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馥郁的香气冲入脑海,陆清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喷泉边。
不远处,有个身影靠着泉水边,看到她跑来,立刻把还没点燃的烟收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聂穹极其惊愕于陆清圆的出现,他下意识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衣角。
方才解决事情的时候,为了和缓气氛,他和对方的家属发了几支烟,所以哪怕他没有抽,身上还是沾染了一点烟味。
看到陆清圆冲过来,他大惊失色比出一个暂停手势:“停!别过来!我身上都是烟味!”
其实不仅仅是烟味,还有早上跑完步没有洗澡的汗味。
明明刚才还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看到陆清圆来了,聂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毛病,见不得人。
等到陆清圆停下后,聂穹才注意到她的变化。
她的脸因为疾跑而来,变得红扑扑的,还在喘着气。聂穹也说不上是哪里改变了,就是突然像近视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人影,让他根本挪不开目光。
聂穹上下打量了一遍陆清圆,视线落在了她的米色长裙上,脱口而出:“怎么大冬天穿裙子,不冷吗?”
陆清圆正在平复自己的气息,闻言非常好笑:“你就只有这句话对我说吗?我今天这么穿,不好看吗?”
“好看……”聂穹挠挠头,想说好看是好看,但是你冻着了怎么办。但是他凭直觉觉得这句话不能说出口,因此说话反而犹犹豫豫的。
死直男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陆清圆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点点头,然后小手一挥:“这不重要,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冬日的风吹起她的格子围巾,还有一缕长发。把那么点心事终于吹入聂穹的心中,让他为之一颤。
“你……”聂穹一时失语。
思绪万千,开口前却化作飘散的蒲公英,又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陆清圆往前走近,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了一点,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然而眼眸澄澈通明,比天上的星光更加明亮,而这星光此时落下人间,倾泻而出。
陆清圆郑重其事地说道:“聂穹,我有话想跟你说。”
聂穹眼皮跳了跳,却发现身体比想象的更诚实。
他就这样被自己的欲望钉在原地,脚底生根,一步都动弹不得。
第24章
许多童话故事里, 公主王子总是会在盛大的喷泉边,彼此双手合十,许下虔诚的心愿, 然后表白, 互相亲吻。
但现实里, 是一个跑步跑的乱糟糟的姑娘和一个一身烟味的男人面对面。
可即便是不那么美妙的现实, 却也让凡人雀跃, 心生欢喜。
聂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干咽了一下, 灵魂一半归位, 假装轻松地笑笑说:“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跑成这样跟我说的?”
陆清圆也笑了:“我知道你又想岔开话题。你别拿年纪给我当借口。差五岁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如果没有这五岁, 也许我会和你错过。但是有没有的,都不妨碍如今是我站在这里, 是我和你呆在一起。”
“你不是我, 不必替我觉得好不好。”
这话几乎等同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聂穹有一种洪水冲出闸,完全拦不住的感觉……但心底又溢散出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情丝, 强迫自己无法将视线挪开。
“我刚才跑过来,你想的都是别熏着我。可其实,只有你第一次来船上的时候, 我才表现出不喜欢人抽烟。如果没有你, 我现在还在长瑶湖开着我的船菜馆,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往外走走。如果没有你手把手教我,我也不会真正的搞明白做生意应该是什么样。”
“你刚才问我, 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跑着来见你。有的, 而且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清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字正腔圆。
“聂穹,你于我,亦师亦友。而如今我贪心了,我不满足于此,试图更近一步。我喜欢你,且不愿意隐瞒我的心意。”
“你呢?”
