圆吩咐用的力气不大,袁良还是咬得嘴巴都流血了。他爬起来捂着屁股对上头说:“我想娶她。”
  结果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院子看戏的几个大丫头都叽叽喳喳地笑起来,冲着纹银挤眉弄眼,说:“恭喜恭喜,新娘子到时候多给我们抓两把喜糖。”
  米儿冲说话的罗衣做了个鬼脸道:“罗衣姐姐这是想嫁人了,明儿叫奶奶也给你找个好男人做奶奶去!”
  罗衣追过去就要打她的嘴,几个人扭成一团脸都红红的。
  杜嬷嬷扯住几个丫头直跺脚,笑道:“都反了天了,不干活在大太阳底下这么疯跑。”
  几个丫头这才转身进去,很快罗衣抱了个小包袱出来递给纹银,冲她努嘴道:“这个是给你的添妆,我们几个姐妹没什么好东西,一人给了你一条帕子装着,其他都是奶奶给的。”
  纹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带着东西回去。
  这也不是段圆圆非要给她,而是纹银现在从她手上过了一遍嫁出去,已经算是她做的主,按礼纹银的嫁妆和婚事都该她上一点心,过后纹银回门也是会来跪她。
  她一共给了纹银一匹红布一匹细棉,又用红纸包了五两银子。这个东西不算多,跟段圆圆给青罗准备的天差地别,但乡下人娶老婆,也就是这么多嫁妆。
  段圆圆看着她道:“你是从我手上出嫁的,外头人以后都会把你看成我的人,如果你有事再瞒着我,我也不会罚你,只是把你调得远远的,再也不用你。”
  纹银连头都忘了磕就被嬷嬷撵出去了,她抱着东西回到前头院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门上已经没人看着她,奶奶也没再给她派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好新嫁娘,等袁良来接她。
  晚上带饭过来的是袁良,他屁股还疼着,但心里高兴啊,所以走路也有劲儿。
  饭盒里放了一盘裹了面衣炸得酥脆的花生,上头洒了些细盐,另外还有一欧儿泡萝卜,一碗烂肉豇豆臊子的水叶子面。袁良说:“酸菜泡了一整面,吃起来特别酸,你尝尝看。”
  纹银把泡菜都倒在面条里搅和匀净才开始吃,她吃着不酸,只觉得刚好。
  袁良看她长得好看,吃饭也斯文一点儿声也没有,心想仁桂真不是个东西啊,这么个媳妇都下得去手,也不知道现在她不说话是不是被打怕了不敢说。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打人的。”
  纹银脸有些红,看着他轻轻地说:“你现在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现在,那就是以后看表现了?
  袁良听了也不生气,抓了把花生边吃边说:“日子还长着,咱们往后过过你就知道我怎么样的了。”
  纹银这才摸着肚子笑了。
  其实她还藏了一些钱在邻居嫂嫂手里头,要是这个对她不好,她就再想想办法再去求求奶奶脱身,要是他能对自己一直好,那这个钱以后就留着给他们两个人养老用。
  她只希望袁良真是个好人吧。
  一通事情做完,天已经暗下来了,段圆圆让这对小鸳鸯回去操办喜事,自己也带着丫头婆子转身走了。
  屋子里宁宣点着灯在看她的闲书。
  段圆圆怂了两下鼻子没闻到兔子味儿才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把书抢过来道:“谁让你看了?”
  宁宣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她。
  段圆圆赶紧拿镜子照,上头没东西啊,她问:“你在看什么?”
  宁宣:“看表妹今天好大的威风,我在想以前有没有得罪了你。”
  段圆圆哼了一声道:“你得罪我的时候多了去了,简直罄竹难书。”说着就要叫大郎进来。
  大郎听到圆圆叫它,很快在门口露出一个毛绒绒的狗头。
  宁宣拿大郎没法子,打不得骂不得,家里人都喜欢它,他敢对这只家宠做什么,娘就是远在天边也要冲回来把他叉出去教训。
  他扭头对叫丫头拿食物给大郎加餐,素衣不敢不听少爷的,只能回屋取狗点心。
  大郎嗅嗅鼻子也闻到味了,还恋恋不舍地绕着俩个主人走了一圈才出去。
  段圆圆看宁宣手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道;“以后你欺负我,就叫大郎收拾你!”
  宁宣微笑着看着圆圆,表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但他不讨厌这种胆大。
  好看的人什么样子都好看,如果她这样能高兴,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行。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杜嬷嬷也不敢多待,扯着丫头飞快跑了。
  这下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宁宣才给她倒了杯茶感叹:“你上有娘下有狗,我哪敢欺负你?”
