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讲的话虽然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不知为何,还是把裴芝奇逗得笑了几声。
他手指轻捏娘子脸颊,柔声道:“这样的危机,书生倒是不怕。”
听了相公这句答话,黎小刀皱起眉头琢磨道:“这是自然了!你娶新老婆有什么好怕的!突然想想我在京城可是举目无亲,要是真被相公休回家,哎呀……那我就可以把自己的悲惨经历写成话本小说……”
“不会的,娘子放心吧。”
相公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脑内苦情连续剧。
相公的声音既温柔,又沉稳,真好听。
“这话我爱听”,黎小刀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如果皇帝真的强迫你娶公主呢?不娶就革了你的功名呢?虽然听说容亲王也是很厉害的,但是再厉害也不能违抗皇命吧!啊!差点忘了,万一容亲王跟皇帝都想让你娶公主呢……”
裴芝奇抬手轻轻拍拍娘子脑袋,笑道:“莫再胡思乱想了。”
“这脑袋不听我使唤,一旦开始想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相公,如果……”
“如果真像娘子所说,我就脱了这身青衣,回乡同娘子一起养蚕种田,男耕女织。”
黎小刀抬抬眉毛,看向相公:“真的?”
“真的。”
她大笑道:“那我就暂且先收下这好听话!”
两人说说笑笑,冬天的早晨十分清冷,马车厢里的气氛却活络起来。
正说得高兴,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停下——!”
随着刘辛一声嘹亮的号令,行进的队伍渐渐止步。
黎小刀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正想拉开小窗帘看看外面,裴芝奇却握住她已经抬起来的手,制止了她。
“娘子莫急,我先下去看看”,说罢便让黎小刀乖乖坐在车厢里,接着他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第216章 老朋友
裴芝奇下马车只看了一眼,便没有犹豫,迅速从车厢里取出软甲穿在身上。
黎小刀见相公面色凝重,忙帮他系好软甲,接着将剑递给了他。
从队伍前方传来的说话声可判断,这次是真的遇上了大麻烦。
“相公!”看着穿戴整齐的裴芝奇准备上马,黎小刀情不自禁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要担心,娘子先在车上稍待,切记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下马车。”
“好!”黎小刀点点头。
嘱咐完这句,裴芝奇侧身上马,轻抖缰绳,朝队伍前方而去。
*
“我已向您禀明,石副将,我们这支队伍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山匪贼人,山匪能身穿军衣、骑着军马、还挂着军旗吗!?”
裴芝奇驱马到达队伍前方时,正看见刘辛高声向对面一人怒斥道。
抬眼望去,刘辛口中的这位石副将,生得眉目凶狠,一脸横肉,带着百名骑兵和数百名步兵,硬生生挡在进京队伍面前。
按服饰和旗帜判断这支军队应是京城的卫兵,没有兵部调令是不可能出动的。但是兵部……
兵部尚书正是严妃的外祖父,所以这支队伍绝不可能是今日今时偶然巡逻至此。
看来这次恐怕无法善了。
裴芝奇一边观察情况默不作声,一边已经在心中开始思索对策,以及今日最好和最坏的结局。
与石副将的人马相比,进京小队的三十名骑兵护卫此刻正像那成语“螳臂当车”里的螳臂。
意料之中,刘辛的辩白不仅没能让这位石副将顺利让路,反而引得他一阵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离京城不远的这片郊外田野之上,放肆又狂妄。
笑罢他指着刘辛高声骂道:“你这个蒙了半边脸的莽夫!你是个什么身份?在军中任何职位?竟敢对本副将这般无礼!”
“我在军中并无职位,但适才我已经说过,是受高盟高总兵所托,作为领路人护送扶国亲王府的裴夫人回府,高总兵手信已给你看过,为何还不放行!”
那石副将闻言不屑道:“书信可以伪造,军马军旗和军衣可以抢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们这支队伍人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来人!给我速速全部拿下!到底是不是山匪,押到牢里审了才知道!”
恐怕到不了牢里,路上这进京小队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裴芝奇并未直接到队伍最前方,他驱马走了几步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又下了马,轻手轻脚朝裴夫人和裴父裴母的马车轿厢走去。
当石副将说完将队伍整个拿下之后,果然,裴夫人掀起后帘正欲下车解释。
裴芝奇及时赶到,摇摇头,阻止了她。
如今这般状况,打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若要逃,还是人员都在马车上比较节约时间。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裴夫人却也从他人口中听过儿子在倭寇进犯省城时的事迹,不让自己下马车定有原因,便并不执着,又在车上坐好,将帘子重新放下来。
裴芝奇重新迅速飞身上马。
“我看谁敢!马车里是扶国亲王府的裴夫人,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刘辛这一喊,对面听令准备行动的士兵一瞬间又犹豫了,这些犹豫的少许时间,让裴芝奇有时间阻止裴夫人下马车,以及重新上马走到队伍前列。
“你们在等什么!还不赶紧……”
石副将见众士兵被刘辛呵斥又有所犹豫,正要发声催促,却正好看到来到队伍前列的裴芝奇,顿时噤声,面露惊色。
太像了!