陆清圆一口气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堂堂正正的。
但并没有什么故事里的女主角的娇羞情绪,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
她刚才的声音不算小,路人此刻也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有小小的窃窃私语传入耳内,但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此刻,陆清圆只想看到聂穹的反应。
她紧紧盯住聂穹,不想放过他的一点微表情。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聂穹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一样固定在原地。
过了好半天,聂穹总算是有了变化,他微微张开了嘴,眼也瞪的老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被表白,反而像是被雷劈了——
陆清圆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面这根“雷击木”的胸口:“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声音终于小了下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埋怨在里面。
喜欢不喜欢的,我一个女孩子都开口了,你这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纠结来去啊——
可能是心声被读出来了,聂穹终于有反应了。
他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有点苍白,又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我,我真的对不起——”
接下来一秒,聂穹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开关,并且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两条腿的动力键——他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被绊到。
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形,聂穹再抬头看到陆清圆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远处张大嘴快要惊地掉下巴的钱东旭……
聂穹语无伦次,一只手抬起来胡乱地挥舞了一下,仿佛试图把文字顺序抓回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丢下这样一句后,聂穹落荒而逃。
剩下陆清圆和迟到赶来听到惊天八卦的钱东旭,留在公园内接受路人的注目礼。
……
公园旁的咖啡店内。
一张靠里的桌前,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
“荒唐啊!真是荒唐啊!”
打破钱东旭的脑袋他也没想过,聂穹和陆清圆之间的关系居然会这么蜿蜒曲折,最后还被他看了个离谱的表白现场。
“老聂是不是疯了啊,让小姑娘率先表白???”钱东旭感觉他的传统恋爱观都塌陷了,现在左右都在找各种理由尝试替兄弟开脱。
“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说今天没睡醒脑子坏了?”
“行了行了,是我表白失败又不是你——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失落慌张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表白呢。怎么连脑子坏了都能说出来啊。”
陆清圆吹了吹热可可上的热气,阻止了越说越离谱的钱东旭。
钱东旭心里暗暗叫苦。
老聂啊老聂,你可真是太不厚道了,留下兄弟一个人来替你善后。
钱东旭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但是摸了一把良心,他还是觉得没法太偏心眼老聂了。
他指天发誓:“圆圆妹妹,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你要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老聂这就算拒绝也太不能这么不绅士地对待你。你等着,我待会就去问问他在哪,把他给你抓回来赔罪!”
今天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之下,陆清圆已经没那么在意刚才那一点了。
她摆摆手,一点也没有迁怒钱东旭的意思,反而说:“这能和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去抓他啊。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他人都无关。聂穹也有拒绝我的权利,我既然说出口,就不怕被拒绝。”
更何况,他真的真心想拒绝我吗?陆清圆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聂穹说的是他不能,而不是不喜欢。
钱东旭给陆清圆竖起了大拇指。
“圆圆妹妹,你是真敞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追他呢?有需要请直接通知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钱东旭搓搓手,松了口气。
他已经把他俩的恋爱关系定性为,陆清圆追求聂穹,而聂穹有好感还没接受的程度。
“追?我才不会继续追呢。”陆清圆撇撇嘴,把手上的杯子重重一放,把钱东旭吓了一跳。
钱东旭小心翼翼地问:“咱们不是不怕拒绝吗?”
陆清圆盯住杯子,仿佛要透过这杯热可可把某人看出一个洞来。
她嘴上不咸不淡地哼了一下:“我是不怕拒绝啊。但是他这次选择落荒而逃,我要是再主动追击,天知道他是不是要连夜卷铺盖搬家,朋友都不成。”
钱东旭在心里说,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他曾经说这辈子都不会不管你。
但他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热火上浇油。
只听到陆清圆轻飘飘说:“我这次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表白啦。下一次,就该轮到他了。时间很长,我很有耐心。”
闻言,钱东旭心生绝望。表白都被吓跑了,老聂还能主动吗?
算了让他这辈子住和尚庙吧!他不配!
……
“阿嚏——”
被他俩碎碎念一下午的聂穹一路打了好多个喷嚏,但他无暇顾及。
他抽了旁边的纸巾醒了一下鼻子,眼睛也被刺激地好像有点眼泪掉下。
过于狼狈的模样引起了周围的人的议论。
小酒馆开了这么多年,柜台上的小姐姐阅历万千,见过失恋后来抱头痛哭的大学生,见过被大厂裁员来的程序员,但还真没见过聂穹这样的一身正气,喝了好几盅酒,还腰板挺地笔直的买醉男。
和整个小酒馆里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要说他是喝醉了,可脸也不红,整个人也不放松。
要说是没喝醉,怎么眼睛红鼻子也红,仿佛被酒气熏得睁不开眼。
真是奇怪!