  段圆圆知道他在说袁良的事,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我对他太狠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说套做一套?女孩子嫁人就是过鬼门关,既然要成全他们,当然要好事做到底。只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宁宣淡淡地道:“你只看你帮的那个人同不同意你这么做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做,知恩图报的人才值得帮。”
  段圆圆想着纹银没跑出来反对她,觉得她应该是高兴的,才叹了一口气道:“以后我再也不做媒人了,人家要是过不好,我也睡不着。”
  “袁良挨了这顿板子才娶了这个媳妇儿,不用想都知道以后对她不能不好。”宁宣搂着人笑,心里想的是就是为了让圆圆安心,他也不能让这个袁良有什么花花肠子。
  段圆圆:“可是你娶我就没花什么工夫。”
  “胡说,我娶你花的功夫不比养狗简单。”宁宣道。
  表妹从小就不亲他,等到十二三岁两个人才逐渐熟悉起来,那会儿她性子还野,带着裕哥儿下河摸鱼上山打虎的,他找人找得段家村地都认熟了。
  经常他一过去就有人拿着两姐弟扯断了的庄稼问他要钱。
  宁宣现在还记得人家怎么说,指着拇指大的萝卜冲他告状道:“你瞧瞧,还没核桃大的东西,她都下得去手烤了吃!造孽啊!简直造孽!”
  他还带着人在田里给人补过种子,虽然有一半儿是做给段老太爷和岳父岳母看的,但都是在涝天大太阳底下干的活,他回家就脱了一层皮。
  不过来了宁家以后表妹就很少露出那一面,也不闯什么祸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身体不是很舒服,等我好一点会多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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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表妹定律
  段圆圆不服气表哥说这个就是“难”。自己又不是庄稼, 怎么能说为她种种地就算难呢?
  她也知道对宁宣这样的大少爷来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弯腰去玩泥巴已经算很为难的事。
  可自己为了要嫁给他做的事只会更多,说着段圆圆扯开他的袖子指着里头绣着山水云纹的里媳道:“表哥为我种地之前已经有了种地的基础, 我为表哥绣花可是从零开始!”
  天知道她十个手指头受了多少罪才能完整地做完一套衣服,她会的花样不多, 但宁宣现在穿出去绝对不会丢脸。
  她正色道:“表哥为娶我花的功夫绝对没有我为了要嫁给你花得多。”
  段圆圆也不是非要计较这个, 可要是宁宣一直在心里认为自己是付出得更多的一方,等以后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很可能就要被上升到“我对她这么好她却辜负了我”的地步。
  宁宣也知道女儿家都是从小开始学做新娘子的, 看到姐姐是怎么备嫁的, 他也能想到圆圆备嫁的样子。
  短短的心疼以后,看着袖子他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什么算是“花功夫”, 让他再去找岳父挨一顿打是不可能了。
  或许表妹说的可能是讨女孩子欢心吧?
  宁宣长这么大还是最近才开始想怎么把东西送得让表妹高兴。
  银子她喜欢好像又没多喜欢,库房说让她去她又不去了。想了几天,宁宣才在一个早晨把段圆圆拉到镜子跟前坐着,兴致勃勃地说捧着买的一盒子眉膏说我给你画眉。
  段圆圆虽然被宁宣洗脚梳头“打扮”惯了,但还对这种带着明显“闺房之乐”色彩的伺候还真没遇见过。
  她一下就紧张了!她跟宁宣之间的相处很老夫老妻, 没事的时候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逗狗,都是各不相干也能过下去的!两个人之间这种情侣行为少得可怜。
  表哥在外头压力就这么大吗?那还是随便他吧。段圆圆已经忘了自己说他“没有用心”的话。
  段圆圆已经化过妆了,素得太久,出了热孝, 她对化妆就有了兴趣,今天一起床素衣就给她扑了粉描了眉毛。
  宁宣没看出来眉毛已经很完美, 然后段圆圆的眉毛就被他画得又粗又丑。
  她放下镜子, 叫丫头婆子端着热水进门又洗了把脸重新扑粉。
  宁宣想了很久的表妹高呼“表哥手比妆娘”的场景就这么惨淡收场。他是个什么都想做得好的人, 晚上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直挺挺地生闷气。
  段圆圆看不出他在生什么气, 又不能不说话, 半天才憋出一句:“明天再生(气)吧。”
  快睡吧,你睡了我也好睡!
  说完靠过来给他拍着背,宁宣心里怪怪的,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么想着结果竟然真的被哄睡了。
  两个人又回到了熟悉的模式,那些青涩的互相接触试探对他们这对一直被陈姨妈以各种理由制造独处空间的小夫妻来说,还没开始就被迫过去了。
  段圆圆也松了一口气,可能表哥外头的难事已经解决了吧。
  很快过了端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家里粽子都堆得吃不完了,说要来的裕哥儿迟迟不见踪影。
  段圆圆在家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急得人都瘦了两斤,宁宣想着她也好久没回家,干脆趁着这个时候两夫妻都回段家看看。
  以前不回去是有老太太大老爷,现在一个驾鹤西去一个远在乡下,都管不了段圆圆,宁宣也舍不得她跟娘似的在家里熬日子。
  结果还没动身呢,武太太的信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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