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肯定没交代你跟你男朋友的事,就说晚上见过你,他就问我你怎么样,我说还好,他就说谢谢,让我帮忙关注着点你。我睡一觉看他还没走,在车里头坐着。”
黎烟给周昊回了一个电话。
他一贯清朗的声音里掺了点感冒的哑,电话接通,两人反倒有点相对无言。
后来周昊先开口:“对不起。”
黎烟抿了抿唇:“跟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周昊说,“你别怕,我会处理。”
这就是周昊跟沈纵京不一样的地方,沈纵京的道德感岌岌可危,而周昊则是道德感过强的那个。
周五早上,黎烟去学校参加了最后一门理论考。
沈纵京送的她。
雪后的清晨雾气浓重,她曲膝坐在副驾,看着外面乳白色的烟雾。
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命薄如烟。
早上的交通堵得不行,沈纵京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兜里抽出个糖盒,问她:“吃不吃?”
她没什么兴趣地摇摇头:“我有。”
沈纵京瞥她一眼。
她在路过小操场的时候说:“我从这儿下吧。”
边说边戴口罩:“咱俩在人前还是保持点距离。”
其实那句小扫把星也没什么错,好像跟她沾边的多少都有些倒霉。
沈纵京停了车,掌心压着铝箔糖盒转,里边的糖果碰撞作响。
她把口罩的另一边在耳后挂好。
沈纵京瞥她第二眼,咔哒一声开车门。
开的是两边的车门,她下车的时候他也慢悠悠下了车,黎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好在沈纵京跟她走的不是一个方向。
黎烟在考试前半小时进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有稀稀落落十几个人了,周蓉也在。
她进教室门,摘口罩。
周蓉旁边的一个女生先看到了她,撞了下周蓉的胳膊肘。
周蓉抬头,视线对上她的,收得也很快,隐含心虚。
黎烟往教室里走,并不避开她,几乎跟她迎着面。
坐在前排的两个好事男生wow了一声,朝这边看。
周蓉放下书本要回座位,手腕被黎烟握住,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黎烟径直看着她的眼睛:“各凭实力,只要不做亏心事,你不用把我当假想敌。之前的我不会追究,之后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最终是你代表京艺参赛,我也会由衷祝你成功,明白了吗?”
周蓉咬唇,避开她的目光。
黎烟松开她的手,往前排的座位走,安静坐下温书。
跟周蓉一起的一个女生小声说了句:“她还挺有脾气。”
黎烟没有理会。
在她坐下五六分钟后,教室的后门被人拉开。
教室内的人纷纷抬头。
靠近后门的几个女生说:“是沈纵京诶。”
“我靠他怎么来京艺了。”
呼吸起伏了一刹,黎烟也抬头。
沈纵京目不斜视地朝她的方向走,黑色兜帽卫衣,从她那儿随手抽的一件,帅得很,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垂在身侧,虎口处卡着罐白桃牛奶。
原本凝在黎烟身上的那些目光无声无息地朝沈纵京那儿转。
她在随众人看了三秒后就无声无息地垂下头,白皙的后颈漏着碎发,遮住前一晚的汹涌吮痕。
路过她座位时,沈纵京手中那罐白桃牛奶的瓶盖呲一声旋开。
手肘挨碰,瓶身在同一时刻朝她那儿递,触着她的指尖,凉凉滑滑,她没有做出抓握动作,把手背撤离了一点。
沈纵京低头瞥一眼。
前排议论她议论得起劲的两个男生最先感知到了氛围的微妙,缩了缩脖子。
瓶身紧接着收回,在沈纵京的虎口转了一圈,啪地一声撂在两人面前。
空气中迸出的火星子转移到了嚼舌根的两个男生这儿,两人被沈纵京的气场震得把所有八卦都憋了回去,间隙还朝她的方向偷瞄一眼。
黎烟的大半个身子被沈纵京挡着,觉察到这两道目光,但没有抬头的兴趣,也不想抬头。
沈纵京抄着兜站在那儿,半分钟后朝两个男生侧了侧头:“有意思?”