聂穹第三次抬手要酒,在服务生的小声询问里表示自己很清醒,甚至掏出了手机手都不抖地把账付了,还表示是你们南方的酒壶也太小了……
话说出口,服务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聂穹想道歉却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直到服务生走远也没能维持度风度,而是立刻垮了下去。
他挫败感十足地猛薅了一下头发,想不通自己跑来借酒消愁的行为到底算不算火上浇油。
陆清圆刚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小姑娘在老家闷了那么久都能鼓足勇气来表白,结果自己连好好回答人家都做不到。
……可真逊啊!
聂穹又干完了一小盅酒,终于是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柜台前询问能不能上大份一点的酒。
柜台的小姐姐斜眼看到了那一桌子的小酒瓶,不动声色地用胳膊压住了菜单上的酒水项目,彬彬有礼地表示这里到底不是酒吧,还是建议喝酒适量。
开玩笑,再给你喝怕不是要出事了。
小姐姐做好了十足地心理准备,如果聂穹闹起来,她就立刻躲到下面去喊保安。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这个男人和他的坐姿一样伟光正,根本没有多追究原因,反而是点点头就走了。
小姐姐松了一口气,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聂穹重新坐回座位,没有酒之后,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又再次席卷而来。
他想掏口袋找烟,却想起来他逃跑的时候似乎把烟落在外面了,又只好摩挲了几下裤子,又再次讪讪地把手拿出来,拿着一个好看的打火机在酒馆里来回打响。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聂穹才敢在家门口徘徊。
只是对着大门,聂穹并不敢直接推开进来,像日剧或者韩剧里一样得罪了人,第二天照旧打招呼大喊“我回来啦”。
视线落在了院子不算很高的小白墙上,鬼使神差的,聂穹动起了一点爬墙的心思。
第25章
以前当兵的时候, 聂穹没少做出格的事情,翻墙偷溜什么的,虽然过了很多年了略微有点生疏, 但是民居这种矮墙还是问题不大的。
四下无人, 他直接后退几步一个冲刺扒上了围墙旁边的小树, 借着小树的力往上做了个引体向上, 两只脚就顺利晃荡到了围墙上。
再一使劲儿, 就轻轻松松地落在了院子内。
聂穹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点满意自己的利落身手。落地的时候动静也不大, 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点危机感忽然在心头点醒, 多年来的军人素养让聂穹立刻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一回头,一个大竹竿离他就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了。
“擦!”聂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格挡动作, 却发现竹竿并没有下落,而是安安稳稳地在原地没动。
定睛一看, 是陆清圆抱着这根竹竿, 狐疑地看着他。
聂穹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水,“啪嗒”掉落在地, 摔成八瓣。
陆清圆皱着眉头 ,脚边放着一个盆,里面是洗好的被套。
显然她是出来晾晒被套的, 结果正好碰见了聂穹的一出好戏。
现在假装自己喝多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时间被拉的格外的长, 每一秒都让人度秒如年。聂穹头一次产生了一点点希望自己有隐身超能力的想法。
陆清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聂穹,随后腾出一只手捂鼻子,嫌弃之情溢言于表:“臭死了!你是哪个臭水沟子里跑出来的, 快滚去洗澡!”
说完也顾不上晾晒了, 而是抄起竹竿就把聂穹往屋子里赶。
咦?聂穹忽然搞不清楚状况了。
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也没有任何的埋怨, 昨天表白这件事就好像一个梦一样,醒来就雁过无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困扰了聂穹一整晚的事情,就这么忽然自动被解决了。
洗完澡的聂穹还没有真实感,茫然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眼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疲惫感很重。
聂穹摸摸自己的下巴,第一次觉得轻松。
……其实有的事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洗完澡出来,聂穹神清气爽。
安静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发现陆清圆在屋子里忙来忙去,聂穹也主动自发加入了家务的行列。
开窗通风,整理被褥,清洁厨房。
两个人分工合作,没怎么说话却很配合默契。
天色渐晚,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
陆清圆进了厨房,拿出了一盒子手工水饺。
洗干净汤锅,再接一盆水,把水饺下进去,开火。
等到水沸腾起来,水饺像白胖的元宝一样鼓起肚皮翻上来,再加入一碗水,等再次煮开的时候就可以捞起来吃了。
这样煮出来的饺子不易破皮,口感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