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往左走了两步，然后才想起来她的房间在右边。
站在门口往走廊尽头望了一眼，只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时漫没有多想，拿出房卡刷开了门。
“时漫！”
一只脚才踏进房间，时漫顿住，循着声音看过去。
她几乎不可置信的：“欣雨？”
赵欣雨拖着行李箱小碎步来到时漫面前，嘴角一勾，摘下脸上那副硕大的墨镜，嫣然一笑：“是我。”
“还真是你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时漫笑着点了下头。
赵欣雨把手里东西一扔，上前抱住时漫，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你了，你下午去哪儿了？我在这等了你两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谁叫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忙得很。”
“切，”赵欣雨抱怨道，“果然是成大导演了，见面都得提前预约。”
“求您了，赵太后，您可别再折煞小人我了。”时漫告饶。
赵欣雨松开时漫：“好了，不怪你，不过你下午到底去哪儿了，我问遍了剧组也没人知道，你助理都说不清楚。”
“哦，”时漫云淡风轻地说，“没去哪儿，随便走了走。”
“好吧，你准备怎么补偿我……”赵欣雨忽然哽住。
“嗯……让我想想，”时漫愣了一下，注意到赵欣雨一直在看自己身后，“你看什么呢？”
赵欣雨目光落在时漫身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时漫转身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京言在距离她们不远处，安静地伫立着，如一尊雕刻未毕的雕像，完美之外另有一丝缺憾遗漏。
时漫看着他，心脏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
出神的时候，许京言已经来到时漫面前。
“下午去哪儿了？”泠泠的声音像一捧高山流水，从时漫头顶浇灌倾下，滑过面颊。
清凉如一阵风。
无端在耳边又飘起那两个字——
小三。
她明明一早就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却还是一步步地陷了进去。
时漫缓缓抬头望过去，眸中闪烁着某种暗淡的光辉，轻启薄唇，冷冷道：“跟你没关系。”
别再招惹，也别再纠缠过多，就让过往一切随风，记忆抚平棱角与伤痛。
可是放下，终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她也许是真的动了情。
赵欣雨几乎是和许京言在同一时间愣住了，赵欣雨盯着时漫看了看，又瞥向对面的许京言，不出意外地被许京言现实中惊为天人的外貌震慑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她反应过来，满脑子除了许京言的那张绝无仅有的帅脸已经不剩什么。
许京言却先她一步将时漫拉进了房间。
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的赵欣雨：“……？”
门内一片寂静。
时漫挣开许京言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感到上面留有一段灼热的温度，同时又是钻心的。
“不着急的话我们改天再聊，”时漫的语气依旧平静，内心却波澜四起，“你也看见了，今天我有朋友要招待。”
“你去哪了？”许京言向前一步，将时漫逼在墙边。
“我说了，跟你没有关系。”时漫低下了头，“我去哪，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我问你去哪儿了？”许京言一字一顿，脸色完全是冷的。
时漫怔住，因为她甚少见许京言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猜想他也许是真的急了。
可那又怎么样？
他有什么资格过多地过问自己的事情。
许京言出现以后，她越发感觉到生活逐渐脱离了自己能够控制的有效轨道，接踵而来的便是无法从容应对的难题和挑战。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居然面临着放弃的选择。
突然一阵委屈袭上心头，时漫默默捏紧了拳头，冷冷地笑了声。
什么都没说，却好似将一把世间最冰冷的刀锋插入许京言的皮肤。
那一刻，他感到的是无比的刺痛，带着凌冽的寒意与无尽的绝望。
几乎是直觉般的，他感觉到了时漫的内心。
那是一种迫切想要逃离的失望和困顿，如野兽一般，发出了一声骨骼深处的低音。
她自认为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努力地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
可为什么向上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无比的艰辛，最终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也许方月然的出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子，而她内心的酸楚早就该倾盆落下。
眼泪默不作声地从她眼底落下，悄然寂寞，是做春日惊蛰。
许京言顿时心如刀绞，将时漫拥入怀中，得到的却是一而再的推开和拒绝。
她在明显地抗拒自己，态度冷漠，陌生人不过如此。
房间里暗的出奇，一道低沉的声音飘入她的脑海中，掮着一抹几乎快要溺亡的温柔与沉沦。
