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动手做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小心伤着你的手。”她刚抱怨完,就听到楚虞一阵惨叫。
“都是奴婢乌鸦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碧珠看着她烫红的手背,连忙找来凉水替她降温。
“姑娘的手可不能留疤啊!”
“没事,不是有祛疤药吗?这点伤也不碍事。”比起袁姐姐肩头的伤,身心的委屈,她这点算得上什么?
碧珠心疼地替她吹气,却还是很难接受自家往日高贵明艳的姑娘,如今对竹清轩那位低眉顺眼,处处小心,连表少爷能拱手相让,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姑娘,我知道你心善,感念袁姑娘的救命之恩,可你身份贵重,报答她的法子有很多种,不必要委屈自己做这些。”
“你不懂,袁姐姐虽然出身低微,可并不爱慕身外之物,我想只有我亲手为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感觉到我的真心。”说着楚虞面露懊恼,语气颇为无奈,“往日我对她狐假虎威惯了,昨日想替她上药,她还对我有防备,想必她还以为我是换个法子磋磨她呢。”
“姑娘别急,日久见人心,她会知道姑娘你重新改过的。”
“嗯。”
楚虞宽心地点点头,随后用帕子端起瓦罐倒入瓷碗中,药香四溢,她连忙装进食盒,小心翼翼地提着出门。
膳房和竹清轩有段距离,楚虞害怕药凉得太快,便一路快步,生怕耽搁。
“呦,表妹你去哪儿?藏了什么好吃的?”
早起晨练的沈鸿看到她的身影顿时拦住她的去路,还好奇地伸手扒拉食盒,被她嫌弃地推开。
“我有急事呢,这里面装的是药,不是什么吃的,你别拦着我。”
“你能有什么急事?听说你上山受到山贼惊吓,看来也没有大碍,还能破天荒地这个时辰起床,啧啧啧,转性子啦!对了这药是怎么回事?”
“袁姐姐和我一同上山祈福的,她因为保护我旧伤复发了,我担心她所以熬点药送过去。”楚虞说着用手碰了一下食盒,察觉到温度依旧灼热,才放下心。
“你担心她?”沈鸿仿佛听到什么虎狼之词,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很快又笑得古怪,坏笑着朝她眨眼,低声道,“想必这药里下了什么好东西吧,表妹这招实在高明,以退为进,既能让她放下防备,也能趁机整整她,不过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你我都受过她的气,更该同仇敌忾。”
“你胡说什么呢!”楚虞气得锤了他一拳,愤愤道,“我是真的感激袁姐姐,这药是我亲手熬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日是我心胸狭隘,如今我是真的感谢她,以后你若再对袁姐姐有不敬之词,我就揍得你脑袋开花,让开――”
她愤怒地推开沈鸿扬长而去,心里却十分委屈,想不通自己往日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觉得自己暗恨袁姐姐,即使对她的好也是假的……现在自己浪子回头还来得及吗?
“她是不是这次出门伤到了脑子?”沈鸿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拉着碧珠追问,“她还一口一个袁姐姐?是不是疯了?往日她提起那个女人都要咬牙切齿,她中邪啦!”
“奴婢也不清楚,自从那晚袁姑娘带着姑娘回来后,她就换了个人,不仅主动放弃大表少爷,还说以后要将袁姑娘当做亲姐姐一般,奴婢也想不通……”
“什么?那你不早说!她这十有八九是在山上中了邪,得赶紧找个大师开光做法呀!”沈鸿着急地扶额,嘴里又叨叨几句,然后一溜烟地跑远。
碧珠风中凌乱,重复道:“中邪?”
......
楚虞一路快步,终于到了竹清轩,她开心地想要伸手敲门,却听到里面有熟悉的男子声音传出,是大表哥的声音。
她面色瞬间一沉,失落地收回手,缓缓走向一旁的廊下,静静将食盒抱在怀里蹲坐在石阶上。
她喜欢大表哥很多年,即使心里打算将他放下,可每每看到他对袁姐姐的关心,呵护,难免还是落寞。
也许习惯就好。
楚虞自我宽慰着,沉默了许久,突然听到开门的声响,她立刻起身,就看到沈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她都来不及打招呼。
她轻叹一声,郁闷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你怎么在这?”
