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被泪水模糊,那行红色的字迹很快就看不清了。
她哭起来,再也止不住,不由蜷起腿,将脸埋在膝盖之中。
眼前陷入黑暗,她的肩膀哭得发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想起了那场大火。
火焰燃烧,铺天卷地,容昭在火光中垂眸看她,他张了张口,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但那些话还未宣之于口,他就被烈火无声吞噬。
他要说什么?他的话,她还没有听见,他怎么能消失?
姜若瓷在黑暗中,忽然攥紧手指。
她将哭得发疼的眼睛贴在膝盖上,强行止住泪水。
不应该,一切都不应该。
容昭是存在的。
他生于大彦,是历史上力挽狂澜的永嘉帝。
他的灵魂跨越了一千四百年的时空来到这里,却连自己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完就骤然消失,他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姜若瓷红肿着眼睛抬起头,用手背狠狠蹭去脸上的泪痕。
容昭不能就这么消失,这不应该,她不允许。
第70章
一周之后,纵火案顺利结案,姜若瓷也康复出院。
时节已经盛夏,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几天暴雨,雨水带走了大半高温,也将整个城市洗刷一新。
二贝和周云间来接她出院。
姜若瓷踩着浅浅的水洼走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圈,露出少见的单薄。见到二贝,她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便垂头上了车。
二贝和周云间面面相觑。
这样的姜若瓷是极少见的。她从小到大,张扬明媚,就算遇到天大的坏事,也总能笑着化险为夷。她一直是昂着头的,何时露出这样蔫巴的样子?
难道是这场纵火案吓到她了?二贝偷偷在心中猜测,可思来想去,觉得也不太可能。
纵火案已经过去快半月了,况且这件事并没有伤到她分毫,以姜若瓷的胆量,早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如果不是纵火案……
二贝悄悄瞟了一眼姜若瓷。她这几日去医院探望她的时候,好像一直没遇见她的男朋友……
“周贝贝,上车。”周云间发动起车子,喊她一声,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打断。
二贝草草应一声,拉开车门坐在姜若瓷身边。
汽车行驶,姜若瓷的头靠在车窗上,目光却是放空的。
二贝偷偷观察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直接问她比较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问:“瓷瓷,你……你男朋友去哪了?”
车内一片安静,前面开车的周云间悄悄挺直了背,将耳朵往后靠了靠。
姜若瓷慢慢转过身,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二贝一眼。
这一眼,让二贝万分后悔问出了刚才那句话。
眼前的姜若瓷眼睛红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眼泪。那双从前漂亮的眼睛没有了一丝光泽,她垂着眼角看她,唇角也微微下垂,整个人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委屈和难受,脆弱得让人心口生疼。
二贝一下子闭上嘴,她心脏揪紧,感觉自己被她的情绪感染,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跟着她哭出来。
“瓷瓷,我……我不问了。”二贝满脸懊悔。
姜若瓷没再说什么,她慢慢地将脑袋枕在二贝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二贝偷偷看着她,看到她的睫毛颤抖着,渐渐趋于平静,二贝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前面的周云间很不识趣。
姜若瓷沉默的回应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小瓷姐姐分手了?想到这,他的眼睛亮起光。
周云间露出一副跃跃欲试苦尽甘来的模样,他侧过脸,试图趁机和姜若瓷搭话,却忽然被二贝从车后座狠狠踹了一脚。
周云间:“……?”
二贝对着后视镜,做了一个“你敢说话就抹你脖子”的动作。
周云间:“……”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姜若瓷下车后,二贝勒令周云间在外面等着,她亲自送她回了家。
等二贝再出来,周云间憋不住了:“周贝贝,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小瓷姐姐肯定分手了,我要是现在追她……”
“少烦她。”二贝凶巴巴瞪向他。
周云间皱眉:“……你不是一直支持我追小瓷姐姐的吗?”
“你没戏了。”二贝叹气,“她栽进别的男人手里了,没人能拔出来。”
周云间一头雾水,二贝看着他啧啧摇头,她回想着刚才姜若瓷那双通红的眼睛,感慨:“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瓷瓷竟是一个大情种。”
……
别墅里很安静,二贝走后,姜若瓷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
三世听到她回家,飞快地从容昭的房间跑出来。
她住院这几日,三世都是委托给别人照顾,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
姜若瓷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三世摇着尾巴,在她手中快速蹭了蹭,一双湿润的狗眼眼巴巴望向她,它在问她它的主人在哪里。
姜若瓷的手指一点点僵住,她慢吞吞收回手,低声说:“他不见了。”
三世摇晃的尾巴一下子就不动了,“汪?”
