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所以今晚发生的事，明天都不会记得，你也最好忘了。” 他又道。
也许他就该像她一样，前一晚在他颈间留下咬痕，转天就可以和别人交往。
梁执走了，周弥一个人站在空空的楼道里，通体冰凉，她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又在做什么？
她摸了摸颈间的牙印，梁执咬得很深，她却不痛，也许知觉早已麻木在巨大的恐惧和羞耻中。
耳边还回响着他临走前说的话：“清醒的人，总是比较痛苦。”
这一刻，她真切地希望，自己喝醉了，可事实却是她正清醒无比的痛苦着，感觉骗不了人，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果真还爱着这个人么？”
第39章 . 记忆的开关
周弥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站了多久，回到顶楼，把酒杯和酒瓶整理完，突然听到楼下有汽车引擎声。
她立刻下了楼，快步走到院门口，开了门，见梁执的车子还停在路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醉成那样的人，开车下山十分危险。
“那个喝醉的人是叫车走的。”
周弥转过身，发现上次邀杨嘉树玩游戏的短发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院子里来了，她没说话，只冲她点头一笑。
叶欣颐见她态度冷淡，本来不想再说话了，无意间往周弥领口看了一眼，又来了精神，阖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姐姐，上次没发现，你和杨老板蛮前卫的哦。”
“是么？” 周弥装作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一边往小钱的办公室走，一边敷衍道。
“刚才那个男人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你和杨老板的？”
“小妹妹，学习要专心哦，不然论文会过不了的。”
“过不了也没关系，相比于结果，我更在乎过程。”
周弥在小钱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鼾声，就没敲门，如果拿不到房卡开间空房，晚上还得开车回去，来回奔波，有点累是真的。
“杨老板人在哪？” 叶欣颐又问。
“他休息了。”
“小钱呢？”
“也休息了。”
“那我有事可不可以找你，毕竟你是准老板娘啊。”
周弥耐住性子：“厨房过了九点就不开了，你可以叫外食，日用品和饮料在自动贩卖机。”
“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外食么？”
周弥皱起眉，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眼叶欣颐，非常自信的脸，情绪也很直白。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叶欣颐笑了：“别说你和他不认识，他身上的酒气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都有点柠檬味，还有点青草香。”
“我没喝酒。”
“那你身上哪来的酒气？”
“你问题真的很多。”
周弥说完，没再理她，上楼去杨嘉树房间拿东西了。她没留衣服在这里，见今天带来的包上系了条丝巾，便拆下来围在脖子上，在镜子里看了看，有点皱，又解下来换了个扎法。
杨嘉树那边有点响动，周弥走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声，见他又睡着了，便给他喂了几口水，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想发条短信给小钱，怕他看不见，找了纸和笔来，留了张便条，下楼放在前台桌上。
做完这一切，周弥准备离开了，从楼上往院子里看，短发姑娘已经不在了，正庆幸着，哪知一出院门，又见到了。
叶欣颐正坐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喝啤酒，手里拿着一听，狮子头上顶着另一听，她看见周弥拎着包出来，问道：“姐姐，一起喝点么？”
“我要开车，不喝了。” 周弥说完就走。
叶欣颐拎上啤酒跟着她走：“贩卖机里的酒不好喝，我要去镇上的酒吧，姐姐反正要开车，就带我一程呗。”
“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去酒吧了，人生地不熟的。” 周弥不是好心，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是这里的住客，出了什么事，对杨嘉树而言也是麻烦。
“姐姐没有一个人去过酒吧么？” 叶欣颐跟着周弥走。
“随你，我反正不会载你去，自己叫车吧。” 周脖子上的伤口辣辣地疼，她不想再回忆上次一个人去酒吧的经历，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戒酒算了，起码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喝酒了。