那是坠落地狱前声嘶力竭的呼救——
“时漫，别推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21
“停！”
监视器前副导演放下对讲，转身小跑了几步，到长椅前毕恭毕敬地说：“方老师，您看这场怎么样？”
方月然摘下墨镜，确认了一下方才的回看视频，悠悠地点了点头：“可以，就这样吧。”
“好嘞！”副导演如释重负，“方老师，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条了。”
“嗯。”
得到方月然指令的副导演动作迅速地跑回监视器前，举起对讲机发号施令：“各组注意，准备下一条。”
片场活动起来，工作人员在有条不紊地跑动，方月然重新戴上墨镜，坐了回去。
助理凑上来，将咖啡递给她。
方月然接过咖啡，吸了一口，觉得不对。
“这是意式浓缩？”
隔着墨镜，助理也感受到了方月然那极具有压迫感的眼神，战战兢兢地解释：“然姐，那家店的意式浓缩没有了，我就给您换成了美式……”
话音未落，咖啡就从方月然手里甩了出去。
周围的人同时愣住，又彼此心照不宣地赶紧埋头干活，生怕引火烧身。
“我说过了我只喝意式浓缩，这家店没有了就去别的地方买啊，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咖啡厅都没有意式浓缩吗，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教你？”
“对不起，对不起，然姐，我这就去买……”
方月然白了助理一眼，气汹汹地坐了回去。
助理连滚带爬地溜了，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人。
“小心点儿啊。”那人将助理扶正，浅浅的一笑，恰似冬日里一束灼人的光照进助理眼睛里，心肝禁不住一颤。
助理急忙道歉，闷头跑去买咖啡，边跑边不禁感叹：一个男人笑得这么好看，恐怕全世界的女人都要为之倾倒。
“刚进片场就听说大导演大发脾气。”戏谑的口吻带着撩人的调笑，并不叫人觉得冒犯，反而感到分外的亲切。
方月然将墨镜向下拉了拉，抬眼去看那人，随即站了起来，脸上绽出一个灿然的笑。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清哥啊，”方月然笑道，“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想你了，就不能来看看你？”唐晋清说，“月然，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哪有这么久，清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前几天在酒会上还见过的。”
“哦对，”唐晋清恍然大悟，“我们前几天还见过的，早知道我的剧组会被停工，当时就应该向你取取经。”
方月然装作听不懂：“清哥，你的剧组被停工了？”
唐晋清不疾不徐地往方月然跟前凑了一步，贴在她耳边，笑了下，轻声道：“这事儿你不知道？”
“清哥，我自己这儿还忙不开呢，上哪知道别的组发生了什么？”方月然应对从容。
唐晋清不想跟这种人绕圈子，直接挑明了：“是么，我怎么听说，这事儿跟你有关？”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没事儿干嘛跟你过不去啊。”
“行了，我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希望你知道，我既然能查到是你，就也能让你栽一个跟头。”
唐晋清是个调情的高手，无论甜言蜜语还是威胁，从他嘴里出来都像蜜饯。方月然这种级别的女人对他根本招架不住，心里早就酥成了一团乱麻。
“我真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是在帮你。”方月然说。
唐晋清盯着方月然，眉目含情却锋芒内敛：“帮我？”
“是啊，我是在帮你，帮你清理掉组里的垃圾，这样拍出来的作品才是干干净净的嘛。”
“垃圾？”
“嗯，就是那个叫时漫的。”方月然几乎没有迟疑，“她就是个垃圾。”
“时漫？”唐晋清眼中骤然升起一团火。
“是啊，就是她。”
方月然压根儿没听说他们之间关系有多亲密，只知道时漫从上家公司解约之后不久就来了唐晋清的公司。
“方月然，我告诉你，那是我的项目，她是我的人，”唐晋清眸色一冷，笑容也忽然冷了几度，“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既然你要针对她，也就是跟我的项目过不去，我就有必要保护她。”
方月然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心里突然酸酸的：“清哥，你说哪的话，我没说要动你的人，我有我的道理。”
唐晋清淡淡地看她继续表演。
“导演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何必在一个小喽啰身上浪费这么多心力，更何况还是那种贱人，”见唐晋清脸色越发难看，方月然忽地木讷，“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如果我说是呢？”
“……”方月然快要崩溃了，怎么就连唐晋清也喜欢那个时漫，“清哥，你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根本不值得你喜欢！”方月然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偷拍的照片给唐晋清看，“像她这样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早就应该被逐出这个圈子了，你千万别被这种心机女给骗了！”
