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清眉头微皱,冷冷地看向他。
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不过,你也算是一个人好好地把子涵拉扯大了,对于做父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江成熠执起茶盏浅啄了一口,道:“子涵会理解你的,如今阿青回来了,她也不会放任你和子涵这般僵持下去。
说起来,要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是阿青自己,她在知道你把子涵教养成这个鬼样子的时候,只怕就要跟你闹了。
阿青她……是有些愧疚的罢。”
江成熠说到这里,刚想问俞九清,他问了沈青这十年到底去了哪里没有,对面的男人忽地抿了抿嘴角,道:“成熠,我……可是老了?”
江成熠:“??”
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俞九清这厮不会还在在意方才他儿子说的那番话吧?
江成熠不由得坏心眼地扬了扬嘴角,但很快就把嘴角压平,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俞相的姿容自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但阿青这回回来也太犯规了,也不知道她这十年到底去做了什么,瞧着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这一点,咱们就不好跟她比了。”
俞九清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了垂眸,纤长如碟羽般的眼帘似乎微微颤了颤。
……
另一边,沈卿带着满腔的郁闷和怒火快步回到了弄璋园,却在见到呆呆地坐在床上的白衣小少年时,满腔的怒火呼拉拉地散了个干净,只余郁闷。
俞子涵倒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眼神顿时一亮,但很快他眼中的亮色就退了下去,嘴唇微微一嘟,“母亲。”
就像江子韬说的一样,在不高兴呢。
对着这样一张小脸,沈卿气不起来,但不代表她就要放任子涵这般蹉跎学业下去。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就走到子涵床边坐下,而是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子涵都有些不安了,才踱步到他床边,淡声道:“起来了?”
子涵到底是个敏锐的小少年,他警惕地看了沈卿一眼,果断地使出了杀手锏,仰头可怜巴巴地道:“母亲,我头有点晕。”
沈卿立刻配合地紧皱眉头,“都快三天了,怎么还头晕?你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香巧,唤鲁神医过来看看……”
沈卿是故意不给子涵收回自己这番话的时间,眼看着香巧就要出去叫鲁神医了,子涵连忙道:“等等!我、我不是因为头上的伤口头晕,估摸是我醒来后发现母亲不在,太想念母亲了才头晕的。”
沈卿一愣,看着某个小少年再次可怜巴巴地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地看着她,忽地,有些气笑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醒来后见不到她有多伤心。
这样既能勾起她的同情心,又能引发她的愧疚。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她和俞九清的好大儿,她先前是母爱滤镜太强大了,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看成了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只是沈卿也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么一番话,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下来了。
她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在他床沿边坐下,道:“母亲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这回没跟你说一声就出去了,是母亲不对。”
俞子涵撇了撇嘴,是要把装可怜这个套路用到底了,“香巧说,母亲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不能这么不懂事,一直粘着母亲。”
沈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突然道:“我方才是去见你父亲了。”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一僵,别过头,“哦”了一声。
这些天,每当沈卿想跟他说说俞九清的事情时,这小家伙就是这样的反应。
他只怕猜到了她想跟他说什么,只是不愿意听。
旁的事情,沈卿还能由着他,但关于学习的事情,她可不会心软。
“我还见到子韬了,他说,他刚刚来探望过你,还跟我说了你旬考的事情。”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更僵了。
便连站在一旁的钱钊生都察觉到了沈卿想说什么,频频不安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见俞子涵不理她,沈卿也不急,慢条斯理道:“子韬跟我说,这几年,他的旬考成绩都很不错呢……”
俞子涵终于按捺不住了,嘟着嘴满脸嫌弃道:“胡说!他的旬考成绩最好也就是一丙,我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考出来!”
钱钊生:“!!!”
小郎君哎!你是忘了自己这几年的逃学威风史了!这吹牛也要打打草稿啊!
沈卿一脸讶异的表情,“真的?”
俞子涵:“……真、真的……”
以前的他,确实闭着眼睛都能考到一甲。
但他已经快三年没有好好碰那些书了,如今会怎样,他也不知道哇!
沈卿嘴角一扬,“那……”
俞子涵连忙打断她,“但、但是,我最近学习状态不怎么好,又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去上学,所以漏了很多学业,得先补回来才能去考试!”
“这样么?”