“别呀姐姐，这里太偏，自己叫车等好久的……”
周弥不信，把手机掏出来，叫车软件显示五分钟后上车。
叶欣颐有点意外：“诶，那刚才那个人怎么等了那么久……”
周弥没答话，叶欣颐以为她不会搭腔了，正想着怎么才能蹭到车，突然听她问到：“那个人等了很久么？”
“四十多分钟吧，又在贩卖机里买了听啤酒喝，就是这个牌子的，我看他挺懂酒的样子，没想到这么难喝。”
周弥看了看叶欣颐手上的酒：“怎么难喝了？”
“苦，像咖啡一样。”
“黑啤酒是有点苦的，但是苦后也有回甘。”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她们也算开始聊天了，周弥让叶欣颐上了车，叫她坐在后排。
叶欣颐一上车便安静了，四下打量，等车子开出去一阵，才又开始说话：“姐姐，你和杨老板是那种 open relationship 么？”
周弥没和杨嘉树讨论过这个问题，一般来说，没有特别提出来，都会默认不是，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她没有回答，反问道：“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有啊。”
遇到厚脸皮的人，周弥除了直截了当，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真的么？”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见你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脸担心的模样，你是在担心那个喝醉的人吧？”
“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周弥抿了抿唇。
叶欣颐从夜晚的倒后镜里看见了，心满意足：“谢谢夸奖。”
周弥看见第一间酒吧，就把车停下：“到了。”
“这家不热闹，换一家吧。”
“要去哪一家，你自己下车走过去。” 周弥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心思很细，又善于踩着别人的神经蹦迪，她今天累了，招架不住。
叶欣颐吐了吐舌头，下车走了。
那听没喝的啤酒，被她留在了车上。
周弥回到家，在地库里停好车，发现了这罐啤酒，握在手里已经不冰了，她拿着等电梯，电梯很慢，有好几次一冲动就要整罐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但是终究没有，她把啤酒重新冰回冰箱里，洗完澡出来开了喝，温度刚刚好，苦味中带着麦香，很有层次，这种黑啤酒的度数都不低，和葡萄酒差不多，大半罐下去，她也有些微醺了。
不那么糊涂，也不那么清醒。
她知道自己做了很错的事情，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闷酒一口接着一口，周弥终于有了困意，耳边回响起梁执的话：“……今晚发生的事，明天我都不会记得，你也最好忘了。”
她喝下最后一口酒，默默地想，要是能在记忆里装上开关该有多好。
第40章 . 分量
周弥凌晨三点才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手机上积了十几条信息，七八个未接来电，大多是生意上的事。
有个供应商发了照片过来，他的工厂被大水淹了，材料过不来，让她暂时不要打尾款，周弥想了想，没让会计更改打款日期，这年头做生意，谁都不容易，多年的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厂里的老张也告诉她一个坏消息，有个老客户因为原料涨价，决定停产三个月，加上半个月前因相同原因停产的另一家企业，她最近损失了将近三成的订单。
“还好，那家梁氏的子公司今早上还追加了几张订单，补上了缺口。” 老张庆幸道。
周弥那边却高兴不起来，她在心里粗略算了算，梁氏关联的订单已经占到了营收的六成，虽说这两家公司是自己找上门的，不是她通过梁安平的联系人要来的，但是只要梁安平张张嘴，这六成的订单随时都会消失。
“让会计准备一下，我明天要看账。”
等她终于有时间打给杨嘉树，已经十一点半了，手机响了好久，那头接了起来，声音有着重重的鼻音。
“感觉好点没有。” 周弥问道。
“还行……小钱都和我说了，夜里开车回去累不累？”
“累倒还好，载了一个小姑娘，就是上次拉着你做游戏的那个，有点呱噪。”
“那你干什么还载她？”
“不知道啊。” 也许当时有点寂寞，希望身边有个人，不管是什么人。
“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问我们是不是开放式关系。”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什么都敢问，不过她们的课题快结束了，你下次再来应该就见不到她了。”
两人一时都没话了，杨嘉树又道：“昨天谢谢你过来一趟，我是喝多了点，不然不会这样的。”
周弥没问他打人的原因，她隐约猜到了，如果他不主动提，她也不打算问了：“没事，已经都解决了，梁执说了不会追究的，当时也没有报警，而小钱说你顶楼没装监控，就算警察来了，也说不清的。”
顶楼是没装监控，可是所有的楼梯间都装了，杨嘉树今天早上已经看过了一遍，角度不太好，周弥和梁执做了什么看不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一起待了挺久的。
