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刀鬼!”底下有人回答。
胡非囡又问:“刀法最诡异,刀速最快的人又是谁?”
“还他娘的是操刀鬼!”底下人愤愤道。
胡非囡继续问:“那么你们有没有人想杀了他,继承他的名气啊?”
“我!”底下人纷纷举手。
这时,胡非囡冷笑道:“你们都想,那你们谁敢第一个上啊?”
“这……”底下没人敢举手了。
胡非囡的冷笑变为哂笑,“现在我得知了一个能让你们杀掉操刀鬼并且出名的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
在一阵热闹的讨论后,底下人站出来一个代表,“你既然得知了这个消息,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还好心肯告诉这么多人。你难道不想出名?”
黎猫子这时摸着黑猫悠悠道:“阁下的意思,是我们中原六怪不出名咯?”
“你们中原六怪虽然出名,但操刀鬼这个后辈的名气却远超你们。你们既然知道能杀掉他的办法,为何不自己动手?杀了他,你们中原六怪一定会名震江湖!”
高大球笑道:“有人在乎名,有人在乎利,我们自然更想要利。不然你们以为这消息是白给的吗?”
他双眼已瞎,此时眼睛蒙着黑布,可他一笑,圆圆的脸依旧像弥勒佛一样慈祥。
招财手举起他的断肢在众人眼前挥了挥,“我这手,就是操刀鬼砍掉的,老三的眼睛也是操刀鬼弄瞎的。我们跟操刀鬼不共戴天!”
胡非囡这时已经泪眼婆娑,她望向众人,悲愤道:“你们可知,操刀鬼为何弄瞎了老三的眼,又为何砍断了老二的手?”
“为什么?”底下人争先恐后地问。
胡非囡神秘道:“因为我们发现了他的弱点,一个能杀掉他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我以十两银子买给你们,每个人都能买,每个人买了秘密都能去杀他,你们想不想要?”
“这么便宜,你莫不是在糊弄人?”
要知道,江湖上的秘密千金难买。不过同时把秘密买给很多人的话,就势必要打折扣了。
胡非囡笑道:“做生意有句话叫薄利多销。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而且,越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对我们也越有好处,你们说是不是?”
陈不六接着说:“而且,有我们中原六怪的名声在,你们要是觉得受骗了,一群人来找我们麻烦不就得了?到时候你们找到那操刀鬼一看,准会发现,我们说的没错。”
底下人在面面相觑一阵后,终于争先恐后道:“怎么买?”
胡非囡笑笑,“简单,待会儿你们挨个排队给银子,我们会给你一张写着秘密的纸。不过为了防止你们互相传阅,这纸暂时是空白的,你们回去后拿碘酒一涂,字迹自会显现。”
仇野在外听着,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平静,既不觉得愤怒,也不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心,甚至没有进去砸场子。
他只是抱着手喃喃自语道:“宁熙啊宁熙,你的《豆蔻下江南》又有东西可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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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熙收到仇野送她的一把剑。不管是剑柄还是剑鞘都很漂亮,只可惜剑身没开刃。
“为什么给我一把没开刃的剑?”
仇野回道:“只是装装样子,你是新手,用开刃的剑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装装样子?我们跟谁装?”
仇野扬了扬眉,示意她凑近些。
宁熙的神色立刻就警惕起来,“好,你在我耳边悄悄说!”
许是因为她太过兴奋,仇野还没开口,她已经把耳朵凑过来了。
其实仇野只是想稍微凑近些小声密谋,并没有要耳语的意思。
可宁熙已经兴冲冲地凑过来了,他骑虎难下,只好俯身在她耳边说出计划。
少女的耳朵小巧玲珑,耳垂圆润,白里透着淡淡的粉,像是颗诱人品尝的樱桃。
仇野盯着那耳垂看了许久。
许是没听到少年说话,宁熙已经开始催促,“仇野,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心里斥责自己方才的分心。杀手在密谋计划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少年喉珠上下滚了两滚,才终于沙哑开口。
不管是再冷的人,呼出的气总归是热的。
热气喷在宁熙的耳廓上,好痒,她忽然有些想躲。
幸好他们是在小桥边,柳树下,微风吹动柳枝,也吹走她脸上的红晕。
心跳得很快,宁熙指责自己道,仇野只是在说计划,你乱跳个什么劲?
所以,宁熙只好装得若无其事,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
听着仇野说出的计划,宁熙心跳得更快了。一半是因为呼在耳边的热气,一半是因为计划本身。
她不由开始构思起自己的《豆蔻下江南》,等这件事做完后,她一定会洋洋洒洒地写好几页纸,烛火肯定都要烧尽好几支。
届时别人读了她的游记,一定会惊叹,啊,普天之下,怎会有如此有趣的事!
