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帝心——青文木【完结】
时间:2023-07-29 23:09:37

  穆童只是笑意盈盈:“出来玩的,你这么说这么问,到底让我怎么答呢?这儿可不只是咱们两个呢。你刚刚发那么大脾气,现在可是人人都看着呢。”
  楚江离想把人卷裹走,可他更知道自己强迫不得穆童,到底只能放弃:“人多,我不问。可我也等着,什么时候只有咱们两个了,我要问清楚。”
  穆童洒落转身:“行。到时候再说。”对着被吓破胆的一群人摆手,“罢了罢了,今儿是我不对。不该拿人玩笑的。倒连累了你们。”她将一片金叶子给了被掐脖子的舞姬,“你先拿去治伤。若是还有别的事,就来找我。肖郎君和高郎君都知道我住哪儿。”
  舞姬瑟瑟发抖的被卢三娘叫人送走了。
  穆童只跟卢三娘说:“给我寻个干净的房间。”
  卢三娘不敢把人往前院那些提供给客人的房间领,只把人带到后院的空房间里。
  穆童把楚江离按进房间:“你好好休息,睡一觉吧。”说完又嘲笑,“来晏平坊里干睡觉的,你大约是头一份。”
  楚江离抓住要走的穆童,眉头皱得厉害:“你要去哪儿?”
  穆童大大叹气:“谁让你大闹了一场呢?我不得给你收拾残局?”
  “你不是已经给了好处?不需要你再去。”楚江离不满。
  “那我想去好好见识见识不行?”穆童也不满,推开楚江离,娇娇俏俏的耍脾气,“我可是好不容易来一次,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当然要好好瞧瞧看看啦。你不许闹我!”
  楚江离气笑:“我闹你?谁一来就被吓得躲在我身后的?”
  穆童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不是刚来不适应,现在适应了,就好啦!再说你怕什么?她们是娘子,我也是娘子,不过是口花花调/笑两句,又不会真有什么事。”
  楚江离还想留人,被穆童不客气的把门当着他面关上,还在门外冲着他嚷。
  “我去玩了。不许吵我!”
  楚江离手按在门上,良久,放才放下。
  穆童一直在笑,在撒娇,在卖痴。
  他知道,那人不过是再躲,躲与他的独处罢了。
  他想要从穆童口中听一个明白。
  偏偏穆童如今并不想给他一个明白。
  越是懂了,楚江离的心里越是如被剜了一口通透的空洞,凛冽的风一直往里吹灌,把洞越撑越大,越填越空,以至于他整个人都要被空洞吞噬。
  他在床上翻覆辗转,难以成眠。他想把人直接带走。什么宵禁时刻坊门关闭,在他这位帝王面前都可以破了。他想快点回去,回去他们自己的地方,哪怕将穆童囚禁起来,他也想要从她的口中听一个明白。
  可是想得再多,他都不能做。
  不过是一句“不舍得”。
  他强迫不得穆童,也只能任凭穆童出去玩。
  直到穆童惊惧惶恐的尖叫从前院传来,挑破夜空:“楚江离!”
第32章 飞花令
  穆童哄走了楚江离, 自己百无聊赖的依旧坐在前堂,手里擎着杯酒。也不喝,就在手里转啊转。黄澄澄的酒液在杯子里打着旋, 一如无尽海上通往深渊的漩涡, 一如穆童自己的心潭。
  她是阿耶和阿娘的老来子,比长兄小了二十岁还拐个弯。先帝起事之前,与长兄是相交莫逆的好友,日常里称兄道弟,连带她也叫先帝一声大哥。
  小时候还觉得挺好玩的,毕竟逼着比她年纪还长点的楚江离叫她小姑姑,看楚江离别别扭扭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样子, 穆童怎么瞧怎么顺眼。
  可长大了才知道, 那一声声小姑姑不是白叫的,都是横亘在她和楚江离之间的沟壑, 她在这头, 楚江离在那头,跨不过去, 无路可通。
  悔吗?怨吗?
