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你愿意入宫,昭庆很高兴,本宫也很高兴。”太后的语气轻松,慢悠悠地说道,“她甚至还想让卢相给你写任免书。”
  长公主的封号是昭庆,不过先帝就她这么一位公主,一提到长公主众人便知是她,这封号反倒用得少。
  太后见她面露惊愕,继续说道:“别慌卿婵,卢相位高,但写文书的水平还真不怎么样。”
  她面带笑意,和蔼地握住陆卿婵的手。
  “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翰林院的贺承旨和御史台的柳中丞,你觉得哪一位更好一些?”
  陆卿婵的神情镇定,心底却已经乱了起来。
  这两位都是权贵显要,贺承旨更是有内相之称,跟卢相都并没有相差多少。
  只是一个任免书,就这样大张旗鼓,往后的日子消停不下来了。
  陆卿婵有些庆幸自己还在病中,不必这么快面对这一切。
  “卿婵全听娘娘安排。”她垂眸谦恭地说道。
  “本宫这不是定不下来吗?”太后微微向后倚靠,“贺承旨文采好,柳中丞字漂亮,都是写文章的大家。”
  她口中念念有词,眉眼却有些放松。
  陆卿婵越发确信太后是因为心情不错,方才将她传召过来的。
  长公主性子骄纵傲慢,连近臣和侍从也都骄横跋扈,而陆卿婵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
  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女儿的身边,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
  况且,陆卿婵仅是做女学士便能堵住言官的嘴,如今成为公主近臣,对长公主的助益只会更多。
  太后正说着,陆卿婵忽然感知到脚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
  她骤然紧张起来,裙摆被抓了一下后,方才发觉是上次抓伤她的黑猫。
  它的皮毛油光滑亮,尾巴高高地翘着。
  陆卿婵的眼里却只看得见它尖锐的爪子,她下意识地就想避开,但黑猫还是蹿到了她的膝头。
  她这个人没什么动物缘,幼时最闹腾的年岁,也没说过要养什么猫猫狗狗。
  虽说主要是因为陆霄有喘疾,但陆卿婵的确跟动物没什么缘分。
  太后见黑猫跳到陆卿婵的膝上,边伸出手招呼它过来,边笑着说道:“不用怕卿婵,它不咬人的。”
  它不咬人,但它会挠人――
  陆卿婵手足无措,只盼着太后赶快将它带走。
  但事与愿违,那黑猫非但没走,又狠狠地在她手背上挠了一把。
  鲜血登时顺着她的指骨流淌下来,嬷嬷和侍女们迅速地拥了上来,手脚麻利地按住她的伤口。
  太后高声唤道:“快传御医!”
  痛意尖锐,陆卿婵咬住唇,手臂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嬷嬷按住她的手,给她简单地处理伤处。
  罪魁祸首的黑猫被侍卫抓住,像钳制犯人似的扣压起来。
  等待御医的短暂时间里,陆卿婵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倒吸着冷气,唇被咬得鲜红欲滴。
  太后执着帕子,亲手给她擦着额前的汗水。
  “卿婵,你调整一下吐息!”她焦灼地说道,“嬷嬷,再给陆学士喂些水!”
  陆卿婵眼前发黑,勉强地喝下半杯水。
  好在御医来得及时,敷过药后痛意减缓,她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喝过止疼的药后,陆卿婵靠坐在软榻上,隔着金玉屏风,她看不清外间的情况,却能听见太后高扬的嗓音。
  她模糊地想到些什么,但思绪跳得太快,没能抓住。
  强壮的嬷嬷将陆卿婵直接抱了起来,太后专门遣人护送她回含章殿,她略带歉意地说道:“卿婵,又吓到你了。”
  “没事的,娘娘。”陆卿婵强撑着说道,“您就当我是不小心碰倒了瓷器就好。”
  她的言辞委婉,已替太后将说予长公主那边的借口想好。
  太后凝神看了她片刻,忽然低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卿婵。”
  陆卿婵不明所以,太后却说道:“快回去吧,早些安置。”
  *
  含章殿里用了冰,也点了助眠的香。
  但陆卿婵是第一夜清醒地入睡,辗转反侧许久也没有睡着。
  最后她还是将游鱼玉佩从里衣中剥出来,紧紧地握在手心方才渐渐熟睡过去。
  次日她醒来不久,长公主便带着医官过来了,她狐疑地问道:“你这手怎么又受伤了?”
  “昨夜不小心将瓷器打碎了。”陆卿婵坦然地说道,“御医已经包扎过了。”
  长公主高声说道:“以后小心些。”
  陆卿婵愣了一瞬,才发觉长公主不是说给她的,是说给殿里的内侍和宫人的。
  她心里有些微妙的歉疚,但很快就飘散了。
  或许柳V说得没错,她这个人就是有点薄情。
  陆卿婵驾轻就熟地挽起袖子,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江医正边为她把脉,边低声问询道:“是被猫抓了吗?”
