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起程楷正那个也在清开读书的儿子,程楷正满脸骄傲:“我儿子从小成绩就好。”
陈暖玉夸了几句,全然不知他儿子就是自己的朋友程赋。
徐青涟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京市的动物园是免费向学生开放的,前不久刚下过一场大雪,园里的树木都凋零了,动物也被迁到了室内,外园只有零零散散地几个游客,显得十分萧条。
陈暖玉提出可以去拍温室植物园,被程楷正一口回绝了,偏要在叶子都掉没了的树下拍照,两人坐在石桌两侧,背景是结了冰的湖面和深褐色的树干,幸好今天有阳光,找好角度,不至于拍出鬼片的感觉。
两人一边拍着照,一边聊起了从前的种种:这里是他儿子第一次春游的地方,也是两人唯一一次带着儿子出来玩的场所,为数不多有着美好记忆的地方。
程楷正越说情绪越低落,等拍完照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陆襄就带着他回了家,临走前加上了徐青涟的联系方式。
陈暖玉要回去修片,看着照片吐槽一句:“听起来程老师和他儿子关系不太好。”
话音刚落,和程老师关系不大好的儿子便来了,陈暖玉见到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又跟踪我们?”
“哪来的又?我是来找徐青涟的。”程赋把围巾解下来,在徐青涟脖子上围了两圈,“你脸都冻红了。”
陈暖玉呲着牙:“秀恩爱滚一边去。我要回摄影棚收拾了。”
徐青涟说:“我和你一起吧。”
陈暖玉婉拒:“不用了,今天你已经帮了我大忙,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约会去吧!”
最后一句话带着忿忿不平。
徐青涟把脸埋在围巾里,朝她挥挥手:“那我们走了?”
“拜拜!”
陈暖玉重重地挥了两下,背起装着道具的包走了。
剩下的徐青涟和程赋对视一眼,指了指室内场馆的入口:“逛一逛?”
“好。”
程赋呼出一口白气,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掠过徐青涟的手腕,又贴回裤缝。
室内的人也不算多,只有熊猫馆比较热闹,一堆人眼巴巴地在玻璃外等着树后的熊猫出来,玻璃上笼罩了一层雾气。
徐青涟用手指在雾气上画圈,说:“我和陆老师加了好友。”
“哦。”程赋的语气没有特别意外。
徐青涟说:“陆老师还给我讲了她和程老师恋爱时候的故事。”
程赋顿了一下,语调依然平缓:“嗯,他俩是自由恋爱,那时候我爸妈已经离婚很久了。”
“你上次说,有空可以给我讲讲你妈妈的故事。”
程赋笑了一下:“我妈妈,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你一定听过她的名字。”
“嗯?”勾起了徐青涟的好奇心。
“回头再告诉你,这样下次我还有借口可以和你聊天。”
程赋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柱子上,歪头看向徐青涟,满眼的揶揄。
徐青涟气得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吊人胃口呢?”
程赋笑了两声:“那些故事你都知道,没必要讲,给你讲讲我和我妈的故事,独家。”
“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快三十岁了,她其实不太想生我,但是家里逼得厉害,听说她把我生下来之后,看都不想看一眼……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讲了哦。”
徐青涟眼眸盈润,程赋食指指腹在她眼角蹭了一下,说:“不要可怜我,可怜的是我妈妈。”
他对她妈妈来说是个大麻烦,因为生了他,他妈妈错过了梦寐以求的offer,险些悔恨终生。
在这件事情上,程赋和陆襄的看法是一样的,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陆襄这个继母,她对自己很好,为了照顾程赋的感受不生孩子,她甚至要在婚前去绝育。
那时候程赋还不懂绝育的概念,但他偷听到程楷正和陆襄吵架,只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大麻烦。
后来程赋长大,复盘自己的过往,才发现故事里最无辜的恶人,大概就是程楷正,他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做,却差点让两个女人为他断送一生。
不愿意生孩子的程赋母亲为了他生下不爱的孩子,喜欢小孩子的陆襄为了他终生不孕,程赋夹在中间,他明明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降生,却成了那个罪人。
“我讨厌我爸,所以我不会原谅他的。”程赋叹了口气,“但如果你来劝我……”
“我可没那么无聊。”
徐青涟打断他,用纸巾擦去玻璃上的雾气,那只懒散的熊猫正慢吞吞地从树后走出来。
两条信息静静地躺在她的聊天界面,发送时间两分钟前。
【陆老师:程老师希望小赋能够重新考虑一下进实验室的事情,这对他的未来非常重要。】
【陆老师:但我冒昧地说一句,我想小赋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徐青涟在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熊猫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她抓住程赋的小臂,抬手挥了挥:“你讨厌谁,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只需要继续喜欢我就好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程赋依然能感受到小臂的力度,馆内的熊猫拖着憨笨的身躯,在游客的起哄声中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抱住树干,摊成一块黑白相间的大饼。
程赋垂下手,捉住徐青涟的手腕,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低声道:“那你也快点重新喜欢我吧。”
第29章 二九
在徐青涟表示自己无法干涉程赋的想法后,陆襄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情,只是叮嘱她好好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元旦假期后,时间就像按下了加速键,期末考试一场接着一场,背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徐青涟在图书馆待了两个星期,随着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他们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便正式开始了。
不过因为杜箬的最后一门考试在两天后,两人买了三天后的车票,所以徐青涟提前享受的两天假期也是在学校度过的。宿舍楼的都走的七七八八,白枝和方芜也早就回去了,杜箬在宿舍学习,徐青涟就坐在床上玩手机。
“我们学院是最晚放假的吧!”背到一半,杜箬崩溃。
徐青涟说:“没有,听说马院下个星期才考完。”
杜箬心里稍微平衡了些:“你这两天不会要一直待在宿舍玩手机吧?”
