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安想了想答道:“衣食无忧,儿女绕膝,身体康健,如意顺遂。”
姜凝点点头,表示认同:“因此你就可以从这些愿景上入手。举个例子,衣食无忧说明有钱,那你可以画财神爷,哪怕不识字的也一眼看得懂,觉得吉利喜庆,是个好兆头。但又不要流于世俗,最好再加些新的东西进去,比如别人画的财神手上捧着金元宝,那你可以画他拿着聚宝盆。以你的画技,必定能把那些粗劣的画比下去,何愁卖不出去呢?”
柳明安仿佛醍醐灌顶,激动得一把握住姜凝的手:“姜凝,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懂的好多!”
姜凝勾了勾唇,回了句“过奖”。
柳明安径直回了屋,按照姜凝的建议,重新画了七八张画。
等姜凝做好晚饭去叫他时,发现其中送子观音、月老、老寿星、财神爷等都有,这次没有山水诗意了,请了一堆神仙,都是人世间芸芸众生最朴素的憧憬。
第79章 拙劣借口,暗夜偷吻
吃过晚饭,姜凝在屋里等着柳明安,好奇他今天会找什么借口。
第一天晚上说床上被洒了水,第二天第三天说被子还没干,昨晚又说屋子里进了个蝙蝠心里膈应,不知道今天又是怎样的说辞。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姜凝起身拉开门,看着门外的柳明安。
柳明安来得一天比一天早了,此刻天还没黑,姜凝抱着胳膊斜倚着门,姿态悠闲地等着他开口。
“姜凝,我、我又不小心……把水撒到床上了……”
话一出口,柳明安就见姜凝轻笑出声。
朦胧暮色中,姜凝不再是之前那样勾勾唇角,她眼睛微微弯起,眸中笑意深深,嘴角上扬,右侧脸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窝。
这还是柳明安第一次在姜凝脸上看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她身上的冷漠疏离之感散了大半,整个人美好的不真实。
“柳明安,能不能找一个听起来稍微聪明点的理由?”
柳明安听见姜凝这么对他说,声音不再那么漠然淡定,像玉珠落盘,溪水潺潺,清脆悦耳,尤其是叫他名字时,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简简单单三个字似乎在舌尖打了个转,说出来的时候无端让他想到“勾人”这个词。
“我应该是真的疯了。”柳明安想。
姜凝收敛了几分笑,踏出门口,离柳明安仅一步之遥。
“怎么不说话?”她问。
柳明安说不出话,他看着姜凝移不开眼,胸腔内的那颗心跳得要蹦出来了。
“算了,进来吧。”姜凝看柳明安那傻呆呆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柳明安感觉自己是飘进去的,直到熄了灯躺在姜凝身边,他都感觉自己还没有着地,整个人好像还在天上飘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两个念头:
姜凝早就知道他在找借口!
姜凝知道他是找借口为了上她的床也纵容他!
姜凝那么聪明,她应该猜到他的心思了吧?
柳明安一时思绪纷纷,睡意全无,侧过身往姜凝那里看去。
黑暗中,姜凝安静地平躺着,呼吸平稳,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柳明安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跟前几天一样牵住了她的手。
心狂跳着,柳明安撑起半边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姜凝。
室内光线昏暗,柳明安看不真切,于是他放轻了呼吸俯下了身,距离姜凝咫尺之间。
这张脸他曾经用笔细细描绘过,一笔一画落在纸上,镌刻进心里。哪怕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柳明安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姜凝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她刚刚笑起来右侧脸颊的那个梨涡。
姜凝,姜凝,姜凝……
柳明安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心底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横冲直撞地让他无法克制地想靠近姜凝。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姜凝感受到离她越来越近的柳明安,在心里叹了口气,装不下去了。
就在柳明安的唇离她只有半掌之遥时,姜凝抬起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挡在自己下半张脸上。
下一刻,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掌心。
姜凝还醒着!
柳明安的身体刹那间僵住,眼睛蓦地瞪大,维持着亲吻姜凝手心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动弹。
“柳明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真不怕我揍你吗?”
姜凝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睁开眼就看到柳明安半撑着身体在她上方,也许是因为心虚,柳明安大气不敢喘,牵她的那只手也很用力,让姜凝感到有点疼。
“又不说话?”
