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穹看她完全放松下来，松了一口气。
早上的那一出，被两人默契地略过。
现在时间还早，胡乱吃完了早饭，聂穹拿着陆清圆的电脑又做了一些批注。
批改到一半，聂穹想给上面加一点案例，但是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刚才洗澡的时候落在了浴室。
介于目前他手上正在忙，而对面的小姑娘正在两眼放空，不知道发什么呆。
聂穹喊她：“帮我去浴室拿一下手机可以吗？”
“嗯，嗯？好的！”
回过神的陆清圆擦擦嘴边的牛奶，就往楼上跑。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有完全蒸发，一进去，空气里都好像漂浮着男性的气息。洗衣篮里换下的衣服都在提醒陆清圆聂穹刚刚在这里洗了个澡。
陆清圆脸红着在浴室里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手机。
思索了片刻，考虑到洗澡前的聂穹那个鬼见愁的模样，手机大概率他就没带去浴室吧。
陆清圆轻手轻脚地往他卧室走去。
捎带着还有一点点关于他收拾的怎么样了的好奇。
陆清圆推开门，走进去。
打扫后，虽然以她的狗鼻子还能闻到一点点，但是和早上推门那个愁云惨淡的模样比起来，这个房间已经还原到了原先状态的百分之九十八了。
剩下那百分之二就是聂穹随意摆放在地上的行李了。
陆清圆不想被发现进屋，所以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的一堆堆。
走到原先烟头聚集的地方的时候，陆清圆蹲了一点，借着床尾的力准备绕过聂穹散落地上的旅行包。
当走到聂穹之前坐着的地方的时候，陆清圆无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定在了原地，血液叫嚣着冲上了头顶。
正对着聂穹坐下的地方，前面是一处矮茶几。
矮茶几上放着聂穹的钱包，只是此时钱包被打开，有一张照片滑落在桌面上。
照片上有一群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个房子前面对着镜头比耶。
青涩的聂穹在照片上不苟言笑，高冷地抱着手在最后面。但是却被另一个人勾住脖子，显得他也不是那么孤僻。
勾他脖子的人黑的像块碳似的，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只有一口牙白花花地晃人眼睛，在照片上非常显眼。
第18章
陆清圆安安静静地下楼了。
聂穹抬眼看到她:“怎么了？没找到吗？”
陆清圆递出去手机：“不，找到了。就是你放的有点隐蔽，我在浴室耽搁了一会儿。”
聂穹也没有太在意。
小姑娘天天都鬼灵精怪的，一天一个样，谁知道这又是想什么了。
陆清圆站在聂穹背后，恨不得把他的背盯出一个洞。
过往的一幕幕好像走马灯一样在陆清圆眼前划过。
一切的一切好像如此顺理成章，又如此的出人意料。就像一块拼图只少了角落里的一小块，乍一看的时候，觉得问题不大，等到拼上之后，才让人恍然大悟。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你以为你是靠实力获得了一份不错的offer，可以跟爸妈炫耀一下，但是转头上司就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爸妈给你开的后门一样。
失落，不可思议，愤愤然，又有点伤心。
陆清圆：……好气。想扎小人。
可能是背后的怨念太重已经化成实体让聂穹感觉到了，聂穹转过来言笑晏晏的：“怎么了？忽然就一直站在我后面，好吓人啊。”
最好吓死你！
陆清圆扯起一点面皮，努力微笑了一下：“没事，我就是站在这边看看你给我改的是什么内容。从小我妈就教育我要尊师重道嘛——”
聂穹半信半疑，在想难道自己之前那个玩笑开过了，真的让她以为自己写的很差劲了？
聂穹又尝试性地鼓励起来：“其实你这次做的确实很好！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和谐，如果是之前毫不知情的陆清圆她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开始点今晚的菜单……但是现在，陆清圆总感觉聂穹好像在她面前充当什么长辈似的人物，试图用简单粗暴的棒棒糖哄孩子。
陆清圆拐弯抹角地从另一方面曲线救国：“我想知道你点你当兵时候的事情可以吗？”
聂穹觉得奇怪：“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其实那段时间挺枯燥的，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你们不是也军训过吗？”
陆清圆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和聂穹面对面。然后忽然伸手把聂穹已经改的差不多的电脑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自己。
“军训那是军训嘛，那怎么会一样……我记得你大早上四五点就站在我家船前面等着我的时候，你还很乐意和我讨论一下你以前的生活的。怎么这会子就忽然说不上来了。不是你问我想要什么奖励的嘛？”
聂穹两只手正在空中悬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电脑被抽走的事实，就听到这么一段话，顿时一个激灵。