沈卿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心疼无奈的表情,“母亲才回来没多久,很多情况都不太清楚,但你一个人缺了进度,不能要求整个国子监的人陪你一起补罢?这种情况,可能得另外请个夫子来给你补一补了。”
俞子涵顿时满脸期待地看向沈卿,“母亲不能给我补吗?”
沈卿立刻一本正经道:“不行,你学的那些东西,母亲不会。”
一旁的香巧:“……”
这是当年考科举三元及第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见到子涵有些失望的表情,沈卿微微一笑,“放心,我如今回来了,就会担起做母亲的责任。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给你补课,你这几天就好好养病。”
顿了顿,她仿若漫不经心地加了句:“毕竟你伤好后,就很难有这般悠闲的时间了。”
俞子涵:“……”
他莫名地觉得背后有股凉意爬了上来,是他的错觉吗?
……
“训”完儿子后,沈卿心满意足地去了俞子涵的书房,正想自己做做事。
这些天,她一直住在弄璋园,因此也暂时征用了子涵的书房。
突然,书房门被轻轻敲了敲,却是香巧。
只见她走了进来,朝沈卿行礼后,把一张精巧雅致还散发着淡淡花香气息的帖子放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
第53章 谴责(一更)
沈卿眉微扬,“这是……魏其侯府的帖子?”
“是,魏其侯夫人每年春季都会举办赏花宴,往年,她是绝不会给咱们丞相府递帖子的。”
说到这里,香巧又忍不住满脸感慨道:“她说,有资格代表丞相府出席活动的女眷,只能是夫人。方才江小世子是带着这张请帖一起过来的,估摸是想直接给夫人,但夫人刚好出去了,奴婢就先替夫人收下了。
赏花宴举办的日子就在后天,时间有些赶,夫人……要去么?”
香巧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卿一眼,沈卿直接把那张帖子拿了起来,道:“去,怎么不去?”
阿芙的面子,她总是要给的。
何况,她也需要一个场合,正式向所有人宣布,她回来了。
香巧一愣,眼中顿时漫起欢喜之意。
夫人这么说的意思是,她愿意恢复成他们丞相府女主子的身份了!
他们丞相府,终于又有女主子了!
她不禁抹了抹眼角,道:“夫人回来真是太好了。方才也是,小郎君这三年来总是逃学,不愿意好好学习,明明那般聪慧绝伦的一个孩子,生生浪费了,听着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奴婢心都碎了。只是不管奴婢说什么,小郎君就是不听。
方才小郎君竟然愿意让夫人请夫子回来给他补课,还说会好好参加旬考,奴婢这心里真的……真的……”
沈卿不禁好笑地看着她,“香巧,我怎么发现,我这回回来,你比以前爱哭了。”
香巧脸一红,嗔怪道:“夫人也不想想,你是消失了多久回来的!何况奴婢年纪上来了,自是比以前要容易伤春悲秋。
先不说这些了,后天就要出席魏其侯府的宴席的话,很多事情都要准备起来了。最要紧的是夫人的衣服,夫人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新的衣服还没赶制出来,只能先买成衣应付一下。
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要全部买新的,不过这些陈总管昨天已是与奴婢说了,他已是遣了人出去采买,这两天就会到。
至于首饰,夫人以前那些首饰还是能用的,就是得从仓库里搬出来好生清洗一番……”
沈卿好笑地看着立刻就忙成了一团的香巧,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冷意。
闲言碎语是吧?
只怕这回她回归,也要遭受一波闲言碎语的洗礼啊。
说起来,她已是迫不及待看到那些人知道她回归时的表情了。
……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忙碌而温馨。
只要不去关注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日子仿佛就是这么简单,只要顾好一日三餐,看着日升日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但要完全不顾外头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陈立就来了弄璋园,跟她汇报他从府衙那里得到的情报,“小人昨天下午去了府衙,孙大人听了小人来的目的,表情十分讶异,原来,他早已是察觉到了那种神仙药的存在。
他说,这两个月抓进府衙的犯人陡然增多,而且有至少一半都疯疯癫癫的,一直吵着闹着要吃什么药,有好几个犯人因为没有那种药,直接在牢中就自杀身亡了。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别情况,后来相似的事情发生多了,才觉得不对劲。他直觉这件事背后水很深,这段时间已是在着手调查,只是他还没有查出什么成果,才迟迟没有上报朝廷。
孙大人说,便是小人不去府衙,他这两天也是打算把这件事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的。”
这些怪事是近两个月开始发生的。
说明,在两个月前,这种神仙药已是在京城暗中流传了一段时间了!
