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于苍是个老实人,哪经得起楚淮序这般作弄,这般说辞还当真把他唬住了,睁大了眼连声道:“不吃了不吃了!小老板,钱我照付,剩下的炸鸡,你给……你给楚淮序吃!让他拿不动枪,上不了疆场!”
“那怕是不能如愿了。”楚淮序轻笑,“我们已互许终身,你觉得,衔青她是会向着我,还是外人?”
真狠。
温衔青暗暗咋舌。
小将军这气人水平,简直就是碾压啊。
第24章 切磋
燕于苍是西雍的将领,与楚淮序私交甚笃,只是嘴上总爱给自己撑面子。
他比楚淮序还大上两岁,眼见楚淮序与温衔青和和美美,自己却连个未来娘子的影都没见着,难免嘟囔道:
“处处都要压我一头,午后校场切磋,非得让你输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楚淮序笑说:“勇气可嘉,只是实力还要等过了招再看。”
有了第一个顾客,后续的生意便不成问题,炸鸡香味大,很快摊位前便挤满了人。
这当中,自然有不少西雍国民。
温衔青对这般结果已是心满意足,且不论赚了多少,至少无谱食肆在西雍也有了一定的声名,打通了国外市场,就会是一笔长期的收入。
“小老板,这就卖完了?”宋汀晚看了看摊位上空荡荡的木箱,“生意还不错嘛。”
温衔青挽起袖子,边收摊边道:“不作陪了,过会儿我要去围观一场……厮杀。”
*
午后,苍胥山。
军中比武倒是常态,两国将领间的比拼却是少见,因而将士们个个翘首以盼着最终的结果。
“燕将军,别打了。”有人煽风点火,笑道,“次次打次次输,这次肯定也是毫无悬念。”
燕于苍咬了咬牙,一脸不服:“本将就还不信了,都别挡道,让我会会楚淮序。”
楚淮序绑好臂缚,身姿劲瘦笔挺,红色衣袂被风掀起一角,墨色的发梢则轻轻飘动。
他不紧不慢地使了个漂亮的枪花,挑眉道:“请赐教。”
长风猎猎,日光灼眼,燕于苍先动了身,银枪反射着锋芒,带着凌厉的攻势,直逼面门。
“衔青,你别紧张。”李副将道,“我们将军切磋时向来如此,让敌一招,再出奇制胜……”
说话间,便见楚淮序身形一动,闪身的速度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燕于苍来不及收势,那一枪却连楚淮序的衣角都没沾到。
“好身法。”燕于苍轻声赞道。
楚淮序使枪,招招式式灵活且不拘泥于一板一眼,看似轻盈,刺出的力道却有若千钧,若是在沙场之上,便能一枪致命。
不出所料,这次切磋仍然以楚淮序取胜的结果而告终。
燕于苍喘着粗气,笑说:“败给你,我认了。”
楚淮序与他碰了个拳,道:“能与我过上数十招,有进步。”
“说来也奇,”燕于苍叉着腰,摸了摸前额,不解道,“适才与你交手时,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就像是……吃了一箱子的炸鸡!”
温衔青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虽然这突增的力气的确是要归功于她做的炸鸡,可这燕将军,还真是满脑都是吃的……
她正打算走到楚淮序身侧,却见一个身姿飒爽的女将军率先到了前头。
“将军,”秦熹递上一杯水,垂着眼道,“请用。”
楚淮序看了眼,没接。
他看向李承衍,暗示道:“那处有人渴。”
可秦熹却没领会楚淮序的意思,仍是愣愣地举着杯盏,大有楚淮序不喝她便不走之意。
见状,温衔青难免有些吃味,她几步上前,拉过楚淮序,悄声说:
“小将军,你还没公布我们的关系?”
楚淮序轻捏了两下她的手,促狭地眨了眨眼,道:“交给你了。”
这种事情还要她亲口说?
温衔青有些牙痒,嗔怪地看了楚淮序一眼。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叫他们都知“楚淮序是温衔青一人的”,这事儿羞赧中又带着浪漫。
秦熹此刻终于从两人的互动中觉察出一丝不对来,她惴惴不安地抬眼唤了声:“将军……”
“秦熹将军,”温衔青抱着臂,故作霸气:“楚淮序已有意中人,别再执意于他了。”
秦熹却仍心存不甘:“我从未见楚将军与旁的女子举止亲近,你怎知他有欢喜的人了?”
温衔青的声音轻轻落下:
“此人正是我这一因由,可够解释?”
秦熹:……
众将士:……
四下沉默,燕于苍却不合时宜地放声大笑起来,这人居然揽过秦熹的肩,不识趣道:
“嗐,楚淮序有什么好的,一个一个地赶着凑上去,秦将军,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燕于苍中意你,不如也看看我?”