  她的身份, 她的地位, 都是帝王的恩典,她只有感激的份儿。否则她一个孤女,早就在乱世里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哪可能还有今日的荣华尊享?
  得了什么, 总要舍去什么。她不能忘恩负义,不能拖累楚江离, 不能毁了楚家声名与万里江山。
  “穆二郎敢是不会饮酒?这么一杯拿手里半天了, 还没见少一滴呢。”
  打断穆童思绪的是高鑫。
  凭着楚江离闹的那么一回, 如今谁都躲穆童远远的,就剩了她自己在角落里。肖叶白倒是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也被穆童赶走了。
  不想高鑫倒又凑过来了。
  穆童白了高鑫一眼,分明在那张脸上瞧见了“找事”二字:“我饮不饮酒与你何干?趁着我心情好请客,你就好好敞开玩去。回头我心情不好了,说不得又要你破费赔礼呢。”
  高鑫笑道:“可不就是要敞开玩。不过哪有被请的玩得欢,做东的倒喝闷酒的道理?我这不是就来请你一起玩么。”
  穆童深吸口气,甩了心里烦闷,将手里焐热了的酒一口闷掉,起身随高鑫走:“来吧,玩什么?”
  “爽快!”高鑫给了穆童一个大拇指,指着前堂围着的一圈人,“不过是行酒令罢了,卢三娘可是有名的席纠。肖三哥做明府,再点一个觥录事吧。”
  这圈二十余人,并不都是跟着穆童他们一起来的举子。还有同样来卢三娘家来玩的别的客人和卢三娘家的娘子们,客人与娘子间隔而坐。此时坐得还算规矩,虽然不乏眉来眼去,却也还保持着清整。
  行酒令是酒席间常玩的。首先要推个最有威望的监令,职责便是监督坐镇,这便是明府。
  明府之下有两人。
  一为律录事,又名席纠,宣令、行酒、判罚,都由席纠来做。做席纠可讲究,不但要通熟各种酒令,判罚更要有理有据,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文赋在胸才华横溢,否则不能服众。能做席纠的都不简单。
  反正穆童自己是从来不做席纠的。
  剩下一个觥录事,其实就是个跑腿专管罚酒灌酒的,只要玩得开便好说。
  肖叶白赶紧起身让穆童:“这明府不如让穆二郎来做。”
  “那不行。明府最没趣了,玩也玩不得,闹也闹不得,哪能让穆二郎做明府?”高鑫一手按着肖叶白让人坐下,一手要按穆童入座。
  可惜手没碰到穆童,人已经坐下去了。
  穆童也不想做明府。做了明府哪能看高鑫卖蠢挑事?她乐呵呵揽了一坛子酒到身边:“我向来不大会酒令,每次家里玩的时候我都是输最惨的那个。索性先把酒备好了,回头只管喝酒就是。”
  肖叶白不大赞同,他与穆童挨着,便偏头低声商量:“二郎不要逞强。这里不是好玩的,二郎还是别玩了。”
  穆童睨着好看的杏眼,眼尾轻挑,笑眯眯瞅着肖叶白,也压低声音:“肖郎君这是何意?不想我玩?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玩?”这话算是半挑开了些,端看肖叶白如何应对。
  肖叶白却敛眉低目,无奈笑笑:“二郎从未来过,我毕竟年长你些,怕你被他们欺负。”
  穆童听了这话顿时没趣,往后一靠抱臂扬首:“赶紧的,开始吧。”
  高鑫暗自得意,对着卢三娘使了个眼色。
  卢三娘心里还在为之前楚江离的暴戾畏惧,很是战战兢兢。开席宣令的时候声儿都是颤的:“今日在座都是风雅人,文采斐然,便来行飞花令。每人说一句诗,必要颂桃花,有桃字,桃字的位置与座次相关。我来打个样儿,桃花一簇开无主。”她看向坐在肖叶白另一边的娘子,“请。”
  “山桃红花满上头。”
  这一令不算烦难,科举考试里头必要的一项便是写诗,在座的举子们不说对赋诗多精通,也起码都有些积蕴。倒是其他的客人们来历不一,不见得能行。
  另外就是穆童。
  于是轮了一圈终于到穆童的时候,穆童做出一脸的愁苦,卡了半天,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罚酒。
  桃花完了上杏花,杏花完了上荷花。左右花多,关于花的诗句也多,不愁玩不下去。
  几轮下来,多多少少总有人被罚,包括高鑫。
  还有人每轮都要被罚,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穆童。
  待穆童喝得醉眼朦胧,舌头都大了的时候,卢三娘也差不多镇定下来。
  “一直只罚酒,未免无趣。”卢三娘深吸口气,望着瞧着醉醺醺的穆童,勉强笑出来,“接下来可不会轻饶了各位了。谁若是说不出来,不但要罚酒,还要脱一件衣裳,如何?”