他在京城内任守卫副将已久,自然见过扶国亲王——即容亲王祝呈的面。
这缓缓上前的年轻男子跟王爷年轻时,相貌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容亲王祝呈,石副将心中不禁一颤。
王爷祝呈手段狠辣又老到,小皇帝当年在朝中只得他一人之助,便险胜瑾王一招,顺利坐上皇位。
想起当年先皇驾崩,那夜风雨交加,皇宫亦是风云骤变,若不是祝呈声称自己手持先皇密令早早在皇宫内外布下兵马,如今皇位上的便是瑾王,而不是这个小皇帝了。
今天把这队人马抓了,就等于跟祝呈翻脸,如果瑾王来年败了,那自己……
石副将在马上,话说到一半吞下去之后一直沉默,目光紧盯裴芝奇。
裴芝奇没有开口自报身份,似乎也毫不在意石副将异样的表情,只和刘辛目光相接,像在交流什么。
呔!大男人做事犹豫不决像娘们怎么行!既然投靠了兵部尚书,还怕得罪祝呈干什么!
如今虽然小皇帝坐在皇位之上,但手中实权并不多,既奈何不了根深蒂固的瑾王势力,唯一一点兵权还都在祝呈手上。
等到来年开春,一旦战事起,无论是小皇帝,还是王爷祝呈,恐怕都要凶多吉少了。
怕他作甚!
石副将心里一横,下定决心,挥动长枪指着刘辛和裴芝奇大声喊道:“这贼人定是拿扶国亲王府挡枪!老子才不信他的鬼话!给我上!一个不漏全部抓起来!敢违抗命令者就地处斩!”
士兵们闻令不再犹豫,迅速上前正要包围进京小队。
裴芝奇和刘辛互看一眼,正要准备奋力突围撤退,忽然只见石副将身后不远处尘烟四起,马蹄声震响山野,一队金色护甲的骑兵随之显现。
为首将领头戴红缨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策马前来,手臂抬起作一手势,队伍即刻分为左右两队行进,将石副将的人马顿时包了饺子。
裴芝奇目测,包围石副将的军队至少有五百骑兵,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刘辛。
骑兵是兵中精锐,五百骑兵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调动的,而且观这些士兵的军衣,并非普通骑兵,而是……来自皇城。
刘辛见救兵终于来了,舒口气,大笑道:“郑兄!你可算来了!怎的路上什么好风景,来得这样晚!真真是要吓死我也!”
刘辛一脸熟络,来人将领却似乎并不领情,无视刘辛热情的招呼,只面朝石副将,从怀里掏出一只明黄色卷轴,双手高举,冷冰冰说道:“吾乃禁卫军校尉郑戟,奉皇命,应瀛珊大长公主之请求,特来保护扶国亲王府家眷入京!闲杂人等,自行避让!”
第217章 初到京城
看来多半是大长公主去求了皇帝,裴芝奇心中了然,感叹逃过一劫;一抬头,却与那位郑校尉正好四目相对。
郑戟见到裴芝奇神色稍动,但这丝诧异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冰冷的表情,看向石副将,逼他退兵。
石副将被突如其来的禁卫军吓愣在原地,盯着那明黄的卷轴一时呆住,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直到士兵们纷纷下马,放下武器,跪在原地,高呼吾皇万岁,他才有些反应过来,踉跄地下了马,缓缓跪下,口中喃喃道,末将遵旨。
进京小队众人也纷纷下了马,黎小刀也跟着下了马,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朝圣旨行礼。
事情很快解决了,石副将带兵撤离,郑戟下马来到进京小队裴夫人的车厢前行礼拜见之后,便让刘辛指挥小队重新出发。
只是不管刘辛怎么热情地跟这位郑校尉打招呼,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裴芝奇没有下马,他骑马走在黎小刀马车旁,黎小刀掀开帘子,笑道:“车里太烦闷,我也下去骑马吧!”
“太冷了,娘子再忍耐一些,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京城了,现在骑马握着缰绳手会冻得通红”,裴芝奇朝她笑道。
“行吧!那我干脆打个盹儿,没准醒来就到了!”说完黎小刀放下帘子,把旁边的被子都裹在身上,开始装模作样地打盹儿。
但是她哪里睡得着?