白桃牛奶的盖开着,甜腐的桃子味外逸,空气粘粘腻腻。
那两个男生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沈纵京继续往前门走,黎烟第二次抬头的时候,他斜靠在前门,两人的视线隔着半个班的人群,在半空相撞。
沈纵京的周身带着懒于遮掩的懒散劲儿,嚼着一粒薄荷糖,半边脸颊缓动着。
第62章 逢
考场的座位自由坐, 黎烟的前后两排都是空的,监考老师进来的时候楞了一下,再看她一眼, 叹口气, 拆卷。
关于她的事已经在京艺彻底传开了。
黎烟没什么反应, 无论是对周围空荡荡的两排还是监考老师同情且惋惜的目光, 她已经习惯了, 她冷漠在先。
仿佛又回到高中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不怎么说话,做完一张张高分试卷,再在晚自习前的黄昏,独自躲在空旷黑暗的小操场抽烟。
提前半个多小时交卷,出考场的时候收到朱丽的消息:“宝宝,考完试给我回个电话。”
她点了语音听话, 朱丽接得挺快:“我问了一京艺同学, 说你们考试到十二点, 我还以为全校都是这个点。”
黎烟拧开水龙头冲手:“是这个点,我提前交卷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好学生体验, ”朱丽轻啧一声, 进入正题, “静宁路新开了家寿喜锅,挺好吃的, 裴嘉松念叨好几次了, 一起呗。”
她想了想, 回:“好。”
再说:“我去校门口等你。”
电话对面传来车打火的声音,朱丽说:“别, 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我开进去找你。”
哦,她现在不太能露面。
黎烟回:“行,那我在学院楼下等你。”
朱丽来的时候正好考试也快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往外走。
黎烟拉车门上去,朱丽敲敲一杯果茶:“给你带的,白桃乌龙。”
又说:“你们学校门口蹲了好几个狗仔,挺猛的,我跟大爷理论要开进来的时候给我也拍了几张,那会儿我还跟裴嘉松连着线,三心二意没注意到,差点被送上社会新闻版块。不会都是蹲你的吧?”
黎烟垂下眼睫,把吸管往果茶里插:“应该都是。”
朱丽低念了句靠:“还好我跟裴嘉松连线的时候沈纵京在旁边,让我走西门,说那边人少,路也好走。”
话题一转,问:“说实话,你跟沈纵京有没有事?”
黎烟吸了口果茶,想了想,没瞒:“有点。”
“我就说你俩不对劲。”朱丽一边捣鼓导航一边朝她看,“那天他买甜筒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嗯?”
“在波士顿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不是出去跨年吗,那次裴嘉松挑的地儿,都喝不少,半夜的时候沈纵京说出去一趟,我们还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他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带回来个甜筒。”
黎烟原本在低头刷消息,还是那几个词条,付略让她别看,但她还是看了。
听朱丽说到这儿,手指停了一下,混乱的心神收拢了点:“那后来呢?”
“都喝挺多的,记不清了,那个甜筒他没吃,那个局里还有个追他的女孩,旁敲侧击问他给谁买的,他说买错了。但是那天dt的便利店几乎都关门了,要买到甜筒得跑好几个街区,哪儿就买错了。”
朱丽侧头看了眼她的反应:“不过他后半场都挺不对劲的,以前裴嘉松绝对比他先倒,但是那天他比裴嘉松先醉的,后来出夜店吹风,那女孩跟出去了,看见他在街角抽烟。”
撑在膝上的手肘麻了一下,黎烟问:“有火吗?”
“借烟消愁?”
“我没带烟。”
朱丽打了一把方向盘:“我也没带。”
黎烟抿了抿唇:“那算了。”
群消息这会儿一条接一条冒出来,裴嘉松已经到了,拍了菜单在群里点菜。
朱丽已经开进停车场了,边打方向盘边说:“宝宝帮我回一个,我要吃他家的牛小排。”
黎烟在群里回完消息,朱丽也找到车位了:“这次裴嘉松请客,得好好宰他一顿,他最近没少从沈纵京那儿坑好东西。上次那场球沈纵京出了不少血。”
想起那场球,黎烟的耳根有点红,岔开话题:“沈纵京今天来吗?”