  晏平坊什么地方?卢三娘家的娘子们是什么人?这提议说出来,在座并没有有异意的。说来说去,来晏平坊玩,最后玩的可不仅仅是表面的风雅,还有底里的贪/想。
  “不可!”肖叶白赶紧拒绝。
  “玩嘛,有什么不可的?”高鑫调侃,“肖三哥你做明府,又不用你来脱。”
  肖叶白又看看穆童:“那你们玩吧,我看穆二郎醉了,我送穆二郎去休息。”
  “别啊。”高鑫阻止,“正玩得高兴呢,穆二郎做东的人,怎么能先离席呢?”
  穆童垂头,掩住眼中的嘲弄。
  终于,来了。
  穆童一拍桌,推开肖叶白,摇摇晃晃豪气干云:“来!谁怕谁啊!继续!”
  高鑫抚掌大笑:“好,痛快。继续。”
  穆童却没说完:“只脱衣裳算什么?高郎君,咱们两个不如再来赌一赌?”
  “赌什么?”
  “赌啊……”穆童大着舌头说话,双眼似笑非笑,“不如这样,以三轮为一局,输了的要出坊门外跑一圈。”
  肖叶白想说不行。坊内固然无妨,然而坊外宵禁,被巡城武侯捉到,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然而这话是穆童说的,要赌的也是穆童。肖叶白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
  高鑫乐得看穆童出丑。何况肖叶白提的穆童身份,他也要好好验证。他设计来玩了这么久,不就是为的这个?只要想想晏平坊里穆童一个被脱了衣裳的娘子会被当做什么,高鑫就暗爽。若是能让穆童丢脸到坊外被武侯捉去,那更是好上加好。
  酒令再起,难度增加。
  然而这一回,高鑫失算了。
  穆童从这一回起,再没喝过一滴酒,更没脱掉一件衣裳。倒是高鑫自己,一轮尚可,二轮的时候就卡了一次,到了第三轮,终究有一句诗没对上,被罚了。
  第三轮结束,正是一局终了。
  高鑫脸涨成紫红,只脱掉外氅,衣裳尚算整齐。然而要去坊外跑一圈,可不是件容易事。
  “哎呀,侥幸侥幸。”穆童晃着脑袋,“前些日子正好跟家里人玩过,记下几句词,不想今儿竟然用上了。”她似没注意已经到了一局,嚷嚷着继续,“接下来该什么了?席纠快说。”
  卢三娘赶紧接上:“这回要说一个花名,再接一句诗,诗必有来处。然后以这句诗为题,作一首绝句。”
  又是三轮。高鑫被罚了两次。穆童依旧平安。
  “侥幸,侥幸。”穆童笑弯了眼,纯良无辜得很。
  高鑫再看穆童的眼色变了:“你耍我?”春日衣单,他脱了这么两三回,上身已经袒了出来。
  穆童手撑着桃腮,腮上飞红,染着娇憨之态,眼睛不肯再往别处看,只盯着自己杯中酒:“你说要行酒令,我应了,罚酒必喝。我说要赌,你也应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你去坊外跑了?”
