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你向我挑战根本还不够格。”
“你休要侮辱我们二王子!”
耶律肆不是真的无脑之人,对于萧陌的挑衅很沉得住气。
如今他们处于劣势,尚且不知这些中原人阴谋如何,所以更要万分小心。
但他身边的侍从却不这样想,因受不了“欺辱”竟拔出佩刀直接朝萧陌砍去。
匈奴人骨子里就带着傲慢和野蛮,耶律肆是匈奴二王子,代表的是全匈奴人的脸面与尊严,萧陌的这一番话,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侮辱。
但他没有机会接近萧陌了。
萧陌只是挥手之间,那个誓死要守护匈奴尊严的侍从就被钉在原处。
他睁大了眼睛,脸上羞愤的怒意尚在,随后缓缓向身后倒去。
可笑的是死不瞑目之前他那把用来捍卫匈奴人尊严的佩刀还被他稳稳举在头顶,至死都未挥出。
直到现在,耶律肆身后其他嚷嚷着捍卫匈奴尊严的随从终于安静了下来。
死去侍卫全身没有任何外伤,只有脖颈正中央有一处极小的出血点,竟让人分清到底是为何暗器所伤都做不到。
萧陌见此只是嗤笑了一声,仿佛在说“看,我说过了,你们是自不量力。”
林雪疏怔怔的看着萧陌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能感觉的到,眼前的女子在愤怒。
平日里的萧陌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好似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面对熟悉的人却会眉眼带笑,言语之间有她自己都从未察觉到的温柔。
林雪疏有一种感觉,也许现在挺直着腰脊言辞锋利的萧陌,才是她本该就是她原来的样子。
如此的明艳,张扬,甚至是自傲……
是了,如果萧家十年前没有被灭门,萧陌本该就应该长成这样的女子。
有身为秦朝名将的祖父教她习武,有博海通知的父亲教她读书识字,有温柔美丽的母亲宠爱她,有萧家尊贵的身份为靠山,她本就该是应该是被萧家全门上下宠的不可一世的小郡主才对
。
林雪疏闭上眼睛,压住心底泛起的密密麻麻的心疼,走到了萧陌的身边,默不作声的牵住了她的手。
他明白萧陌的的意思。
给周羽轩一个亲手为周沉翰报仇的机会,就算战不过又如何,背后总归是还有他们,没有十年前的萧陌孤立无援,也没有时隔十年才为萧氏全门一百多口人平反的遗憾……
他帮萧陌说出她想说的话:“周羽轩,只要留他一条命,你可以尽情的为周将军报仇,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一直在你身后。”
“啊啊啊啊啊!我要你为我爹偿命!!!”
周羽轩发了狂一样冲向匈奴人正中央的耶律肆,很快两人就打成一团。
其中不乏有想要提刀相助耶律肆的匈奴侍从,但一旦有丝毫动作就会被萧陌悄无声息的解决,之后剩下的人终于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第37章
匈奴人生性好战,且天生身材魁梧,体力旺盛。
耶律肆虽出身平凡,但能够在生性多疑的匈奴王眼皮底下除掉自己的五个哥哥,从七王子爬到二王子的位置,心机和功夫自然没有什么话说。
周羽轩对上他,萧陌等人在心里其实直到他没有胜算,但还是让他去了。
两父子适才冰释前嫌,转眼之际却家破人亡。
这么长时间,就算他不说,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有多想亲自为周沉翰报仇。
开始的时候他是仇恨冲昏了头脑,靠着心中的怒火和中原功夫的灵活占了上风,将耶律肆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但时间一长,耶律肆渐渐摸清了他招式,开始逐渐反击。
剑术虽灵巧多变,但刀术在力量方面有生来的压势。
周羽轩面对耶律肆还是太过青涩,在被耶律肆在肩膀上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后,终于无力再战,被一脚踹出数米远,发冠也在缠斗的过程中被打散了。
现在的周小侯爷长发披散,身上伤口无数,大多的深可见骨,形容狼狈无比,眼睛里却依旧带着初见时的张扬和傲气。
郑澜在他战败时就立刻赶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
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时先是恨不得立刻手刃耶律肆,随后对怀里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充满了怜惜。
周府的管家也来了。
他哭喊着冲破侍卫的阻拦,为周羽轩捡起散落的发冠,重新为他竖起了长发。
“管家,我没事的……”
管家却又哭又笑:“小侯爷,你长大了,将军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此时清朗的太原城不知从何时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微凉的雨丝被风吹到每个人的身上,似是在
抚慰每一个人。
萧陌走到了同样形容狼狈,单腿跪地喘息着的耶律肆的面前,用俯视的角度扫了一眼他。
腰间血流如注,跪地的那条腿小腿发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
