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对于杨奇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今天不是他们第一次见了。“我在伦敦的唐人街见过你。”原来,老天一直在透题。从他们到达伦敦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被指引。他打量金平的曾外孙,笑着说:“你和你曾外公长得很像。”
“所以,你在半个月以前的唐人街跟踪过我,对吧。”金平的曾外孙开玩笑,把那天的误会搬出来说开。
“乱说!什么叫做跟踪?人家是在找你曾外公,帮他送家书!”老妇人厉声批评外孙,她笑着看向杨奇,带着歉意说:“他中文不好,不会说话,杨先生不要生气。”
杨奇当然不生气,他听得出金平的曾外孙是在开玩笑。他摆了摆手,笑着表示没有关系。“年轻人爱说笑,您不用训他的。再说,我那天的确也有做得不得体的地方,贸然跟着您的外孙没有说一句理由,换谁都会觉得不安。”
想起在伦敦唐人街的那次吵闹,钱青眼睛盯着金平的曾外孙看了一会儿,心想不知这位的容貌和金平到底有几分相似,从而能让杨奇失了魂魄一般地去跟。
猜想是不会有结果的,钱青转移思绪,她客气地附和杨奇说:“是啊,这不是什么事儿,您别训他。”同时,她也热情地伸手与金平的女儿和曾外孙打招呼。“两位好,我叫钱青,他是杨奇。金……金老的家书今天就要交到二位的手上了。”在说金平的名字时,她稍有停顿,随即改口给予尊重。
“您收好,这是他当年在滇缅留下的家书。”杨奇从背包里把准备好的家书拿出来,终于交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就像是故事要有结尾一样,他说起了这封家书的坎坷‘身世’。
“这是金平在1942年年底写的,也是在那一年的年底寄出去的。这封信经历了两次送寄,第一次是他们的连长去送的,但是半路被日本兵给打死了,就没寄成。第二次,就是金平自己去送寄的。听说是寄成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了2018年又交到了我的手上。”杨奇回忆着那时的情景,他平静地将自己的生死当成故事,讲述给他们听。
听着这封信的背景来由,老妇人颤抖地将信从泛黄的信封里拿出来。她看着父亲的字迹,仿佛就像是看见父亲又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般。思念的情绪就如同是潮涌,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信不长,只有一页纸,寥寥数行。老妇人抹去满面泪水,她拿着这份信,哭中带笑,与他们说:“我父亲有两个女儿,一个叫燕儿,一个叫妮儿。我是妮儿,燕儿是我的姐姐。”说到这儿,她像是一个孩子,指着信里的内容高兴地说:“没想到我父亲在信里提了我们俩姐妹,他让我们听母亲的话。”
像是孩童的记忆回到了脑海中,她喃喃自语一般地继续讲:“他就只有我们俩姐妹,我记得他离开北平时,我姐姐说我才只有1个月大。等我父亲从前线回家,我也不过是3岁多。然后就是没几年,我们一大家子人全部都搬离了北京,去了国外。”
“我们找了很多人去打听您父亲的下落,有人说他去了美国,也有人说他去了法国,后来就是找到知情人说他在英国。”钱青好奇这一大家子人到底是个怎样的搬迁史。
“一开始是去了美国,但是我父亲不适应。他看不惯那边的华人,和他们没话讲,也和家里其他的亲眷不对付。”金平的女儿给钱青解惑,把其间的逻辑整理顺畅,道:“我父亲脾气犟,他觉得不对的他就不迎合。然后他就找了一个需要长期在法国出差的工作,紧接着就把我们姐妹俩还有我妈带来了欧洲。当然,我们一家定居英国也是因为他在法国不干了,换了一份要来英国的工作。就是这么一来,我们就在英国一直生活到现在。”
听下来,金平去美国完全就是一个大家族的迁移。这种迁移在建国前有不少,钱青听着从历史里走来的老人说家族过往,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历史故事一样。她没法说好坏,也没有资格去多说,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她的尊重。
“金平是哪一年走的?”比起这一家的传奇历史,杨奇更关心金平。
“1997年走的。”金平的女儿叹气,她遗憾地说:“我记的很清楚,那年夏天香港回归,他在家里和我妈说他要好好地活着,要亲眼看到澳门回归,台湾回归。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肺癌晚期了,我们以为他会坚持一下的,没想到那年秋天他就走了。可以说,他是带着遗憾走的。”她的眼泪在眼眶不停地打转,哽咽地继续讲:“所以,澳门回归的那天我妈就要求我和我姐把家里那口子,还有孩子全部都带去给我爸扫墓,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年轻的时候倔强,到老了还是这个脾气。杨奇了解金平,心里生出了敬佩。“等台湾回归的时候我也来给他送一束花吧。”他带着真挚的笑,与金平的女儿提议。
“好啊,你来!”老妇人爽快应下,并说:“你来了就住我家,我们一起去看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举起手里的信,然后指着杨奇,感谢地说:“你把他的东西跨越万里送到我的手上,他知道你这样帮他,他会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来给他送花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止是送信这样简单?钱青看向杨奇,她知道他有不能说的话。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到了他要做的事,这已经很圆满了。
“好,那就说好了啊。等台湾回归了,我和杨奇就马上订机票来伦敦,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们麻烦。”为了满足他的想法,她愿意附和他。
“不麻烦,我外婆最喜欢招待同胞了。”金平的曾外孙替他外婆发言。他取过老太手里的信,小心地替她装回信封里,并放到他随身的包里收好。同时,他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说:“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你们来了就和我说。”
杨奇扫码加上微信,然后看向金平的女儿。他照顾老妇人年迈不宜久站,便提出了道别之意。“能把金平的信交到他后人的手上,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过,飞机不等人,我和钱青得去换登机牌了。”
“别说这么多客气的话,是我们要感谢你们才对。”金平的女儿十分感激他们把金平的家书送到她的手上,这对于她来说是无价的珍宝。她眼眶含着热泪,上前握上他们的手,再次道谢:“是你们让我和我的父亲以书信的方式再次见面,我非常感谢……我真的难以诉说我的感激之情……谢谢你们……谢谢!”