可是她不知道,在少年的眼皮子底下,那只精巧的耳垂,从半熟的樱桃,变成了全熟的樱桃。
第29章 软肋
又一个前来挑战的人被击倒在地, 仇野蹲下身,将雁翎刀横在那人的脖子上。
此人声称平阳铁斧刘,要用手中铁斧砍断操刀鬼的头颅, 除暴安良。
十年的杀手经验让仇野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怕不怕死, 而眼前的人恰好怕死怕得要命。
是以,当雁翎刀横在铁斧刘脖子上时,铁斧刘抖如筛糠,“别、别杀我, 你不是说, 不给钱, 不杀人么?你怎、怎能,背信弃义?”
“谁说没人付他钱了?”宁熙施施然走来,轻轻将帷帽上的面纱掀开一角, 微微一笑, “我是他的雇主, 我现在给钱让他杀你,合情合理。”
铁斧刘惊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吾乃……”宁熙将长剑抽出, “青莲仙山豆蔻剑,游尽天下潇洒人!”
她似舞蹈一般将长剑往空中胡乱一挥, 刹那间,眼前酒楼里的桌椅板凳全部四分五裂。
剑气化刃,一看就是顶好的功夫!
店小二和酒楼老板哭着哀求,“姑娘啊,你们快别打了!”
于是, 宁熙豪迈地取出一袋银子扔过去,“这些够吗?”
酒楼老板接下银子既不哭也不闹了, 赔笑道:“女侠,这里窄,要不到咱楼上,上房打?”
宁熙挥挥手,“不用,你先下去吧。”
看着铁斧刘惊恐的面容,宁熙一边收剑一边在心里复盘方才的对话,得意洋洋地想,她刚才演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她实在太想笑了,可她现在的形象是高冷女侠,不能笑,得憋住!
是以,宁熙咬着嘴唇,瞪大眼睛,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仇野收回掌风,凝视着铁斧刘,“看到了吧,青莲仙子的功夫其实不在我之下,只不过怕脏了自己的手,让我代为操刀而已。”
铁斧刘被绑在凳子上,眼珠转得飞快,“这个青莲仙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怎么听都没听过……”
仇野单脚踏凳,尖刀直指其喉,“你自己好好想想,有哪里冒犯过青莲仙子的地方。”
少年言语含冰,铁斧刘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要冷得发抖了。
铁斧刘左思右想,干渴的舌头将起皮的嘴唇舔了又舔,终于瑟瑟发抖道:“是中原六怪,他们贩卖假消息!他们说,是操刀鬼大爷您对一个姑娘动了春心,所以持刀不稳,是杀您成名的好时机。只要捏住软肋,就能……”
铁斧刘像倒豆子似的一骨碌给吐出来,待说到一半时,一颗花生打到他的上嘴唇上,嘴唇被牙齿磕出鲜血。
铁斧刘“哎哟哎哟”地叫了两声,忍不住骂道:“我都说实话了,你们还要怎样啊!”
叫唤完后,他发现气氛有些奇怪,方才清冷肃穆的青莲仙子如今竟然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红了脸,而向来冷静淡漠的操刀鬼此刻却似是恼羞成怒,凑近来一字一句道:“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再说。”
这还能怎么想清楚?他该说的都说了啊!铁斧刘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比起疑惑外,他更感到震惊,因为他觉得,大名鼎鼎的操刀鬼现在就像是个,被戳破心事还不愿承认的孩子。
当然,刀还架在他脖子上,这些话自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道:“我今日一见,才知道中原六怪卖的是假消息,您没有动春心,跟青莲仙子只是普通的雇主关系,是那中原六怪为了报私仇,污蔑你们呢。”
现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早已分不清楚。
见仇野的面色越来越黑,铁斧刘活这么大岁数也该反应过来了,连忙补救道:“我一定会昭告武林,让他们认清中原六怪的真面目,让中原六怪在江湖上人人喊打!”
这还差不多。仇野松开铁斧刘身上的绳子,让他赶紧滚。铁斧刘也识趣,让滚就马上滚了,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宁熙的脸颊红红的,她气愤道:“中原六怪本就是骗子,他们骗我一个不够,还要散播谣言,骗好多人。”
仇野轻轻“嗯”了声,没说中原六怪散布的话有哪些真,哪些假。
他们用这个招数对付了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都无一例外地说出“动春心”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宁熙听一次脸红一次,仇野听一次脸黑一次。
如此反反复复,天终于黑了下来。
窗外,月色渐深,雾气渐浓,夜雾遮住一半月色,月便更圆了。
窗内,宁熙躺在床上,将薄被高高拉起,盖住半边脸。
她稍稍偏头,抬眼望向睡在房梁上的人,“为什么,今晚,睡,一张房?”
