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家姐妹离开后,卫念微在卫家从小受宠,随心所欲惯了,也是个坐不住的,跟着两人的方向离开。
……
陈家姐妹一路赏着春景,走走停停,来到一座卷棚歇山顶亭前。
亭中摆着一个圆石桌及几个石墩,赵茉坐在石墩上愁眉不展,脸色泛黄,不复在金陵时的白皙光滑。
陈怀柔来到亭中,笑语盈盈道,“多年不见,公主安好,怀柔甚是想念。”
赵茉回过神来,招呼身侧伺候的宫婢,“快给两位垫个绣垫。”
待绣垫垫好后,陈怀柔拉着陈芳菲坐下,“臣女看公主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心事?”
看着面前熟悉亲切的脸庞,赵茉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和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我………”
到嘴的话却不敢说出口,赵茉话音一转,强扯出笑意,“见笑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倒是你,可有了心仪的郎君?”
陈怀柔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昔日闺中好友有了心仪郎君,赵茉也很开心,“瞧你这反应?这是有了,是哪家郎君有幸得你赏识?”
陈芳菲抛起一颗去皮的干果扔进嘴里,心急口快道,“还不是沈家那老古板,沈烨,也不知我阿姐看上他什么了?看上他年龄大?”
说完的瞬间,四周只余鸟雀啁啾声。
陈怀柔忙打圆场道,“并非如此,沈大人还未到而立之年。”
陈芳菲翻了个白眼,“生辰一过就而立。”
赵茉心里明白了,原来她也心仪他,那么好的人,不怪她们都对他上心,只是她早就没了与他在一起的资格。
陈芳菲又抱怨道,“不过那老古板被姜家那名叫姜云簌的庶女灌了迷魂汤,竟说什么非她不娶。”
“不是说他对亡妻念念不忘么?我看啊,男人都一个样儿,没有好东西。”
陈怀柔心里咯噔一下,美目盛着怒意,“你听谁说的他非姜云簌不娶,别抹黑沈大人的名声。”
陈怀柔小声嘀咕着,“咱爹啊,爹与圣上闲聊时,圣上无意中说漏了嘴,圣上说的话不会有假吧?”
陈怀柔心里凉了半截,“腾”地一下从石墩上站起来,万分焦急,“我到底该怎么办?”
赵茉听后也是诧异不已,问道,“他,噢,不,沈大人都已经娶过妻了?”
陈怀柔苦笑一声,“是啊,孩子都快及冠了。”
这时长廊入口处传来一道声音,“几位在聊什么呢?我来会不会打扰到几位?”
是卫念微,沈烨的表妹。
陈怀柔不冷不热道,“自是不会,卫家妹妹想来自然可以。”
卫念微来到亭中,见瓦剌五皇子身边的赵茉也在,她听祖父提起过锦荣公主的事,说当年圣上初登大宝,政局不稳、内忧外患,才派锦荣公主去瓦剌和亲。
她又想起表哥当年就是在护送公主和亲时,返程中路遇敌袭,落下一身沉疴。
卫念微来后,亭中无人再开口。
卫念微主动开口询问赵茉,“不知当年表哥在送公主去和亲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害得表哥落下一身沉疴,终年身似寒冰。”
锦荣自是不知,毕竟沈烨是在回城途中遭人暗袭。
赵茉惊讶道,“他受伤了?”
卫念微有些遗憾,“看来公主也不知当年真相。”
哪只赵茉又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卫姑娘可是心仪你表哥?才不远千里从青州而来。”
想起身居高位的表哥,卫念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理所当然道,“我表哥那么好,我自然心仪他。”
“可本宫听说沈大人说非姜云簌不娶,卫姑娘身为沈大人表妹,不会没听说过吧?”
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听得出这句话拱火的成分居多。
陈怀柔疑惑地望望赵茉,赵茉暗中拍拍她的手,让她别轻举妄动。
卫念微一听,像淋了雨的狸奴,毛一根根立起来。
“那又怎样,只要表哥一日未娶,我现在住在沈府,与表哥朝夕相对,总有机会。”
说起朝夕相对,卫念微有些心虚,毕竟,他连沈烨的院门都进不去,沈烨又整日忙公务,影子都见不着。
什么朝夕相对都是假的。
赵茉毕竟经历那么多,一看卫念微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卫念微啊,还是太嫩。
想起筵席上引得沈烨频频投去目光的女子,又想起多年前自己胆战心惊、鼓起勇气向沈烨诉说心意的自己。
十分可笑。
赵茉凤眸闪过一抹幽光,从袖中取出一白色瓷瓶放在石桌上。
“这是一种吃了会让人当场丑态毕露的药,我与陈家姐妹还有话说,便先行一步。”
赵茉点到即止。
三人走后,赵茉盯着石桌上的瓷瓶看了许久,内心挣扎半天,颤抖着手将瓷瓶纳入手中。
躲在巨石后的三人见卫念微收了瓷瓶,陈怀柔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多问了句,“阿茉,那药果真只是让人出出丑?”