  她的手还被软布缠着,很难看出是什么样的伤痕。
  但依照江医正的敏锐,这是完全藏不住的。
  陆卿婵悄悄地点了点头,她小声说道:“医正,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饰品用得不对?近来已经被猫抓两回了。”
  “没有这种说法的,学士。”江医正略带深意地说道,“或许是猫的不对。”
  他缓声说道:“下官听闻慈宁宫昨夜就处死了一只黑猫。”
  陆卿婵猛地想起昨夜她忘了什么!
  她忘了那只猫。
  “怎么会这样……”陆卿婵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听说太后很爱宠那只猫的。”
  江医正慢声说道:“陆学士,您应当明白爱有差等,太后固然宠爱猫,但若是它伤的人是太后更亲重的,哪怕是伤了一根毫毛,也应是要偿命的。”
  他是在安慰陆卿婵,但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上次她被猫抓伤时,太后还借此来笼络她的忠心,而这次太后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将猫处死了。
  陆卿婵不觉得感动,笼着她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哀。
  她始终觉得物和人是不一样的,她那般厌恶莲花,看到千瓣莲被赵崇碾碎时,还是会觉得难受。
  眼下死的是猫,陆卿婵更觉得心里有一处在隐隐作痛。
  她的心绪纷乱,差点在长公主面前失态。
  长公主皱着眉问道:“陆卿婵,本宫方才说了什么?”
  以前只有柳V会在陆卿婵走神时这样质问她,她险些唤出一声“容与”来。
  她绞尽脑汁地回想了片刻,断续地说道:“您说出宫一趟……”
  “本宫说的是回定远侯府。”长公主敲了下桌案,“趁着今日有空闲,我同你一道去。”
  陆卿婵头都要大了,她本来回都不打算回的。
  若是带着长公主,指不定要闹得怎样鸡飞狗跳。
  见她面露犹豫,长公主冷笑一声:“柳节使亦有空闲,还是说你更想跟着他?”
  陆卿婵顿时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寒舍简陋,不足恭迎。”
  “少给我来这些繁文缛节。”长公主利落地说道,“本宫自不会以公主之尊屈驾。”
  陆卿婵没搞懂她的意思,等到看到一袭男装的长公主,方才明白她是想演哪出戏。
  她坐在车驾上,暗暗想着赵家人能聪慧些,别将长公主的霉头触得太狠就行。
  长公主端详着定远侯府的装潢,向她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寒舍?”
  “老夫人年纪大了。”陆卿婵不想给赵崇说好话,敷衍地应道,“侍郎他体恤母亲,方才如此装点的。”
  长公主腰佩长刀,自马车上下来时,比御前侍卫还要英姿挺拔,不熟悉的人根本瞧不出她是个女子。
  因来得匆忙,没有提前传信,赵家人也不知陆卿婵突然回来,所以无人来迎。
  侍从倒是兴高采烈地口口相传:“夫人回来了,夫人终于回来了!”
  陆卿婵也没想到,最先发觉她回来的竟是赵都师。
  小姑子被王氏赶鸭子上架唤来管家,初尝权力的滋味,颇有些上瘾,一改往日的懒散,到哪儿都要做出一副主母作态。
  陆卿婵看她故意姗姗来迟的模样,忽觉有几分好笑。
  “嫂嫂怎么突然回来了?”赵都师拿腔作势地说道,“也没有提前传信一声。”
  她看似为难,实则满心得意。
  她就知道陆卿婵在宫里待不长久,长公主那样尊贵高傲的人物,怎么会容得下陆卿婵这样愚昧腐朽的女子?
  陆卿婵能当上女学士,也全是兄长的安排。
  赵崇之前还担心陆卿婵得势以后会报复赵家,赵都师却从来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陆卿婵不敢的。
  她在乎礼部的陆霄,在乎脸面和声名,甚至在乎院里养的莲花。
  有这么多顾忌、又甘心叫人利用的人,是不会敢大肆报复的。
  赵都师没想到的是,她惯来温婉的嫂嫂却只是冷声说道:“就凭我是侯府的主母,有什么要向你通传的必要?”
第三十二章
  赵都师怔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陆卿婵走入府中。
  从前她的气势并不强,只是在温婉中透着少许凌厉,现今这份凌厉中又带上了几分从容和淡漠, 叫人更不敢忽视。
  擦身而过时, 一个容色张扬的侍卫无声地看了赵都师一眼。
  丹凤眼, 柳叶眉,腰佩长刀,虽是男子, 却生得比女子还瑰丽,颇有些像个纨绔子弟。
  他的笑容轻佻,步履轻缓地跟上陆卿婵。
  赵都师更加惊愕, 陆卿婵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侍从?
  她不由地想起兄长说过的事,有个姓陈的护院曾觊觎王嫂嫂, 陆卿婵这是直接将入幕之宾带到身边了吗?
  这简直是在践踏兄长的脸面!