“登徒子!”秦熹怒喝,一脚踹到了那人的关要部位。
于此同时,李承衍阴沉着脸色,也往燕于苍那头扔了块石子。
受了两下重击的燕于苍蹲在地上,哭丧着脸:嘤嘤嘤,你们都欺负我……
*
又过数日,无谱食肆客流不断,积蓄越攒越多,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温衔青却提不起精神来。
她近来总做一个梦,梦醒时,枕上总会留下少许的血痕。
连枝看了她颈后,惊呼出声:“小姐,是这莲印出了血!”
温衔青若有所思,一时没应声。
连枝便问:“小姐做的什么梦?”
什么梦?
她暗暗想,一个充满绝望和苦痛的梦。
如果可以,温衔青再也不想忆起梦里的场景,和那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强烈情绪。
第25章 梦境
腊月寒冬,万物凋敝。
梦里,漫天的纯白雪花纷纷扬扬,放眼望去,一方院里竟寻不出一丝旁的色彩。
这天似乎冷得彻骨,檐角冰柱垂悬,温衔青控制着手脚,走进了她唯一能进的屋子里。
她不是实体,碰不到这里所有的物什,也跨不出这小院,但这场景却真实到像在亲身经历。
屋内没生炭火,也没有丫鬟打扮的下人,冷冷清清,只余下床榻上冷到蜷缩颤抖的女子,可她裹在身上的薄衾却漏了棉。
“咳咳……”女子捂着唇,咳得艰难。
温衔青惊觉,这人不仅生了与自己相同的面貌,就连嗓音也是半点没差。
她是谁?
下一刻,门外响起了交谈声。
说话的那人毫不避讳,直言道:“里头那人不知生了什么病,没日没夜地咳,真是晦气。”
“兴许也熬不过这个冬日了。”另一人倒动了些恻隐之心,叹口气道,“二夫人这些时日害了风寒,府上的医师全被支走了,我看这温大夫人,是只能听天由命。”
两人走到门前,也并无进屋的打算,这屋里的女子如今被人弃若敝履、避如蛇蝎,任是谁也不敢靠近。
“还活着。”丫鬟扒开门缝,仅看了眼便又将门关了回去,嫌弃道,“跟个疯婆娘似的,难怪陆老爷看不上她,我们走罢,可别沾了病气。”
“等等……”房中那女子从喉间挤出嘶哑的轻唤,这声音几乎是破碎的。
可她的哀切不被人听到,也无人在意。
屋外的天光在一瞬间映入了她的眼里,却随着大门倏然紧闭,终归落于一片的死寂。
她已经很久未出过门了。
“江南飞花,塞北晚霞……”女子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喃喃道,“淮序,我们约好一同去看的,既然今生无缘,便交由来世的你我,再续此约吧。”
这梦到此,便像是有了屏障,往后发生了什么,温衔青再看不见。
可她从“温大夫人”“陆老爷”的字眼中,零零散散地拼出了一个真相:
这女子便是原书的女主。
可这般来看,她与温衔青相同的,不单单是一个姓名而已,就连长相和声音也是无差。
匪夷所思。
但当连枝问起,她又没法去描述,毕竟穿书这事,对于原本便是书中人物的连枝来说,还是太过于玄乎了。
既是想不通,温衔青便将此事暂搁到了一边。
*
平治十年,五月初。
北顺君王为充实后宫,下旨即日举办选秀。
这情节原文中简短地提到过一笔,温衔青原本谈不上有多关注,可架不住许忱音在选秀结束后不停地输出。
“这些秀女生得大多平平无奇,还不如温姐姐好看得多,”许忱音嘟囔着,“也不知皇兄看上了她们哪点。”
温衔青正切着菜,闻言却笑:“是你皇兄选妃,又不是你这小丫头去选,操得哪门子心?”
“皇兄的事便是我的事,”她叼着鸡腿,一脸义正言辞,突然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道,“不过嘛……有一个秀女倒很是好看,眉眼是美艳那卦的,我看皇兄很是欢喜,当即便封了贵人。”
初入宫品阶便为贵人的,倒是少见,日后在宫里的前程,怕是不可估量。
“对了,”许忱音八卦道,“你同楚将军发展到哪一步了?”
温衔青:“……”
“啊,”这小公主见她光红了耳根,却不出声,便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该不会已经……那啥了吧。”
温衔青实在忍不住了,当即伸出手掐了掐这人的脸,说教道:“小小年纪,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说,谁教你这些的?”
许忱音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是宋姐姐给看的话本子,上头写了,两人若是两情相悦,情浓时便会天雷勾地火……”
宋汀晚!看你干的好事!
