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又怎能不让他恼,更多的是心有余悸。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如何了得。
“可是疼的厉害,我让大夫给你抓些止疼的草药,看能不能缓缓疼痛,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硬了脖子不低头。左右不过几十两银子,你就是给他又如何,好得你性命保住了,若有几分闪失,我要如何办,阿井你告诉我?”
分明是埋怨她的,说出来的话却全部都是心疼和后怕。那个假如的事情,阿钰是一分也不敢想的。如今井井就好好的在他要面前,他也是后怕的流冷汗,手心里都是湿濡。从苏州赶回新州,他马不停蹄,歇都不敢歇一下。
阿钰其实有些怨她。他喜欢她软硬不吃的性子,倔强的很有骨气,却也觉得恰恰是这害了她。
瞧见他这般形容,井井却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扯动背上的刀伤,立马又疼的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见状阿钰赶紧叫人请来大夫。大夫匆忙赶来,瞧着伤口裂了开,只得从新给她换药包扎。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才又给她处理好。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她二人。气氛有些严肃。阿钰坐在床边边,不说话,不敢靠的太近,怕碰到她伤口。
井井唤了他两声,像是没有听见那般,没有应她。
果然是生气了。
井井抬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她趴着,比他矮了不少,伸了半天手都碰不到,皱了皱眉。
糟糕,又扯到伤口了。
她痛的皱眉头,阿钰紧忙去拉她的手。虽如此,他面上颜色没有一下软和。
“阿钰…你……,你近一些,我碰不到你”她开口,有些软,让人心头动摇。
她难受,牵得他心里也不好受,终是软了心肠,俯了俯身,隔她近些。
井井伸手,能碰到他的脸了。她如愿以偿,面色好看了许多,依旧苍白。
“阿钰…”她唤他,又隔了好一会儿,似在攒力气那般,然后开口跟他服软“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
井井伸手抚他的眉心。那里一直皱着,已成川字。
他不说话,她便一直帮他抚眉,抚平了皱,皱了又抚,不厌其烦,手指温柔。这般执着,阿钰心疼,终是叹了一口气。
“阿井,你担心死我了,你可知,我有多害怕?”他止住抚他眉心的那只手,然后引到自己的心口处,面上已无半分生气的神色,他定定望着井井,全是忧心。
井井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牵引到他胸前,左手下跳动的心异常快速,她知道,着实让他担心了去。
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并未料到会这样。她只是,不喜欢那些欺软怕硬的人。而那个光天化日光然打劫她的人,是真的让她十分厌恶了。是也才以硬碰硬,伤成这个样子。
她才不会向那种欺软怕硬的人低头。本来是不后悔的。如今阿钰这般心疼,她也跟着心疼起来。心疼阿钰,不愿让他难受一点。
井井承认,此刻,她是有些后悔的,不忍心阿钰为她难过伤神,她心疼他。于是软了声音哄他。
“阿钰你别难过,我不疼的。”
不哄还好,这般话语,活活更扯他的心。
见他面色不大好转,她卯了劲儿继续哄她。“阿钰你别生气了,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定将身上的银两掏的干干净净也要保自己安然无恙,如此,你大可放心了。”
她举了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说的信誓旦旦,只愿他不生气才好。
阿钰早就软了心,只是恼她不懂得保护自己,恨不能时刻带她在身边,如此才能安心。
罢了罢了,若无相欠,便无相恋。都是彼此注定的,不论痛,还是牵挂,想念,奈何怎教心甘情愿,所谓缘定三生,大概就是如此。
她真是他的劫啊,不过他心甘情愿。
“你好好养伤,这几日,可别想下床,饭食都让下人些端进来,我亲自喂你。”最后一句话吐的稍重些。显然,她是动都别想动一下,更别说出门出园子,一切,都等伤好了再说。
阿井有些抗议,终还是自认理亏,默默领了他的意思,心头,有些甜丝丝的。
阿钰,待她是极好的。
第70章 白药井井28
