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尘从沙发,睡到床边,循序渐进到现在不抱着南乔就睡不着。
南乔拍了拍许光尘环在她腰上的手。
“你最近很闲?”
许光尘贴着南乔的身体动了动, 眼都没有睁,闷闷的“嗯”了声,带着困意道:“养伤。”
“什么伤?”
南乔扬眉:“难不成是你手背上的那一点红?”
“不是。”
许光尘睁开眼睛,大概因为眸中团着困意, 显得柔情似水:“心灵上的创伤。”
南乔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我以为你不会放过陈严敬呢。”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许光尘放在南乔腰上的手猛地收紧,禁锢着她的腰身不能挪动分毫,嗓音带着低醇的暗哑:“大晚上的,不要乱动。”
南乔愣了一下, 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抿唇道:“那我早上的时候就可以乱动了吗?”
许光尘似乎清醒了几分,狭长的温眸中蕴着危险的光:“你可以试试。”
腰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被浅浅的薄荷味包围,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栖身压过来。
南乔很识时务的没有继续乱动, 笑道:“睡觉。”
许光尘抬手按掉床边的台灯, 手还没有收回来, 南乔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因为来电提示亮了起来。
南乔接过许光尘顺手递过来的手机, 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会儿明亮的光线, 才看清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却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南乔, 云云不见了。”
一句话让南乔猛地坐了起来,音调都拔高了几分:“云云不见了?”
胡东辉的声音也很着急:“也怪我, 不该和她吵架的,她有没有去找你?”
南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纯夜,刘晴云要找自己也一定是去星醇。
“我现在不在星醇,我马上回去。”
“我也现在过去,如果见到云云,请一定帮我劝劝她。”
胡东辉似乎想挂电话,南乔忙问:“是因为什么事吵的?”
“就是一些夫妻之间的家长里短,我现在开车过去。”
胡东辉挂了电话,南乔也没空细究,连忙起身穿衣服。
许光尘也跟着起身:“我和一起去。”
南乔点头,心脏因为担心急促的跳着,心乱如麻。
坐上车上,南乔满脑子都是刘晴云虽然憔悴但却幸福的笑,这也是南乔为什么尽管感觉怪异但仍旧愿意祝福刘晴云的原因。
至少她是真的幸福。
到底是什么能让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的夫妻,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许光尘的车速很快,等南乔回到星醇却没有发现刘晴云的踪迹,心下更慌了。
许光尘抬手握住南乔冰冷的手:“会不会是回父母家了?”
“不会的。”
南乔果断摇头,心下的不安一点点扩散:“云云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而且她妈妈特别满意这个女婿,如果让她知道两个人吵架,一定会唠叨云云的。”
许光尘垂眸思虑片刻:“她的同事呢?”
“她已经辞职了,而且她之前要好的同事,我也不认识。”
“胡东辉不是要来?他应该知道。”
南乔点头:“我们先在四周找找,万一是云云来过了却发现我不在,所以又走了呢?”
两人下楼,南乔看了看四通发达的马路,果断道:“我们分头找。”
许光尘眼神微凛:“乔乔。”
南乔轻咬薄唇,解释道:“这样快一点。”
许光尘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轻叹了口气,把南乔的手机抽走,调到拨号给他的页面,只要她轻触就能瞬间拨通。
没有多余的解释,南乔接过手机走向和许光尘不同的方向。
脚下的路程终究是有限的,南乔还没有找到刘晴云,就先遇到了胡东辉。
胡东辉从车上下来,叫住了她:“南乔。”
南乔转身,摇着头解释:“没有看到云云,她会不会是去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那里了?”
胡东辉似是不解:“你和她的关系最好,她应该先来找你才对,之前有什么事情她不都是先来找你呢吗?”
“对啊,可她为什么没来呢?”