“要不,还是去找卫念微要回来?”
赵茉扶着她的肩道,“阿柔你就放心吧,那药不会伤人性命。”
不会伤人性命,却能让她再无颜存于世间。
……
姜云簌袖笼中的青团已经吃光,不少大臣也饮了些酒,不胜酒力的早已面红耳赤,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
她见沈烨也饮了不少酒,可以说是来者不拒,除了耳朵尖染上一点点绯色,像是白雪中绽放的一株红梅,美轮美奂。
但他面色如初,眼神清冽有神,一点也不像饮过酒地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烨目光柔和地回望过去,哪只姜云簌匆匆避开,不再看他。
上首的赵翊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这姜云簌还真不是什么正经人,那欲拒还迎的小眼神,可劲儿勾着他,沈烨难道就看不出来?
赵翊冷着一张脸,身旁内侍劝他,“圣上就别操心那么多了,沈大人多厉害的人,不会没有轻重的。”
赵翊闻言,脸色更冷了,“你是在说沈烨比我还厉害?”
内侍忙苦着脸道,“圣上哪里的话,可别吓唬老奴了。”
这时,姜云簌身边一名宫婢执起鎏金执壶,往姜云簌杯里倒了些酒液。
霎时酒香扑鼻,勾得人蠢蠢欲动。
“姑娘可以尝尝,这是由南边新上贡来的,据说口感香醇不烈,适合姑娘家喝。”
身旁姜彩之见了,低喝身边的宫婢,“木桩子似的,看不见嘛,我要喝酒。”
宫婢忙弯腰替她斟上。
姜云簌没饮过酒,偶尔从青霜做的吃食中尝酒的滋味儿,见众人都在饮酒,她有些好奇。
执杯轻轻嗅了嗅,挺香的。
但,内心一紧,面上不显,这酒里有料?
第28章 被救
◎中药◎
从前她看过不少医理书, 时不时趁阿娘不注意也偷溜着去医馆,与医馆的伙计、女工相熟后,也能识得不少药材。
这酒里有各种补药的味道, 补药全混在一起,药效是什么自不用说。
宫婢眼神一只落在她唇边。
赵茉与陈家姐妹后于卫念微一步回到筵席上,赵茉看了一眼对面斟酒婢女, 又斜眼瞥了一眼心神不宁的卫念微一眼,心情得到短暂的快慰。
姜云簌嗅酒的动作引起斜对面沈烨与瓦剌皇子的注意。
她这幅模样像是从未引过酒,未饮过酒,他就好这口,瓦剌五皇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见她迟迟握着酒杯不曾饮,宫婢心底着急, 低声询问,“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姜云簌淡淡一笑, “无事。”
正要饮时, 斜对面沈烨黑眸中满满的不赞同,姜云簌还不确定这目光是冲着她来的, 她左右环顾一圈,周围的人根本没注意到。
心底纳罕,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今日这是怎么了?
想起那日在玉青峰他的冷嘲热讽,说她就算摔死他也不会替她敛尸,今日这般,他莫不是得了失魂症?
不过, 气归气, 他这般是不是说明对她上心了?
既如此, 她便再添一把猛火试试,赌一赌,他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姜云无视他的眼神,宽袖掩面闷了一大口酒,哪只这酒并不如宫婢说的那般好喝,还不如青霜平日做吃食时点的酒。
一口下去,又辣又冲,腹里好似有团火乱窜,她想张嘴大口呵气,但大庭广众下,她做不出来,只得费力憋着。
瓷白的小脸一片艳红,眼角沁出泪来,娇艳中透着一股羸弱,对面瓦剌皇子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很快,身上涌起一股钻心的痒麻与燥热,这药效也太大了,超出她预想的范围。
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喝水,很凉的那种,桌案上温热的茶水显然解决不了她的燃眉之急。
手抻住桌案稳住身形站起来,离开喧闹的筵席往外走去,酒过三巡,没太多人注意她的去向。
她前脚刚走,瓦剌皇子早就按捺不住,跟在她身后,身旁赵茉面无表情、悠闲地饮着酒。
瓦剌五皇子恶名昭彰,沈烨早就听说过,他走后,沈烨也迫不及待起身,一不小心打翻桌案上酒杯酒壶,清脆的叮里哐啷声引起了赵翊的注意。
赵翊瞅瞅姜云簌的桌案,沈烨这是栽得狠狠的,赵翊不悦,开口拦住沈烨,“沈爱卿,朕与你还未碰过杯,怎么,来一杯?”