整整三日,井井都是在床上养伤。阿钰铁了心,任她如何抗议,硬是没有让她落地过。这三日,可把她闷坏了。第四日的时候,主母来看她,又是一阵心疼肺腑的话。井井有些羞愧,软话说了一大箩筐,才把老主母哄高兴。她这般样子,让人不忍心责备。老主母也无奈没有办法了。只能叮嘱她好生养伤,切勿乱折腾操劳,井井自然是千万个应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丫鬟去取账本,想再研究研究,趁着空闲暇。嘱咐完丫头去取账本,这才想起旁边的老主母以及刚才嘱咐的话,井井有些囧。
本来是不允的,老主母见她着实无趣得紧,面上点头允了,嘱咐下人些好好照看她,切勿太过劳累,才离去。
井井一个人趴在床上看账本,账本还是之前看的那册,东家布庄今年的账目。却也着实奇怪。
这个庄里的账本,每本都有残缺少页的,或头或尾,裁的非常工整,明显是有刻意掩盖的痕迹,若不细看,定是不会被发现的。若非此翻她要学东西,旧本重翻,是如何都不会发现的。何况还是这些陈年旧本了。
井井闪过一个想法,便当下找来这个庄里近月的本子,如所预料,情况相差无几。她已经晓得是如何一回事情了。按理,东家都是要查看帐目的,月余半载,懒散些或年岁一回,都是少不了的。阿钰怎会未有发现。
井井突然想起来冯娘说过的话,还是从前刚来慕容府的时候。
那时,井井人生地不熟,冯娘是园里负责耕锄管花的花农,慕容府前头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归她打理。井井虽是初到府中,却让她有眼缘,很是欢喜井井。于是总拉着井井讲园子里园子外的事情。井井尊她是府中老人,又着实待她真心,每每都听的认真,大部分内容虽转头就忘了。冯娘年纪有些大,人唠叨些,说起话来没玩没了,人人都怕她讲话,只井井从头到尾听的认真,这厢更是欢喜井井得厉害。恨不能将此生的见闻都付与她,以及太多高门里头的生存之道。宫斗七十二变倾囊相授,那些话,具体如何说的,已经全全想不起来了。如今想起来还有丝印象的,恰恰是东街那家布庄的事情,这算得上是一个历史和八卦。
井井卧在床上,收了账本,眯了眯眼睛,有些倦怠。
记得当年冯妈提起,说慕容府里除了慕容主母,和阿钰,便是这东街布庄里的账房先生最有威慑。
事情的起因缘由大约是这样的。
慕容家虽世代经商为生,当年却还没有现在这样富足,传到慕容钰的父亲这一代,家境有些凋落了。慕容钰的父亲为了振兴慕容家,不让家族毁在自己手中,便不得不收纨绔之心,一门心思放在这家族振兴的大业上。
虽收了心,到底从前纨绔惯了,并没有十足的能力挑起家族的大梁。偏又有些硬气,严冬大雪的天,一意孤行要往返关塞做生意。半途遇见盗匪,不仅将运往边处的物品打劫了一空,人也被扣在了土匪寨子。
大雪的天,土匪将他和随从小厮绑在外面露天的木头桩子上,差点冻死。鹅毛雪越下越大,土匪些早就躲到地窖里面取暖去了。趁着无人,小厮用嘴将捆绑着主子的绳子咬断,咬得掉了一颗牙齿,满嘴是血,两人得以逃生。
慕容家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将他就在府里,连带照管了他的老小。这小厮就是后来东街头布庄里面的老账房。因对慕容家有恩,慕容府里,除了老主母,慕容钰,他便是顶有威望的人,府中下人皆敬他几分。
忆到这井井收了思绪,觉得有些晕,气短。
莫不是久疾又要发了,这可不好。
出谷的时候白药说吃完那些药便可痊愈的差不多了。阿钰和她满怀希望等着病好。
只是乐极生悲。
回到新州后,负责照顾井井的丫鬟怕药捂久发霉,趁着太阳天拿出去晒,便于放藏。哪晓得天公愚弄,大太阳的天突然疾风骤雨,便生那个丫头打瞌睡,没来得及收,一场太阳雨琳尽了,一点不剩。其中一些药材,踏遍新州都找不到,便也绝了从新配药的心思念头。自知闯了祸,小丫头欲以死抵过,要去跳湖,亏得同住的另一个丫鬟发现,密告了井井,才给她捡回一条命,自然,又少不得让井井训一顿。生死有命,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井井实在倦的厉害,将账本放在案上,到园子里头晒太阳去了,脚步有点虚浮。晚上的时候就不得了了,整个人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慕容府上下忙忙碌碌,笼罩着紧张的气氛。阿钰连夜请来最好的大夫,然而,大夫都摇头。
“怎么样,大夫,我夫人如何了?”阿钰立在一旁,面色很不好看。井井苍白着面,和从前犯疾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这一年两年的时间,在白药谷都白在了。离开的时候,白药说过,她的病没除根,需得持续煎服草药,哪晓得一场雨毁了所有的希望,如今她就危在旦夕。
大夫神色严肃,面色也不大好。这女子,明明是旧疾复发,这旧疾,应是有多年了,能撑到现在,怕是曾经有过大罗神仙相助,换做寻常人,早都归了黄土了。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延续到现在,这着实惊奇!
