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帷总觉得有一丝怪异,可又说不上来。
索性她就将这些猜想抛之脑后,站起身开始解腰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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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晏氓惊呼。
谢惊帷自然地取下腰封,内衫脱落。
“!!”
小纸人一个蹦跶跳了下去,捂着脸跑了。
而在它撞在一个椅子腿时,头顶上冒出一堆小星星,变回了一张普通的纸人。
谢惊帷拢了拢弟子服外衣,银纹腰封系上。
走之前,她一手拿剑,一手将小纸人放在了衣襟内,有些好笑地弹了弹那纸糊的小脑袋,推门而出。
不知道温逊叫她去大殿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眼初升的红日。
红日将天边染成绯色,像是被晕染开来的血。
谢惊帷刚出发,便闻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在她记忆里的温逊,从来不会就这样将这种事情轻飘飘揭过。
恐怕,大殿里,还有其他事情正在等着她前去。
她握紧手中寒剑。
这或许,会是一场鸿门宴。
第39章 绝无可能
苍临宗主峰。
乃是宗门大事处理, 以及弟子训练处。
随处可见的弟子正在或比试,或打坐,或讨论修行方法功法。
谢惊帷目不斜视, 按照记忆中大殿的位置而去。
就在此时, 不远处突然一声厉呵。
“谢惊帷!”
谢惊帷动作一顿,看了过去。
只见几个身着弟子服的弟子,有男有女, 朝她气势汹汹地走来。
她手指微动,放在腰间的佩剑上。
看来, 来者不善啊。
“你还有脸回宗门?!”铺头盖脸便是一声锐利的指责, 听到这道声音的众弟子皆是停下了手中事,纷纷看戏。
谢惊帷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看着眼前人淡淡道:“莫师妹这句话什么意思?”
刚对上她那双冰冷如霜的眼, 莫烟身前便有人挡住了她, 青年高傲而不屑,“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
“谢惊帷,你勾结魔族, 重伤我宗门子弟,你莫非还有什么辩解的地方?”
“哦,我们早就应该有所预料,毕竟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把我们这些同门放在眼里?你恐怕早就恨不得将我们碎尸万段了吧?毕竟当年莫师妹一家可都是死在你手里!”
莫师妹一家?
谢惊帷本来紧绷的情绪一松,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笑!”莫烟和那青年皆是不敢置信。
谢惊帷放在腰间佩剑的手未松, 更是上前一步, 那些弟子皆是惊骇地后退一步。
“谢惊帷, 你难道还想在宗门内伤人不成?”
谢惊帷直视那双躲闪的眼眸,“莫师妹, 别人或许不知,可莫家当年的事你可是在场,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难道你都忘了?”
“或许要我给你回忆一遍,当年究竟是谁哭诉莫家欺人霸女,你又是如何从我手中拔剑见血?其他事不论,但这件事,从你口中说出来可当真让人难以信服啊。”
她想到这些年在宗门受到的冷眼,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她降妖魔,最大的原因便这位口是心非,摆弄是非的小师妹。
她当然知道她是受人指使,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惹人厌恶的其中原因,所以这件事传出来时没人愿意相信她,而是更愿意相信刚刚失去族人悲痛万分的可怜女孩。
甚至当年这件事一出,还有人直接因此事将她状告惩戒殿,甚至连她的师尊,嘴里说着维护她的话。
可从来都是冷眼旁观。
只要不伤及她的性命。
可笑至极。
谢惊帷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情绪正在不断地吞噬她,体内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五脏六腑的灼热与寒意并存。
谢惊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寒剑。
而那些弟子在注意到她的动作,纷纷后退惊声,“谢惊帷,你若是敢在此处拔剑,你就坐实了你伤同门之罪!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谢惊帷抬头,一双眸子染血,手中寒剑脱鞘。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她。
“杀了她,杀了他们!”
谢惊帷转腕,眼底眸光闪烁,血色骤然浮现又被压制。
就在这时,她感觉衣襟处微微发热。
小纸人的动静很小,可却让谢惊帷染血的眼眸缓缓闭上。
等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底清明。
她捡起剑鞘,将寒剑利落收入其中。
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谢惊帷,你居然敢伤害同门,这件事我们跟你没完!”
