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就是一堆垃圾概念的剪切缝合,周雁南那傻逼肯定又要找我麻烦了。”罗文森说。
自从周雁南开始将下属的工作表现和绩效挂钩,她的外号就从傻大个变成了傻逼。
她在过道里站定,心想:反正都已经收拾了三个,也不差这几个了。
她默不作声地忍了忍,平复了一下情绪,走上去说:“罗文森,你的方案我看过了,这次也不合格。综合你这几个月的表现,你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稍后我会把你的问题反映给人事,请你做好离职准备。”
罗文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时呆若木鸡。
周雁南没再搭理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其他几人说:“噢,还有你们几个,以后再让我听见谁骂我一句‘傻逼’,我不介意把整个团队换掉。”
坐在罗文森旁边的员工跟她对视了一眼,慌忙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周雁南转身走了。
她知道,今天过后,她在下属们中间的口碑会变得比先前更差,他们也一定会在背后骂出更难听的话。最后,她还是像李锦书一样,变成了不受待见、高高在上的领导。
但她对这事似乎也没那么在意。如果说那男人教会了她什么,那就是表面的和气和虚伪的奉承,她并不需要。
午饭时忽然下起了雨。周雁南没带伞,到了楼下走不了。她在大厅门口等了会儿,眼见雨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停了,于是决定上楼点外卖。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伸过来一把伞。周雁南回头一看,是李锦书。
“我带伞了,走吧。”李锦书说。
周雁南从他手中接过伞来,径直走进雨幕:“谢了!”
李锦书张了张口,不等说什么,周雁南已经丢下他一溜小跑到了马路边。
这会儿已经大雨倾盆,李锦书也没法追上去。心口正憋得难受,手机忽然响起微信提示音。
李锦书解锁手机一看,信息是周雁南发来的。
对话框里只有一句:「我们到此为止吧。」
李锦书心脏冷不防被揪了一下,急急回了句:「你什么意思?」
周雁南没再回复。李锦书打了电话过去她也不接。
李锦书盯着那条信息,焦躁得没了半点食欲。
周雁南发完信息,午饭也吃得糟心。想到等下还要面对李锦书,心里更是烦躁。跟同事搞在一起就是这点最麻烦,即便两人闹掰了,也免不了要天天见面。
回去公司的路上,她左思右想,决定休个年假。
去年她来成都时,在总部的年假也转了过来。这两年她休假不多,已经攒了二十多天假。她琢磨着,现下她状态不好,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情,索性休它个十天半个月吧。
到了公司,她立刻打印了一张休假申请单,又发了微信把程凯文叫过来,让他帮忙找李锦书签字。
程凯文拿着她的假单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李总让您自己去签。”
周雁南说:“他怎么这么多毛病,你回去跟他说,他爱签不签,这假我休定了。”
程凯文挤出一张苦瓜脸:“您还是自己去吧,我刚刚已经被李总骂了一顿了,再帮您传话,估计要被他拉黑了。”
周雁南只能拿着休假单去了李锦书的办公室。
李锦书上来关了门,她又把门打开了。
李锦书眉心紧蹙:“周雁南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雁南不动声色:“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李锦书神情冷冽:“为什么?你问过我的想法吗?”
周雁南笑了一声:“你真好笑,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不想跟你鬼混了,难不成还要跟你请示?”
李锦书忍下火气,压了压声音,说:“雁南你别这样行不行?我不是故意拖着你,只是我事业现在是这个鬼样子,真的没有心思想别的事。”
周雁南冷笑道:“说白了就是只想要性和情绪价值,根本不想付出呗。”
李锦书又皱起眉头:“我只是没想清楚,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忙过这阵子再说?”
“你慢慢想吧,爱想多久想多久。”周雁南说完就走。
李锦书看着她走到了门口,不由得又焦虑起来,左右摇摆了片刻,最后还是叫住了她。
“你先休假吧,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他一边说一边在休假单上签了字。
周雁南没做声,回来拿起桌上的休假单,转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你是不是放不下李锦书?