担心她出事,沈烨给了玄英一个眼神,玄英心领神会地跟上去。
……
姜云簌出来后,脑袋晕乎得厉害,可她不知道哪里有水,姜云簌随口问了一名宫婢,宫婢给她指了方向,膳房有凉水。
姜云簌跌跌撞撞往膳房走去,身后陡然袭来一阵阴风,“嘭”得一声闷响,木棍敲在姜云簌后脑勺,姜云簌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名蒙面黑色男子扛起她往一条隐秘的小径走去。
玄英赶到时,跟丢了瓦剌五皇子,姜姑娘也没了影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妙,健步如飞地奔回筵席。
在沈烨耳边低语道,“老爷,沈姑娘与五皇子都不见踪影。”
沈烨闻言再也坐不住,脸色黑沉凝重,不顾赵翊的阻拦,步履生风地离开筵席。
卫念微这会不敢看他,紧张地咬着杯沿,一声不吭。
来到瓦剌五皇子消失的那片地,可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玄英挠挠头,眼睛一亮,“老爷,我们去找圣上,让他增派人手派人搜查,一定能寻到。”
沈烨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不可,这般大张旗鼓,她的名声会不保,且一来一回耽搁的时辰太长,变数太大。”
念珠在沈烨手中疯狂滑动,指尖不经意地触到袖中软软的一角。
沈烨一顿,那是她的帕子,每回都说还她还她,但不知不觉中,一直留到现在也未还。
在看到手帕的那一刻,心头的焦灼有了突破口。
沈烨取出竹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地吹响竹哨,尖锐嘹亮的哨声刺破苍穹,一点白从远处天边迅猛又急速地掠到他面前,落到一块巨石上。
沈烨心下一松,拍拍它的脑袋,“好孩子。”
取出鸢色手帕放在它鼻孔处,“闻闻,帮我找到她。”
一点白很会察言观色,见主子这么急,不敢造次,乖乖地在帕子上嗅了嗅,而后扑棱着翅膀往一条小径飞去。
玄英盯着他手中的手帕看了半晌,蹦出一句,“老爷,你不是说要将手帕还给姜姑娘,怎么还在你这里?”
沈烨冷睨他一眼,“还不快跟上。”
玄英傻傻地“噢”一声后,快步跟上一点白。
姜云簌被扔在一张被褥粗糙的木板床上,抗她的上不敢多做逗留,扔下她后就锁住木屋的门扬长而去。
姜云簌醒来时,后脑勺还隐隐作痛,屋内烟雾缭绕,散发着一股子怪异的香味儿与霉味儿,体内的燥热被这香味勾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她真的好渴,撑开眼皮打量一下屋内,屋子由木板拼接而成,又小又挤,一张瘸腿供桌上放着陶制的茶壶,以及几个缺口的茶杯。
身下的被褥也是半新不旧,有些恶心,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晕晕乎乎站起来,伸手拉门,门纹丝不动,身体烫得能煮热一壶水。
她将脸贴在带有凉意的木板上,缓解热意。
天光从木板缝隙透进来,前世,她也是这般瘫坐在地上,隔着空隙绝望地望着屋外,红烛的火芯晃晃悠悠,像是一张催命符。
难道又是沈拾安?听说他去邠州赈灾,什么时候回来的?
想起沈拾安那可怖扭曲的面孔,绯色的面容都苍白下来,怎么办,中间这些意外是她没料到的,早知道她就不该作赌。
唯一的希冀就在沈烨身上,也不知沈烨有没有跟来,浑身又酸又软,没有一丝力气,姜云簌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木门,声音细如蚊蝇,“有人吗?”
“别敲了、别喊了,没人会来这个鬼地方的。”角落里一道凉凉的女声传来。
姜云簌一激灵,猛地转过身望去,是一名着绿色衣衫的宫婢,容貌算是今日她见过的一众宫婢中较为出色的那种。
绿衣宫婢悲戚道,“姑娘你可知这地方是长青宫一处荒废的园子,以前还看护果园的瓜农在这儿住,但自从果园被夷平后,这里便荒废了,常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话罢,木门外传来哗啦的锁链声,门打开,瓦剌皇子脸上露出得逞又满足的笑意。
声音油腻恶心,“小美人儿们,久等了。”
虽然他是瓦剌五皇子,但在筵席上,他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姜云簌都没怎么注意过他。
可现在离得近了,一眼看去,他脸上一道拇指宽的刀疤从右额横斜至左下颌,骇人可怖。
姜云簌颤颤巍巍往后缩去,见到男子后,钻心的痒意更加难捱,狠狠心,贝齿死死咬住唇瓣,声音抖个不停,“我是姜尚书之女,我若出事,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永盛。”
女子清艳的脸上不知何时沁出汗珠,像是烈日炎炎的夏日,青绿莲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让人不由自主想吞入腹中,以解那燥热酷暑。
瓦剌五皇子敏锐地闻到,屋内除了那难闻的异味外,还多了一丝清甜的茶花香。
他猛地凑近姜云簌,闭眼在她身边深吸一口气,“小美人儿,你身上可真香,可嘴怎么那么硬呢?让我看看,你其他地方是不是也那么硬?”
他这话一说完,身后侍卫极有眼色地关上房门守在屋外。
姜云簌求助的地看向角落里的宫婢,宫婢本不想帮她,但听说她是尚书的女儿,这才趁瓦剌皇子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抄起供桌上的陶壶兜头向他砸去。
绿衣宫婢也是第一次砸人,砸完后木楞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