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两个字却被御啸天细细回味了好一会儿,忽地想通般说:“这有何麻烦的?朕看是你不受姜贺待见吧?那小姑娘朕瞧着见了你也是怯生生的,朕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亲和点亲和点,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
还没说完御景煊已经额头划满黑线了,察觉到冷气的御啸天突觉不对讪讪地闭了嘴,轻咳两声。
御景煊漠声道:“别东扯西扯的,您这想象力也是枉才了,给您一个快板,您都能讲出个花来。”
“没大没小的!朕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交听书费了吗?”
御景煊随意接过,清冽的嗓音低沉悠扬:“儿臣的出场费您结了吗?记得结,还有,别忘了把姜怀柔的出场费也一并算进去。”
一听这话御啸天乐了,气极反笑,“呦,以前朕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来,给朕指指,怎么算?是当成儿媳妇算进去啊?”
表情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但御啸天心里门清,这小子现在就开始当成自己人护着了,一点亏都不让人家吃。
御景煊依旧是那副冷漠无关的模样,而话语里却多了些温度:“您都这样说了,儿臣岂敢驳斥于您,江南觅华池不错,您觉得呢?”
一听御啸天顿时觉得大脑空白一片,夸张地平复呼吸咬牙道:“你倒是落了两处好,还想从朕这里套走觅华池?觅华池可是风水宝地,朕可都还一次也没去过呢!你也敢要。”
他算是发现了,现在御景煊就是不在明面上承认,却总是暗戳戳地护着人家,同之前拉着他去凉亭里气势凌厉的撑腰可不一样。
上次在御花园和那小姑娘对话还没觉得有何不对劲的地方,他整个人未免有些被喜悦蒙昏了脑子,如今再细想一下那小姑娘当时的反应,就很清晰了。
这俩八成是在去了御花园之后闹了别扭。
对啊,他说怎么就这么熟悉呢?当时那小姑娘可不就也像御景煊这般别扭?只是表现方式不一样罢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猜得七七八八的御景煊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是儿臣要,您再好好回想一下吧。”
御啸天笑了,又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御景煊,“觅华池可以给出来,但这是给朕的儿媳妇攒的彩礼,可不是给你小子的,不用说朕也知道,待会儿是不是就要跑去找人了?”
御景煊薄唇微抿,不语,而御啸天就是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朕就知道,你定要找到那小姑娘,姜大将军好不容易才与家人团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朕也心里难受,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谢父皇。”交给他办也就是给了他名正言顺去处理的理由,也能掩人耳目防止一些人乱打主意。
御啸天摆摆手轻叹道:“还有一事,不知你听说没有,老三治理的江南水患是稳住了,但又突发赤水,情况难控。”
御景煊黑眸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清冷,淡声道:“略有耳闻。”
“你怎么看?”久居皇位的精明在露出的目光中微显,御啸天又收回目光低头饮茶。
同样的,御景煊也随意坦然地回了过去:“儿臣未见实况,说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既是突发,儿臣想老三自会查清楚原因。”
不咸不淡也不争于表现自己,句句妥帖又置身事外,有时候御啸天都有些替他着急,他已经没有再证明自己实力的必要了,现在重要的是拉回朝中大臣的支持,太子之位未定,他却还是漠不关己。
“你说的不错,但朕想的是让你去……”
“父皇。”
御啸天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煊冷然打断了:“儿臣还有自己的事脱不开身,您就别再随意指派了。”
御啸天几番张口却口出无音,还是李公公适时地出声提醒:“陛下,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气氛这才舒缓了些,“行了,知道你不喜欢朕总拿你给老三压力,但朕不也是想着激励他更上一层楼吗?留下陪朕用午膳吧,总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的。”
御景煊面无表情地起身,淡声道:“儿臣还有事,就不陪您用膳了。”
行礼后转身阔步离开。
御啸天轻叹一声,“你说朕这次算不算明知不可行却偏行其道?”
李公公恭敬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陛下对二皇子殿下的期望不免高过三皇子殿下,总有一天您会被理解的。”
自从大皇子离世,陛下总是不可控地把更多的爱付诸于二殿下,聪明如二殿下,自是感受到了异样的不同,外界的唾骂指责没能影响到二殿下,却被这更为诛心的细节给逼退了,从此渐渐与陛下疏离,即使面对面说话也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牢不可破的屏障。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陛下最常感慨的一句就是“事过境迁”,于人于物,哪个不是呢?