“你不陪我,我能去哪儿?”
徐青涟已经把最近囤的剧都追完了,杜箬忙着学习也不能陪她聊天,无聊的很。
杜箬问:“你报名的那个实习咋样了,几号开始啊?”
沂城电视台少儿频道在招寒假实习生,内容大概也就是在一些儿童节目里负责看孩子,为了积累经验徐青涟报了名,交了简历,但她才大一,也没参加过什么比赛,所以也没太有把握。
“就下周吧,还没给我回复呢。”
徐青涟打开平板,邮箱里空空如也。
杜箬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做题,徐青涟下床把宿舍地面上的头发丝扫了,打算去阳台把晾晒的衣服收起来,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平时同学间联系都用微信,除了父母也就只有推销的会给她打,看着那个京都本地的号码,徐青涟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听。
两分钟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锲而不舍地响了十几秒,在即将挂断的时候徐青涟按下了接听键。
徐青涟:“你好。”
“太好了,我还以为打错电话了。”
熟悉的男声,徐青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季巡。
“季巡?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你还在学校吗?”
徐青涟:“在。”
季巡笑道:“你们考完试了吧,听说你们学校最后一场在昨天。”
徐青涟嗯了一声,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客气地寒暄道:“你们考完了吗?”
“上午刚考完。”季巡的声音有些紧张,似乎做了个深呼吸,吐气声明显,“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过几天吧,等我朋友。”
“这样。”他又做了个深呼吸,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今晚要出来吃饭吗?附近开了家湘菜馆,想请你尝尝。”
“……好啊,我请你吧,就当是报答你帮我练习网球。”
“别这么客气。”
挂断电话后,徐青涟和杜箬对上视线,杜箬满脸邪笑,夹在指尖的黑笔不停晃动:“你们网球课那个小帅哥?”
“嗯。说要一起吃饭。”徐青涟看了眼身上的珊瑚绒睡衣,打开衣柜挑衣服。
杜箬也没心思学了,转过身来打趣她:“他是不是喜欢你来着?”
杜箬虽然没怎么见过季巡,但她和陈暖玉认识,听陈暖玉吐槽过几次季巡一见程赋就犯病,也就猜了个大概。
“我们家青涟天生丽质,只能说这些男的眼光好。”
徐青涟叹气:“别胡说,只是一起吃个饭。”
“我赌十块钱,他约你出去肯定是要表白的。”杜箬说完,煞有其事地给徐青涟发了十块钱红包。
“我不赌。”
徐青涟的心情其实不太好,和季巡他们一起打网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季巡性格好,幽默也懂得尊重人,和他待在一起会很轻松,是个很好的朋友。
但这一表白,性质就完全变了,她会失去一个朋友。
晚上季巡来学校接她。湘菜馆的菜品油重色浓,口味偏辣,季巡明显不太能吃辣,吃了几口剁椒鱼头眼里就沁出了眼泪。
徐青涟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好奇:这东西也没有那么辣啊?
季巡后来只专注地吃些辣度小的菜,仍然被辣的眼泪直流,灌了满满一壶水。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么辣。”季巡说。
徐青涟面色如常:“其实还好吧。”
这在北方也就是微辣水平。
饭后,两人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季巡载她回学校,就在徐青涟以为表白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季巡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但没有打开车门。
“徐青涟……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挺好的。”
校门口偶尔有提着行李箱去赶车的学生,路灯昏暗,行李箱的车轮在地上发出声响,窄小的车内空间,季巡的心跳声无处藏匿。
季巡趴在方向盘上,歪头看向她,笑道:“那如果我喜欢你呢,够不够格?”