站在廊下送沈的孟元明,正欲离去却看到她抱着食盒一脸落寞地站在廊下,看样子似乎等了片刻。
“袁姐姐,我是给你送药的,这是一早我亲手熬的,快要冷了,你快喝吧。”
楚虞亲昵地走上前,献宝似的拍了拍怀里的食盒,不等他开口,就推门而入,熟练而自然地打开食盒,端出尚温热的瓷碗。
望着她递到自己面前的碗,孟元明凝视许久,却迟迟不接过。
“袁姐姐……你是怕我害你,在碗里下药了是吗?”楚虞备受打击,解释道,“你若担心,我也喝一口给你看看。”
“不用了,多谢你的心意。”孟元明不忍她的沮丧,接过碗一饮而尽,楚虞松了口气,惬意地扬起唇角。
“我知道这药很苦,所以我给你带了蜜饯,我最爱吃的。”她欢喜地从袖中掏出斯帕包裹的蜜饯,拿起一颗要喂给孟元明,态度亲密得仿佛真是姐妹俩一般。
孟元明有些不适,犹豫地盯着面前的白嫩小手,可在她再三催促下,还是缓缓张开唇角,吞下蜜饯。
“你的手怎么了?”蓦然瞥见她手背的一大块红色瘢痕,孟元明眉头一皱,立刻握住她的手背轻抚,只听到楚虞啊的一声惨叫,瞬间缩回手。
“早上熬药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不过没事,我用冷水泡过了。”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让孟元明莫要担心。
“你从未做过粗活,以后这些别再做了。”
孟元明说着便再次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掏出贴身的玉色瓷瓶替她上药,这次生怕再弄疼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仿佛在对一件心爱的宝物。
“袁姐姐,你真好!”
听到她的笑声,孟元明抬头,刹那间春日般的笑容猛然撞进心口,让他瞬间一滞,连呼吸都凝滞了。
第34章 压力山大
“涂好了。”孟元明回过神来, 飞快地松开她的手,将药瓶塞给她,吩咐道, “你回去吧。”
“回去?我陪你说会话不好吗?你受了伤又不能随意走动,大表哥也不能时刻陪着你, 我可以陪你解闷。”
“不必了,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孟元明抚摸着案桌上的书卷,漫不经心翻动着, 听到屋内沉默了许久,片刻后再次响起楚虞微弱的声音,“袁姐姐,你是还在怪我以前那样待你吗?”
“嗯?你多心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孟元明转过身看着她委屈的神色,解释道,“我从未怪过你,也不想你因为一次搭救而心怀愧疚, 你大可像往日一般,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我一点都不委屈,为你熬药,陪你闲聊,都是我自愿的。”楚虞朝她走近,诚恳道, “我并不是姐姐以为的生性傲慢目中无人的纨绔少女, 只是往日因为大表哥,所以我将姐姐视为眼中钉, 才处处与你作对, 如今我想通了, 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轻视姐姐……往日我在家中,都是我处处维护妹妹,可姐姐的保护和照顾,让我也体会到有姐姐的幸福,所以我想和姐姐成为闺中密友,亲如姐妹。”
闺中密友?亲如姐妹?
万万不可!
孟元明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深深觉得此刻这姑娘的行为更加棘手,他宁愿楚虞像往日那般给他使绊子,也不想往后和她姐姐妹妹的相称,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还是不了吧,我出身低微,怕是无法和你这样的高门贵女做姐妹,你的心意我领了……”
“袁姐姐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你这样的说辞是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是吗?”楚虞露出受伤的神情,一脸沮丧地低着头,良久后轻轻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姨母的喜好,如何讨她欢心,我还可以教你许多世家宗族的规矩和忌讳,这些你都用得着的……”
见她眼眶微红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像极了可怜的小鹿,孟元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自己也快要离开这,就随她去吧。
“你莫多心,我只不过不想麻烦你,既然你执意陪我,那多谢了。”孟元明挤出一个笑容柔声宽慰,只见她听了后顿时面露喜色,开心地拉着自己胳膊摇动,亲切道,“谢谢袁姐姐理解,从今日起你有想吃的,想玩的,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保证能帮你得到。”
“好,谢谢了。”
……
从那日起,楚虞一改常态,每日天不亮便起床,又是炖汤又是煮粥,跑向竹清轩的次数一趟比一趟多,成为将军府一道颇为扎眼的风景线,更是引起不少人的好奇,毕竟往日不到日上三竿是看不到她的人影,如今她勤快得快要赶上府里洒扫的下人。
这日,她一如既往地提着食盒娴熟地走向竹清轩,走至半道被神色严峻的沈鸿拉住,他先是左脚重重地跺了跺地,随后快速将瓷瓶里的露水倒在柳枝上朝她的身子轻轻抽打,嘴中念念有词:“妖魔鬼怪统统驱散!速速离开我表妹!”
楚虞瞠目结舌怔在原地,还未想明白又见他火速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啪得一下贴在她额头上。
楚虞:“……”
“你在搞什么鬼!一大早抽风呢!”
她气得撕下额头的符纸,捏成一团砸到地上,随后生气地叉腰怒吼,沈鸿痛心疾首地望着她,拍手心疼道:“我的五百两银子!”,随后咬牙切齿望着她,“看来你中的邪可不是一般的邪,算了,你还是和我去见法师,让他当面给你驱邪!”
说着,沈鸿拉着她往外走,楚虞又气又急,直接朝他的腰踹了一脚,愤愤道:“你才中邪呢!我明明好好的。”
“你好什么好,天天一口一个袁姐姐,还对着她傻笑,你连懒觉都不睡了给他熬汤,你不是疯了就是中邪!还是那女人给你下降头了!”
“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对袁姐姐不尊敬!”