可能,这就是见字如见人的真正含义吧。钱青感受到了这双苍老的手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跨越时空的思念它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被抹去。她反握老妇人的手,与她说:“您不用谢我们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啊,它应该送到您的手上,这是我作为报信人的任务。”杨奇温和浅笑,他将老人的手交到她外孙的手里,叮嘱道:“好好照顾你外婆,我们一起等台湾回归,到时候再相见。”
第91章
说是8月18日返回国内,但实际上是8月19日才到达浦东国际机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把人弄得十分疲惫。等安排学生回到GB校区,并确认他们全部都有家长接回家后,三位老师才迎来真正意义上的下班。
“打车去我那儿吃饭吧。”杨奇掏出手机打网约车,他一边下订单,一边与钱青提议。
钱青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2点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疲惫让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要自己做饭吗?都这个点了,不说等你做好饭,就是……你难道不觉得累吗?”她想着,大家各回各家,然后倒头就睡。等睡饱了,再想吃饭的事儿。
杨奇怎么会不累,只是因为她是钱青,所以他才会提出让她去他那边吃饭。看着她的黑眼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装作不会累的样子说:“你睡你的,我做我的。等我做好了,我叫你吃饭。”他提议让她去他那边休息。
男朋友既然邀请,钱青作为女朋友当然不会拒绝。就当是恋爱期间的小甜饼,她欣然接受,并将半个身子都故意压到他的身上,撒娇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要点菜咯。”她偷偷抬眼去看他,瞧见他嘴角也在弯起。
小作精的甜呢也就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理解到位。杨奇任由她撒娇,并揽着她说:“行,你说你想吃什么。”他一边享受着女友在怀里的软糯,一边注视着两旁的车辆是否是他叫的网约车,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疲惫了。
“喏,我很公平的。我手机下单买菜,菜钱我出。”她也不是只会占便宜,该出钱的地方她有自知之明。
她的自知之明在杨奇看来就有点儿生分了,故而生出疑惑问:“我又不是出不了菜钱,你这样弄得我挺尴尬的。”他话说得直白,晓得她也不是个绕弯的性格。
说话间,网约车到了。他让她先上车,他则是将行李箱搬上后备车厢里。
“我这不是不出力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嘛。所以呢,我出点钱,表表心意。”钱青看杨奇上车了,她便就着刚刚在等车时的话题,解释道。
“得了,得了。就是这点钱我还要你出,那我还混不混了?”杨奇觉得实在好笑,他立刻否决,并把自己的手机交到她那边,直说:“你用我的手机下单买菜,钱我出。”
又居家又霸道,这种混合双打模式挠得钱青心里痒痒的。她接过手机,看了眼,而后抿唇笑着看他,感觉甭管男人长得再好看,但凡耍霸气都有点王八气质。
“叮!叮!”杨奇的手机屏幕显示出有两条微信传来。
钱青拇指刚要点上,思路转弯,便把手机还给他,说:“你来微信了。”
“你看一下吧。”杨奇正忙着翻找包里的家门钥匙,他头也没抬,回应钱青。
“我直接看?”钱青心里是高兴他对她的信任,但却又忍不住要开他玩笑说:“万一是什么珍妮,什么金小姐……我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呀?”
