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进门面对的就是长长的玄关，一扇木制屏风隔断视线，有光线透过屏风射过来，显得屏风上的画都跟着活过来了一样。
吴秘书欠身让她先进，自己守在门口，没有踏步而进的意思，只说：
“他在里面等你。”
说完，吴秘书便以还有工作为由，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为她关好房门。
铁门“哐当”一声响，把没有防备的虞晚晚吓了一跳，安抚好心神，她沿着玄关往前走。
等走到玄关尽头转弯，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巨大的落日余晖图，夕阳透过落地窗射进来，将房间里的景物都染上了一层橙红的血色。
阳光划过墙面、茶几上，最后，落在靠在沙发假寐的男人身上。
是安霖。
看到他，虞晚晚顾不得其他，小跑过去。
“安霖？”
沙发上的男人回头，夕阳的刺激下，他的脸看不真切，但是虞晚晚能够感受到他的疲惫和虚弱。
看来吴秘书没说错，他状态的确不好。
“你病了？”
乔见深看着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在这儿？”
“吴秘书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他闭上眼，良久，才有气无力地说上一句：“胡闹。”
“你才是胡闹。”说话都这么虚弱了，还自己扛着。
虞晚晚才不管那么多，三两步上前，将手搭在男人额头上，一只手去感受他的温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做对比。
“没发烧啊，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见深摇摇头。
大抵真的是累了，一向理智的他，这会儿竟然舍不得赶她走。
他拉住虞晚晚的手腕。“坐下来。”
知道他说话很累，虞晚晚很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刚落坐，他的头就靠了过来，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是那种不不寻常喘息。
虞晚晚心里担忧极了，问他：“这样不行，我陪你去医院？”
他再次用疲惫至极的声音拒绝她。
“老毛病，休息会儿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虞晚晚努力坐正，撑住肩膀，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身边的人一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就这样呆呆坐了半个小时，久到虞晚晚都觉得不对劲，轻轻喊他：“安霖。”
没有回应。
睡着了吗？虞晚晚扶着他的头，将他放躺，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衬衫都被汗水濡湿，伸手摸过去，又冷又湿。
很明显，这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原来他竟然一直在忍着。
她急了，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去医院。”
可是她一个才八九十斤的瘦弱小姑娘，哪里拖得动他。
没办法，她只能向吴秘书求助。
吴秘书很快就冲上来。
“怎么了？”
“他不肯说，估计是疼，瞧瞧。”虞晚晚指着那衬衫。“都湿透了。”
“虞小姐您帮个忙，把他送到我背上，我们送他去医院。”吴秘书说着在沙发前蹲下来。
乔见深这会儿已经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但依旧拒绝。
“不……”
一般情况下，他乔见深说了不许干的事，底下的人就算是再担心也只能依从。
所以，哪怕这个不字很虚弱，虚弱得快要听不见了，吴秘书还是不敢再行动，只能求助地看向虞晚晚。
“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虞晚晚才不管乔见深愿不愿意，伸手去拽他，见他不肯配合，她板起脸，教训道：“听话，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我就……”
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到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最后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丢下一句极为幼稚的“我就不理你了。”
吴秘书十分无语。
这么幼稚的威胁，先生怎么可能听话嘛。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先生乖乖配合吗？
就在吴秘书绝望的时候，正在拽乔见深的虞晚晚因为用力太大，加之手上全是乔见深的汗水，没拉住滑倒，“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乔见深睁开仿若千钧重的眼皮，看她顾不上自己，爬起来就要拉他，只能放弃抵抗，乖乖起身，顺从地趴在吴秘书的背上。