周雁南去重庆那几天没赶上好日子,几乎每天都下雨。有时早上出了会儿太阳,到了下午也会下起雨来。她被淋了两次之后,每天出门都带伞。
因为连日阴雨,云霭低垂,城市仿佛悬在半空,平添了一些神秘感。
周雁南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周,手机几乎每天都关机,她怕看见李锦书发来的信息,心里烦躁,影响心情。要是他不发,她更心烦,索性不看手机了。
毫无牵念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游走,心情的确会平静些,然而要说开心也不尽然。
重庆其实是她一直想来的城市,这座魔幻绚丽的山城,曾成就过许多经典电影。
根据电影剧照留给她的粗浅印象,这城市建筑密集,高低错落,轻轨穿楼过。夜晚更是璨若星河,目眩神迷,宛如奇幻的梦境。
因为想象与期待,她也曾觉得这是一座浪漫迷人的城市。
然而来了之后她却发现,这里的街道同样拥挤,人流同样稠密,热门景点到处都是前来打卡的观光客。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脸上也是一样麻木冷漠的表情。
她意识到,这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只是比其他的城市多了许多山,一直在下雨。
到了第七天,她已经不想出去逛。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发现一堆未读信息,清一色的“生日快乐”,有家人发来的,朋友发来的,李锦书也发了。
周雁南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人过了三十岁,其实是不怎么想过生日的。再加上她现在情绪低沉,更加没有过生日的心思,于是就在酒店里待了一整天,看了半本小说,刷了两集综艺,饿了就叫外卖。
起先没有太多的感觉,到了晚上,她心里还是有些堵,便下楼去超市买了瓶洋酒和小菜。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视选了部喜剧片,窝在沙发上边看电影边喝酒。正喝得晕头转向,张喜悦打来了电话。
两人聊了几句,张喜悦听出她喝了酒,情绪也不好,安慰她说:“你今天过生日,快乐一点嘛。”
周雁南声音哽咽起来:“我都三十三了,有什么好乐的。”
张喜悦犹豫着,问:“你是不是放不下李锦书?”
这话让周雁南的眼泪夺眶而出,吸着鼻子哭了会儿,抽噎说:“我明明对他那么失望,为什么还是这么想他?这阵子我每天都睡不好,为什么这个年纪失恋还这么难过啊?”
张喜悦叹息说:“什么年纪失恋都一样,你要是能狠下心来,熬过这阵子就好了。”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还是会回去找他。”
周雁南抹了把眼泪,恼火说:“傻逼才会找他!我要找他我跟你姓!”
两人打完电话,周雁南醉醺醺地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不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
她捂着发胀的脑袋起了床,抓起手机一看,有几通李锦书的未接来电。
她愣了愣神,没有理会,收好行李回了成都。
去年九月她曾心心念念的浪漫之旅,最后只留下一段阴郁湿冷的记忆。
回来成都后,周雁南花了一天时间收拾了一下家里,次日一早坐车去了青城山。
民间传说中,青城山是白娘子得道修仙的地方,这里风景秀美,层峦叠翠,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周雁南爬的是前山,因为山路陡峭,她体力又一般,一路走走停停,爬了快四个小时才到山顶。
来到老君阁前的台阶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步子直打趔趄,拄着拐杖在石阶坐下,半天没缓过劲来。
她正歇息着,迎面来了一对情侣。两人虽也风尘仆仆,但仍挡不住登顶的兴奋心情,靠在露台的围栏上一个劲儿地拍照。
过了会儿,女孩忽然说:“我听说,如果在山顶大声喊出愿望,就能心想事成。”
周雁南哑然失笑。
中国人好像对于玄学特别执著,只要能讨个好彩头,不管是否符合逻辑,先跟风再说。
那边的情侣显然也是这样,对着岿然不动的群山“你爱我”、“我爱你”地喊了半天,又大喊了一声:“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周雁南起身过去,也喊了声:“李锦书,你个王八蛋!”
旁边的情侣吓了一跳,匆忙走了。
“王八蛋”在山谷里回荡了好一会儿,周雁南心口也顺畅了许多。
这会儿已是午后,周雁南又累又饿,在山顶粗略逛了两圈,搭乘索道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她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吃了午饭,坐车回了市区。
这几天她的运动量实在太大,体力已经完全透支,这晚几乎睡死过去,次日一直睡到了十点才醒。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准备在家宅一天,午饭后又抱着手机和 pad 回到了床上。
然而,刚刷了两集美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今年元旦,她和李锦书曾去大慈寺挂过一副同心锁。如今,她已经决定跟那男的一刀两断,那玩意继续挂在庙里,未免有些膈应。
这么一想,她还是挣扎着起了床,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周雁南来到大慈寺时是下午四点,工作日游客不多,正好方便她作案。
刚刚出门时,她担心同心锁徒手拆不开,还特地到五金店买了把小钢锯。
她来到前院的古树前,瞧见围栏上密密麻麻地挂了一大圈同心锁,看上去大同小异,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好在挂锁那天,她在锁面上刻下了一颗爱心,也不至于毫无线索。她绕着围栏找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一把刻了爱心的锁。
恰好这会儿游客们都去了后院,周雁南立刻从包里掏出小钢锯,对着锁扣锯了下去。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种割韭菜的东西质量居然出奇的好,一点也没偷工减料,她闷头锯了五分钟依然没断,还被一个热心游客给举报了。
她正锯得烦躁,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女士,麻烦不要破坏公物……雁南?”
