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擎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不可能!怎么会是先族长下的急报?况且当时老夫就在军营,根本就没有听说毗邻之地战事如此吃紧!”
康厉真的后悔没有早点告诉玄擎,他竟然被困在这么个迷象里这么多年,“但凡你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你以为为何先帝下令力保笙族繁荣?你若真的对先族长存有情义,就该守护好他用鲜血换来的天下,而不是怨天尤人,消极待世。”
“老夫知道,你并非心无大道之人,本以为你是接受不了先族长的离去,可没想到你竟是被表面的迷雾所遮目,老夫所说皆是事实,其余的,你自行定夺。”
玄擎闷不吭声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当年他得知后心灰意冷便离开了军营,只知道战事胜利,哑声喃喃自语:“为何老夫不知道......为何老夫不知道......”
玉彦良看了一眼扭过脸情绪复杂的康厉,掂了掂手中的酒,淡声说道:“亦如当时先主母权思再三拒绝了大肆加封,无论知不知道,心中都要有一根竹竿丈量,路,不可走绝,执念,试着放下。”
这么多年了,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康厉和玉彦良同样一声不吭地陪着玄擎一口一口地灌酒,这酒是玉彦良自制的药酒,饮下一壶对身体有好处,索性也没阻止。
第26章 喝口水消消气
一壶酒饮尽,玄擎神情苍茫地说道:“的确不能毁在老夫手上,听说潜入县府留下幽蝶香的人已经落网了,带老夫去见她吧。”
两人虽然迷惑,但还是应下了这个要求,关押影舞的牢房就在不远处,影舞看见来人仅是目光模糊些许,直直地看着这些老熟人,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啧,这玄擎怎么也一身囚服了?
玉彦良最先出声:“影舞?怎么是你?!”
影舞烦躁地扭过脸,懒得应付。
只有玄擎毫不惊讶,也不想废话,直接脱口而出:“十年前,是老夫透露的,你恨错人了。”
轻飘飘甚至是几乎没有分量的话却在影舞心中激起千层浪,拧眉怒瞪过去,“你胡说些什么?怎么?想要替凤雪赤担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啊。”
玄擎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幽冥草便是从老夫的庄园运给你的,十年前,你爹娘发现了老夫的计谋,老夫便用计将他们引去了你的毒室,并且将凤雪赤的玉佩塞到了你娘的手中,为的就是一石二鸟,一来解决隐患,二来也多了个研制幽蝶香的得力干将。”
什么?!
影舞整个人如同天崩地裂,五雷轰顶的感觉久久不散,颤抖着爬到玄擎脚边,用力扯着他的衣袍问道:“你骗我!不,你在骗我,我不相信,你告诉我,是假的对不对?!”
玄擎一脚踹开脚边的人,冷声说道:“愚蠢。”
玉彦良见此快步走去扶起浑身战栗的影舞,眼眶通红,可怜又可悲,“你同阿赤多年的感情,又何必不相信事实呢?别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影舞先是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又满是愤恨地瞪向玄擎,直接扑了过去,“我掐死你!你怎么如此歹毒?!你还我爹娘,是你毁了我!”
康厉急忙冲过去拉架,他这一把身子骨当真经不起折腾,好在玉彦良把暴怒崩溃的影舞拉了过去,“得了,是非自有结果。”
也不怪影舞想杀了这老头,原来他竟然残忍到连相处多年的晚辈都下得去手。
玉彦良示意康厉把玄擎带走,康厉点点头拉过一脸不管不顾的玄擎走出,“你这是想鱼死网破?”
玄擎目光悄无声息地掠过周遭,淡声说道:“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希望来得及阻止吧。”
听说影舞那里的手下似乎早就得到消息,逃了个干净,只有影舞没来得及撤离,无非是想扔了这个没有打入内部的棋子保全罢了。
康厉强忍住玄擎害了影氏夫妇的怒气,疑声问道:“阻止什么?”
玄擎没说话,还不是时候,否则会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这边的玉彦良无声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影舞,一直等到她哭够了才温声说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累吗?”
还有些抽泣的影舞不由一滞,抬眸泪意朦胧地看着玉彦良,“你怎么不问我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玉彦良笑着蹲下身子与影舞视线齐平,“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无助时就喜欢问我你都干了什么坏事,我和阿赤一样,都很庆幸你还活着,这样就很好。”
影舞忍住的泪意又汹涌而出,想伸手抱住眼前的玉彦良却又有些胆怯地收手环在膝盖上,正要说话却突然被人抱住了,“想抱就抱,怕什么?又不是不给你抱。”
这句话成功让影舞脑子清醒下来,也让她的情绪冷静下来,过了会儿,退开身浓声说道:“可是,我很不好,我本来只是好奇,可渐渐的执着于名利,一心想着报仇,这样的我,阿赤不会原谅我的。”
玉彦良眼神不见任何异样,始终温和,“可这也是你面对纷乱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筹码不是吗?你若走错,我便带你回到源头,我相信阿舞是和小时候一样善良的,对吗?”