吴秘书差点没哭出来。
能制住先生的，果然只有虞晚晚。
他背着乔见深起身，虞晚晚则跟在他们身后，小心护送着。
电梯直达负一楼，门口是VIP停车区，停着好几辆豪车。
吴秘书将乔见深送上他常坐的那一辆宾利，虞晚晚迈步想跟着上车，却被乔见深伸手拦住。
第98章 准备后事吧
他不想让她跟。“去工作。”
虞晚晚没有犹豫纠结，甚至连一句交代都没有，毫不留恋地转身。
吴秘书看得十分担心，他劝乔见深：“虞小姐生气了。”
乔见深只觉得累极了，比刚才还要累，就好像被人抽走全部的力气一样，耷拉着头。
突然，另一侧传来开门声，车身一晃，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以走了。”
乔见深偏头看过去，果然是她。
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无奈，还有几分惊喜和不舍。
明知道不能让她跟着，可是看着她这么“不听话”，他竟然心生出几分期待来。
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份期待是不该有的。
“你……”
“安先生。”虞晚晚偏身过来，正对着他。“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我今天还就胡搅蛮缠了，所以，你别想甩开我。”
看到虞晚晚跟上来，吴秘书也放心不少。
否则，先生半路反悔了，他可搞不定。
趁着两人在争论的功夫，吴秘书赶紧上车发车。
而且，为了堵住先生利用工作做借口拒绝的心思，吴秘书还非常贴心地告知他们：“虞小姐您放心，我已经跟你老板打过招呼了。”
还好现在乔见深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然吴秘书这会儿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瞪成筛子。
乔见深再一次被送上医院的担架，正在休息的麦医生被一个电话打过来，满脸怒气，哪怕是在病房外的虞晚晚，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让他不要乱跑，不要工作，多休息，他这几天在干什么？熬夜加班还坐直升机！不要命了早说，正好给老子省点事。”
一字一句全落到虞晚晚的耳中。
原来，他在救她的那一天就已经……
一想到他大半夜去荒郊野岭救自己，还要爬直升机……
想想就觉得后怕。
病房的门很快被人打开，一个年轻医生拿着病历本走出来。
虞晚晚猜他应该就是主治医生，赶紧迎上前去：“医生，他要紧吗？”
麦医生上下扫了虞晚晚一眼。
长相稚嫩，穿着普通，打扮也非常接地气。
这个女人，他并不认识。
吴秘书追出来，赶紧解释：“她是安霖的夫人。”
麦医生抬眼看向吴秘书，只一对眼，就已了然。
再回头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原来你就是他老婆啊。”
“是，他怎么样了？”
“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啊！”
麦医生的话吓得虞晚晚心脏骤停。
就像是被人蒙头砸了一锤，她的脑袋里嗡嗡的，眼睛里开始冒金花，许久她才缓过神，眼泪像是潮水一般涌上眼眶，很不争气地落下。
“唉，你别哭啊。”麦医生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
这就是他不爱接触家属的原因，这还没说两句话，人就先哭上了。
吴秘书赶紧出面打圆场。
“医生逗你玩呢。他在里面输液，虞小姐你先进去吧。”
虞晚晚这才止住泪势，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吴秘书。
“真的？”
今天把虞晚晚带过来，已经是逾矩了，吴秘书只能说：“是不是真的，您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点点头，虞晚晚转身走进病房。
身后，那位年轻的医生还在喋喋不休。
“她真的是他老婆？”
“是。”
“这么小，成年了吗，能顶什么事？”
“麦医生，求求您别说了。”
……
虞晚晚脚步没停，继续往里走。
医院的临时输液间是没有病床的，只有一张塑料躺椅，药水透过透明的软管滴入青色的血管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灯光的原因，这会儿的乔见深，脸色看着比来之前更白了。
白得透明，白得令人心慌。
就像是一个被大火烧透的易碎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输了液，止了疼，乔见深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总算是有力气睁眼了。
可一掀开眼皮，看到的就是虞晚晚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
乔见深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她：“哭什么？”
“没哭。”
她乖乖地在他身边坐下来，拍拍肩膀。“给你靠。”
乔见深没有靠上来，他伸出那只没有挂吊针的手，拖着她的下颌，伸出大拇指替她揩掉泪痕。
“对不起。”虞晚晚愧疚地低下头。
明明他已经很难受，还要安慰她。