“梁执挺难说话的，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杨嘉树有话想问她，但是感觉一问出口，也许他们的关系就到头了。
周弥把整件事说得很轻松：“我没说服他什么，他知道你是喝多了，本来就没打算追究，我想等你感觉好点了，给他发个信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吗？”
“好，过几天。” 很多事情就像梁执说的那样，只是他的猜测，这个时候小题大做，反倒遂了梁执的意了。
但他也想知道自己在周弥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下周忙么？”
“还行，有什么安排么？”
“几个一起留学的朋友约了去露营，两天一夜，周五晚上出发。”
听到要过夜，周弥有些犹豫：“是不是挺远的？”
“离你家大概两个小时，我可以来接你。”
“有我认识的人么？” 周弥不想面对刘茉文，但她不能直接说。
“应该没有，是我研究生男子赛艇队里的几个朋友，也许会带女朋友和太太，都是挺随和的人，正好带你见见。”
杨嘉树都这样说了，周弥没有理由拒绝：“好啊。帮我列个清单看要准备些什么。”
“你人来就好了，别的东西我来准备，衣服什么的我买好了先寄给你。”
露营的装备并不便宜，周弥打算给杨嘉树转笔钱，杨嘉树却像猜到了一样，补充了一句：“不许发红包。”
周弥没坚持，退出了操作，转天收到了杨嘉树寄来的东西，上身试了试，款式和颜色都不错，看得出是用心选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亏欠感，想到杨嘉树的生日正好是露营的第二天，便也上网替他选礼物。
她很久没给男生买过礼物了，已经沦落到去知乎和豆瓣上找灵感的地步了，逛了一圈，还是没有结果，细想想自己对杨嘉树可能还是不够了解，于是打电话给唐茹，问问她谈恋爱的时候都给嘉林送了什么。
唐茹倒是以过来人身份建议道：“随便送送得了，我当年精心准备的礼物，人家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想想就心寒。”
“总不至于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吧。”
“有倒是有。”
“什么？”
唐茹顿了顿，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想到周弥也不是外人，她们也没少说私密话题，便道：“他说我就是他最好的礼物。”
虽然有点隐晦，周弥却立刻懂了。因为这句话她有点耳熟，所以没敢再想下去，只得故意开玩笑：“秀恩爱，死得快。”
“没有秀恩爱，八百年前的事了，我们现在都快处成哥们儿啦，不过谈恋爱的时候，就该多制造点浪漫的回忆才好。”
周弥听完唐茹的建议，还是上网买了一对专业用的自行车手套，和杨嘉树的自行车是一个牌子的，虽然价格贵得离谱，但钱花出之后，心安了许多。
因为答应了要去露营，周弥提前安排起很多事情，忙忙碌碌地过完了一周，周五那天便没什么事了。
杨嘉树来得很早，当天中午安排了烧烤，加上扎营的时间，他们必须早点出发。
等到了约定的地方，已经停了三辆车，一对夫妻，一对情侣，一个单眼皮高个子男生，这些人都相互认识，只有周弥是头次和大家见面，杨嘉树替她一一介绍完，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建议早点赶路。
“再等等。” 叫薛洋的单眼皮男生道：“我还约了茉文，她可能不熟悉路，一会儿就到。”
杨嘉树有点意外，下意识地看了周弥一眼，周弥没什么反应。
“还没死心啊？” 有人打趣薛洋。
薛洋没觉得不好意思：“说什么呢，就是约她出来散散心。”
“散心……对哦，她最近是不是分手了？不敢想，谈了好多年呢，为了陪男朋友，聚会也很少来。” 又有人道。
周弥和这些人都不熟，除了杨嘉树没有人留意她的表情。
“是什么原因啊……”
“男人嘛，长得不错，又有钱，外面情况多呗……”
薛洋觉得没意思，特别是当着新朋友的面说这些：“等一下人来了，你们别多嘴。”
第41章 . 今天终于决定自首
刘茉文把头发剪短了，穿着亮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像另一个人，见到周弥，除了意外并没有其他情绪。
周弥打了个招呼，没多说什么，她一直以为这世上自己最怕见到的人是梁执，今天才发现刘茉文同样是她难以面对的存在。
“没想到你和周小姐认识。” 薛洋对刘茉文很关注，毫不掩饰。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遇见嘉树，就认识了。” 刘茉文没提到梁执，其实梁执才是她们最大的共同点。
“是啊，大概半年前。” 杨嘉树也道。
一行人寒暄了几句，各自上车往露营地开，刘茉文的车底盘低，她便把车留在停车场，改坐了薛洋的车。
开了一段路，杨嘉树把音乐声调低了一点：“我不知道茉文会来。”
为了让他宽心，周弥表现得无所谓：“人多热闹一点，挺好的。”
杨嘉树觉得周弥和刘茉文同为梁执的前女友，见面可能会有点尴尬，但他没有多想，正想着再聊点别的话题的时候，突然听见周弥叫了他一声。
因为语气有点郑重，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不必憋在心里，也不必问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