……
御景煊出来后便一声不吭地往皇宫外走去,脸上是化不开的冰冷,只是依旧不显表情。
站在外面的楚不闻跟上去,察觉到御景煊骇人的气息不由抿唇思考了一瞬,然后不作犹豫地说道:“殿下,方才姜大将军来过,说是姜少爷最近回了江城同徐慕年合作了一款新品,需要圣上批准发行,这才带着样品过来上奏了。”
御景煊看了眼朱红的城墙,挑眉疑问:“可是又走了?”他出来时御书房外面除了侍卫就只有楚不闻一人。
楚不闻点头解释:“说是公章落在府里了,需要回去带上。”
御景煊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盖上龙印哪里还需要公章?怕是其它原由了。”
“什么原由?”楚不闻不懂这些奏报索性就把注意力放在原由上了。
御景煊狭长的凤眸微闪,随意回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过就是被碰到过来确认消息的尴尬罢了,御景煊不由轻啧一声,问道:“楚不闻,你说本殿在外的名声真有那么可怖吗?”
姜贺对他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强,难办啊。
楚不闻耸肩无奈,御景煊也本就没想要个回答,随即默不作声地走了一路。
……
姜贺回到府上时郑锦乔早已醒了过来坐在庭院里愁绪满满时不时起身浇花养草。
见那道身影时隔不久便又出现在此,不由惊疑问道:“你不是去议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贺大口饮下一杯郑锦乔刚给他倒的茶水,叹道:“别提了,不过是想去旁敲侧击确认一下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前阵子被那传言整得心神不宁,生怕咱柔儿被拐走了,这样心里也踏实些,可是夫人你猜为夫到时那御书房里有谁?”
郑锦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贺,“你啊你,先不说那御书房里有谁,你好歹也是长辈,言语上多少也注意些,二殿下人不错,你对人家防备心这么重可不就是带着偏见了吗?毕竟你也没和人家接触过几次啊。”
他这人,就是听夫人的劝,闻言也不禁思量一番自己这感受从何而来:“大概就像是捧在手心里的星星被人摘去的不安吧,再加上摘星人威名在外不由为咱家星星多考虑一些嘛。”
郑锦乔笑道:“你这可不就是操起老父亲的心思了吗?”
笑着笑着眼泪竟又出来了,尽量平常声音说话:“咱们一家才刚团圆不久,柔儿却生死未定,你说柔儿要是真出什么事了可如何是好啊?”
她是陪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关心时刻都能传递,也就练就了平常心,可姜贺不是,团聚后对两个孩子更是明面上的捧在心尖尖上宠着,哪里能不想东想西,千防万防生怕柔儿受伤?
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爱与呵护备至体现的淋漓尽致,可现在……唉。
姜贺虽然也心里难受,但还是尽量不表现出来起身站至郑锦乔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安慰着:“如今二殿下那边已经在找了,咱们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为夫待会儿就派人去那片海域附近的城池地区一同寻找,人多力量大。”
第54章 不能留余地
郑锦乔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被遗落在书房的将军府公章:“回来的正好,将军府的公章落在书房了,我先去给你取来。”
正要起身却被姜贺阻止了:“夫人莫要奔波了,尧儿他们那个例证无需公章,是属于直达圣上龙印的,为夫回来一则是为了避一避,二则是想上书一封请求休假几天,咱们回江城几天吧。”
江城是他们的根,郑锦乔不由激动站起反牵起姜贺的手,“回江城?正好尧儿也在,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宏修寺给柔儿祈福。”
姜贺温声道:“为夫也是这样想的,现下还需进宫耽误不得太久,为夫先去书房写书,外面冷,记得把披风带上。”
郑锦乔顺着姜贺关心的目光看去,笑着回言:“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
大雕叱咤一声落地,翅膀压风掀起地面的尘土,青草晃动不止,前面就是护城墙。
紫眸男子轻松地一跃而下,大雕则是侧着身子,背上的姜怀柔随着倾斜缓缓降落在地,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对外面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杏眸有光但却没有焦距地乱晃,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有什么,恰如江上浮舟。
紫眸男子负手而立,满不在乎地看了眼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孩一样无助趴在草地上的女子,薄唇张了张却又想起她中的是雾藤,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奇怪自语:“竟然还有人能在雾藤的暴虐下活下来。”活下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执念也是一回事,雾藤没那么简单。
他答应的已经做到了,现在她的生死已经与他无关,况且,他就不是个喜好多管闲事的。
想罢步子已经迈了出去,大雕见此也再一次振翅而飞,向空中冲去。
而姜怀柔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她只能凭直觉摸索着尽力站起来。
紫眸男子步子一顿,凝视着那道不哭不闹的坚韧身影,唇角勾起轻笑,“换作是别人早就崩溃了,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向生的意识从未削弱,不害怕吗?”
