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们现场感受了一遍小姑奶奶的本事,粱远山才明显热情起来,对叶家,对小姑奶奶,他都表现出愿意交好、帮衬的态度。
叶平川叹道:“说到底,还是要有真本事。”
“族长说的是。”
粱远山各种打听试探,是在衡量叶家的本事,叶家其实也在衡量粱远山有多大能量。
双方试探来试探去,弯弯绕的话说了一箩筐,不如叶南音亲自看一眼。
粱远山脑袋上一大团功德,说明这人行了大善,积了大德。
要行大善、积大德,普通人不行,要么是有大家产、要么是有大才,要么是身在高位,才有这样的机会。
叶南音天生一双利眼,不止能看到功德,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再结合粱远山的面相判断,他这个人的秉性,能让她看明白七八分。
总而言之一句话:粱远山可以信任。
叶南音也给出她可以让他信任的判断依据,张口就说出了粱远山大的人生轨迹:出身富贵之家,十五岁之前没吃过什么苦,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二十年里,历经亲人去世、事业走下坡路……
粱远山在一旁坐着,侧头倾听,好似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直到听到叶南音说:“你中年得女,晚年丧女,你女儿留下的这个孩子……”
叶南音看向谭文森,谭文森回视她。
粱远山忍不住催促:“怎么样?”
“他不是刑克六亲,他只是天煞孤星。”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刑克六亲和天煞孤星没什么本质的不同,反正最后的结局都一样,这世上没有亲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是在叶南音看来,非常不一样。
一个是亲人因为你而死。
一个是他生来就是如此,他的亲人也是生来如此,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不只是谭文森,叶南音希望这世上所有又此命格的人,都能碰到一个靠谱的人告诉他们其中的差别。
明白了其中的差别,活着的那个人,再不用背着沉重的心理枷锁过完这一生。
叶南音话一出口,粱远山就明白了。
“文森。”
谭文森扭头看他姥爷。
“你妈妈去世和你没关系,我和你姥姥从未怪过你。”
谭文森眼睛微微睁大,他内心似乎经历着一场旷日持久的煎熬,直到刚才那一刻,突然宣布,他被赦免。
不用假装自己不在乎,原本,他就不用在乎。
有人告诉他,本来就和他无关。
他的手掌微微攥紧,想说什么,喉头有些难受,说不出来,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孩子太小,太要强,太倔强,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倒是苦了他了。
粱远山露出个放松地笑:“好孩子。”
叶南音盘算着谭文森的八字,结合他面相,多说了一句:“天煞孤星多为五行不全之人,比一般人更容易遭遇坎坷挫折。不过有缺失也有补余,正反对比来看,不一定全是坏事。”
“叶大师,您看我外孙在哪方面有坎坷?”
叶南音默默说,他的坎坷有点多,她不能完全看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谭文森彻底把这个三岁小丫头看在眼里,他默默关注着她。
她刚才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同情他吗?
叶南音被这祖孙俩盯着,她挑了一件最重要的说:“他成年前有一坎儿。”
谭文森才七岁,以她目前的本事,看不到那么远,只能看一个大概。
“我想给文森求一个护身符。”粱远山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请求。
护身符?叶南音看向粱远山。
粱远山明确告诉她,你没猜错,就是独具叶家特色的桃核。
冲粱远山的身份联想,叶南音很容易就猜到他是从哪里知道护身符。
见叶南音没说话,粱远山直言:“杨文科的事情,我会替你们处理好。”
算作交换吧,叶南音最终点头答应,给谭文森一个护身符。
两家算是各尝所愿了。
促成这事儿后,欧成海和李康隔日就走了。
谭文森的事情解决后,叶南音以为他们祖孙也很快就会走,没想到他们俩居然没走。
粱远山不知道跟她爷爷说了什么,让爷爷答应他们住在叶家村。
叶南音好奇,又不想开口,于是她旁侧敲击地跟爸爸表示自己的好奇,她爸就替她开口了。
秋收过来,没那么忙了,叶平川难得坐下喝茶闲坐,他慢悠悠地说:“着急做什么,家里这么多房子又不是住不过来。”
叶平川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粱远山从乖宝那儿得了好处,杨文科的事情还没办完,他们万一要走了,他找谁说理去?