姜若瓷垂下头,声音发涩,“前些日子着了一场大火,他为了救我,消失在火里了。”
三世听明白了,它顿时焦灼起来,来来回回绕着姜若瓷转了好几圈,最后又蹲在她的面前:“汪!”
姜若瓷扯着唇角笑了一下,点头:“好,我们一起找他。”
她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三世毛茸茸的脑袋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嗓音坚定又发颤:“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
残阳消散,黄沙陷入无尽的墨色。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累累白骨和厚重的沙尘被墨色吞噬,属于永嘉的黄沙幻境成了一片混沌空间。
但在这黑色的混沌一隅,有绿色的碎光浮动。
浮动的碎光在虚空中凝聚成了数不清的光点,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映亮一方狭小的空间,像是这片黑色混沌中唯一的生机。
光点朝着那方空间缓缓坠落,坠落在那片暗淡的黄沙上,那里有几片零星的灰烬。
那散碎的灰烬柔软而脆弱,微小的光点对它起不了任何作用,又很快在黑暗中消散。
绿色碎光继续凝聚。
它们坠落又消散,光点来来回回,不知道已经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重复了多久。
但显然,不论重复多久,残损零星的灰烬都无法再次被修复了。
终于,幻境空间在这一刻发生了扭曲。
虚空忽然出现了细细的波纹,无数波纹层层漾开,一个个黑白弹框霎时出现在整个空间。
仿佛游戏开始自动运行,这些黑白弹框自动往外铺展,就像是在发布游戏公告一样,黑白弹框上涌出了一条条文字。
这片文字在混沌的游戏初始场景中,径自铺展,宛如在如常地运行游戏。
虽然无人看见,但它们一行行,像是代码一样,往下加载——
【永嘉破损严重,系统尝试多次,均无法修复。】
【警告:由于虚拟躯体长时间未完成修复,检测到永嘉灵魂数据即将消散。】
【危险警告:灵魂数据即将消散!】
【灵魂数据不能消散,启动应急计划。】
【应急计划启动中——】
【应急计划启动完成:即将提前发放‘万民的祈愿’奖励!】
随着这行文字加载完成,混沌黑暗的空间开始变换。
白骨黄沙慢慢消失,一页熟悉的画面占据了整个空间——这是《故人游(下)埋骨之城》的最后一幕。
天空坠着鹅毛大雪,黄纸漫天,寒冷透骨。
无数百姓披着素缟,跪伏在祭天台下厚厚的白雪之中。
漆黑的灵柩停在祭天台上,两位苍老的祭司俯在灵柩前,他们一位着白衣,一位着黑衣,蓄着长长的、也是黑白两色的胡须。
大战刚刚过去,祭台下方跪满了劫后余生的百姓。洁白的雪覆满他们的身体,他们脸上结了霜,唯有温热不止的泪水将冷霜冲开,留下清晰悲戚的泪痕。
苍老的祭司开始慰灵祈福,百姓们闭上眼睛,也在心中默默祈愿。
“大彦帝王战死沙场,陛下用生命拯救了王朝,更庇佑了吾等的平安。”
“吾们感激涕零,却又无以为报,如今能做的,只是跪在陛下的身躯之旁,送别陛下,并为陛下祈愿。”
纷纷繁繁的祈愿声从每一位百姓心中响起——
“陛下还如此年轻,我希望他有来生。”
“我希望陛下来世如意康宁。”
“我希望陛下来世天下太平。”
“愿陛下来世富足,拥有泼天的富贵。”
“愿陛下来世仍如年少之时,可以恣意而为。”
……
数不清的祈愿声密密麻麻响起,那些声音从百姓的心底飘出来,渐渐振聋发聩。
百姓们的祈愿虔诚浩瀚,在回荡的心声中,祭司举起了手中的青枝,他们口中念念不停,用青枝蘸着水滴,洒在灵柩两侧。
随着水滴蘸尽,这一幕画面渐渐缩小,消失。
系统再次回到了混沌空间,而那青枝的水滴,也渐渐变成了绿色的光点,浮动在混沌的黑暗之中。
祈愿声飘渺起来。
文字在这一刻,开始继续加载——
【‘万民的祈愿’奖励发放中!永嘉获得祈愿中的来世,他的灵魂数据即将回归到真实躯体中!】
【提示:之前的虚拟躯体属于永嘉灵魂数据的温养躯体,由于该躯体烧毁严重,无法修复,现已销毁。】
【开始回归到真实躯体——】
【警告:由于奖励为提前发放,灵魂数据不能全部传送,即将随机抽取部分灵魂数据封存。】
【随机抽取中——】
【抽取完成:记忆数据被抽取。系统将封存永嘉的记忆数据,待到达原定的奖励发放时间,记忆数据自动恢复。】
【回归即将完成——】
【回归完成倒计时:3——2——1——】
文字的加载一瞬间停止了。
伴随着“叮”的完成提示音响起,容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些模糊,四下白茫茫的,有人影在他面前晃动。
见他醒来,那人影惊了一下,随后大喊着往外跑去,“太好了!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第71章
容连山这几日无比开心,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可谓神采奕奕。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那昏迷三个多月的宝贝儿子醒来了!