“云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再找找。”
虽然想不通,但听到胡东辉这么说,南乔也只能点头,总要先找到刘晴云再说。
胡东辉走过来,南乔刚要转身,却像是被什么绊到一般身形不稳的往前摔去。
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却被一个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酸味的怀抱接住。
等缓过神,南乔瞬间推开胡东辉,礼貌道谢。
“谢谢。”
胡东辉并没有回答,南乔正想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刘晴云站在不远处。
她的角度看南乔刚刚的摔倒,很像是投怀送抱。
看到刘晴云的那一刻,南乔高高悬起的心瞬间放下,快步走了过去。
“你去那里了?怎么——”
刘晴云默默后退一步,躲过南乔伸过去拉她的手,南乔猛地顿住,所有关切的话都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会儿南乔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刚刚是被绊了一下。”
“我知道。”
刘晴云声音弱弱的,瘦骨嶙峋的脸上紧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
南乔又往前迈了一步,刚想靠近她一些,刘晴云又往后退了退。
动作幅度很小,却透着无情的坚决,也惹得南乔不敢继续向前。
南乔一时有些茫然,作为刘晴云五年的好友,南乔自认为自己了解她。
她笃定刘晴云不会因为一个不算拥抱的帮扶,就真的怀疑她和胡东辉有什么。
但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刘晴云为什么会排斥她?
胡东辉几个跨步走到刘晴云身边,低声安慰着什么,没两句就把刘晴云哄好了。
刘晴云神色松了些,似乎是同意了和胡东辉回家。
但是全程都没有和南乔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只有胡东辉在两人离开前,客气的寒暄了句:“打扰了。”
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过得很快,快到南乔甚至来不及反应。
半夜的街道很冷清,路边的树叶在寒风里摇摇欲坠,显得有些瑟缩。
橙色的灯光洒下来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衬着纯黑色欧式风格的灯柱,以及周遭偏复古风格的商铺,让南乔有种身处异国他乡的无措。
就像是一场闹剧谢幕后的冷清。
她手忙脚乱的参与其中,事情结束才发现自己一直置身事外。
事过静思,环顾四周,原来她是那个跳梁小丑。
“乔乔。”
许光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宛如从话筒中传出,带着显而易见的电流。
南乔转身,才看到许光尘拿着手机,站在身后。
她的手机躺在地上,亮着和许光尘的通话页面,应该是刚刚绊到脚时不小心拨通的。
男人身形修长,在灯下显得笔直,像是有着全世界最可靠的肩膀。
一瞬间,南乔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带着鼻音道:“云云找到了。”
“我知道。”
许光尘走过来把南乔拥进怀里。
炙热的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南乔靠在许光尘温暖的怀里,似乎能驱走所有寒意。
刘晴云从和胡东辉谈恋爱开始,好像就和她之前认识的云云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谈恋爱为什么会让人变化那么大?
难道是因为她没谈过恋爱吗?可她和许光尘……
南乔从许光尘的怀里抬头,仰着潋滟水光的眸子问:“我们这算是在谈恋爱吗?”
许光尘难得笑得温润,不带一丝痞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算吧。”
南乔迷茫的眨眼,但又觉得不算,不然为什么她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觉得算就算。”
许光尘弯腰把南乔抱了起来:“回家。”
南乔自然的环住他的肩颈,闷闷道:“你这话,听着像渣男。”
“你觉得呢?”
南乔心情原本就不好,听到他的反问,不满道:“你怎么总是问我?”
许光尘眼中笑意不减:“因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南乔轻轻抬起下巴:“那我要说你是个混蛋呢?”
“那我就是。”
“无赖呢?”
“也是。”
南乔勾唇,她好像体会到几句话就被哄好的感觉了。
--
南乔一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有什么想不明白,总会想办法深入了解。
所有与人际相关不太明白的事情,沟通是最好、最快速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南乔就准备把刘晴云约出来好好聊聊。
许光尘从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但对于南乔明明是热心帮忙找人,却被找到的人大半夜单独留在大街上的事情,许光尘还是耿耿于怀的。
更何况还是把情绪低落的南乔一个人留在大街上。
而南乔之所以情绪低落,还是因为他们。
这算是什么朋友?
见南乔要打电话约刘晴云出来聊聊,许光尘抱着双臂生闷气似得背过身去。
不过他也了解南乔的性格,不会阻拦她。
南乔手下翻通讯录的动作没停,被他略带幼稚的行为逗笑。
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请问是南乔小姐吗?”
