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弦珂
时间:2023-07-30 23:12:46

  “胡大夫在后/庭候着, 过去给他看看。”说着裴牧曜微微俯身, 沉声低语:“顺道看看好戏。”
  宋絮清眉梢一扬, 侧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嗯了声。
  这儿距离后/庭不过百来米的路,回府请大夫还要用上好一会儿的时间,要是有大夫在自是好说,只是适才裴牧曜寻太医的模样,不见得胡大夫是在的,这不过过去了小段时间他怎就来了?
  直到靠近后/庭时,快步走来的几人恰好撞见被侍卫带下马的胡大夫,发丝宛若被狂风吹过似的潦草狂野,下马时他甚至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半弯下了身,却不忘问:“你说的伤者在何处?”
  说完后余光睨见裴牧曜等人,而后看到坐在步舆之上的宋絮清,请安的话语也忘了,拧了拧眉挥手道:“快抬进去给我看看。”
  后/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见一众人而来,顿时忙了起来。
  几个姑娘跟在胡大夫身后,快步走到榻侧,裴徽澜入内时不忘喊太监搬来屏风。
  画屏轻手轻脚地脱下宋絮清的鞋子,预备将白袜退至腕部,可饶是再小心翼翼也会碰到伤处,听到自家小姐的吸气声,她眼眶微红:“小姐,你忍忍。”
  宋絮清嗯了声,咬唇噤声。
  白袜退下后,众姑娘家瞧见她红肿的脚踝都倒吸了口气,红肿的色彩与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形成一道鲜明的对比,很是震撼。
  胡大夫蹙着眉,神情严肃地隔着帕子捏了捏脚踝。
  宋絮清差点惊呼出声,痛得豆大的泪水倏地滑下一滴,她咬紧牙关看着伤处。
  胡大夫收回手,道:“宋姑娘,好在并未断骨,只是扭到筋骨伤了脚踝,若是不想留下病根,静养十天半个月即可。”
  裴徽澜拧眉,“确定只需静养?”
  胡大夫打开药箱,取出笔墨,道:“我再给宋姑娘开剂药方,照着药方去抓药回来煮开过滤药汁敷在伤处,一日一次,五日后便可见成效。”
  宋絮清点了点头,示意画屏随胡大夫取药方。
  等胡大夫走出屏风后,她侧眸看向神色依旧不悦的几人,笑道:“胡大夫都说了,只需静养段时间就好,课业也不会落下,只是无法学舞,那便多多练琴也是可以的。”
  傅琬没想到她这时还在想着学习的事情,可这事又因自己而起,闷声道:“你若是缺琴谱就遣人去寻我,我翻遍京城都会给你寻来的。”
  宋絮清笑了声,这一笑又牵扯到脚踝处,痛得她又拧起了眉。
  云光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着额间碎汗,心中有气可又不知往哪儿发,叹息道:“场上的人并不少,只怕是难找。”
  宋絮清嘴角的笑渐渐敛去,沉吟不语。
  蹴鞠场上,除了她们三人之外还有九人,且各个身世摆在那儿,一人一人询问下来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前世的事情导致她心中作怪,宋絮清想到了谢子衿,尤其是她出声提醒远处有步舆时,此时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到底和她是多年好友,云光一见她拧眉深思的模样心中便有数,“你觉得是谁?”
  宋絮清不语,余光扫了眼裴徽澜和傅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将此事告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和谁结了仇罢了。”
  然而在言语时,却借着长袖微微盖住指尖点在云光掌心处,一笔一画地画着。
  待她画完后,云光心中一凛,仔细回想往日中和谢子衿的交集,狐疑地拧了拧眉。
  宣武侯府本是武将出身,而云光又破例被封为郡主,在朝臣瞩目的情况下,两府都不愿和将军府来往过密引起注意。
  这么些年,别说是谢子衿,就是将军府的其他女眷,宋絮清和云光都不曾与她们走动。
  此时骤然提及谢子衿,云光也是半信半疑的。
  就在这个时候,裴徽澜的贴身宫女自外间走了进来,悄声在她耳边低语。
  裴徽澜眸光微凛,食指抵着唇部,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道:“好戏要上了。”
  她的话音落下,外间传来几道轻盈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地便是谢子衿与沈知鸢的请安声。
  宋絮清扣在榻侧的手一顿,紧紧地拽着榻布,屏息凝神地倾听。
  后/庭外围谢子衿屈膝垂头行礼,眸光定定地看着那道映在地面之上的影子,嘴角缓缓勾起。
  坐在主位之上的裴牧曜未动,眸光淡淡地扫过二人,道:“谢将军之女,是哪位。”
  闻言,谢子衿挂在嘴角的笑意一僵,下一瞬恢复了适才的模样,盈盈出声:“臣女谢子衿。”
  裴牧曜指腹点着圆桌,听到她的话微微停顿,嗓音平缓:“抬起头来。”
  谢子衿僵硬的指节动了下,扬着唇角抬起眸却骤然撞见那双深邃眼眸传递而出的冰冷,愣怔在侧。
  裴牧曜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水,“听侍卫报,你说宋絮清的事情,是你们所为?”