而且不仅醒了,连打小的自闭症都好了,他简直要高兴疯了!
电梯上行,停在顶楼。他步履畅快地迈出去,外面等待他的周助理笑着上前:“容总好!”
容连山笑着颔首:“我儿子今天怎么样?”
“少爷很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哈哈哈,好,好!”容连山大笑着直奔卧室。
如此兴高采烈的容总让周助理很不适应,他笑着摇头,跟上他的脚步。
容连山今年五十余岁,是盛世集团的掌权人。
而盛世集团,是整个华国人人皆知的商业巨擘。
这座商业巨擘,涉及石油、金融、矿产、珠宝、文娱等等多个产业,商业繁荣,在国内外都占据着撼动一方的分量。
容连山作为盛世集团唯一的掌权人,拥着富贵金山,可谓人人艳羡,人人敬仰。但从前的容连山,却是极少笑的。
因为他有一个自闭症的儿子。
他的妻子很早就病逝了,容连山一直没再娶,一个人养着这个自闭症的儿子。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的儿子并不是自闭症。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没有任何情绪,但他能自理,非常安静,十分听话。
他的很多表现都不完全符合自闭症的诊断。
早些年,容连山带他看过很多名医,但没人能说出他儿子具体是个什么病,也没人能治好他。后来名医无效,他就研究走旁门左道,找一些高僧大师,但他的儿子还是丝毫没有变化。
曾有个高僧说,他儿子无魂无魄,怎么治都没有用的。
无魂无魄听起来过于玄学,很不科学,容连山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总之他折腾多年,到最后也没搞清楚他的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只好对外称他是自闭症。
他给儿子取名容昭。
一个人养大儿子其实也不是很辛苦。容昭很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给他请了家教,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学习,容昭就安安静静地上课。
只是学习成果无人可知,因为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只能被动地输入。
这样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年。
容昭成年了,身体健康,一张脸俊美逼人,容连山本来想就这样养他一辈子也挺好,但没想到三个多月前的某一天,容昭陷入了昏迷。
没有任何原因,忽然就陷入了昏迷,怎么样都叫不醒。
容连山又开始了求医问药。
但依然是药石无医。
他又陆续请了几位大师,有人卖他摆件,有人卖他符纸,他也不管有没有用,全部照单全收。
后来某一天,又来了一位大师。这位大师不是容连山请来的,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他儿子昏迷的消息,竟自己找上了门。
大师穿着黑白道袍,说师承某某千年老祖,把自己夸得牛逼哄哄。
容连山也不推拒,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将大师请了进来。
大师绕着容昭的身体转了两圈,莫名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容连山交代:“听我的,只要你三天内,任何人跟你提要求你都答应,他就能醒来。”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治疗方式,容连山一头雾水。
但大师没给他解释,交代完这句话,大师喃喃着“任务完成了”就施施然离开了,没有卖他摆件,也没有卖他符纸,更没有收他钱。
容连山思来想去,决定按照大师的话做。
虽然大师的要求古怪了些,但更古怪的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他连做法跳大神都试过,不差这一回。
于是容连山在这三天内对任何人都言听计从。
就连周助理有一次无心地问他:“容总您要不要去洗手间?”
刚刚才释放完的容连山咬着牙又坐上了马桶。
在公司他自然也是言听计从。有一天开会,一个副总提议要做一款游戏,说盛世应该进军一下游戏产业。
坐拥几座金矿、N个分公司、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的容连山十分不想尝试新的产业,但他拒绝的话在嘴边流连一番,还是咽了下去,对着这个游戏项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