电话对面是一道语气公事公办的女声。
南乔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临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器官移植科护士站,刘奶奶说想见你。”
第35章
一通电话临时改变了南乔的计划, 她和许光尘一起出发去医院。
难得的万里晴空,像是大雪之后气温短暂的回升,只是仍旧不比往年的温暖。
途中南乔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语气很急:“南乔女士, 您到医院了吗?”
“在路上。”
“麻烦您快些,刘奶奶不行了。”
见南乔举着电话的手僵住,许光尘问:“怎么了?”
南乔僵硬的转头, 无所适从的说:“医院说,刘奶奶不行了。”
许光尘眸光微微闪,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但车子陡然加速, 带着与死神抢线的紧迫感。
他们快步走进科室时,有一个护士焦急的迎过来。
“是南乔小姐吗?”
见南乔点头,才一边带着南乔往前走,一边交代道:“今天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只是突然说想见你, 我们刚打过电话没多久突然就不行了。”
走到病房,有几个医生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前。
“抱歉, 我们尽力了。”
为了给家属留最后告别的时间,医生护士纷纷离开。
南乔愣了一片刻, 随后想到什么拉着许光尘就要进去。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阻力, 许光尘踟蹰着停下了脚步。
除了第一次介绍她之外, 许光尘没有再进过刘奶奶的病房。
南乔不知道原因, 但想来应该是刘奶奶要求的。
当发现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不走正途, 自责、失望、恨铁不成钢, 情绪上头的老人家,难免会激动的说出一些难听的话。
许光尘向来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但面对刘奶奶,这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人。
他总是有种莫名的乖巧。
他牢记着刘奶奶不想再见他的话,即使是见她最后一面,也会踟蹰不前,怕刘奶奶会因为看到他心生厌恶,不能安心离开。
南乔紧握着许光尘,把他强行拽进病房。
刘奶奶躺在病床上,像一个枯树枝般挣扎着一丝人气,眼睛浑浊的不知能不能看到前方。
南乔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轻轻呼唤她:“刘奶奶,我们来了。”
刘奶奶的眼神转向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抓着南乔的手。
许光尘站在床边,南乔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拘谨和无措。
刘奶奶没有看他一眼,阖上眼睛,似乎仍旧不愿意见他。
许光尘低下头,默默走到一边,不再碍眼。
刘奶奶颤抖着手从枕边摸出一个盒子,一个丝绒质地但极为老旧的盒子,只是看着似乎都能闻到一股霉味。
刘奶奶枯黄的手像是随时会折断的树枝,带着不受控的幅度晃动,怎么都打不开那个盒子。
南乔伸手帮她打开,却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碧绿的手镯,与破旧的盒子完全不同,颜色极为亮眼,带着一种新生的希望。
在南乔发楞时,刘奶奶已经颤颤巍巍的把镯子拿了出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态度强硬的套进了南乔的手腕。
一瞬间,刘奶奶像心愿已了似得迅速枯萎,任由生命一点点流失。
这是南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一个人以这种方式死亡。
生命仿佛能被看见,在一点一点的消散,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出于职业的本能,南乔浑身发抖,想抓住什么,伸出手却只有虚无的空气。
眼看着最后一丝生机的流失,南乔忽然想到什么,凑到刘奶奶耳边,轻声说:“许光尘从来没有变过,他是警察,一直都是。”
南乔恍惚起身,刘奶奶最后的神情很安详,南乔知道她听到了。
手腕处有些重量的镯子温润冰凉,像是带着几代人的沉甸甸的祝愿。
许光尘在看到南乔腕间那一抹翠绿时,愣在原地。
他显然比南乔更了解,这个手镯寓意着什么。
他走到南乔身边,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拂过镯子。
南乔抬头,看到许光尘眼底腾起一团湿气。
他又没有亲人了。
南乔踮起脚尖,像他曾经安慰她一般,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许光尘抬眼看她,随后乖乖低头,任由她揉。
南乔和刘奶奶认识不久,就算刘奶奶再喜欢她,感情也没有深到去世前都记挂着一定要再见她一面的程度。
她们之间所有的情感交流都是因为许光尘,刘奶奶说的想见南乔,其实就是想见许光尘。
一个倔强的老太太,到最后也只是用这种含蓄的中式表达。
医院里的人对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身后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