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她颈间的少年低低笑出声,像是恶作剧后的得逞:“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吗?”
场景天旋地转,一瞬间,她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陈彻手撑在她身边,宽阔的身躯将她罩住。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
细密的吻再往下落。
在炸成烟花时,涂然惊醒过来。
醒来后不知所措,捂着烧红的脸,像摊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她她怎么能做这种梦?
难道是因为白天在密室,她抱了陈彻?
确实,当时被他安慰着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她的理智也回来了一点,埋在他怀里时,她感觉到了,他结实有力的胸膛,硬邦邦又滚烫,那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上……
涂然越想越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摸黑溜到厨房去倒冰水喝,想要借此降降火。
不怪她毛手毛脚,实在太过慌张,不小心碰倒流理台上的杯子,在寂静的夜里闹出声响。
她自己被惊了一跳,连忙心虚扶好,匆匆灌了口冰水,就蹑手蹑脚要溜回房间。
却没想到,就在她溜到卧室门口时,隔壁房间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少年,此刻,在现实中,在她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视线对上,两人皆是一愣。
各自都因为心虚,没有开任何灯,只有屋外的月光,勉强从落地窗里洒进。
昏暗的光线将对方的轮廓浸泡得模糊,视线也是模糊的,望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但耳畔的心跳声,却无比清晰,分不清是谁的,也都认为是自己的。
被烫到似的,少女和少年同时错开视线,心虚且慌张的两人,都没发觉对方的慌张。
没说一句话,也没人敢说一句话,一个埋头向房间里冲,一个低头往房间里退,两扇房门同时关上,尴尬和月光跑回屋里,寂静和黑暗留在屋外。
涂然钻回被窝,枕头蒙住快冒热气的脑袋。
陈彻靠在门后,抬手捂住狼狈不堪的眼睛。
这也太、太、太那个了吧!
*
翌日的上学路上,一路无言。
但,躲得过上学路,躲不过上课时——他们是同桌。
直到今天,涂然才发现,她和陈彻,原来这么形影不离,一天24小时,只有晚上睡觉那6个小时是看不见对方。
不,昨晚睡着觉也和他在一起,梦里在一起。
不想去想起什么,就偏偏会想起什么。
涂然的脸又变成了失控的加温器,一阵一阵地发烫,分明是深秋,为什么这么容易口干舌燥?
她慌乱放下笔,伸手去桌子里摸水瓶,没盖上笔帽的签字笔,在桌面滚了几圈,啪嗒掉在地上,两人的座位间。
在她去捡之前,陈彻已经弯腰将笔捡起,递过来。
于是,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捏着笔杆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的皮肤很薄,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的掌骨很硬,很有力量,手指是看上去这般灵活,指腹的皮肤并不十分细腻,昨晚在梦里……
竟然不知不觉又去想昨晚的梦!
涂然猛地回神,分明他是要把笔直接放在她桌上,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她竟然自己伸手去接。
笔杆那么长,却偏偏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
触电一般,她反射性收回手,对方竟也和她一样,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的笔,在半空中做出自由落地运动,再次掉在地上。
啪嗒一声,在安静自习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们的耳朵渐渐烧红。
“对、对不起……”
尴尬对上视线,异口同声道歉。
“没、没关系……”
慌张错开视线,又异口同声回应。
像是两台程序出错的小机器人,首先是语言系统,出现同样的故障,然后是肢体,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陈彻飞快捡起那支笔,放回她桌面,头脑空白地继续做题,写完一个字,才发现自己在英语试卷上写了个“解:”。
他埋头趴在桌上,细碎的黑发遮不住通红的耳根。
涂然立刻给笔盖上笔帽,掩饰性地要喝水,水瓶送到唇边,才发现瓶盖都还没打开。
红着脸趴在桌上的人,又多了一个。
秋风瑟瑟,教室外的梧桐飘零叶落,教室里的少年心事难藏。
上课是肩并肩的同桌位,中午吃饭,又是面对面的餐桌位。
不可避免地,在不经意间对视上,又立刻低下头,掩饰什么似的,疯狂往嘴里塞白饭。
祝佳唯坐在涂然身旁,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默默拿出手机,点开某个q.q联系人:[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坐在她旁边的周楚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看了眼,不慌不忙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才回复:[很不对劲。]
祝佳唯打算问问他的看法:[谁比较不对劲?]
周楚以用废话回复废话:[两个人都不对劲。]
祝佳唯:“……”
聊了就跟没聊一样。
祝佳唯正要继续打字,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群聊(3)”的消息框。
点进去,发现她和周楚以被拉进一个三人群。
群主是坐在她对面、陈彻旁边的简阳光。
简阳光发问:[你们俩在偷偷聊什么呢?]
祝佳唯秒回否认:[我没和他聊天。]
周楚以秒回拆台:[没聊什么^^]
“……”
简阳光在群里发了个呸的表情包:[骗鬼呢?]
发完又立刻撤回,改口:[呸,我才不是鬼。]
差点被这两人带偏,简阳光想起建群的正事,又在群里问:[你们俩有没有发现阿彻和兔妹不太对劲?]
祝佳唯和周楚以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从眼神里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连简阳光这个傻蛋都发现了,那这一次,一定是他们想的那种不对劲。
然而,下一秒,简阳光的消息又在群里冒出来。
傻蛋在认真地疑惑:[他们俩怎么鬼鬼祟祟的?不会是想吃对方盘里的菜不好意思说吧?]
祝佳唯&周楚以:“……”
您的好友“唯一的唯”已退出群聊。
您的好友“以后再说”已退出群聊。
简阳光:?