匈奴二王子心狠手辣,武功盖世当真是名不虚传,对比于周羽轩的伤势,耶律肆的这点伤简直就是挠痒痒的程度。
耶律肆休息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周羽轩虽还年少,功夫比不得他威震四海的父亲,但也耗费了耶律肆些许精力,尤其是小腿上的伤痕,差点就要刺到腿筋。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少年时期的经历和这些年身居高位的傲慢致使他厌恶被人俯视。
萧陌知道她心中所想,所以她把佩剑交由林雪疏保管,只执仅有成年男性手掌长的匕首对耶律肆说:“二王子,现在你可以挑战我了。”
萧陌现在要做的,就是击碎耶律肆所有的骄傲。
……
今夜的这场秋雨在萧陌收了刀之后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随后越下越大,冲刷着湖口甲板上数不清的血迹,汇成流最后注入晋国的护城河。
耶律肆最终没有用成太原百姓的鲜血染红太原湖,郑澜下了命令,所有入境太原的匈奴人,除了耶律肆一个不留。
不仅是因为凡无诏入境的外族人杀无赦的这条命令,还是周老将军还有这段时间为太原战死的上千名将士的在天之灵需要匈奴人的鲜血和性命来告慰。
耶律肆的手脚经络都被萧陌挑断了,同样的还有他的喉骨被击碎,永生都不可能再发一言。
他现在蜷缩着手脚,成为废人后痛苦的惨叫都发不出来,着实是可怜又可笑。
萧陌不能取了耶律肆性命,但周老将军死前五马分尸之痛,她要耶律肆体会一辈子。
最终,用匈奴人鲜血染红的太原湖成了耶律肆最大的笑话。
湖口甲板上的所有人在事情结束之后都没有离开,只是静立在这场逐渐倾盆的秋雨之中任雨水冲刷着血迹和尘埃,等待清晨太阳的升起。
周羽轩在郑澜和管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虽然伤势惨重,但大仇得报之后仍执着于向他们致谢。
“林大哥,阿陌,郑澜哥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守护这偌大的太原城,亦还有全城上万人的性命。”
林雪疏摇头:“小侯爷,你要知道,最后守护了太原城的人是你。我们是你的朋友,做的只是在你的背后出谋划策,但将计划实施下去的确是你本人。”
再之后是萧陌、郑澜、陈略、管家等人的话。
“周羽轩,是你为周将军报了仇,在这之后周将军所守护的一切都将转交于你的手中。”
“小侯爷,你要坚持住哦,这太原城上万号人可不好管。”
“少爷,你长大了,你是跟老爷一样的英雄。”
“小侯爷,这太原城在周将军安宁了数十年,但在你的手中重待新生”
周羽轩在晕倒之时还听到了林雪疏另外一句话
“这平静安宁的太原城,终归是安乐太久了……”
……
第38章
周羽轩这晚晕倒之后足足过了两天才醒。
他不在,林雪疏和萧陌就跟着陈略一起整治太原城。
在此期间晋王派的亲兵也到了。
毕竟周沉翰是从晋王年轻时就辅佐在他左右,为他守护了几十年的晋国,如今身陨,无论是对晋国还是中原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他身为君主理应做些事。
萧陌其实一直不明白,周沉翰武功高强,几乎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究竟为何死的如此残忍。
耶律肆战的过年少的周羽轩,但一定敌不过尚且还在壮年的周沉翰。
周府管家说过,他遇害之前问过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世上有无长相完全相同之人”。
这个未解之谜终于在今天被他们找出了答案。
郑澜跟着晋王派来的亲兵整顿太原城之际,有百姓透露耶律肆等人曾经跟一个中原长相的女子密切接触过,当即跟着陈略搜捕全城,果不其然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这名女子。
牢房之中,萧陌隔着厚重的牢门看向这名女子。
即使周身衣物肮脏,发髻凌乱不堪,也掩盖不了眼睛里的灵气,是个长相俏皮的美人。
不仅如此,经过周府管家辨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长相竟与年轻时的周夫人几乎十成十相似。
“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守卫沉重摇头:“是的林先生,这女子自从被抓之后无论问什么都不发一言。”
林雪疏挥手:“把牢门打开。”
“是。”
牢门打开声音并没有吸引到这名女子的注意,直到林雪疏跟萧陌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发一言。
萧陌两人也没有开口。
狱卒为两人搬来了椅子,萧陌没有坐下,先是向狱卒要来了比较柔软的坐垫放在了椅子上,随后又帮林雪疏解了身上厚重的披风扶着他坐下。
之前他陪着大家淋了一夜的雨,后来又发了一夜的低烧,虽然并不严重,但到底身体在这寒凉的晚秋比不得其他季节,所以之后萧陌照顾他就变得格外小心。
如今牢房中仅有的三人无一人主动开口,无声的寂寥穿过整个牢房。
“阿陌,我想吃郑爷爷家的糖人,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现在吗?”