“不知道,他来也得后半场了。”
沈纵京还真是后半场来的,他来的时候裴嘉松的老毛病犯了,又到处拉着人拼酒。
沈纵京八风不动地坐着,又要了两个菜,裴嘉松好几次撺掇他都失败了。
但他的菜也没吃几筷子,锅刚涮好裴嘉松的杯就碰到女生这儿来了,沈纵京瞥他两眼,端了杯。
裴嘉松先喝大了,特丢脸地抱着桌子叫丽丽,被朱丽踹了一脚,老实了。
沈纵京的脖颈也有点红,黎烟站起来往外走,临走时从他的兜里抽了一支烟出来。
外边的风不小,她的手肘搁在栏杆上,冻得微僵的指尖捏着那根烟。
沈纵京在三分钟后抄着兜出来。
他今天穿了件抽绳冲锋衣,挺有点脾气,背靠着墙,看了眼她手里的那根烟:“冷不冷?”
长发被风吹得贴着脖颈,她问:“沈纵京,波士顿的烟好不好抽?”
这话倒是有点把沈纵京问懵了,手指点动着,看着就是在动脑筋思考了。
她走近一步,沈纵京握着她的手腕,再把人拉近一步,他这会儿还在思考,她踮起脚,贴上他的唇。
视线在几厘米的距离内相交,他在她亲上来的这一刻就懒得思考下去了,全副心神都收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上。
呼吸间啤酒和桃子的味道,黎烟抓住他手臂的手慢慢收紧,掐出了一道红印。
他懒得管。
心跳剧烈,她的眼睫颤了一下。
如果她跟周昊是同父同母的兄妹,那么她大概会在少年时喜欢上沈纵京,然后跟他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吧。
多可惜。
沈纵京去海市确实有正经事,除了家里生意的事,他还要替爷爷拜访几个老友。
所以在B市待到周末已经是极限了,他订的周日晚班机。
周六的时候,黎烟回学校收一趟东西。
依旧是沈纵京送的人,他送完她后还要打场球赛,这场赛本来不在他的计划中,是吴方知道他回来了,临时叫他过去的。
正好他今天空闲下来了。
周昊也在。
赛后他们要给周昊送行,周昊决定去救援队了,这件事周昊之前就在准备了,不是临时起意,体检和训练都参加了,但本来不会这么早去。
黎烟猜这里边有他跟周家的博弈。
进校门的时候,门卫大爷探头瞅一眼,给沈纵京开了自动升降杆,还说:“又送女朋友啊小伙子。”
沈纵京跟门卫大爷聊起来了,不愧是在长辈圈混得游刃有余,没一天连门卫大爷都打通了,最近一年京艺查得严,朱丽进京艺还费了不少劲,还是黎烟在系统递交申请才放的人,沈纵京就无比顺畅地进来了。
黎烟低了低眼睫:“还是低调点。”
现在她的名声实在有点不好,沈纵京插手这事,暗里已经沾一身泥了,要是两人真被曝光,他明里也得沾一身泥。
沈纵京单手握着方向盘:“不低调呢?”
“不跟你睡觉。”
这话倒是有点威胁到他了,他侧头笑看她两眼,把车停在小操场旁边。
然后自个儿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早饭了,黎烟没跟进去,在小操场外边抱着手臂醒神。
临近寒假,京艺留校的学生越来越少。
她随手剥开一块糖,抬头的时候看到从小食堂出来的周蓉。
周蓉也往这边看,看到她了,目光里有晦暗,有心虚,回宿舍必然得经过小操场,周蓉的脚步放慢了一点,明显在犹豫。
她旁边一个女生说:“诶,这个就是你说的…”
这句话被周蓉飞快打断。
黎烟含着糖,清清冷冷地朝周蓉那儿看了一眼。
周蓉被旁边的女生拉了下手肘,低着头往这边走,那个女生还要说些什么,被周蓉紧紧拉了下手肘,不说话了。
但清晰地跟她划出一道界限。
黎烟慢慢嚼着糖,肩身擦碰,周蓉转开头,她没什么反应。
是真被孤立习惯了,所以无所谓,她先不喜欢所有人,不喜欢这个世界。
跟周蓉说的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依旧有效。
沈纵京这会儿买早饭回来了,提着包子豆浆,塑料袋冒着热气。
周蓉正好转头,看到两个人,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