微风带来的威胁声,让谢惊帷眼皮都懒得多抬,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衣襟处的小纸人取了出来。
小纸人似乎猜到了她的动作,在她指尖碰到自己的时候,便伸出两个小小的胳膊,将指尖稳稳抱住。
对上那双清明的眸子,他愤愤不满,“我就说这些宗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谢惊帷笑了笑,并不当回事。
“你还笑,你这个年纪怎么笑得出来的?你之前对付我时的气势呢?”
少年气鼓鼓的声音让谢惊帷笑意更深,不过很快买那双豆豆眼的瞪视中,她清了清嗓子收敛笑意,“我只是觉得有点开心。”
晏氓:“……?”
他一脸迷茫。
遇到这种事居然还开心得起来?
不过很快,他小小的身躯便一僵。
一只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拂过他的纸人身躯,少女微凉的脸颊与它相贴。
长长的睫毛微颤,打在它薄薄的纸身上。
晏氓心头一颤。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挣扎,反而出声安抚,“如果难过你可以给我说,我一直都在。”
“而且那些人敢欺负你,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无限放大,几乎能够看清楚那双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我不难过,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
那些人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以前的她或许很小的时候在乎过,不,其实也并没有怎么在意。
毕竟在谢家的那些年里,她经历过的已经够多了,到苍临宗的她已经足够麻木,不论是师尊亦或者其他弟子怎么对待她,看待她,她都不在乎。
只要自己能够学到本事。
能够真正自保,才是她眼里重中之重。
而失忆过后,遇见了晏氓,她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以这样。
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原来凡尘的灯会那样有意思,桥下的莲花,机灵的小猴子,漫天的星火。
他们手牵手,乘兴而去,乘兴而归。
那段日子,是谢惊帷记忆中最快乐,每每回忆都能让她心情好上不少。
好像遭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些记忆都是灰色,只有失忆后遇见了少年是彩色。
想到晏氓,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些失忆前与少年的相处,刚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小纸人拍了拍她的脸,少年提醒她,“有人来了。”
谢惊帷面色不变,她将小纸人取下来,万分细致地放回了衣襟。
看向来人。
“掌门师叔。”她平静唤道。
“师侄啊,你怎么还在这傻站着?”苍诀挑眉,“我记得这时候你应该去大殿吧?你师尊想必也等急了。”
谢惊帷对上那双眼,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不过很快她便松开了。
她点了点头,“自然,不能让师尊等太久。”
“不过正好,我也要去大殿,刚好顺路,师侄一起?”
谢惊帷还能说什么,她在青年的试探下,伸出一只手,“师叔先请。”
“呵,真是个乖孩子,”青年也不客气,走在了她之前,“就是你跟错了师尊啊,当初要是拜在我门下——”
谢惊帷没有接话,她目光落在了身前人后腰的令牌上,眼眸微动。
这是——
当年在谢家时,有人曾经也是挂着这个令牌进入暗室,笑着问她要不要加入他宗门,成为他的弟子。
而当时他的所做却为……
谢惊帷目光上移,落在了身前人的后脑勺上。
高束的长发被玉冠收拢,一丝不苟,不留一丝碎发。
她看着那飘逸的青色发带,脑海里却是当初前往合欢宗前,温逊冷冽的话。
——下一个目标:苍临宗宗主元素。
谢惊帷眼中杀意一现,随后很快不着痕迹地收敛,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而且她现在还需要找时间好好捋一捋,日后的打算。
她不愿再做温逊手中的棋子,手中刀。
两人一路无言。
很快便到了苍临宗主峰大殿。
大殿前此刻从下到上站满了人,谢惊帷跟在元素身后上前,只觉得那些实质性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
让她忍不住皱眉。
“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再看我把他们眼珠子扣下来给你玩。”脑海里少年的声音不满道。
不过谢惊帷倒是因为他的声音微微展眉,没有再看那些一旁的人,踏入了大殿。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温逊从一开始没有动她,而是恢复她记忆把她带回苍临宗的目的了。
雷霆乍现。
眼前带路的人早就走了进去。
而后一步的谢惊帷,却直面那道几乎能震碎她骨头的惊雷。
那墨色雷霆在即将落在她身上前,被一道雪色所抹去。
“温逊!莫非你还要保你这不肖弟子不成!?”