  低垂着头的沈知鸢应了声,道:“当时场上过于慌乱,是我无意推了傅家小姐一道,没想到酿成大祸。”
  坐在一侧的傅砚霁睨了眼好友,问道:“若是你所为,和谢姑娘又有何关系,怎的说是二人所为?”
  进屋后便屈着膝的谢子衿看向傅砚霁,道:“那时我怕知鸢被人挤到拉了她一把,但未曾想到倒是让她受到了惊吓,无意推了傅姑娘,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发生。”
  三言两语间,便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清楚。
  裴牧曜放下茶杯,“若是如此,为何适才不说。”
  “我当时怕极了,没敢说。”沈知鸢哑着声,泪珠盈睫,“是子衿后来知晓后,才去寻了您的侍卫。”
  裴牧曜侧眸。
  与身侧颤抖的沈知鸢不同,谢子衿颈背挺直福身站在那儿,双眸间满含着歉意和悔意,好似宁愿扭足的那人是她。
  裴牧曜神态慵懒地往后倚,收回了视线,“谢姑娘倒是高风亮节之人。”
  “多谢殿下……”
  “可你似乎忘了,你们二人伤到的那人并非是我。”
  谢子衿神色一怔。
  裴牧曜语气比适才都要冷上几分,“若你真有心,此时应是在宣武侯府,为何来寻我。”
  冰冷的语气砸在谢子衿身上,本是闷热的时辰,却感受到了满身的寒意。
  她不动声色地抓紧帕子,迎着裴牧曜的视线道:“是臣女思虑不周,过后臣女必当带上歉礼前往侯府,求得宋姑娘的原谅,还望……。”
  “歉礼倒是不用。”裴牧曜截断了她的话,“听闻谢姑娘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才女,那你们二人便写上万字悔过书递往侯府即可。”
  言下之意是,侯府也不必亲自去了。
  屏风后的宋絮清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影缓缓落下。
  若是真如谢子衿所言,带着歉礼前往侯府,届时定会有人拿此大作文章狠狠参上侯府一笔。
  道她不过是受了小伤如此兴师动众,不知平日得多么的横行霸道,就连将军府嫡女也要礼让三分!
  裴徽澜捏了捏她的指尖,起身往外走。
  有些话皇兄不便说,那就由她这个娇气的公主来!
  “若哪日在外听闻今日事,那便是沈府和谢府教女无方,做错了事反过来平白诬告侯府。”
  裴牧曜的话音透过屏风飘来。
  裴徽澜脚步一顿,侧眸愣愣地和宋絮清对视。
  谢子衿同沈知鸢能够找来,足以证明二人心中有小心思存在,她本就是想出去警告二人,不得借题发挥,可没料到皇兄会说的如此严重。
  但裴徽澜还是推开拦路的侍卫走出去,道:“本公主好不容易求来的恩典,被你们二人弄成这样,要你二人道歉是轻的!要是哪日在外闹得沸沸扬扬,那就成了本公主的不是,本公主若是受了骂挨了罚,你们二人必当没有好果子吃!”
  她的话犹如忽如其来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朝二人砸去。
  谢子衿和沈知鸢都没有想到她会在里头,垂头应是。
  裴徽澜气势汹汹地走到皇兄身侧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喝了口,见她们还在这儿待着,问:“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难道万字歉书对你们而言很是简单吗?”
  谢子衿缓缓摇头,又应了声后,和沈知鸢一起退至门口才转身离去。
  直到走离后/庭,沈知鸢撇唇甩开谢子衿的手,略带哭腔地责备道:“此事若是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晓,偏生你就要带我来此,说殿下仁善必不会小题大做,可你现在看看!”
  谢子衿抿唇,眸里闪过一抹委屈,“我也不知会如此,我……”
  沈知鸢见她眼眶中的泪水,终是不忍,道:“殿下本就宠着公主,你在她筹划的踏春宴上错了事,他必然是生气的,你我二人回府写下歉书,就此了结此事,往后莫要再提起了。”
  谢子衿颔首‘嗯’了声,离去时回眸瞥了眼后/庭,纤长的指甲扣着掌心,留下道道红印。
  伤了足的宋絮清被送回侯府之后,在府中的徐氏匆匆赶来,看着女儿红肿的脚踝,当即就下了命令。
  此刻至及笄礼的半个月间,宋絮清都不能再踏出侯府半步,若是悄声离去,那便是暖玉阁所有下人的不是,定会重重责罚暖玉阁上下。
  皇后那边也是来了旨意,免了她此后半个月来往于国子监的课业,在家好生歇息养伤。
  徐氏这么说,暖玉阁下人也都严阵以待,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论宋絮清要什么,下人都会立即给她搜罗来,不让她踏出暖玉阁半步。
  好在课业先生徐氏并未拘束他们的来往,宋絮清在暖玉阁中学习也乐得清闲,且也不是没人和她交谈。
  心怀愧疚的傅琬一连七八日,每每昭庭司下学后都会跑来她这儿探望,时常给她些时兴玩意儿。
  这日傍晚再来时,竟是领着下人送了琴过来。
  宋絮清下榻行走已没有问题,自窗户中看到傅琬浩浩荡荡地带着群下人走来,在画屏的搀扶下走了出去:“你今日又给我带了些什么来,你院里都要被你搬没了。”
  “我昨日给你送的琴谱,回府后思来想去都觉得少了点什么。”傅琬找了个位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温水喝了口,“今日在崇苑殿灵光一闪,原是缺了把好琴,就差人给你搜罗来了。”
  宋絮清失笑,“我的琴可不差。”
  虽不是什么名琴,但也是工匠费了一年打造出来的,自小就跟着她。
  “你不懂。”傅琬挥挥手,示意下人抬上来,“在我看来,琴只有新旧之分,并无好坏之分,新的不来旧的怎会去呢。”
  听着她的歪理,宋絮清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那就多谢傅姑娘抬爱了。”
  傅琬见她收下也就安心了,顿了顿,道:“哦,对了,哥哥命我带个东西给你,说是国公府的赔礼。”
  宋絮清讶然,“不是早就送来了?”