  高鑫跳起就要扑穆童。
  穆童轻飘飘闪开,眼中哪儿还有半分醉意,清明透亮,笑意昂然:“席纠,觥录事,你们还等什么呢?”
  肖叶白连忙安抚:“罢了,去坊外也玩得过了,不如就……”
  “方才你怎么不说罢了?”穆童撇嘴,“愿赌服输。高鑫,赶紧去吧。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得不去。”
  “你敢!”高鑫勃然大怒,拎起一坛酒猛地泼向穆童。
  穆童这回没躲开,淋漓一身,瞬间上衣湿透,显出娘子的曲线来。
  高鑫顿时两眼放光,指着穆童大笑:“你一个娘子竟不知羞!跑到晏平坊来,是也要在晏平坊接客吗?”
  穆童猝不及防,紧抱住自己。
  高鑫一摆手,呼喝着:“把这不知耻的娘子抓起来,让她好好招待招待爷们!”
  一呼而应,除了举子们之外的其他客人们竟然齐齐站起,都是高鑫早就安排好的人,按照高鑫的要求,来替高鑫做打手的。
  肖叶白想拦,哪儿拦得住?
  穆童这回再躲无可躲,即将要被一群男人们抓在手中。
  “楚江离!”
  作者有话说:
  桃花一簇开无主――杜甫《江畔独步寻花・其五》
  山桃红花满上头――刘禹锡《竹枝词・山桃红花满上头》
第33章 嘤嘤嘤
  那一声“楚江离”叫得凄惨又惊惧, 活脱脱一个被一群凶神恶煞吓到惶恐失措的小娘子,简直令听者都不禁为之同情。
  然而穆童在叫了这一声之后,身形灵活翩跹, 一转身躲开伸出来抓她的手, 两下跳到桌面上,伶伶俐俐的踩着桌面一路跑一路丢杯盘碗盏,还不忘从慌乱逃窜的卢三娘身上抢了件披帛把自己湿淋淋的身形遮挡。
  待跑到尽头,纵身一跃,双手抓住二楼的栏杆荡起。浅蓝色的披帛随之飞舞,俨然壁画上的飞天仙子。
  穆童借势从众人头顶掠过,落在抓她的人丛之外。落地后潇洒转身, 还不忘给高鑫一个挑衅的笑:“啧啧, 这就是你找来的人?也太差劲了。整日里夸耀高氏,原来高氏也只有这么点本事。难怪天下烽烟的时候要缩在江南不敢动呢。不到天下太平, 高氏哪里敢伸头逞威风呢。”
  这小模样娇俏活泼, 胆大无畏得很,哪里有半点真被吓着的样子?
  高鑫被气得七窍生烟:“牙尖嘴利!今儿不抓住你让你见识见识, 你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穆童勾勾手, 嬉笑:“来呀, 倒是教教我呢。我长了这么大,果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高鑫挥手,一众打手又乌泱泱的又去围堵穆童。
  穆童眼见他们包围圈缩小, 就要碰触到自己的时候, 正准备要躲。
  就听见有人一声爆喝:“谁敢动她!找死!”
  穆童果断把脚底下已经挑起来半边的酒坛放下,立在中心抱紧自己嘤嘤嘤:“楚江离, 救我!”
  她不怕叫出楚江离的名字泄露身份。毕竟皇室名讳对外都是隐去的, 也只有亲近的人或者位极人臣的, 才能知晓。她也罢楚江离也罢,名字说出来都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反而若是说起升平大长公主或者以前提起秦王殿下,才是在外的赫赫声名。
  打手们甚至没见到从后院冲出来的人是怎么出手的,已经七仰八翻的骨断筋折丢胳膊少腿的浸在血中倒了一地。
  没了人丛阻碍,穆童一见到楚江离那张怒冲冲的脸就把自己投过去埋脸:“吓死我了,嘤嘤嘤!”
  楚江离一手抱着穆童,一手仪刀出鞘,刀尖正对准始作俑者的高鑫,眼中孰无情绪,冷到彻骨,凶戾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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