且不说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心到现在还咚咚直跳,一想到今晚便会到达京城,不知到了京城会在哪里落脚?又要遇到哪些人?此时此刻,心中既亢奋又有些不安。
今天是除夕,不知今年会过个怎么样的除夕?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比去年在安州逃难好些吧……
也许是因为经历精神过度紧张,放松下来便会感到疲惫,又或者是这马车在乡间土路上下左右地颠簸,摇摇晃晃,在马车里裹着被子的黎小刀晃着晃着,竟渐渐真的迷糊了过去。
*
“娘子,娘子……”
迷迷糊糊的黎小刀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从年夜饭酒席上抢鸡腿一直抢不到的梦里醒过神来,她揉揉眼睛,咕哝道:“……相公?劫匪又来了?马车怎么停了?”
裴芝奇掀开马车后帘笑着摇摇头:“娘子,到京城了,我扶你下车。”
“到京城了?”黎小刀赶忙拍拍脸蛋醒醒神,又用手理理不知道有没有乱掉的头发,然后从被子团里钻出来,冷风从帘子里钻进马车厢,冻得黎小刀一个哆嗦。
裴芝奇见状,从车厢里取出厚厚的棉披风,待黎小刀下了马车,快速为她披上。
穿好披风的黎小刀嘴里一边小声疑惑:“咱们这是到京城哪儿了?今晚这是在哪里落脚……”一边转过身来,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都不像客栈,官驿也没有这么……夸张的房子吧?且不说这高高的一眼望过去绵延数百米的红院墙,光是这两扇又高又大的木门,镶金雕花,木门的厚度更是目测至少在10厘米以上……看上去气势十足。
而且这门两侧上百号恭恭敬敬弯腰低头的人是怎么回事?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这就是……扶国亲王府吗?直接来这里会不会太莽了点?
如果这是扶国亲王府,那严妃应该就在里面,难道从今天开始,就要过上宫斗电视剧里那种日子,吃饭得先拿毒针验验,夜里床上放个枕头在被窝然后要穿好衣服躲在衣柜里睡觉?
想到这些,黎小刀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她扭头看了一眼相公,相公倒仍是一脸镇定,用眼神告诉她,裴夫人和裴父裴母已经下了马车在前面站着了,咱们也得快点赶上。
黎小刀点点头,和相公一起上前,站在了裴夫人身后。
每个人都在大门口站得稳重,却并没有直接进去,仿佛在等什么人。黎小刀也不好左顾右盼,只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发现四周守卫的衣服又是新的样式,而金色铠甲的骑兵和刘大哥带的骑兵都不知去了哪里,门口没有他们的身影。
再抬头往前一看,倒是看到一个老熟人的面孔。
是李管事。
也对,李管事本就是扶国亲王府的人,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奇怪。
李管事也朝黎小刀和裴芝奇的方向看了一眼,算作招呼,然后上前朝裴夫人弯腰行礼道:“夫人还请再稍待一会儿,大长公主说她一定要亲自出来迎,不知是临时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裴夫人只点点头,温婉一笑:“无妨。”
又过了少许时间,只听一阵环佩叮当、欢声笑语和有些着急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大长公主要亲自来迎接,那严妃也会来吗?黎小刀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抓了抓身边相公的胳膊。
裴芝奇大手覆小手,轻轻拍了拍,微笑着安慰她。
黎小刀明白现在一定要镇定,不可乱了手脚,于是深呼吸,屏气凝神地等待。
“哎呀!我早早就说在门口候着,都怪小李子一直喊外面冷外面冷的,这不,我回屋去打了个盹儿,你们就到了!”
人还未到声先至,话音刚落,只见一位金珠玉钗、雍容华贵、裹着绯色云锦披风的女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长长一队宫女侍从。
见这女子出来,众人皆低头行礼道:“见过大长公主!”
黎小刀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行了礼,又悄悄抬头看这位大长公主。
虽然眼角鬓间有些岁月的痕迹,但精心修饰的粉黛红妆之下,模样仍十分好看。与裴夫人的素雅不同,不仅脸蛋更圆些,眉目间也多了几分活泼的样子。
大长公主上前直接握住裴夫人的双手,笑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天天在府里等着都快担心死了!”
裴夫人恭敬回道:“让大长公主费心了。”
“快!让我瞧瞧咱们王爷的亲儿子在哪!”
话还没说完,大长公主人已经到了裴芝奇跟前:“哎呀!真真的!太像了!跟王爷太像了!哈!”
大长公主干脆把裴芝奇从裴夫人身后拉了出来,拉到众人面前:“看看!你们都看看!真的太像了!原先小李子跟我说很像我还不信能有多像,今日见到我才真的信了!这妥妥的!是咱们府上的小王爷没错了!”
第218章 大长公主府
黎小刀站在裴夫人身后,看相公被大长公主围起来端详了好几圈,忍不住微微笑了。
周围的侍卫丫鬟们也都盯着相公议论起来,只是没再看到第二个像是女主人的打扮,看来严妃并没有和大长公主一起出来。
黎小刀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