影舞崩溃地抱头痛哭,哭泣出声:“对,对。”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他们的信任,阿赤见她受伤还是第一时间救她,彦良哥还是和之前一样待她温暖如初,一切都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双眸还是有些不敢直视地看着玉彦良,喃喃说道:“我没有拿那些人试毒,你相信我,是玄擎把他们抓来的,至于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干坏事,我......我只是吓吓那个小丫头,没对她用刑也没拿她怎么样的。”
影舞回想起刚才玄擎说的幽冥草都是他提供的,还有得力干将什么的,就以为那个“主上”便是玄擎。
又弱弱地补充道:“可是饿了她几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那几天被气的不轻整日待在毒室研制解药根本没心思管那个小丫头。
玉彦良并不意外影舞偶尔会疯癫,长久在充满仇恨的环境,并不奇怪,只是可怜那个小丫头了,仍然摆出很欣慰的表情安慰说道:“嗯,我相信阿舞,那个小丫头没事,但你一定要给人家赔罪的知道吗?”
影舞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抬头说道:“那个小丫头呢?”
她还中毒未解!
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在想起那个小丫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时生生咽进了喉咙。
玉彦良没多想,好笑地说道:“倒也不用如此着急,她已经离开了。”他和康长老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影舞惊诧问道:“去哪了?”
玉彦良摇摇头,这他哪里知道,这几天几个人都手忙脚乱,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听说。
谁知影舞直接快速站起身,慌张地拉过玉彦良的袖子急声说道:“彦良哥,你能不能带我去见阿赤?我有急事要见她。”
玉彦良疑惑地点了点头,既然人不是影舞抓的,这大牢也就没有关押的必要,谁知刚换班回来的狱卒急忙拦住了,“玉长老,族长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小的已经失职了,您就别再为难小的了。”
玉彦良淡声说道:“有什么事,本长老一人承担。”
说罢便直接扯过影舞离开了,狱卒见拦不住便急忙派人去县府通知。
这边正茶饭不思的凤雪赤一直忧心着牢里的情况,不停地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既然答应了两位长老自是不能食言,也只能干等着。
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县府门口时,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两人,当即黑脸,示意小厮放人进来。
冷声说道:“玉长老,你这是不把本族长放在眼里吗?“
被忽视过去的影舞垂眸敛过神情,又再次环着手臂自信说道:“是我让彦良哥带我过来的,不管你听与不听,我欠你一句道歉,误会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了。”
凤雪赤虽然心下讶异,但也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嗓音依旧无情:“这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影舞了,你知道我们在酒楼发现了多少中毒的人吗?你若还有良知就该付出代价了。”
影舞红了红脸,想反驳什么却也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直接说出口:“那个小丫头去哪了?我有急事找她。”
凤雪赤双眸愈加冒火,玉彦良见这剑弓拔驽的气氛说上来就上来,不由轻笑,“走吧,坐下喝点茶?我来说下是怎么回事。”
凤雪赤就算再生气也知道影舞莫名其妙给她道歉有所隐情,气哼一声,收了气息,“进来吧。”
玉彦良粗略地将原委说了个大概,凤雪赤的表情是变了又变,直到最后愤怒拍案而起,“这个玄擎!”她都气愤到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一旁的影舞目光一转,连忙斟了杯茶欢快地跑过去,妖娆的身姿一晃一晃,捧给怒气未平的凤雪赤附和说道:“就是就是,你快喝口水消消气。”
见凤雪赤看过去的时候还笑着朝她抛了个好笑的媚眼,凤雪赤拽过茶杯,一边喝一边无语吐槽那个玄擎:“真是脑壳里巨浪滔天,有水。”
影舞更开心了,接了她递的茶水,看来她要再接再厉了,至于其它的已经不想再关心了,她爹娘在天有灵,肯定也是希望她能快乐地活着吧,蹉跎十年,应该放下了。
玉彦良也不由一笑,见两人有和好如初的趋势打心底也欣慰,“那个小丫头呢?别把正事忘了。”
凤雪赤疑惑地瞧着影舞一脸焦灼的模样,迟疑说道:“她和御景煊一块离开了,应该是回了魏远山吧,你们找女娃娃作甚?”
影舞凝声说道:“她不让说我便不能说,有没有什么途径能进入魏远山?放心,我是为她好。”
凤雪赤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声说道:“魏远山把守森严,除了有令牌身份一律不得入内,哦对了,芷瑶就是魏远山的弟子,已经回师门好些天了。”
影舞一滞,“是小芷瑶吗?我走时她才七八岁,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吧?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窃喜之下又不由有些伤感。
凤雪赤当即英眉横飞,没好气地说道:“她可灵着呢,越大越闹腾,谁惹了那丫头谁就得被她给记上,你把她藏起来的零嘴都给拿走了一顿胡吃海喝,她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放心放心。”
玉彦良忍俊不禁地低头轻笑,影舞怒气冲冲地叉腰说道:“等见到那丫头你可别提这些,不然我就告诉她那块梅花糕是你偷吃的。”
凤雪赤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你!”