姜凝等了一会儿,见柳明安身体还是硬得跟个木头一样,轻轻笑了一声。
“姜……”柳明安只嗫嚅着说了一个字,突然感到肩膀上传来一股力道,膝盖处被顶了一下,受力不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已经仰躺着落到了床上。
下一瞬,姜凝翻身压在了柳明安身上,一只手仍然牢牢地牵着,另一只手撑在他耳侧,二人近得呼吸交融。
柳明安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为什么想亲我?嗯?”姜凝明知故问,嗓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凝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又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再不说话我真的要揍你了……”
柳明安怔怔地看着上方的姜凝,半晌后,缓缓开口道:“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亲口听到柳明安说出来,姜凝还是心神一颤,她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感觉在此时此刻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姜凝,我喜欢你。”
柳明安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而后将二人交握的手拿到唇边,在姜凝手背上亲了一下。
姜凝缩了缩手指,像是被烫到了,但柳明安握得很紧。
“姜凝,我想和你成亲,想为你梳一辈子头,给你洗一辈子衣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我想和你朝朝暮暮,白头到老,想和你生同衾,死同穴。”
姜凝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落,似乎将二人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光线太暗了,她看不清柳明安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她只觉得自己心乱得一塌糊涂。
柳明安抬起手,摸向姜凝的脸,再次呢喃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柳明安一边说着,一边手绕过姜凝脖子,放到她脑后,慢慢用力将人往下拉。
姜凝明白他的意图,也随时可以挣开,但她心甘情愿放任着柳明安。
黑暗中,二人距离一点点靠近,直到最后双唇相接,姜凝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吻。
柳明安得偿所愿,看着乖乖窝在他怀中任由他亲吻的姜凝,只觉得自己心要化成了一汪水。
“姜凝……”柳明安贴着姜凝的唇轻声唤着,心中一阵悸动。
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姜凝能感受到柳明安身体的某些变化,也能听到他心跳如雷。
姜凝翻身从柳明安身上下来,感到自己脸在发烫。
柳明安又伸手把人扯进了怀里抱着,满心欢喜地低头亲了亲姜凝的眉心。
“早点睡,明天陪我去一趟百晓楼。”姜凝尽量装作冷静模样说道。
“好,但是去百晓楼做什么?”柳明安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去问问,我们两个人怎么去曲水城。”
查清自己的身世,解决掉潜在的威胁,与你安度余生。
姜凝这么想着,在柳明安怀中闭上了眼,二人相拥而眠。
第80章 罪有应得
然而第二天二人并没有如愿去到百晓楼,因为衙门里的人来了,说今日巳时升堂,处理他们的案子。
“终于可以了结这桩事了。”柳明安看着姜凝说道,眼底全是温柔笑意。
从早上起床后,柳明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姜凝,一直是这样热烈的目光,姜凝已经习惯了,只回道:“走吧,去看看县太爷怎么断的案。”
二人刚到了衙门,就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大门外满心焦急地抹眼泪。
柳明安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倒是姜凝盯着她们仔细看了一会儿。
说来也巧,这两个人姜凝都见过。
年纪大的那个老妇,姜凝第一次上山时见过,那时这个妇人正和三叔婆讨论柳明安配不配得上何依依的问题。姜凝回想了一下,三叔婆好像是管她叫“李二婶”。
至于那个年轻的妇人,姜凝印象更深了。大晚上用月经血来下降头恶心人的,被她打晕扔到了水塘边。
这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姜凝猜不到,转头看向柳明安,状似无意地说道:“她们两个好像都是荷花村的人,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柳明安皱了皱眉,想起当初跟李香云吵架的事,靠近姜凝耳边轻声道:“这两个人讨厌得很,不必理会。”
姜凝诧异地挑了下眉,看来是真的有过节了。不过柳明安脾气这么好,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这两个人的错。
二人走到公堂之上,堂下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了,姜凝认出来其中一个是金玉坊坐庄的老余,还有一个是陈家米行的店小二,另一人姜凝觉得眼熟,努力回想了一下,是福生酒楼的店小二,卖兔子时接待过他们。
还有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模样的,神情倨傲得很,一个人站在最边侧,距离其他人远远的,眼中有明显的不屑。
“你认识那个人吗?”姜凝低声问柳明安。
柳明安点点头,回道:“童生试的时候见过,我跟他都没说过话,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作证!”姜凝幽幽地说。
没多久,宋茗和唐书吏到了,赵强、猴子、胡老六和何震虎也被带上了公堂。
“啪!”