于是,粱远山祖孙俩就在叶家村住下来。
秋收忙完,叶家村族学孩子们都回山上读书去了,村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四五六岁的小孩儿。
谭文森今年七岁,他自觉自己和叶家蒙学里的孩子不是一块儿的,也不爱和他们一起,他只喜欢跟着叶南音。
他和叶南音都是喜欢自己待着的小孩儿,谭文森说是跟着叶南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实际上有些时候两人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
谭文森偶尔发现,叶南音会盯着他出神,再仔细分辨,好像不是看他,而是单纯的放空、发呆。
许静私下跟丈夫说:“简直怪事,人家都说一闹一静才搭配,没想到两个都爱说话的小孩儿居然能玩到一块儿。”
叶定国向来不喜欢别人家的男娃靠近女儿,谭文森除外:“他们那叫什么一起玩儿,那就是一人待一个地方,各玩各的。”
谭文森向来独立,粱远山有时候出门,交代一声就走,谭文森留在村里,人生地不熟,一点不觉得害怕。
开始美人还想欺负他,后来不知为什么,美人看到他就绕道走,还两次扒拉叶南音,想回山上了。
叶南音不急,再等三天就回山上。
清明节的时候,她送过一张红符给一位叶家的老人。
三天后,那位老人的女儿亲自过来报丧,她含着泪笑:“今天早上我爸走的时候说,病歪歪这么几年,今年这大半年过的最快活,想出去走走抬脚就走,想吃什么好吃的都能吃。”
“我爸,他是笑着走的,他说叫我替他谢谢您。”女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走。
许静抹泪,起身送人出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小孩儿,谭文森问她红符是什么。
“红符啊,就是红符,没什么特别。”
“你骗人!”
七岁的谭文森,某些时候经常露出小大人的表情,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
比如,他生气时,肉嘟嘟的脸颊鼓起来,无声地表达他的态度。
经过这几天相处,谭文森已经彻底相信叶南音的本事,他想为姥姥求一张红符。
自从妈妈去世后,姥姥经常生病,卧床不起,今年医生两次暗示他们,姥姥可能活不了多久。
如果有红符,能让姥姥剩下的日子里过的舒心些,姥姥和姥爷肯定很愿意。
“红符是给将死之人用的。”
沉默了半晌,谭文森才说,他知道。
叶南音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菩萨,她没说不给,也没说要给。
她去找妈妈,她要回山上。
“去吧,四方园里的晚桃子应该都熟了。”
第二天,许静带着女儿去山上,把还留在山下的美人也带回去。
谭文森没有跟,他等姥爷回来。
粱远山当天下午回来,给叶家人带回来一个消息,杨文科调职到林业局,昨天到任就被派出去公干。
“现在粮站的负责人是谁?”
“还要求我们捐粮食不?”
“新上任的领导人怎么样?”
……
叶家人一堆问题想问,粱远山挑着能答的都答了。
粮站现在的负责人是原来的副站长,人还不错。捐粮食的政策还有,不过不强制,主要看自愿。
听到这里,叶家人松了口气。
叶伟说:“我们公社的粮食都分到社员手里了,既然说捐粮食全看自愿,大家回去自己想一想,要捐的话,回头把粮食送到公社做个登记。”
围在八卦楼前的叶家人散了,谭文森上前跟姥爷说红符的事。
将死之人吗?想到老妻,粱远山红了眼眶。
“好孩子,你想的对,你姥姥……”粱远山叹息道:“如果真的时日无多,我想她肯定愿意健健康康地活着。”
“叶南音不给我。”谭文森有些郁闷。
“你别操心,我去跟他们谈。”
听说他们想要红符,叶平川说:“红符是南音自己的事,你们想要,找她说去吧。”
“我们能去叶家祠堂?”