最后,两人商定谁也不能提。
玉彦良不由为远在魏远山的康芷瑶捏了一把冷汗。
影舞想了半天也想明白了,她就算去魏远山也帮不了姜怀柔什么,指不定还给她添乱,她也没什么办法长久待在魏远山,倒不如私下帮她想办法研制解药,虽然消失了十年,但人脉还是有些的。
不过她觉得,这毒即使是医术最为厉害的人也不一定能解开,不由询问出声:“不知现在可有能解幽蝶香之毒的人?我很长时间没有接触外界,并不了解,只知道仍旧没有解药。”
第27章 半封闭修习场
玉彦良见影舞神色如常,这才放心,出声说道:“并没有,之前担心那女娃娃中毒,无奈之下便找起了那位创造多种奇迹的神医夜眠,千愁现在还在京城找着人呢。”
凤雪赤点头补充:“我已经托人带了消息,他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影舞蓦地一僵,突然想起什么,惊讶问道:“对了,你和月千愁怎么还未完婚?”凤雪赤这一身装束一看就是还未出阁的大姑娘。
这都这么多年了,没道理还在一起但还不成婚啊。
玉彦良轻咳一声,帮着解释道:“上面有两位长老压着,如今玄擎已不成阻碍,就看康长老那边怎么说了,他一向不喜与海月县月族有过多的羁绊,现下月族那边帮着破了案,但愿他能松口吧。”
凤雪赤摆摆手,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大大咧咧说道:“只要我和千愁恩爱如初即可,管那么多俗礼作甚?”
看似洒脱,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哪有心底不在意的?影舞和玉彦良笑笑也不说话。
......
隔天下午,月千愁赶了回来,听于庆御把已经散播出去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心下叹惋之际,又当即决定准备好聘礼速速下聘。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尘埃落定,这次总不能再拒了去吧?
于是乎,凤雪赤目瞪口呆地看着庭院都快要放不下的聘礼,直直看向负手嘚瑟站在对面的月千愁,惊声道:“月千愁,你干嘛呢?!”
一旁还站着说是要给自家兄弟撑场面的于庆御和萧九。
影舞抓着一把瓜子在箱子之间的缝隙来回走着瞧,一边磕一边悠闲说道:“呦,这聘礼倒是挺有排面。”
月千愁不着痕迹地回了句:“那可不是,打小就开始攒着呢。”
“我已经让人去请康长老了,待他老人家到了再好好商谈。”
康厉刚来就见笔直站在院中并未进入侯客厅的月千愁,目光一转,淡定地冷哼一声走进偏厅,还不忘喊上门口站着的风雪赤和影舞等人,月千愁一瞧摸了摸脑袋也笑着跟了进去。
丫鬟挨个倒完茶水,康厉拿起茶水慢慢饮着,月千愁一身正气地端起茶杯庄重说道:“康长老,您年纪最长,也是阿赤所敬爱的长辈,晚辈对阿赤一片真心,希望您能同意。”
康厉吹胡子瞪眼地说道:“老夫可没忘了你那句‘阿猫阿狗’,现在你想通过老夫这关,可没那么容易。”
月千愁急声解释:“康长老千万莫要怪,晚辈不懂事,当时觉得是您在背后搞鬼,所以这才......无礼了些,待有机会,定好好给您赔罪。”
这话差点没给康厉给气晕了,合着他还给玄擎背锅了?当时不过以为是玄擎又想搞什么小动作造乱子,毕竟这是玄擎点名要让徐慕年来帮着解决这事,也不否认他当时以为他们两人是一伙的。
于庆御也没料到如今坐在这和气说话的竟会是当日暴躁易怒的康长老,也不由有些犯难,更何况也不是他们几个外人该说话的时候。
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康厉没好气地说道:“也别有机会了,就说婚宴时你能喝上几杯酒?”
一片寂静之中,萧九赶忙咳嗽一声,示意神游天外的月千愁赶紧回神,“诶,好好好,就是千杯晚辈也喝。”
康厉笑道:“行了,之前不让你们定下亲事老夫心中也有愧疚,现下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老夫哪还有拦着的道理?你们已经向老夫证明了月族的心意,阿赤成家,老夫心里也更踏实了些。”
凤雪赤不由眼眶微红,正感动着面前却突然多了一把瓜子,抬眼望去,影舞一脸无辜地用下巴示意,“来,嗑点。”
顿时一阵感动化为乌有。
......
而很久没有身影的徐慕年正若有所思站在青阳县的某条溪流边。
他有看见御景煊抱着姜怀柔离开,便不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