唐晋清从方月然手中夺过手机，眉心一皱。
“这照片你哪来的？”唐晋清的目光从照片移到方月然脸上，方月然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狗……狗仔偷拍的……”方月然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却还是觉得冷，“你喜欢她，保护她，可是她却去招惹别人，她这么糟蹋你的真心，难道你能忍得下去？”
唐晋清将方月然手机里的照片删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将手机还给方月然：“管好你自己。”
*
“我来的可真是时候，”赵欣雨抿了口洛神花茶，洋洋得意地一笑，“时漫，你可真惨。”
时漫悠悠地白了赵欣雨一眼。
赵欣雨放下茶杯，凑近了时漫，刻意压低声音：“你跟我说实话，你和许京言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像是自动回复一样的机械回答。
赵欣雨撇撇嘴，继续抿了口茶。
还是同样的答案，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她就没有从时漫嘴里撬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赵欣雨不死心，又叹了口气：“想起昨天那个场景，我现在还是起一身鸡皮疙瘩，他长得是真好看，生气起来也是真可怕。”
时漫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你说他昨天是生气了？”
“？”赵欣雨一愣，“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不是生气是在干什么？”
“是吗……”时漫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
说是“生气”，似乎也确实像是。
“……”赵欣雨都快改名叫赵无语了，“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嗑他和唐晋清的CP，但是昨天见到之后，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他喜欢的人不是唐晋清。”
“嗯？”时漫有些心不在焉。
赵欣雨回过头来，认真地盯着时漫：“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你。”
时漫一怔，回神：“赵欣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漫，”赵欣雨抓住时漫的手，两眼一眯，“其实你也感觉到了吧，就是一直不去承认而已。”
时漫沉默不语。
“我知道的，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赵欣雨说，“就像很多年前，我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唐晋清喜欢你，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承认，所以他始终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阵风飘过，卷起时漫额前细碎的一缕黑发，雾蒙蒙地落在她的面前。
有些破碎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重新浮现在眼前，就像她永远都忘不掉小时候妈妈是怎么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哭泣，面对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她第一次明了什么叫做“背叛”，这是唯一的一次。
“那个时候，我挺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唐晋清不是个好人，但他对你是真的好。”赵欣雨说，“说不定他现在也还是喜欢你的，不然凭他的条件，怎么可能连女朋友都没有，除非是个gay……”
时漫好像没有在认真地听，不知过了多久，时漫忽然开口，眸色黯淡。
“爱情，是很脆弱的。”
所以，她一直不愿去触碰。
是在比陷入爱情更早之前就已悬崖勒马。
赵欣雨是最了解时漫的人，也明白时漫的苦衷，她尝试着去理解她，却又免不了心疼。
“一辈子封心锁爱，干脆去当尼姑得了，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没人像你似的，太没劲了。”
影视圈和娱乐圈相互触及，混乱得很，在这个圈子里找一个不谈恋爱的人比找十个情场浪荡子更难，堪比“醉里挑灯看剑”。
然而时漫是一个例外。
她拥有先天优良的条件，心思更是比谁都细腻，却总是给自己戴上一个厚重的甲胄，将情爱抵挡在皮肉之外。
明明可以轻易触及，却仍要狠心在皮肤刺下一道铠甲。
“那你呢？”时漫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赵欣雨由是一愣，“我怎么了？”
“你来这儿干嘛了？”
赵欣雨眼中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想你了呗。”
“剧组的狗都不信。”
“嘿，”赵欣雨气急败坏地说，“这话你都跟谁学的？”
“组里的那些人。”
“太粗鲁了！真是太粗鲁了！你说你一个好好的美女，怎么能说这种话……”
“赵欣雨，别岔开话题。”
“……”赵欣雨顿时心虚，“我饿了，去找点儿吃的。”
赵欣雨“噌”地站起来，火速逃离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