“不大好”大夫实话实说好,没有隐瞒“少主还是做好准备,尊夫人这个病,老夫实在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那阿井岂不是……
阿钰不敢想下去。
“可还有什么办法救治?”阿钰抓住大夫的手,有些用力。大夫看看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任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是见不得深情的人。情深不寿,无欲则刚,这慕容少主年纪轻轻,这般用情至深,不见得是好事情。大夫回头望了望井井,唉叹一声。想不到这竟然是一对苦情鸳鸯。
“老夫着实无能为力,这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神仙眷顾。不过,既然来走了一遭,老夫也不忍心看夫人就这样魂命归西,但凡有一点点希望,老夫觉得都还是应该一试的。”
听他这样说,阿钰眼睛亮起来,有些激动,手中不自觉用力,他的阿井,不会有事的。
“是何办法?”只要能救回阿井,便是火海刀山,亦是值得去的。
第71章 白药井井29
老大夫娓娓道来“当今世上,医术高明的人不胜枚数,然担得医仙一名的却实在不多,白药隐的白药算得一个。此人医术十分了得,据说,能从阎王手中抢人。慕容少主若能请得此人为尊夫人诊治,即便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医好尊夫人,那也不远了。”
“白药?”阿钰低敛了眉,似在神思。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次将井井送回白药隐医治。只是,出谷的时候白药曾说过,要离谷上卞京一趟,多则数年,少则一年半载。如今,他必定不在谷中的,去了必定落空,是也没有动再次进谷的心思。他倒是想上卞京寻人,无论如何,便是倾了他所有,也是要医好阿井的。
只是,说的容易,诺大一个卞京,况茫茫人海,要寻得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阿井没有时间可等得。
阿钰十分担忧,他的阿井,不能有事。一时间,心里辗转了多个念头,心心想的都是如何医治好她。
见他面色凝重,老大夫继续道,有些惋惜“此人医术虽高,却不是个医者仁心的博爱之人,行事但凭心情,医人全看钱财,出得了价,仇人也救,给不了钱,谁说都没用。他阎罗医仙者的名号也是这样得来的,虽有医术奇才鬼技,也没人享到他的福!”老大夫摇头,略微嗤嫌。拥有大材的人,当以己之能造福众生,方能不负天命。如若不然,形同没有,倒还不如一个庸庸碌碌之人,至少对得起良心。在老大夫眼中,那个阎罗鬼仙,便不是这样的人,他有些看不起他。
阿钰听的仔细。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为了阿井,他又哪里心疼过钱财,便是散了全部家当,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如今哪里去找得来白药,阿井的情况,她又能撑等几时,这些,都未得而知。他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越想,心里越是焦灼,十分心疼。
老大夫唯有摇头叹息。
这样好的一对,怎就造遭了这个事情,老天真是不怎么长眼睛。慕容少主在新州给新州百姓造福不少,新州百姓对他都是尊敬有加的。他这个未过门的夫人,也是个心善的人,实在可惜得很!老大夫惋惜,造化弄人。
瞧阿钰眉目忧心重重,老大夫不大忍心,忍不住出声宽慰宽慰他。
“慕容少主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尊夫人的病老夫虽然医治不好,还是可以勉励救她一救,虽无治好的希望,勉强延续俩月三月,拖延拖延时间,你夫妻二人好好相处相处,老夫也是竭尽所能了。”
慕容钰笑道,表示感谢“那就有劳张大夫了。”
承他谢意,老大夫有些惭愧,自己也医不好他的夫人,唉……
老大夫想到近来听到的一则传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阿钰。于是开口又道“据老夫所知,阎罗鬼医白药近来应是在新州,老夫也是听闻而来,消息当还是准确可信的。若不然,慕容少主不妨一试?”
寻常人是没有见过这个阎罗医仙的。他也是听同行一个人提及过,说同行家伙计曾在某楼见过这个阎罗仙。具体长何模样,也没大看清楚,那伙计是个口笨木呐之人,穷词也描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长得好看四字再无他词。耳朵倒是灵活,听得与其交谈的人称他白药,又见被称之人气质不俗,这才十分确定那便是阎罗医仙白药了,让伙计遇个正着,回去炫耀了好几日。
因是心软,老大夫虽明白即便寻得此人,其答应救人的可能不大,试上一试无妨。白药一向看不上有钱之人,倒是结交不少达官权贵,偏偏医人与否也看钱财重量。慕容家也是有家资的,兴许能让他点头答应也未可知,总有一试的可能。老大夫虽觉得希望不大,但总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心软,也望有情人能相守,不劳燕分飞。唉,一声叹息,造化这种事情,谁都拿捏不准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72章 白药井井30
阿钰很容易寻到白药,说来有些出乎意料。
本来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周折,阿钰前脚刚刚放出消息去要寻的人长什么模样,后脚便有家仆向他禀报,说东街出城边边一二里的小村子头有这么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少主要寻的人。阿钰连夜赶到小村子,果真就是那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人。篱笆小院子头,路灯昏暗,很辨不清物什,一个修长的身影背着光,正收拾着簸箕里面的东西。
这寻得有些容易。
抬手在木栅上扣了扣,里面的人向这边看来,却是没有起身。栅上的锁没有上,阿钰径自解了栅锁,向里面走去。
白药看清来人,既不惊讶也不疑惑,面无表情。
“白大夫,深夜叨扰,实非得以,还望莫要见怪。”
白药恍若未闻,直直盯着阿钰看,有些愣神,又像是在想什么。确是想起了些事情,勾起一些回忆。他刚刚进来的身影,和他自己有些像,难怪会觉得眼熟,是了,怎会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