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灯光亮如白昼,室内全是搭的景在拍白天的戏。她发现片场的工作人员即使手头上没有工作,也会站在各自的岗位附近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全程安静地看着拍摄。场地管理得紧紧有条,道具杂物也都规范整齐地堆在一起,每个工种都配有各自颜色的工作服,背后都写上了名字和职位,一眼就能找到人。
姜一柠打心眼里佩服。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导演的拍摄现场,第一次就让她对演戏这件事感到由心的尊重。
刘制片把她领到临时用帐篷搭的化妆间,帘子一掀开姜一柠就看见了宴叙清跟她说的老熟人,旁边还有其他两个生面孔。她停在原地稍有怔松,但在别人还未察觉之前就恢复了平淡的神色,躬身往前走了两步进入帐篷。对里面坐着的人微微颔首,就当作是打了招呼。
她也没有特别对张可表现出认识的感觉。
“化妆师先帮你简单画一下角色妆,待会儿导演好了我过来叫你们。”刘制片站在帘子旁,交代完就转身走了。
帐篷里突然变得安静,姜一柠卸下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化妆师走过来叫了声“老师好”便开始对着她的脸打量,三下五除二就把她脸上的妆改好了。
感觉这个剧组的办事效率都是一样的高。
没一会儿几个化妆师也被叫走去给演员补妆,帐篷里就剩下来试戏的几个演员。
夏薇歪着椅子腿凑到姜一柠耳边,吐槽道:“我怎能感觉这个张可阴魂不散的,总能跟你撞一起。”
“嘘――”姜一柠示意她小声点,“别乱说,本来就这些机会肯定能碰到。”
“是吗?我怎么感觉她就是瞟着你来的,故意非得跟你抢。”夏薇撇嘴嘀咕,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了。
“行了,你好好坐着。”姜一柠把她推走,椅子腿应声落地。
她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后,也不见人来叫她们,本来姜一柠一直在看剧本背台词的,但是这些词她已经烂熟于心了,再看只会把她的情绪耗光,一点也不利于待会的走戏。于是她想,在车上她就把手机关了声音,刚从包里掏出来屏幕就亮起弹出一条消息。
她打开看,何止一条啊。
有六七八九条。
白盛、白钧、郭钰每个人挨个来问她一句“在哪?”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郭钰发来的:「一柠姐,哥哥喝醉了,我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就先把他送回原来你们住的地方了,可以吧?」
姜一柠:「怎么会喝多的?」
郭钰回了:「今天云姨回来跟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哥哥心情就不好,然后白钧就带哥哥去喝酒,给他灌醉了。」
姜一柠:「小白怎么能灌得醉他?」
郭钰:「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不在现场。」
姜一柠攥着手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大抵在她看来季尘是一个即克制又懂得把握分寸的人,他不会让自己在外面失态,所以喝醉这件事让姜一柠打心底里不安。
姜一柠:「你先帮我照顾他,我工作完就回去,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此时,张可突然走在她旁边的椅子旁坐下,面朝着她搭这腿,双手环抱在胸前,明明是防御的姿势但脸上却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
姜一柠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转脸看着她的同时把手机扣在桌上,“有什么事吗?”
张可挑眉:“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男人都围着你转的?”
“......”
“上次贾导那部戏是我让给你的,你白捡一个大便宜,但是这次――”张可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势在必得!”
掷地有声,其他人也都往她们这边看。
夏薇白了一眼,嗤笑声不大不小刚好被张可听见,张可回瞪了她一眼。
反观姜一柠就淡定很多,脸上挂着笑容:“那就希望你成功。”
“......”
几分钟走之后,刘制片来喊人。
他们排着队进去试戏。
每人大概十分钟的时间,主要在表演,阐述角色都是简单两句,姜一柠比她们有优势的地方在于她的角色阐述已经整理成了几千字的文档提前给奇文看过。所以她表演完奇文就让她走了,也没多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真的好像是在赶场子。
不过姜一柠也没等所有人都表演完,最后再进去跟导演集体交流下就先走了。本来她还觉得不太礼貌,但刘制片却不太在意,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
“你放心吧,奇导只关注表演本身,你有急事你先走我这边跟导演说一下,他不会介意的。”
“谢谢您了。”姜一柠鞠了一躬。
刘制片摆手:“害,再说宴老师认可的人肯定职业操守也不差的!”
车上,姜一柠催了几遍让司机快点开。夏薇坐在她旁边,手指紧紧抓着上面的扶手,抱怨了两声,“干嘛这么着急啊,不是说明早再回北铭的吗?”