暴怒的质问掷地有声。
谢惊帷抬头,瞧见了大殿内满满当当的人。
而几乎大半,都身着着惩戒殿着装。
血与墨交融。
霹雳作风,雷霆手段。
惩戒殿向来很少大张旗鼓出现,一般事物都是在殿内解决。
而如今出现在主殿,还让她前来。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惊帷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眸子,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
“大胆谢惊帷,在我惩戒长老弟子面前还敢发笑!?”
谢惊帷闻言笑意更深,目光也没有挪动分毫,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位雪衣仙人,“师尊唤我来大殿,所谓何事?”
“放肆!如此目中无人,众弟子听令,将我给她拿下!”
怒吼声中,谢惊帷眉毛都没有动弹一下,那些惩戒殿弟子还没碰上她,便被一道凌厉的剑气给弹开。
她还是看着那人,“师尊,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而且你也没告诉我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谢惊帷你当真不知道你何错之有吗!还有脸问你师尊?你知道剑尊这些年为你收拾了多少残局?要不是他,你早就千刀万剐,落入无间地狱!”
“哦?”谢惊帷挑眉,盯着那人,“真的是这样吗?”
收拾残局?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惊帷感受到衣襟处的温度,体内暴戾的躁动缓和不少,她总算挪动目光,落在那惩戒殿长老身上,“大长老,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今日我有一件有趣的事想要告诉你,你想听吗?”
她无视那冰冷的眼刀。
继续道:“反正我今日也是自投罗网,但这件事可能关系着整个苍临宗,乃至于修真界的秘密呢,你真的不想听吗?”
“……”
“谢惊帷你也有今天啊——”
嘲笑声从角落传来。
谢惊帷盘腿坐在瀑布最中央,耳畔传来的各种声音都被她屏蔽。
她感受到衣襟处的动静时,阖上的眼皮下眼珠微动。
一股微弱的灵力自一个方向传来。
她猛然睁开眼。
衣襟处的小纸人没有再动。
而她的眼前,却是另一幅景象。
谢惊帷动了动有些不太灵活的四肢,还没来得及从某人的腰间跳下去,就被两根有力的手指给捏住了。
少年捏住她纸薄的身子,好奇地抖了抖,一双金眸都快贴在她身上了。
谢惊帷总算能够灵活地使用这纸糊的四肢了,就在快和少年亲密接触时,她非常正直地伸出了小手抵住,出声道:“男女授受不清。”
晏氓闻言睁开了眼。
一双金眸满是惊疑,“可是?”
他想说,他们之前也没少接触啊。
可他手中的小小谢惊帷却非常坚定地将他的脸推开,随后两只小手撑着他的指节,从他指尖跳了出来,站在了他手臂上。
小纸人叉了叉腰,“我看话本里都说了,只有真正最亲密的人才能够贴贴。”
晏氓眨眼,将手臂抬起来,视线与少女平齐,“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不够亲密吗?”
“最亲密的都是伴侣,我们是伴侣吗?”
谢惊帷此话一出,果然就瞧见少年脸颊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那,我们能是吗?”
谢惊帷闻言一怔。
随后调皮地转移了话题,让某个之前拒绝过她的人在一旁抓耳挠腮。
她打量四周,发现此处并不是他们之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好奇道:“这是哪里?”
晏氓本来紧张地屏息凝神,一双金眸微睁,心跳都有些加速,可没想到少女会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盯着手臂上的小小纸人,一时间口干舌燥,又是松了口气,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一丝遗憾。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顺着小纸人的视线打量四周,随后回过头来,委屈道:“你那一剑也忒狠了,要不是魔雾把我带走,恐怕我都要命丧当时了,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你会真的杀了我吗?”
谢惊帷歪了歪头,对上某个比她大好几倍的少年,金眸流露的都是伤心,水波涟漪。
她伸出手来,好笑地贴住他的脸颊两侧,肌肤弹力的手感在她的力道下微微下陷,“当然不会啦,你知道我是做给那个人看的,毕竟那时候若是贸然对上他,再加上你本来就重伤未愈,胜算并没有多少。”
再者,温逊如今的实力深不可测,不能贸然行动。
他既然敢把她带走,自然也不会怕还不是鼎盛状态的晏氓。
而且她体内还有一些东西,不得不找他解决,否则如今的她很难离开苍临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