  但他们走得太快,在赵都师愣神的片刻,身影都已经消失。
  她甩了甩衣袖, 紧忙准备去告知母亲王氏陆卿婵回来的事。
  赵都师过去时, 王氏正在院落中侍弄花草。
  王氏执着水壶,边给花浇水, 边慢悠悠地说道:“你怎么有功夫过来了?这几日嬷嬷教你看账簿, 看得如何了?”
  “娘,陆卿婵回来了!”赵都师扯了扯王氏的袖子。
  她咬住唇, 委屈地说道:“方才她又凶了我。”
  王氏的面色冷下来, 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赵都师的手臂:“没大没小,怎么唤你嫂嫂的?”
  “她不是我嫂嫂……”赵都师嘴唇嚅动, “娘,她跟兄长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 是不是?”
  从宋国公府回来后,这个疑惑一直梗在她的心头。
  陆卿婵让她去问赵崇,但兄长这几日正在气头上,她一提起陆卿婵,他就直接将她撵走。
  连母亲也总是回避,不肯告诉她真相。
  王氏冷声说道:“胡说什么呢?全京上下的夫妻,也没有比你兄长和嫂嫂更恩爱的,卿婵那是一时气话,你也当真了?”
  侍女端来盛着清水的瓷盆,王氏放下水壶,由侍女服侍着净手过后,便走进了里屋。
  赵都师心里委屈,她继续问道:“可是、可是真那么恩爱的话,为何嫂嫂三年都无所出……”
  “你嫂嫂身体不好而已。”王氏坐在铜镜前,“这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侍女仔细地为她装扮着。
  王氏的脸色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
  她的手背绷着,烦躁地将玉镯褪下,低声说道:“这色泽太陈旧,换个鲜亮些的。”
  赵都师从妆奁中挑了一只金镯,轻轻地为王氏戴上。
  王氏的面色缓和少许,她拍了拍赵都师的肩头:“傻孩子,你王嫂嫂都曾有过身孕,只要卿婵好好将养身子,肯定能给你生下小侄子的。”
  赵都师总觉得思绪被母亲带偏了,可又没想出是从何处开始偏的。
  “母亲,既然嫂嫂回来了,那我的婚事……”她略带羞赧地说道。
  赵都师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对陆卿婵太不逊,眼下她的婚事仍未定下,还需要陆卿婵多来襄助。
  王氏正在重新梳发,她握住赵都师的手,和蔼地说道:“都儿,婚事是急不得的,你越急越容易被人哄骗,你看像崔氏那等高门,不也会坑害年轻姑娘吗?”
  赵都师有些难过,细声说道:“可是娘我都十五了。”
  兴许是因为开始学着管家,她比以前会说话许多。
  但王氏脾气急,人又素来精明,还能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王氏拍了下桌案,厉声说道:“你不就是急着嫁给崔五郎吗?你觉得他出身高门,又生得漂亮,是个良配,可你想过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还未定亲就有了孩子,能是个什么好男人?”她冷声说道,“别说簪缨世家,就连小门小户出了这种事,都是难以告人的!”
  王氏气得不轻,见赵都师垂首不语,几欲落泪,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赵都师揪着袖子,眼睛也红了:“可是,可是……”
  “你别以为他们会因此生愧,”王氏慢声说道,“越是这种被哄骗进门的姑娘,越没人会当回事,要是再没个手腕,那就是被人磋磨的命。”
  她这话是说给赵都师的,心里想着的却是陆卿婵。
  模样温婉,手段凌厉。
  又擅持家,又能处外事。
  若不是儿子对她无意,只怕侍候男人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也好在赵崇对陆卿婵无意,不然陆卿婵是决计能骑到她头上的。
  王氏收敛住眼里的戾色,慢慢地思索见到陆卿婵后该如何开口。
  赵崇事做得太过,如今陆卿婵又得了长公主的恩宠,今后再想拿捏她便没那么容易了。
  但这事她难插手,还是得让赵崇来。
  跟陆卿婵不过是逢场作戏,偏生儿子专情,又做不来这种事。
  王氏拨了拨腕上的金镯,忽然忍不住地想到,这先天的禀赋真是没办法,她将赵崇带在身边养了这么久,他常常还是跟幼时那般固执、天真。
  “去将你哥哥唤过来吧。”王氏向赵都师说道,“他应当还在你王嫂嫂的院落里。”
  叫个女使过去不就成了?还非让她过去。
  赵都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下了。
  王姨娘和王氏的院落离得不远,赵都师过去时,院落里却只有赵崇的侍女青玲。
  她手里捧着兜落花,正在弯腰拾草地上的花瓣。
  “青玲姐姐,王嫂嫂和兄长去何处了?”赵都师疑惑地问道。
  青玲应道:“姨娘想看千瓣莲,侯爷便带着姨娘去夫人的院落里了。”
  赵都师大惊失色,陆卿婵回府肯定先回院落,他们这会岂不是已经撞上了?
  她匆匆忙忙地往回走,一双靴子踩得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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