她阴阳怪气一顿输出,杨奇听了耳朵难受。“我说,我手机里的那点东西你应该比我还熟吧。”他抬起头,眼神瞥向她手里的手机,笑说:“你要看就看,我要是连个手机都要藏,那也太不上台面了吧。”
不上台面的男人多了去了,钱青心想,要是他但凡有一丝犹豫,她就立马拗断。不过,她也信他,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当然,也就是心里清楚对方的人品,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开这种玩笑。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满意地点开他的微信,看见发微信的人是金平的曾外孙。
就如同老外喜欢开门见山的习惯一样,金平的曾外孙也是如此。他在第一条微信里直接抛出了三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和我的曾外公长得相像的?你见过我的曾外公吗?是照片,还是影像?
在这三个很犀利的问题之后,紧随着的是他发的第二条微信。这条微信里,他直接询问了杨奇和金平到底有什么关系。
钱青这下是真得把手机给杨奇了。她把聊天页面保留,交给他看。
“他很聪明,一下就找到了华点。”她还是开玩笑的口气,且问道:“你要给他答疑解惑吗?还是说,就让这个疑问一直留着?等到台湾回归,你给他当面解释?”
等台湾回归这是后话。杨奇拿到手机,他想了一会儿,说:“假设我说……我是他曾外公的战友。你说……他会不会当我是神经病?”
“你可以实话实说,这完全没有问题。不过,你要怎么回答他问你,你和他的曾外公是在哪儿见的呢?你难不成这也要实话实说?”钱青知道他不喜欢编谎话,但是要是真的说出实话,情况就会变得很魔幻。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穿越的,更多的人会把这样的故事当做是鬼故事来看。杨奇盯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他在输入框里写下回复:我与您的曾外公算是战友,也曾有幸目睹过他的风采。
模棱两可的回复,看似说了,其实也没说。钱青浅笑,评价说:“好一根老油条。”
“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没必要。”杨奇心想,也许是和钱青待久了吧,他也沾上了她怕麻烦的风格。“金平的信已经送到,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眼下,我应该把精力放到最后一封信上。”
“最后一封信的写信人也在国外,对吧。”钱青想到朱家豪给她发过的消息,她翻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严肃地说:“我事先声明,如果是要去缅甸或者柬埔寨的话,我坚决不去。”她没有开玩笑,眼神分外严厉地冲着杨奇警告道:“你也不许去!”
杨奇不是很懂她的意思,他不解地问:“为什么?那边已经不是战场了呀。而且,他们也有旅游业,也在发展……”
“发个屁的展!你去送腰子呐?”钱青立即打断,毫不留情面地说:“如果有所谓的知情人来找,但凡说要去缅甸和柬埔寨的,我全都当电信诈骗处理,给他们报到警察局去!”
至于说得那么可怕吗?杨奇是有听说过那边有人在搞黑色产业链,但他觉得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可以找警察帮忙。“你太紧张了,我们是良好公民,过去只是找人而已。”
看来他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钱青叹气摇头,瞧着他一脸傻白甜的模样,无奈说:“得,到了你家我也不休息了,我得给你好好地普及一下,什么叫做电信诈骗!什么叫做出了国门就只能任人宰割!”
有那么严重吗?一开始杨奇是不信的,他觉得再黑暗也无非就是民国时代的军阀割据以及战火纷飞。直到他看到了钱青给他在网上搜索到的各种被骗去东南亚的违法案件后,他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法治。
第92章
例行惯例,好友回国总是要找个吃饭的地方聚一聚。尤其是,姚璐璐给钱青布置了代购任务。为了准备拿钱青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这一顿是曹生安排的。
中午11点,他们约在海底捞吃火锅。
“喏,就知道你喜欢吃海底捞,今天我特地大清早地就给在手机上拿号预约了。”姚璐璐一看到钱青,她就异常热络地上前和对方挽上手臂,口气里都是讨好的意思。
钱青知道这是在问她要‘战利品’呢。她爽快地把手里的袋子给到闺蜜,且直落地落座,说:“我这次忙得很,没机会去牛津街和购物村。我呢,就从机场的免税商店给你把能买的买了点回来。”她这是实话实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故而,丝毫都没有少带东西的歉意。
翻看购物袋,几乎全是化妆品一类的东西。姚璐璐有点儿失望,便问:“我要你买的保养品呢?还有几个轻奢的包包呢?”不等钱青回答,她就直接说:“英国满大街都是保健品商店,你每天街上走来走去的,顺手买上一次不是难事呀。还有,伦敦的希斯罗机场又不是只有化妆品和香水,你帮我至少要带两个包回来的呀。”
“姚小姐,我要工作的,不是一个人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做街拍的。我手上有一个大巴士那么多的孩子,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不说,我少看他们一眼他们就能少一个,你信吗?”钱青就知道姚璐璐会和她抱怨。她叹了一口气,接过海底捞服务生递来的毛巾擦手,皱眉说:“要不我最近陪你去一趟青浦的奥莱,或者泰晤士小镇?我陪你去那边买,打完折扣么和国外也差不了多少钱的。”就是自己的闺蜜她才忍受,换别人她早就不解释,直接一手小票一手交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