“有急事,今晚就要回去。”姜一柠回着话,手指和眼睛都不离屏幕。
“什么事这么急啊,来的时候都没开这么快。”夏薇冲前面喊道,“师傅,安全第一!”
转而把脸凑到姜一柠的手机上,看了两眼,“季总喝多了?”
“嗯。”
“怎么了?借酒消愁啊,你不是早跟他说要分开吗,不至于反应延迟这么久吧?”
“......”姜一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有本事你自己发微信问问他。”
姜一柠挪了下身体侧坐着,一副包公断案的姿态:“你们俩不是经常私下有联系吗?”
夏薇急着否认:“什么跟什么啊!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可不敢对你老公有什么想法,他那张脸吓都吓死了!”
“......”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而后,姜一柠伸出来:“你手机给我。”
“干嘛啊!”夏薇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护在胸前,跟防贼一样。
姜一柠叹了口气,肩膀耸了下,“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夏薇左右为难,一脸窘迫:“可是我答应了季先生,这个是秘密。”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就不算是秘密,既然都不是秘密了你还遵守什么承诺?”
“也是哦,”夏薇眼睛亮起来,“那你看吧。”
-
等回到家,墙上的壁钟刚刚走到十点的位置。
客厅的灯都关着,只有她房间透出一丝丝橙黄色的光亮。
十分钟之前郭钰被白盛走了,临走前给姜一柠发了消息,说是季尘已经睡下了,等她回来把保温壶里的药再让季尘喝一杯,他的胃做过手术怕酒精过于刺激会让旧疾复发。
姜一柠觉得,郭钰真的是一个满分妹妹。
她脱下短靴,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寻着亮光走。
一步一步都轻轻的,跟踩在棉花上一样,生怕弄出点动静打扰卧室里熟睡的人。
这间主卧好像就算她搬进来住,季尘曾经的痕迹也很重,她住进来之后几乎没有动里面的摆设,桌上柜子上都是是季尘的书和文件,包括衣橱里的衣服也没有全部拿走。
所以季尘总借口回来拿东西,姜一柠看得出来却也没有拆穿他。
她也挺想见他的。
姜一柠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盖着她的粉色珊瑚绒毛毯,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她俯身下去替季尘掖好被角,又抬手把他皱着的眉毛抚平才去拿桌上的保温壶。
拧开盖子倒了半小杯出来,还是温温的,现在喝刚好。
准备工作完成后,她才开始犯愁,怎么让人把药喝下去呢?
直接叫醒会不会太残忍了?
还是说就这样直接喂下去?
她先试了试第二种方法,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往季尘嘴边送,可全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根本喂不进去。
第二种方法宣告失败,她又采取第一种。拍了晃了都没用,床上的人像是睡死过去了一样。
没办法,药是必须得喝的。
她考虑了半天,转眼看了下床上的人,又轻轻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季尘?”
没反应...
行吧!
她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被子喝了一口,而后立马俯身下去找到那瓣柔软的唇。
药里没加冰糖,苦涩感在嘴里蔓延开来,她迅速将药送到季尘嘴里。好像真的有效,药没漏出去一点点在减少,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嘴里的药都没了。
她没多想刚准备起身,后脑勺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腰上不知不觉也多了一只手搂着。
床上的人禁锢住她,悄无声息地加深了这个吻。
药的苦涩一次又一次在他们的舌尖缠绕。
第100章 读信
屋内关着窗, 风进不来声音也透不进去,黑暗像是一个隔音罩吸纳了所有不和谐的噪音。唯有床头的落地灯亮着,刚好洒了一圈的橙色光晕在他们身上。
姜一柠侧坐在床头, 此刻身体几乎完全趴在了季尘身上,半边脸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样, 头发也被照得毛茸茸的, 只是此时已经被人揉搓得有些凌乱。
两人唇舌难分,沉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嘴里的苦涩慢慢转化为无尽的甘甜。
吻好一会儿的功夫, 浑身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 季尘感觉酒气又冲上了头,这才不舍地放开身上的人。
而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在月光里浸过一样, 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有些勾人。
姜一柠单手撑在床上, 姿势有些别扭,舔着唇不说话, 脸上的薄红比一旁的灯光还要通透。她晃了几秒神, 挣开季尘的手艰难起身坐直, 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季尘随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大抵是酒精还没有完全散去他头有些疼, 靠着的时候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见状姜一柠立刻将手边的枕头塞进他的腰后, 又倒了杯水端给季尘,“喝点水吧。”
“嗯, ”季尘伸手去接, “确实有点渴了。”
他说话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沙哑很多。
姜一柠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水。兴许真的是太渴了, 姜一柠见他喉结那块地方泛红,不停地上下滚动,莫名有点性张力。姜一柠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生日那晚,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去摸自己那块坚硬的堡垒时,所说的那些话。
――好好记住这种感觉。
――这就是最好的。
――毕竟你这辈子也没几乎再见到其他人的。
想罢,脸颊上的红晕都熟透了。
她暗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唇,有些微麻感似乎是刚刚被吻得太用力,突然反应过来抬头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问话之余瞟到季尘已经把一水杯都喝光了,于是伸手去接空杯子,却没想到季尘直接绕过了她自己伸长手臂放到桌上,然后回身坐好,盯着姜一柠看了几秒。
“你觉得我什么时候醒你比较好接受?”他勾唇笑,眸光流转透着点微醺状。
“......”姜一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想明明刚刚还醉得不省人事,这会儿调侃起人来却是思路清晰的!