当时他也是一晚上没睡，只想着补偿陆家，第二天天没亮就跑去码头堵人。
如果再给聂穹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这么冲动了。而是换一个缓和一点的方式去慢慢瓦解陆清圆的心理防线。
但是现在，他就要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想一想怎么圆一个合适的逻辑。
两害相权取其轻，聂穹最终还是选择说一说自己退伍前的生涯。
“……一开始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欠揍。”聂穹现在提起过去的自己也觉得手痒。“我从小就仗着自己聪明，顺风顺水的，不乐意跟人结交。”
“哦~”陆清圆看他尴尬地鼻尖冒汗，意味深长。
“最开始的时候我性格不好，过于孤僻了。然后理所当然的吃了几次哑巴亏，我年轻时候倔地很，就硬是和人家打架，还被处罚了。别看老杜现在和我挺好，那小子以前可阴了，我几次打架都有他撺掇的份。”
“一直到我那次腿断了，骨折。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整个队伍里，我得罪了个遍。只有我们班长不离不弃地帮我。背着我上厕所啊，去吃饭啊……那之后我才真的服软，和兄弟们握手言和了。”
讲到这里，聂穹避开了对面射来的眼神。
陆清圆抓住重点：“那你们班长现在人呢？你都和杜老板这么要好了，咱们这趟出游，可以顺路去看看他啊。”
聂穹：“……倒也不必了。”
聂穹咽了一口口水。
聂穹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是遍布满地的坑。
他就像站在遍地是坑的草地上，无措又茫然，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陆清圆却忽然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嘴里还说着：“哎算了，我关心你就算了我管那么宽干嘛啊。”
走了几步，陆清圆又回头把电脑干脆利落地合上，拿走了。
等到楼上传来“砰”一声的关门声的时候，聂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既来不及庆幸自己不用想一个合理的回答了，也来不及问你抽什么风，为什么把电脑拿走了听了两句，又跑了。
聂穹摸摸鼻子，暗暗想：难道是女孩子的生理期到了所以她这两天这么暴躁？
……
风平浪静的两天。
聂穹每天出门前都往楼上去一趟，但是每次都吃了个闭门羹。
聂穹也不敢惹她，只当做是女生生理期肚子痛，每天自己早晚出门，去处理一点金陵的生意。
聂穹早年入股了一家电竞酒店，两个股东，一个常年不在，一个常年驻扎。
这两天他往酒店跑的勤快了，员工们也终于认出了他。等他和合伙人走过的时候，纷纷点头致敬，然后礼让开来。
合伙人钱东旭这么些年也少见到聂穹，两人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说话百无禁忌的。
此刻他就挤眉弄眼地问聂穹：“我听老黄说，你上次带了个女朋友去他那里吃饭啊。什么情况，在这边逗留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吧？也太见外了，怎么不让我见见。”
聂穹皱起眉头：“不是女朋友……不要瞎说。”
钱东旭点点头，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好好，不是不是。”
心里却在想：谁信啊，你恨不得吃素一样不急女色。这么多年都大龄未婚，忽然出现一个小丫头片子被你哄着，还带去吃饭，现在不是也离得不远了。
聂穹手机震动，低头一看是微博的“特别关注”。
@风荷引和圆脑袋：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被人家一眼看中。其实一切命运的馈赠都有暗中的标价。和你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
陆清圆这是不是在生气……？
聂穹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半懂不懂，只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阳怪气。
手机二次震动起来，聂穹打开，是微信。
【@风荷引：我觉得我这两天太懈怠了。请问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面去努力呢，聂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聂穹觉得“聂老师”三个字放在这里好像不是什么好词。但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令他更觉得刺眼的是陆清圆使用的“请问”“您”这类的字眼，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心里起了微微的不适感。
【@双耳：你怎么了？】
【@风荷引：我好得很。顶多就是有点饿了。】
聂穹叹了口气。
钱东旭那边已经准备叫外卖了，聂穹忽然抬手让他等等。
钱东旭莫名其妙：“咋了，都这个点了，你不饿吗？”
聂穹说：“你不是让我不要见外吗？好极了，小朋友想吃饭，你安排一下。”然后又低头耐心回复陆清圆。