温衔青扶额道:“行了你别说了,以后离宋汀晚远点,别叫她带坏了。”
*
校场的厨子最近得了病,楚淮序许他回乡休养,于是做饭的工作便落到了温衔青头上。
她将那一锅茄汁炸蛋端出来时,燕于苍双目放光,迫不及待地便迎了上来,马屁道:“嫂子好生贤惠,楚淮序真是走了大运。”
温衔青看他一眼,不为所动:“燕将军怎么还在这儿?”
“如今清平,回去也是闲着。”燕于苍左右打量了会儿,没见楚淮序的身影,才放心道,“再者楚淮序应了,要寻个好姑娘给我,我这不得留下把关把关?”
寒月如钩,营火窜动着,照暖这寸土壤。
楚淮序走路无风,不知何时走到了燕于苍身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鬼啊——”燕于苍只觉后背一凉,一阵惊呼。
“咋呼什么。”楚淮序笑道,“看,给你找的好姑娘。”
燕于苍这才来了兴致,回身一看,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身前,身高刚及他的腰间。
“……”燕于苍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忿忿道,“这算哪门子的姑娘!楚淮序,你当我眼瞎了么?这分明是个毛头小子!”
还是一个瘦瘦巴巴,一看就没什么力气的小子。
“你把他当姑娘养也未尝不可,年纪大些,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楚淮序倒是无所谓他这般反应,只悠悠丢下一句,“言澈,唤他师父。”
这少年便老老实实地向燕于苍鞠了一躬,乖乖喊了声:“师父。”
“别别别——我可承受不起。”燕于苍忙道,“楚淮序,你别太黑心,这身板我一拳便能将他抡飞,又怎能教得起他?”
正在燕于苍单方面发闹骚时,温衔青悄悄偷摸到了楚淮序身侧,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问:
“什么情况?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人与温衔青有一面之缘,他正是皇后寿宴之日,在御膳房门前跌倒,险些被公公打入掖庭的那个少年。
后来似也在许忱音身边见过他,怎么如今却被楚淮序领了来?
楚淮序轻笑着看向温衔青,长睫覆着的眸中似有星辰闪烁,他伸出右臂,轻轻揽住温衔青的腰身,像是待着心上的珍宝,磕了碰了,都怕得紧。
“说正经的,”温衔青拍下那人的手,羞恼道,“别动手动脚。”
楚淮序便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公主说他想参军,我正好行个方便。”
“所以……”温衔青眯了眯眼,“你就将他丢给了燕于苍?”
“夫人聪明。”楚淮序笑道,压低的嗓音磁性好听,惹得温衔青颈间泛起一阵痒意。
她再一次对燕于苍表示同情,事实证明,和楚淮序这般的人交友,便只有被坑得四仰八叉,连裤衩子都不剩。
燕于苍这头还在不停“吧啦吧啦”地叫唤,楚淮序却是油盐不进,淡声道:“公主的人,指名要骁勇善战的燕将军亲自教导,怎么,你还是不愿?”
这傻大个一听自己被人夸了,便心花怒放,揪着那“骁勇善战”四字,忙道:“好好好,既然贵国公主发话,那这小子便跟着我吧。”
温衔青汗颜:真是没救了……
*
此夜照旧,温衔青又梦到这重复了“八百次”的场景,原主的绝望和悲恸,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她都有如感同身受。
只这一次,那梦又往后做了些,她看到半夜风雪骤急,原主便蜷在那漏着风的小屋里断了气。
而等到飘摇的烛火被吹熄,霁月隐去,满堂昏暗,这处小院里依旧是无人问津。
这是平治十年的十二月,也是原书故事的结局。
迷迷糊糊间,温衔青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
听不真切,但话语中的内容依稀可辨。
那道声音说:“你总是不知我心意,可有太多的事,我却只为你一人而做……”
再然后,血色在枕上蔓开,莲印如出一辙地,反复晕染出殷红的血液。
第26章 跑马
按照原书的剧情,温衔青便只剩下七月不到的寿命了,可如今她离了陆千霖,便等于将原文走向全部打乱重来,苟住条命应是不成问题。
至于她总做的那些梦,温衔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归她想护的人,眼下都安然无恙,还平白捡了一个“戏精”上身的小将军。
一连数日,温衔青都在食肆与校场来回奔波,每日三餐变着法做,不见重样。
只是她会单独为楚淮序加上道点心,譬如这日里她送了一份红豆双皮奶,便惹得燕于苍痛心疾首道:“见色忘友啊嫂子。”
楚淮序本埋首研讨兵书,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道:“闲着没事便去多教教言澈,少来我面前瞎晃。”
裴言澈是块习武的好料子,这倒是出乎燕于苍等一众将士的预料,年少的他尚且提不动重枪,可使剑的那一招半式却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