她没打算理他,鼓着脸颊又去端刚刚没喝完的那半杯药,“把这个喝完,要不然明天早上会胃疼。”姜一柠把药递到他跟前,苦口婆心地去说道理像是在哄小孩。
话落,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季尘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倒是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姜一柠。
“你看什么啊,赶紧喝了!”姜一柠被看得有些发毛,像小猫一样不痛不痒地挠了两下。
季尘把脸凑近,一脸痞坏地笑着,带着点沉热的薄醉,“我等着你喂我呢。”
“......”
姜一柠脸蹭的一下又红起来,一把推开他将水杯塞进他掌心里。
扭头嘀咕了句:“爱喝不喝。”
之后半天没有动静,她再转头时季尘已经把那小半杯的药喝光了,只是眉头皱着表情有些隐忍。姜一柠一瞬间气全没了,没给他拒绝的时机拿走他手里的被子放到桌上。
“很苦吗?”姜一柠关心道。
“嗯。”
“你刚刚喝的时候表情也没这么难过啊,难道这个药放凉了就苦吗?”她也纳闷,刚刚自己喝的时候,苦是苦了点但也不觉得会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她没多想,准备倒杯水让季尘冲淡点嘴里的苦味。刚转身,手腕就被人抓住,猛地一拽眼前瞬间出现季尘那张脸,鼻尖也萦绕着酒精的迷醉:“那是因为刚刚有吃糖所以就不觉得苦,反倒觉得――”
季尘的目光一路下移,缓缓定格在那片有点红肿的软唇上,勾唇缱绻道――
“甜。”
这一刻,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在褪去,声音消弭。
窄小的半边床塌上,就只剩他们之间的心跳震耳欲聋。
久久姜一柠才推开季尘,挽起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有些不自然地低头说道:“阿钰说你在酒吧买醉,我看你这样不像是难过的样子。”
“那是因为眼泪哭干了。”
姜一柠难掩惊讶,转头神色飞扬:“你哭了?”
季尘扑哧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逗你的,谁和你一样是个小哭包,我可不爱哭。”
“......”
不爱哭就不爱哭,干嘛拉踩她啊!
“你好像对我哭还挺开心的?”季尘靠近他,语气调侃。
姜一柠冤死了,急着否认:“没有!我就是很好奇你不开心的时候都怎么办,只是没想到是买醉,我没看你喝醉过。”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夜好像更黑了,天上的星星也躲了起来。床头的落地灯似乎也变得聊胜于无。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所以情绪,只是堪堪透过眼睛去甄别难过与否。
姜一柠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破碎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天上的星星,碰到阴雨绵绵的天气就被乌云遮盖掉了所有光芒,要等雨过天晴才能光芒重现。
他现在就是这样,那什么又是阻碍他耀眼的乌云呢?
“你为什么要喝酒,有什么不开心的?”姜一柠问,真心真意地想去关心他。
季尘眼皮微动,眸光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确定,“你愿意听?”这四个字像是被雨水泡过一样,发软又有些脆弱。
“愿意。”姜一柠没犹豫,目光十分坚定。
好像在那片小小的被黑暗遗忘的方寸之地,光亮在一点点扩大,悄无声生息地将他们彼此照亮。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心动,并不需要一场盛大的告白来体现,也许就是一次回眸,一个动作,一句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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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柠认真听完季尘说的故事,他不疾不徐,语气平淡仿佛说了一件他只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