惊堂木一响,开始升堂。
姜凝猜测这些证人应该已经采集过口供了,这个县太爷对案情已经完全清晰了,只不过需要再经历升堂这一个程序。
果然,他们每个人都被叫上前去当众询问了一遍。
老余作证,胡老六和猴子是亲舅甥,二人情同父子。胡老六因为被姜凝当众落了面子怀恨在心,曾指使猴子和何震虎跟踪姜凝,但无功而返,后设计赌局,让赵强欠下巨额欠款。
老余还指出,金玉坊为盈利不择手段,为保证一家独大会派遣打手打压同行,还会使出出老千的手段在骰子上做手脚。胡老六此人心胸狭隘,手段残忍,但凡有人在赌桌上赢过他,都会被记恨上,伺机报复,之前曾有一人手被打断,后来逃离了灵山镇。
陈家米行的店小二和福生酒楼的店小二作证,金玉坊的人曾经向他们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戴面纱的姑娘,陈家米行的店小二承认将柳明安的住址告诉了金玉坊的人。
至于那个公子模样的,他也作证,猴子曾经向他打听过有没有在童生试的时候见过柳明安,以及柳明安学识能不能考中秀才。
何震虎最后作证,在柳明安家房子被烧那天,猴子早已到了荷花村竹林,吩咐他在赵强离开后去竹林喊他,而后他亲眼看见猴子往柳明安家的方向走去。
几人的证词相互佐证,胡老六和猴子预谋借刀杀人的戏码显而易见。
姜凝往地上跪着的那两人看去,猴子和胡老六都低垂着头,脸上一片死寂神色。
“胡老六,侯泽华,你可认罪?”宋茗对着下方的二人问道。
胡老六昂起头,脸上有认命的挫败感。
“犯民认罪,但所有罪行都是犯民一人所为,侯泽华不过是听犯民的命令行事,还望大人明察秋毫。”
“舅舅!”猴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胡老六,没想到他会把罪责全部拦到自己身上。
胡老六并不理会猴子,只继续看着宋茗道:“侯泽华父母双亡,是犯民把他养大。小孩儿就是一张白纸,日后长成什么样全看别人在他上面写了什么。侯泽华是受犯民教导才会犯下此等罪行,追根溯源,一切责任都在犯民,恳请大人对他网开一面。”
姜凝在胡老六身上完全看不到第一次见他时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了,他现在只有卑微的,低声下气的阶下囚,一个一门心思想保全自己外甥的舅舅。
姜凝缓缓地勾了勾唇,倒是没看出来胡老六还是个重视亲情的人。不过,就算侯泽华被保下来了,她也不会放过他!
正当姜凝思考时,一旁的老余却突然义正言辞地走到公堂正前方跪下:“宋大人,你别听他胡说,他两一丘之貉的,都是一样心狠手辣,绝对不可能只是胡老六一个人的主意!”
姜凝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余,发现他眼底有慌张神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老余和胡老六应该是狼狈为奸多年,这次出了事,老余为求自保跳出来指认胡老六和猴子的罪行,就是为了置他们二人于死地,若是猴子侥幸脱罪,那他这个叛徒肯定不会被放过。因此,老余一定要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哦?你说说看?”宋茗也大概猜得出这人的心思。
“大人有所不知,胡老六因为天生比别人多了一个指头,被亲生父母视为怪胎,不吉利,从小就对他动则打骂,经常让他忍饥挨饿,若不是他姐姐,也就是侯泽华的生母,他活不到今天。”
“侯泽华母亲背着父母给他吃食,勉强将胡老六一条命吊着,让他活到十几岁,能够自己出去混口饭吃。后来混迹赌坊,靠赌技出了点名头,他家却一夜之间失了火,他的父母双双殒命,草民之前只以为是意外,如今想来、想来怕是祸灾人为……”
“后来呢?又是怎么跟侯泽华扯上关系的?”宋茗沉沉问道,声音里含着怒意。
“他父母死时,他姐姐正好生了孩子在坐月子,和丈夫连夜从灵风镇赶来,半夜大雨路滑,二人雇佣的马车从山崖上掉下去了,尸骨无存。尚在襁褓中的侯泽华被留在爷爷奶奶家,后来胡老六找了过去,把孩子抱过来自己养,并且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一样心狠手辣呢?是侯泽华做过什么吗?”宋茗又问。
“是,侯泽华视胡老六为亲生父亲,凡是有不尊敬胡老六的,他都会去报复。他脸上那道疤,就是因为有个人赌桌上赢了胡老六,还说了句“六爷就这点本事”,然后侯泽华晚上带着刀想去剁了人家的手,被发现了双方互殴时留下的,那时候他才十四岁……”
“大人你想想,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孩儿就敢私自带刀去伤人,他怎么可能是个无辜的人?望大人明察!”老余说完,重重地冲着宋茗磕了个头。
“老余,这些年我可待你不薄啊!”胡老六盯着老余地后脑勺,幽幽说道,眼中满是恨意。
老余只觉得如芒在背,不敢回头,只看着宋茗大义凛然道:“我早就看不惯你们那副德行了,天理昭昭,你们罪有应得。”
“哈哈哈……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哈哈哈……”胡老六顾不得这是公堂了,放声大笑,满目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