那个医生的确没说错，她太小了，压根顶不了事，不能为丈夫分担就算了，还添麻烦。
乔见深又无奈又好笑。“你在车上威胁我的劲儿呢？”
“一码归一码好不好！你也是，你怎么……”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跟我说呢。
可细想之下，她也有问题，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她总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为了辰辰，为了自己的工作，压根都没关心过他。
一想到这儿，虞晚晚的头更低了，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其实，他很想问他，到底怎么了？
她不傻，吴秘书休息室里问她的那个问题，其实已经变相地在告诉她答案。
她隐约地察觉到：
他病了，病得很重，有可能真如医生所说，病入膏肓，已经到了要准备后事的程度。
不行，安霖已经很不舒服了，不能给他添负担。
虞晚晚强打起精神来，露出笑脸。
“你要乖乖听话，快点好起来哦。”就像是在哄辰辰一样。
乔见深是什么人。
从小就在商场上打拼的他，早就练就一副火眼金睛。
虞晚晚表情里的失落和担忧，压根就瞒不过他。
他很不喜欢看到她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吴秘书跟你说什么了？”
虞晚晚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乔见深收回视线，事已至此，他反倒平静许多。
虞晚晚不肯说，他也没有多问，笑着对她说道：“我饿了。”
听到这话，她赶紧关心地问：“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包子和粥。”
这都是早点，在晚上去找会很麻烦，但虞晚晚没有犹豫。
“你先坐着等会儿，我很快就来。”
虞晚晚走出去不久，吴秘书推门走进来。
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先生怒火的准备。
可没想到，乔见深没有骂，也没有生气，只是平淡地问他：“之前拟的那份离婚协议书，还在吗？”
第99章 患难才见真情
乔见深突然要离婚协议书？
吴秘书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先生。”
“去找。”
这一次，吴秘书违抗命令。“先生，虞小姐她并没有错，你要是想怪的话就怪我吧，是我让她上楼的，是我让她知道您生病了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我不怪你，也不怪她。”乔见深仰头靠在墙上，神情忧郁。
既然是秘密，就迟早有戳穿的那天，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因为知道吴秘书是为了自己好，他不忍心责备。
因为知道虞晚晚是担心自己，他不忍心责怪。
只是……
乔见深的疲惫地靠着墙，一口冷空气灌肺中，他猛烈地咳起来，咳得全身都跟着震动。
吴秘书赶紧去端水过来，被乔见深拒绝了。
“我早就下过决心，她知道真相之后，就主动提离婚。”
“为……为什么啊。”吴秘书很不理解。“虞小姐人很好的，她不会介意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放手。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常人都会敬而远之，她如果不离开，那是因为她很善良，我更不能利用她的善良，把她留下，甚至是逼她留下来。”
他正是猜到了虞晚晚的选择，所以才不能让她留下来。
不管这份选择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其他……
“先生！”吴秘书现在十分后悔，要是早知道帮先生戳破秘密会导致他和虞小姐分道扬镳，他说什么也不会干这种事。
“好了，别说了，离婚协议书上加一条，天心公寓那个房子就给她吧，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见久劝不下，吴秘书垂头丧气地坐到乔见深的对面。
“您真的拿定主意了吗？那老先生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乔见深哑然：“先瞒着吧。”
“可是……”
虽然后面的话吴秘书没有说出口，但乔见深已经听出来了。
他想说，可是他没时间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
“我早就没时间了，何必再耽误人家姑娘。”
吴秘书看穿他的心思，补充道：“您是不想耽误虞小姐吧。”
不过，他也相信先生的品格。
先生娶虞小姐那段时间，除了有本身的原因，也是因为老先生旧病复发。
乔家整个都要落入危难之中。
老先生在病床前委托，先生才只能咬牙答应。
可即便是这样危急的情况，先生最终的选择也是尊重虞晚晚。
可惜了，如果几年前先生遇到的是虞小姐而不是那个女人，或许先生的结局会被完全改写。
此时的虞晚晚还在外面找包子，最后还是小卖部的老板听说是病人想吃。才愿意帮忙，重新开锅为她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