  国公府知道上边的意思,不愿将此事闹大,在她受伤的第二日,寻了个理由来侯府,带来了成色极佳的鸽血红石玉簪,还有众多姑娘家喜欢的头面来,怎的又有赔礼送来?
  傅琬也不知,只是……
  “你可真奇怪,怎的还嫌礼物多呢,我还嫌娘亲那日给你送来的玉簪老气呢,等你可以出门了,我带你去头饰铺子任你挑选。”
  宋絮清忍俊不禁地看着财大气粗的傅琬,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递给画屏,“这个我收下了,头饰就不用了。”
  傅琬撇撇嘴,不过想着一连多日见她,她头上的饰品并无一样是重复的,想来也是不缺的,就没有再强求。
  此时正值用晚膳的时候,如同前几日那般,傅琬留在暖玉阁用晚膳。
  用完晚膳后又缠着宋絮清弹奏了好一会儿新琴,非要她做出对比来,直到夜色朦朦才不舍地离去。
  送走傅琬后,宋絮清也才闲了下来。
  恰巧今日晚风徐徐,不似平日那般闷热,她也不急着回内,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喝着果茶。
  没多久,采桃也自外回来了。
  宋絮清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还是没有打听到消息,“今日还是没有消息?”
  采桃摇了摇头,“有是有的,说是给城东的一家商铺少爷算过,只是那少爷这段时日随着商队南下去了,端午前后才能回来,那道士算了什么,商铺内也无人知晓。”
  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巧合。
  宋絮清垂眸浅浅地笑了笑,不知该作何好。
  如果真如道士所言,那么伸头是一刀,抬头也是一刀,不过就是悬在她的头顶,时候一到自然就落下了。
  只是现下日子过于美好,美好得让她心生眷恋。
  就算只有不到四五年的光景,也不愿白白浪费这段时间,总归是要过得好才行。
  宋絮清摩挲着茶杯上的桃花纹路,对采桃道:“这段时日你日日往外跑,后边就好好休息几日,左右我都在府中,也不需要你们劳师动众地伺候着。”
  采桃这段时日在外找老道士的消息,也品出了点意味,她咬咬唇,“多谢小姐。”
  宋絮清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采桃下去时,正好遇上端着药渣走来的画屏。
  宋絮清一闻到满庭院的苦涩之味,就知道是画屏来了,叹了口气,“我都成药罐子了,今日傅琬还说我身上满是苦涩的味道,明日要给我带些花露来去去味。”
  听着她撒娇的语调,画屏笑了笑,蹲下身来,“小姐再忍忍,敷完今日后,只需用药油揉揉就行了。”
  宋絮清想起药油那味道,禁不住蹙了蹙眉。
  那味道也不是什么好闻的。
  日日用这些,都不用徐氏说,她也不愿出门熏着别人,傅琬能忍着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思及此,宋絮清忽而想起傅砚霁的赔礼,道:“你去将傅琬带来的盒子取来。”
  画屏‘暧’了声,匆匆将盒子取来,垂头给她敷药。
  盒子是花梨木所制的,漆着绯红的色调,闻上去还有点淡淡的香味。
  宋絮清掀开盒子,瞥见木盒中装有两样精致小巧的瓷瓶,都不需要拧开就闻到点点桂花的香味。
  正猜测着这是什么时,她余光瞥见瓷器底下静置着一张纸笺。
  纸笺中的字迹潇洒自如,尤为眼熟。
  宋絮清看了眼手中的瓷器,当下就知这应该是裴牧曜借着傅砚霁的名义送来的。
  他道这是用于跌打损伤的药油,只需用上三日就见疗效。
  宋絮清微微握紧瓷瓶,冰凉的温度浸透着掌心,散去掌心之中的闷热。
  想起不日前裴牧曜所说的话,沉吟静默。
  热敷一刻钟后,画屏收好药渣站直身,看到自家小姐垂着眸,“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嗯?”宋絮清微微抬眸。
  画屏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道:“小姐笑起来,满京城都没有人比您好看。”
  宋絮清指腹缓缓摸着嘴角,动作轻柔地把瓷瓶放入盒中,又将纸笺叠好,“画屏,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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