“当然不能,不过你们能去四方园。”
除了祠堂之外,四方园不阻止外人进去。
粱远山带着外孙上山,赶在傍晚前到山上。
叶家族学刚下课,族学的孩子个个一头大汗,好像是做了什么重体力活。
今天的老师是个石匠,抬石头,打石头,当然累了。
上山的山道,就是一代代叶家族学的孩子们慢慢铺就的。
叶北兴奋地跟哥哥说:“我在我的那块石头上刻了我的名字。”
叶东轻哼一声:“我刻了我们全家的名字。”
叶北惊讶了一声,嘿嘿地笑:“那我明天也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奶的名字全部加上。”
叶小美嫌他们俗气,她就不一样了,她在她的那块石头上刻了一个练武的小人儿。
在石头上刻元宝的叶秋:……算了,她就是一个爱钱的俗气人儿。
听到叶家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石头,粱远山专门去山道上走了走,仔细观看,才看到山道上铺的每块石头,都是那么独特。
叶家,又一次让他大开眼界。
粱远山想见叶南音,他没法上坡,只有等送饭上去的叶家人帮忙带话。
叶南音这时候不想见他们,明天吧。
听到叶南音明天才肯见他们,谭文森长在叶家族学旁,望着通往坡上的台阶。
“你想找我妹妹?你可以自己上去哦。”
谭文森扭头看她,叶霜眨眨眼:“真可以自己上去。”
谭文森伸出脚,登山一阶台阶,只觉得脚步突然变沉了。
等他迈步,登山第二阶台阶,站不稳,双手撑着地。
听说有人挑战爬台阶,叶家族学的一群孩子过来看热闹,讨论他能爬几阶台阶。
叶北跟人打赌,说绝对不超过五阶。
叶北的最高纪录就是五阶。
叶小美不这么看,她觉得至少能爬六阶。这个小子年纪小,胳膊上有肌肉,一看就是练过的。
粱远山在一旁观察,他走过去试探地走了一步,站在台阶上,往上迈第二步,脚重的抬不起来。
原来如此。
通往坡上的台阶,就是叶家的通天梯!
叶家的孩子们天长日久地锻炼着,身体素质肯定比一般孩子要好。
这时候,谭文森已经爬到第四阶了,几个和谭文森年纪相当的小孩儿大声给他加油。
粱远山笑了一下,叶家的孩子,真是可爱。
满头大汗累红了脸的谭文森目光坚定地望着上面的台阶,颤抖着双手双脚,缓慢却坚定地爬上第五阶台阶。
第一阶他还能站着走上去,第二阶也能勉强站着,第三第四阶,只能手脚并用往上爬。
“他上不去了吧。”
“上不去也不差好吧,这都第五阶了。”
“嘿,这个小孩儿真厉害,我都只能到第四阶呢。”
叶霜得意地说:“我能跑到坡上去。”
叶北白了她一眼,那是阵法没有针对她,换成他,他也能一口气跑上去。
谭文森坐在台阶上休息了很久,下面围观的人都散了。
他歇息够,花了好久,爬山了第六阶。
“文森,够了,下来休息吧。”
“嗯。”
谭文森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流下来,连头发根都在冒热气,可以想像往上爬一阶有多难,多累人。
上去很难,下去的时候卸下了重担,轻松惬意的让人沉迷。
粱远山拍拍他肩膀:“叶家的祖宗,真是有智慧的人。”
谭文森沉默着点点头。
认识叶南音后,他的想法有点改变了。
一个面临困境的普通人,碰上叶南音这样有着神秘莫测手段的人,寄希望于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是人之常情。
不过,谭文森始终相信,命运,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晚上粱远山祖孙俩留宿四方园,早上天刚亮,他们就被呼呼嘿嘿的声音吵醒。
叶家族学里的孩子,已经早起锻炼了。
有人跑步、有人打拳、有人蹲那儿无心锻炼打哈欠,还有人在爬台阶。
人都堆在下面,六阶以上的台阶上,空荡荡没有人。
天亮了,做好早饭,江英提着食盒过来:“别在这儿耗着,赶紧去吃饭,上午还要上课。”
听到吃饭,艰难地在台阶上蠕动攀爬的孩子扭头跑了。
江英脚步轻快上坡,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真神奇!
如若不是来这里一趟,谭文森永远不会相信,这个世上居然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吃了早饭,叶南音下来见粱远山和谭文森,她把雕刻好的桃核交给谭文森。
“谢谢。”
“不客气。”
粱远山说起红符:“我知道这个东西不寻常,我还是想求一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叶南音看他一眼:“不是谁都能欠我的人情。”
这从何说起?
叶南音上辈子的经验,那些欠她人情的人,绝大多数都还不起她的人情。
有欠有还才能说欠,只有欠没有还,那叫什么?
粱远山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在理。
粱远山把杨文科的事情处理的很妥当,冲他身上的功德,叶南音给了他一张红符,粱远山小心把红符藏在身上。
事情办完,他们要回去了。
谭文森下山的时候,回头看了叶南音一眼,叶南音刚好也在看他。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升起来,叶南音究竟是在看他,还是只是单纯看着他发呆?
谭文森不明白。
下山后,谭文森去跟叶平川告辞,带着外孙离开。
叶家彻底解决了杨文科这个烦心事,叶平川心情不错,亲自送他们去公社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