徐青涟尴尬地笑了一下:“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没有够不够格之说。”
季巡把脸埋在臂弯中,声音懊恼:“你的回答总是出乎我意料,那你……是不是还喜欢程赋?”
“……”
徐青涟的心跳漏掉一拍,而后她眼神坚定地点点头,说:“是。”
不知道是不是辣觉还没消,季巡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有眼泪,被辣红的嘴角却在努力地上扬:“我就知道。”
“但我不死心,总想着再试试。我喜欢你,徐青涟,新生晚会之后开始喜欢你。”
徐青涟愣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
“我知道,我只是想着,或许我可以试一试。不出意料的失败了。”季巡扯了扯嘴角,语气温和,“你先回学校吧,我哭一会儿。你不要有负担,以后还可以一起打球。”
他做出抹眼泪的表情,倒让紧张的氛围缓和许多,徐青涟下了车,身后那道视线追随她许久,在她拐弯后被高墙阻断。
或许在徐青涟看来,他的表白会很肤浅,新生晚会后喜欢徐青涟的人很多,无外乎是因为她的外貌,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
但季巡不是。
说实话晚会的时候他一直在玩手机,连表演了什么节目都不知道,没直接走掉是因为他朋友在后台道具组帮忙。
晚会后他去找他朋友,同样涌入后台的还有一堆想要演员联系方式的人,看着他们为只见过一面的人疯狂的样子,季巡觉得很可笑。
有个跳民族舞的女孩子被一堆体育生围住,那群人表面上是爱慕者,口中却满是污言秽语,眼神也猥琐下流,调侃她的外貌和身材,那女生还来不及换紧身舞蹈服,只能用扇子遮住胸部,满脸局促。
季巡想帮那女孩解围,还没起身视线便被一条华丽的礼裙遮挡,徐青涟拿着一件薄外套,拨开那群体育生给女孩披上,满眼的笑意,语气却很冷:“她说了不想加,你们是听不见吗?”
有人骂了声:“穿得这么骚跳舞,不就是给男人看的?”
徐青涟的视线冷冷地刺向他:“你又是穿背心又是穿短裤,漏这么多给男人看的吧。你天天想着怎么勾男人,所以看别人也像勾男人。”
这话逗笑了其他人,被怼的那人面目狰狞,握紧了双拳,比徐青涟足足高出一头,体格又壮,徐青涟丝毫不畏惧,仰着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
许是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那堆人劝下那男的,悻悻离开。
徐青涟转身对那女孩笑得温柔,低声安慰了她几句,便出门去找了自己朋友。
季巡一直觉得一见钟情是个伪命题,结果那天徐青涟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在网球课上再次遇见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犹豫后迈出的步伐告诉他,他大概是喜欢上徐青涟了。
可惜他信奉感情是慢慢培养的,不想一时荷尔蒙上头冲动表白,最后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但慢过了头,徐青涟和她前男友死灰复燃,他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怎么着都不对。
夜色将季巡和他的车笼罩,季巡趴在方向盘上,惆怅地想:这家湘菜馆真辣呀,辣的想让人掉眼泪,下次再也不去了。
*
“我就说他得表白!你拒绝了?”
得到徐青涟肯定的答复,杜箬不停摇头:“我看你就跟程赋耗死吧,小季多好一个人啊。”
徐青涟换回睡衣,说:“你都没怎么见过他。”
“反正听陈暖玉和白枝说,他人应该不错。”
“确实。”
季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穷追猛打,被拒绝后也没有反口污蔑她,这场表白意外的平和,甚至都不能称为表白,更像是一次告知。
相比于其他人,季巡的处理方式还是挺舒适的。
“你真是没治了,你要和程赋纠缠到什么时候?也不在一起,也不彻底断了,你俩真要互相折磨到白头啊?”
徐青涟翻身上床,把脑袋伸了出来:“我打算和程赋重新开始。”
“什么?!”
杜箬蹭的跳起来,跳到徐青涟床边。
徐青涟快速翻身裹进被子里,贴着墙角不让杜箬抓到自己,但晚了一步,杜箬抓住她的睡衣,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没开始呢。”徐青涟笑道,“或许等他下次提起来的?”
杜箬爬上她的床,披头散发像个来索命的女鬼:“你不是还有顾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