等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嘴很干,说话也很结巴。
房梁上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单独睡一间房会害怕。”
宁熙噘起小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怕鬼,也不怕黑。”
“有人要来杀你,你怕不怕?”
“杀我?为什么?”宁熙忽的将整个脑袋笼进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是因为中原六怪散布的谣言?抓住我,就能要挟你?”
良久,房梁上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嗯”。
宁熙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了,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又钻出来。亮亮的眼睛往黑暗的上空望去,“所以你是在乎我的死活咯?”
仇野的手又去摸那刀柄,刀柄上的纹路能让他静下心思考。
他回答道:“是。”
宁熙心跳得快了起来。
但紧接着,仇野又补充道:“无论谁与我同行,我都会关照的,你不必担心人身安全。”
虽然,仇野自小到大,只跟一人搭过伴。
闻言,宁熙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那以前你都跟谁同行过呢?”她接着问。
“我的刀,还有解决完需要带给雇主的尸体。”
宁熙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顺便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那我就是第一个跟你同行的活人咯?”她问。
“也是最后一个。”仇野说。
宁熙抿唇笑了笑,她忽然觉得夜很长,可以有很多时间说话。
然而,仇野却问:“宁熙,你不困么?”
宁熙打了个哈欠,大声道:“困了,好困!”
她将薄被拉得高高的,盖过头顶,直到把自己闷得满脸通红也不把头露出来。
弯月西斜,月色入窗。
仇野手里依旧握着刀柄,反复摩挲着。他斜眼朝下望去,只见棉被里的一团,翻来翻去,扭来扭去,一会儿把手拿出来,一会儿又把手收回去,一会儿平躺,一会儿侧身……
月色刚好照到少女辗转反侧的床。
宽松的薄纱衣袖随着少女将手臂举起而缓缓滑下,那节玉藕在霜白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白皙。
仇野将头扭回去,喉珠上下滚了滚便闭上双眸。
虽然并不习惯在夜间入睡,但现在,他非得入睡不可了。
房梁上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宁熙终于找准一个合适的睡姿,安然入眠。
可是,想要在这间房里入睡,比她想象中要难。
睡不着,宁熙越睡越精神。
终于,她试探性地悄声喊道:“仇野?”
“我在。”
“啊,你居然还没睡!”
“……是醒了。”
“对不起。”宁熙小声说。
“没关系。”少年的声音闷闷的,“窗外吹阵风我都会醒的,我睡觉只闭一只眼睛。”
宁熙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不选个有两张床的房间?这样你就不用睡房梁。”
“即使是有两张床的房间,我也睡房梁。”
“为什么?”
“躺床上我睡不着。”
“可是不管再冷再硬的床板,肯定都比房梁要舒服。”
“正是因为太舒服才睡不着。”
闻言,宁熙惊讶地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保持沉默。她发现,自己所了解的仇野,也只有冰山一角而已。
窗外疾风吹过,忽然,一手持子午鸳鸯钺的夜行客破窗而入,窗外的风也顺势吹进来,吹得床帐鼓起一个大包。
大包很快凹陷下去,仇野反应迅疾,他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顺势拉开床帐,将帐中人拦腰抱起。
夜行客速度也快,他破窗而入后,举起子午鸳鸯钺就要往床上砸。
仇野抱着宁熙面对面在床上滚了半圈,等被压着的手空闲出来时,他将腰间长刀抽出,横刀拦住那人击来的子午鸳鸯钺。
冷兵器相互碰撞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金色的火花顺着刀锋一路往刀尖蔓延,直到仇野将那人击出十步外。
宁熙心跳得很快,她第一次这样清楚地听到冷兵器发出的声响,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摩擦发出的火花。那火花就像是少年眼中的星星,亮晶晶的。
等仇野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覆在少女柔软的腰肢上时,便马上像拿到烫手山芋似的丢开。
他手握成拳,跳下床,另一只手上的雁翎刀往那夜行客后背一砍,夜行客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仇野的刀又快又准,一刀下去,究竟是要半条命还是要整条命,他的力道计算得一清二楚。
这一刀,要了夜行客的半条命。
“你也是听了中原六怪散布的谣言,来杀操刀鬼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
她穿好外衣,手持一把长剑,施施然走来。
夜行客吐出一口鲜血,惭愧地点点头,“是,我甘拜下风。”
“那你可知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