沈鸿一脸惊恐:“你还说你没有中邪!”
楚虞:“……”
“往日都是你我误会她了,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连大表哥都喜欢她,你觉得她品行会有差吗?”
“以前你不是说她贪恋权势,矫揉做作,手段阴险吗?”
“我……”楚虞脸一红,不为难道,“往日是我心胸狭隘,是我不对……”
沈鸿一脸见了鬼的不可思议,这丫头往日眼高于顶,哪怕做错事也是黑的说成白的,不承认自己的错,如今……可怕,实在可怕。
两人就着是否中邪的话题进行了深入交流,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氏身边的婢子匆匆而来。
“表小姐在这呢,可让奴婢好找。夫人一早准备了您爱吃的膳食,让您过去陪她用膳。”
“啊?”楚虞回过神,看到手中的食盒,又不忍拒绝姨母的好意,便笑着答应,随后将食盒递给了沈鸿,命令道,“你替我送过去,见了袁姐姐不许对她口出狂言,否则我饶不了你!”
说完她扬长而去,留下沈鸿气急败坏:“母亲真是偏心,从不让我陪同用膳!楚虞这家伙也是目中无人,让我这样的翩翩公子给一个乡野村姑送粥,气死我了!”
……
静安苑内,翠竹环绕,草木整洁,数十个婢子正拿着瓷瓶小心翼翼地接着绿叶上的露水,看到楚虞到来,皆恭恭敬敬地行礼。
楚虞点了点头,让她们起身,随后走至廊下,径直入内。
安氏早已在房内等候多久,她单手支着头,神色凝重,看似满腹心事,余光瞥见楚虞入内,顿时笑容明媚,心肝宝贝地喊着,将她拉到桌前与自己同坐。
“这些点心都是你最爱吃的,还热着呢,赶紧用膳吧。”她说着便替楚虞舀上一碗红豆桂圆粥,温柔道,“这个补气血,你多喝点,对女子大有裨益。”
“姨母对我最好了!”楚虞撒娇,随后乖巧地接过碗,她起得早,又和沈鸿废话了许久,这会子倒真的饥肠辘辘,碗里的粥温度适宜,她便大口喝起来。
安氏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犹豫许久开口道:“我听府里的人说,你最近都早早起身,去膳房给那位熬汤煮粥?真的有这会事?”
“嗯,没错,这不是因为袁姐姐救了我,还旧伤复发了,我做的这些都是将功补过。”
“那也用不着自降身份亲手做这些,让府里下人做便好,你从小养尊处优,连块油皮都没破过,怎么能熬药呢,万一烫伤手如何是好?明日啊,你就别去了,交代下人做吧。”
闻言,楚虞放下手里的碗,犹豫许久点了点头:“我知道姨母关心我,袁姐姐的伤也好了不少,那以后就让下人熬药吧。”
安氏先听到她称呼“袁姐姐”神色一沉,接着听到她同意不去膳房,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还未高兴多久,就看到宝贝侄女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开口道:“我还有件事要和姨母说,求姨母成全。”
“成全?让我成全什么?”
“大表哥和袁姐姐两情相悦,忠贞不渝,让我心悦诚服,所以我想姨母与我一起成全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至于悔恨一生。”
“什么?虞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安氏惊得掉落手中的筷子,难以置信道,“你对儿一片深情,怎么能轻易放弃,你不想嫁给他了?”
“姨母,感情的事要讲究两情相悦,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什么法子都试了,可大表哥真的只当我是妹妹,天意如此,咱们何必违背天意呢。况且袁姐姐性情淡薄,品行高洁,又武艺高强,简直和大表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知道姨母您不拘小节,定不会在乎袁姐姐的出身,对不对呀。”
她循循说来,双眼满是祝福,并无预料中的失落,安氏打量了她半日,不甘道:“姻缘讲究门当户对,她就是仙女,也不能嫁给儿。”
楚虞知道姨母还是对自己不死心,便又说道:“无论姨母同不同意袁姐姐进门,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大表哥了。”
“你――你和儿的事从小便是两家默认的,若是你真的不嫁给他,你薄情的爹爹和寡义的继母会如何待你,往后谁给你依靠?若是他们真的将你的婚事草草打发,我即使想要插手,也无礼法道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的婚事只能由双亲做主,她这个姨母平日再疼她,也怕鞭长莫及啊!
楚虞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姨母放心吧,我毕竟是楚家的嫡长女,爹爹不会随意安排我的婚事,他再怎么样也会看您和外祖的面子,况且我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孝顺女儿,若是他们安排的夫婿我不喜欢,我有各种法子拒绝,您就放心吧!”
她柔声宽慰着,可安氏依旧面露忧虑,只觉得她的想法天真单纯,她烦闷地用完早膳后,将楚虞送出门,自己则趴在贵妃榻上愁眉苦脸,神色恍然。
“夫人还在为表姑娘担心吗?看她的意思怕是铁了心的不愿嫁给大公子,您若想留她在身边,不如劝她嫁给二公子,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