周雁南听见声音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陆西楼。
第二十八章 那我追你行不行?
陆西楼笑着走到古树前,身上依旧穿着去年那件红马甲。
周雁南放下小钢锯,问说:“陆总,你怎么又来当志愿者了?腿好了?”
陆西楼晃了晃右脚,说:“活动没问题了,都怪我去年没好好在庙里修行,这才遭了罪,今年高低得补上。”
他瞥了眼她手里的小钢锯,又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干嘛锯这锁?”
周雁南略微迟疑,还是照实说了:“这是我跟李锦书挂的锁。”
陆西楼一听,二话不说接过了她手里的小钢锯:“这么不吉利的东西,那是得赶紧拿下来。”
周雁南站到一旁,默默地不做声。
陆西楼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你跟李锦书……不会是分了吧?”
其实前两天他已经听戴茜说了,周雁南和李锦书最近好像闹了矛盾,周雁南对李锦书爱答不理,还跑去休了大假,李锦书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现在周雁南连同心锁都想锯开,这两人多半是闹掰了吧。
果不其然,周雁南一脸丧气地肯定了他的猜测:“嗯,不合适。”
陆西楼心里禁不住一阵窃喜,他知道这心思有些不厚道,面上也没表现出来,转而说:“不然,你来这里跟我一起当志愿者吧,没事抄抄佛经,说不定可以开心一点。”
周雁南说:“我不信佛,抄佛经应该对我没什么用。”
陆西楼诚挚说:“你试试嘛,佛有八万四千法门,可以治八万四千种烦恼,说不定就有你那种。”
周雁南笑了笑,没做声。
陆西楼也没再多劝,话锋一转说:“那我晚上请你吃火锅吧。”
周雁南说:“要不改天吧?最近没什么胃口。”
陆西楼坚持说:“胃口不好也要吃饭嘛,你去我店里,我给你调个山楂汁,能开胃。”
周雁南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同意。
陆西楼握着那把同心锁锯了四五分钟,总算把锁扣锯断。
他将同心锁从围栏上取下来,翻了个面看了眼,神情一滞,回头问道:“你有没有别的名字,比如王亚丽?”
周雁南接过同心锁一看,见锁面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两个名字:徐子阳爱王亚丽。
她又是愧疚又是郁闷,又把同心锁重新挂回了围栏上。这会儿再重新找她和李锦书那把锁也已经来不及,她只能作罢。
眼看要到寺庙关门的时间,陆西楼脱了红马甲,和周雁南一道出了寺庙,又去停车场取了车,开车去了火锅店。
到了店里,陆西楼立马去了后厨,不一会儿端了杯山楂汁出来。
周雁南喝了半杯,果然开胃,晚饭也比前几天多吃了不少。
两人点的是牛油锅底,辣度比较高。吃完后,周雁南脸颊变得红润润的,嘴唇也粉嘟嘟,英姿里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陆西楼隔着雾气看着她,看得心潮彭拜。
他心里想,去年他在阴差阳错间失去了她,多亏他今年吃斋念佛,菩萨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她。
两人吃完火锅,陆西楼开车把周雁南送了回去。到了小区门口,他把车停在临时停车场,跟周雁南一起下了车。
两人在小区里慢慢走着,都有些心事重重。
陆西楼踌躇着,抬眼望了望周雁南住的那栋楼,还是开了口:“雁南,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周雁南问。
陆西楼说:“我的前女友,她是法籍华人。我们没有结婚,是因为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我们会分手,是因为她想回法国发展,但我的事业根基在中国,没办法陪她过去。我们是和平分手,不是因为背叛出轨之类的事情。”
周雁南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陆西楼说:“我以前觉得,十年的感情,在旁人看来跟结婚也没分别,所以这些事解不解释也无所谓。但现在,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周雁南怔怔站着,一下子恍然大悟。
陆西楼也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我刚刚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觉得缘分还挺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