【@双耳：那正好，我回去接你吧。其他之后再聊，不急于这一时。】
……
电竞酒店当然不会开在市中心，而是偏了一点却交通方便的地方。
这附近有不少公司园区，又靠着美食街，这样一来顾客们晚上住在酒店，想喝个奶茶吃个烧烤都是很方便的事情。
刚下过一场雨，街面上都是湿漉漉的。
陆清圆一下车就觉得冷，不由得裹了裹外套，争取把自己的下半张脸都藏进去。
站在店门口，陆清圆看着一对迷你版的石狮子，又听着门口播放的梵音，非常惊奇闹市区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她指指门口挂下的绿色门帘上大大的“素”字，有点疑惑：“怎么，你这个朋友是和尚啊？出家人慈悲为怀，也愿意照顾电竞少年的吗？”
“不是，什么跟什么啊。你这张嘴真是到哪都不饶人。”聂穹停好车，上来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岔气。
“他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只是这家的全素宴是远近闻名的。他想着你不是要写报告么，干脆定了这里。让你尝尝传统的水八鲜和旱八鲜。”
陆清圆一点愧疚没有而是照旧硬硬地顶刚回怼：“聂老师好威风哦，学生错啦。”
聂穹举手求饶：“别怼了别怼了，姑奶奶我求你了。好好说话。”
金陵菜包容很广。从考验厨艺的大菜到江南特色的水产，再到精美的点心，填肚子的小吃，应有尽有。
其中比较具有地方特色的是野菜系。
水八鲜指的是菱角，芡实，藕，茨菰，莲蓬，水芹，荸荠，芋苗。说法不一，有的也会加一些其他的水生植物或者鱼类进来。
而旱八鲜则是说的是马齿笕，苜蓿头，马兰头，豌豆苗，菊花脑，香椿，荠菜，芦蒿等等这些漫山遍野会长的野菜。
这些菜陆清圆都不陌生。
一到春天，村里的姑姑婶婶就会结伴出游，去山上拔小蒜，回来摊饼吃。而平时，这些水里长得，山上出的，也都是昙镇人桌上的一盘盘菜。
在这里却成了一种特色。
陆清圆起了一点挑剔的心思，不再跟聂穹计较，而是气势汹汹地进门。
“我倒要看看这里能做出什么样子哦。”
二楼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一扇。
聂穹的手机一闪，出现了一条信息。
【@我想挣钱：哥们儿，我看到你家这个小姑娘啦！但是怎么看着可可爱爱，内里却好像有一只霸王龙啊！】
第19章
钱东旭特意定了一个二楼靠窗的房间。
这家店的门楼设计略矮，二楼有个小包间靠着街，却可以从上面俯瞰到一楼店门口所有的动向，一楼人说话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以聂穹的脾气不会让他多打听那个小姑娘。
干脆就耍了点小心眼，直接选了这家全素宴，方便他蹲在二楼偷听一耳，偷看一眼。
聂穹那辆大牧马人在车流里都很明显。
钱东旭的视力很好，老远就注意到了。
牧马人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
一个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从副驾驶蹦了出来，一出来就哆嗦了两下，又紧紧地收起来衣领，缩了缩脖子。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在外面，四处张望的样子让人想到出来觅食的小麻雀，灵巧轻快。
有点可爱啊。
钱东旭现在理解聂穹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愁眉苦脸的，他也想巴巴的上前哄着。
等人走近到店门口的时候了，钱东旭都看清了她鼻尖和面颊上微微冻出的红晕，以及……听到了她那句关于“和尚”的发言。
钱东旭一秒石化原地，纠正了想法。
撇开嘴毒这点，人是挺可爱的。
钱东旭看到聂穹从后方赶来，哭笑不得地帮他平反。
结果小姑娘完全不领情，手一甩开，背对着聂穹硬邦邦的，明显带着点气。
钱东旭倒吸一口气，这小姑娘脾气真臭啊。
没想到聂穹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冷酷样子，反而好脾气地去拉小姑娘，被甩开四五次都锲而不舍，直到把小姑娘完全转过来。
然后……聂穹举手求饶了。
今天的这双眼睛可真是没白长啊哈哈哈哈哈！
钱东旭一边快乐，一边去给聂穹发消息假惺惺。
对着进包厢的陆清圆，钱东旭爆发出莫大的热情，还刻意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秀给她看。
聂穹警告的眼神立刻就跟过去了。
奈何钱东旭刚才已经看光了这个纸老虎的真面目，他充分相信只要有陆清圆在，这家伙是肯定凶不起来的。
钱东旭伸出了手，仿佛他和陆清圆不是第一次见，而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您好您好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钱东旭，是老聂电竞酒店的合伙人！”
陆清圆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昏了头，伸出手去和人上上下下地握了好几次手。
然后，眨巴眨巴眼，学着钱东旭的话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陆清圆。大概，也是聂穹的合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