没人回答,再然后姜怀柔的手腕上就绑上了一根彩绳,紫眸男子嫌弃地看了眼五颜六色的花绳把另一端绑在了自己手腕上。
和他本人的风格严重不符,啧。
姜怀柔只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带着自己走,不由挣扎起来,在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一定不能被牵着走,这同任人宰割没有区别,虽然她现在也和案板上的鱼所差无几。
紫眸男子感觉到手腕上的动静,只淡淡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彩绳,头也不回地接着走,权当没有感受到后面人的挣扎。
他同一个五识皆失感知为零的人没什么好讲的,没把她丢在那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过了不久,客栈的小二迟疑又焦灼地看了看衣着奇怪的紫眸男子,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姜怀柔,再瞧了瞧那根彩绳,又再次将目光对上紫眸男子,脸上的疑虑更甚。
“公子,您……您是要定房间吗?”小二颤音都出来了。
紫眸男子眉头微蹙,“本座来客栈,不定房间难道是砸店吗?”声音凉危。
小二自是感受到了话语中的威胁,不由连忙擦了擦汗堆笑道:“公子说笑了,这边请。”
趁紫眸男子在柜台登记,小二小心翼翼地挪到姜怀柔身旁,往她那边倾了倾身,低声说道:“姑娘,您要是被挟持了就咳嗽一声,或者眨眨眼。”只是眼睛还一直落在前面那道紫色背影时刻注意着,以免暴露。
等了很久不听身侧有声音不由看去,结果发现那双杏眸就跟压根没看到他似的,不搭理他?小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得了,合着就他一个马戏团的。
紫眸男子转身拿着两个房牌要走,小二见此也打算匆匆忙活去了,只是那道紫色身影在路过他身边是停了下来,饶有兴味地说了句:“本座没功夫挟持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勿扰。”
这个小二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万一不带脑子凭着自己的畅想报了官也说不定,麻烦。
突然听见的小二不由被吓得一抖,奇怪地打量一眼紫眸男子,走得稍远便忍不住骂骂咧咧:“神经病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都一字不落地被紫眸男子听了去。
姜怀柔突然感觉到走路的速度快了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乱划几下。
紫眸男子冷哼一声,“本座第一次被骂,还是因为你这个拖油瓶,有良心的话就早些撑过去滚远点,让本座视线也清净些。”
把人安置在房间里,紫眸男子又叫来小二点了饭,又让小二找来了一名丫鬟照顾姜怀柔用膳。
夜里,姜怀柔睡觉时无意翻身,接着用手拍了拍床铺,传来的触感很是清楚,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情景也清晰起来。
迅速坐起,打量了自己一番,与雾藤发作之前无异,然后不作迟疑地穿鞋从房间里跑了出去,紫色纱裙在空中飞出弧度。
万籁俱寂的夜,一名紫衣女子拼尽全力地在街道上,巷子里飞奔,以致于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同样身着紫色衣袍的男子跟着。
前面是堵墙,姜怀柔扶着墙面蹲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极力克制着那些危险的想法,她已经跑了很远,这里的巷子已经算是比较偏远的了,而且现在已是深夜,应该不会有人过来。
悠闲坐在墙头的紫眸男子瞟了眼巷子外成群结队走过的几人,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他真是在那岛上孤独太久了,现在对什么都能提起兴趣,竟还没忍住跟过来瞧瞧。
“昨天打劫的那几两银子还有吗?”一道彪悍的声音气势汹汹地问道。
跟在一边尖嘴猴腮的男子好声好气回话:“老大,那些银两已经被您全都赌输了,还欠了赌场好些银子呢。”一副小弟模样。
话落脑袋上就得了一拳,彪悍老大怒声骂道:“用得着你提醒老子?狗玩意!就那点银两明日再打劫几次不就填上了。”
另一个小弟暗自撇嘴,那点银两?这次可真不是一点了,他们几个整天跟着老大混也是得过且过,现在欠了一屁股债,都私下商量着要跑路了。
“可是老大,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想听我娘的意思安家,不干这些勾当了。”身后也有几道声音跟着附和。
彪悍老大瞪大眼睛怒目而视,“上山容易下山难,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敢逃老子弄死他!”
此话威胁一出谁也没敢再出声,彪老大就是安镇的地头蛇,官府都管不了的人,把他惹急了还真有可能弄死他们,毕竟搭在他手里的人命也不少。
一个小弟见事情不成便审时度势地笑着说道:“老大您消消气,跟着您这样威名远扬的人物是我们的福气,您在哪咱们兄弟们就在哪,您就是咱们这些人的主心骨啊。”
彪悍老大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最好是这样!”
走至巷口时,一个小弟喊道:“老大你快看那,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角落里有个人?”
彪悍老大先是踹了他一脚斥道:“瞎说个什么,不是人难不成还是鬼?!”又把目光投向巷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