萧陌有些不解,她印象中林雪疏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吃甜食。
“对,我现在就想吃,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林雪疏想支开她,这是萧陌得出的唯一的合理解释。
她没有追问审讯这名女子为什么一定要支开自己,林雪疏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会随着他。
她看了一眼墙角处的女子,随后弯下身将林雪疏鬓边的碎发抚到耳后。
“好,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叫外面的狱卒。”
林雪疏笑着应她:“知道了。”
待萧陌走后,牢房里彻底寂静了下来。
“我很好奇,耶律肆到底承诺了你什么,才会让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林雪疏再次开口之际,言语之中早已没了刚才面对萧陌的缠绵与温柔。
那女子还是缩在墙角不发一言,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自顾着往下说。
“让我来猜猜你跟耶律肆的关系。”
“你是一个晋国孤女,无依无靠,但却有一张姣好的样貌,在认识耶律肆之前过得应该很差。两年前,你跟耶律肆在一家酒馆里结识。”
“当时你偷了酒馆一个客人的钱袋,被发现后遭到一阵毒打,之后那名客人还要抓着你报官,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现世本就不好生存,如果进了监狱,应该会生不如死。”
“这个时候耶律肆出现了,他救了你,给你锦衣玉食,更或者是他给了你从未的到过得爱……”
“无论过程怎样,最后的结果是你爱上了他,就算他是匈奴人。”
说到这儿,林雪疏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这名女子的身前,随后半蹲了下来。
“阿雪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耶律肆杀过多少中原人,这其中也许包括你的父母。”
“……”
“你懂什么?耶律肆给我的不仅仅是锦衣玉食,还有我活下去的希望……”
时隔这么长时间,这名叫阿雪的姑娘终于开口说了话,随伴着嗓子干涸的沙哑,但还是能听出原本的声音是多么清丽。
林雪疏想要得到一名孤女的信息很容易,但以萧陌的敏锐程度,难保不其会猜测到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才会将人支开。
见人终于开了口,林雪疏又坐回了椅子上,单手撑着头,似是有些无聊的等着阿雪继续说下去。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萧陌面前温润如玉的林大夫,而是真正的楚国太子楚越汀。
锋利,傲慢,周身充斥着的都是属于上位者的冷峻。
“我从小就是孤女,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存在。十二岁那年,我被青楼的老鸨骗进了青楼,做了将近三年的青楼女子……呵呵呵呵……你们这种人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痛苦和无奈,我每天要对不同的人陪脸卖笑,有挺着大肚子的油腻富商,有长相猥琐丑陋的纨绔子弟,当然,也有像你一样,道貌岸然的读书人……”
阿雪说完,便噙着神色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在林雪疏温润如玉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林雪疏并不在乎阿雪的冷言讽刺,只是单手撑头,半磕着眼睛,等待她叙述自己接下来的经历。
“两年前我从青楼里逃了出来,虽然被打断了双腿,但总归是不用再出卖自己的身子。”
“之后我一路流浪到乾潭,实在饿急了就偷了酒馆客人的钱袋,你知道吗?当时我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被那个客人打死了!”
“当时周围有很多客人,但没有一个人为我解围求情,他们叫嚣着‘打死她!打死她!’的嘴脸比恶鬼都要可怕!咳咳咳……咳……”
似乎是想到两年前险些被人打死的场景,阿雪最后一句话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
“当时是肆救了我,他就像个英雄一样踢断了那个客人踹断我肋骨的腿,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那之后他将我带回了他的住处给我治伤,再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他没有瞒着我他匈奴人的身份,我也不介意他救我的目的是什么,总归结果不会成为青楼女子,受尽□□要差。”
说完自己与耶律肆的结识经过,阿雪不再说话,又重新靠回了墙边。
林雪疏睁开了磕上的眼睛,看向墙角的阿雪:“你有没有想过,耶律肆既然有能力救你,为什么非要等到你快被人打死之际才出手。”
阿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像是着急为耶律肆开脱道:“也许他是刚刚赶来……”
“不,耶律肆一直在酒馆楼上的隔间观察着你,也是故意算准时间出现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