如今还不知道,这种药是从大齐哪个地方开始传起的,若这真的是某个人的阴谋,他最开始定然不会在身为权力中心最容易暴露的京城传播这种药,而是会先从远离京城的一些城镇传起。
这么说,这种药实际在大齐传播的时间,只会更早!
情况只怕比她想的要严峻!
沈卿眉头紧皱,道:“孙大人可有说,他在调查这件事的过程中,有什么发现?”
陈立点了点头,道:“孙大人的说法与夫人昨天说的一样,说那些卖药的人十分谨慎,他调查的法子也是先从犯人嘴里问出他们卖药的渠道,再派人循着这个渠道找过去,然而,他问出了三个渠道,每次带人过去埋伏却都是一场空,导致他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人按照郎主的吩咐与他说了,优先审问那些已是关押进了大牢一段日子的犯人,但孙大人说,那些犯人因为一直得不到神仙药的补给,要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半死不活了,他也不确定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来。”
沈卿不禁静默了下来。
就是说,从府衙大牢关押的犯人入手,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根藤!
她沉思片刻,沉声道:“陈立,你替我再跑一趟府衙,与孙大人说,如果从犯人嘴里问不出什么,可以试试从他们的亲戚朋友入手。
那些犯人不会无缘无故知道这种药的存在,定然是身边有人知道,或者有人正在服用,他们才会沾染上。
那些卖药的人再谨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把那些犯人和他们身边的人一并监视了!
如果可以,想办法说服某个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让他配合我们一起找出背后卖药的人,有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带着我们,能更加降低那些卖药的人的警惕性。”
陈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夫人说的这些话,郎主已是吩咐过小人了,小人正打算与夫人汇报完这件事,就再跑府衙一趟。”
沈卿一愣。
不过,她也不惊讶,俞九清的心智本来就不输她,她能想到的事情,俞九清自然也能想到。
“这样么?”
沈卿扬了扬唇,道:“说起来,你家郎主可是很忙?怎么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都不见他来弄璋园?”
俞九清前几天来得还是很勤快的,基本上是早上来一回,中午来一回,晚上临睡前还要来一回。
便是俞子涵再怎么给他冷脸,也是雷打不动的。
但昨天下午,她和俞九清在院子里分别后,便再没有见过他。
陈立忽地,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谴责和不满看了沈卿一眼,深吸一口气,似乎万分隐忍道:“小人还想着,夫人会不会没有察觉到郎主没有过来。
今早,魏其侯把曹家这些年做过的所有贪赃枉法的事情的罪证都呈给了御史台,因此郎主这两天都会很忙,只怕没有时间来弄璋园看夫人和小郎君了。
夫人若是心里有郎主,为何不主动去找郎主,非要郎主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往弄璋园跑?!”
第54章 第一次母子较量(二更)
沈卿微愣,她知晓陈立这段时间对她的不满是越来越深了,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对她发难。
她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收拾谁的烂摊子?但凡你家郎主这十年里开一下窍,好好修复一下和子涵间的关系,我也不用这般两头跑。”
陈立脸色一僵,努力维持表情道:“小人觉得郎主已是做得很好了,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郎主这些年来外头的事务已是够多了,回到家还要对小郎君又当爹又当娘,便是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也在所难免。”
虽然他这番话槽点很多,但倒是懂抓着沈卿心里的弱点戳。
“何况,夫人就真的一点去看看郎主的时间都没有?在夫人袒露了身份那一天,郎主就命小人把夫人原先的东西都搬回了房间里,每天晚上临睡前,郎主都会在青竹院的门口站上半天,便是郎主什么都不说,小人也是知晓的,郎主在等夫人回来!”
沈卿微愣。
这一点,她确实不知道。
好吧,她承认,她这些天不去看俞九清,也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毕竟子涵那天跟她告状的话还言犹在耳,知道自己夫君这些年做了那么多破事,谁能不生气啊!
陈立见沈卿一直不说话,抿着嘴角道:“反正,郎主这辈子估计就认定夫人一个女子了,小人也没资格要求夫人做什么,就是希望夫人多多心疼郎主,这十年来,郎主真的很不容易。”
说完,跟沈卿行了个礼,便高贵冷艳地转身走了。
沈卿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