第43章 牵个手
尴尬相处了两天, 涂然仍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甚至在网上搜索,为什么会做这么梦,没能得到有用的结果, 反而被一堆自动跳出的关联词,弄得脸红心跳。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涂然产生了向身边有经验的人请教。
但这种事, 谁会有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涂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是周楚以。
虽然有点抱歉,但好像只有他理所当然。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去向周楚以请教, 祝佳唯就先找上她。
吃完午饭, 冷色调的女生忽然提出, 要和她单独聊聊。
于是,她们坐在了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进行女生之间的秘密聊天。
祝佳唯向来不会拐弯抹角, 直说来意:“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涂然不解地看着她, “什么事?”
“之前和你说的雏鸟情结, 是我骗了你,”祝佳唯停顿半秒, 继续道,“让你远离陈彻,其实不是真的在给你出主意,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
尽管周楚以是个死变态, 但他说对了一件事,朋友不该是被绑在身边的存在, 该有自己的思想,该有选择的权利。
作为涂然的朋友,她能做的,不是操控涂然的选择,而是陪她走做出选择之后的下一段路,在她幸福时祝福,在她需要时帮助。
“啊……原来是这样啊……”
涂然若有所思地呢喃,原来她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但因为完全相信祝佳唯,所以一直刻意忽视。
祝佳唯看了眼她有些呆愣的模样,涂然的难以接受在她意料之中。她垂眼收回视线,“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骗了你,对你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对不起,你可以生气,也可以骂我。”
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她做得有多过分,不单是阻止涂然意识到对陈彻的感情,更是利用了涂然对自己的信任。在找涂然坦白之前,她就已经做好打算,无论涂然是生气责怪还是介意疏远,她都坦然接受。
“为什么要生气?”涂然歪歪头,像是不懂。
“我骗了你。”
“但你已经主动坦白,还道歉了。”涂然咧嘴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道歉了,这件事就过去了。而且……”
她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灿烂,发自内心的喜悦,尾音雀跃地上扬,“我才知道,原来佳唯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到不愿意跟人分享的程度,这也太太太——”
像是突然词穷,她卡壳半天,绞尽脑汁才挤出一个还算贴切的形容,“太好了!!!”
祝佳唯怔然,望着她的笑脸,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开心,这样神奇的脑回路,完全、完全搞不懂。
她移开视线,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极轻地嗯了声。
喜欢,很喜欢。
从来不相信一辈子这种不切实际话语的人,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当一辈子好朋友这样的念头。是这种程度的喜欢。
“不过,不是雏鸟情结的话,那是因为什么?”涂然挠了挠头,关心地重提最初的问题。
祝佳唯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涂然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知道。”
祝佳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了,忽然开口问:“你脸红什么?”
“啊?我脸红了吗?”涂然着急忙慌地去捂脸,哪怕是一叶障目,嘴里还为自己辩解,“我我没脸红,是天气太热了!对,天气太热了!”
祝佳唯毫不留情地当场戳穿:“今天是阴天。”
涂然噎住,硬着头皮坚持:“阴天我也热,我就怕热!”
祝佳唯又面无表情开口:“但你没脸红。”
“我——”涂然还想着要找什么理由辩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啊?”
祝佳唯微微一笑:“我骗你的。”
涂然:“……”
沉默的人捂脸低头作鸵鸟状,这下真的红了脸。
完全不会撒谎的人,太容易被两三句话耍得团团转。
祝佳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但嘴上不留余地地问:“所以,你这两天因为什么不对劲?”
涂然低着头,小声嗫嚅着说:“因为前天做了一个不太……的梦。”
她声音比蚊子还小,祝佳唯没听清,“什么的梦?”
涂然依旧小声:“不太……绿色的梦。”
这形容太抽象了,祝佳唯没听懂,还想再问时,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
“涂然小朋友真是长大了呢。”
祝佳唯被走路没声音的周楚以吓一跳,面无表情骂他:“你是鬼吗?”
被恐怖密室吓得连做两天噩梦的周楚以,坐到她身侧,竖起手掌作制止状,“今年都不要再跟我提倒数第二个字,谢谢。”
祝佳唯:“哪个字?鬼字?为什么不能提鬼?你怕鬼?你是怕你身后的这只鬼还是怕你头顶的这只鬼?”
周楚以:“……”
面无表情的人变成了周楚以。
周楚以没犹豫地起身,离开她身边,坐到涂然的另一侧。
从他脸上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祝佳唯脸上。
祝佳唯心情颇好地继续和涂然进行上一个话题,“不太绿色是什么意思?”
涂然支支吾吾:“就,就……”
估摸着她“就”半天也“就”不出什么所以然,周楚以索性帮她解释:“就是绿色的反义词。”
祝佳唯:“红色?”
周楚以:“不,是黄色。”
祝佳唯:“……”
祝佳唯:“??!”
祝佳唯懂了,终于反应过来,看向涂然的眼神里带着惊愕和震撼,就好像抓包自家孩子正在看某种市面上不能流通的人类繁殖教育片的家长。
涂然捂着发热的脸,着急地解释:“这这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周楚以笑眯眯拆台:“也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涂然连忙摆手:“我我没想过!好吧我就想过一点点,不对,我没想跟陈彻做那种事,我唔唔唔——”
她没能说完,就被祝佳唯捂住了嘴,“好了你别说了,再说就把细节全透露给这个变态了。”
变态笑眯眯:“祝佳唯你耳朵红了。”
祝佳唯:“……闭嘴。”
不再逗小孩,周楚以言归正传,问涂然:“关于春|梦男主角是陈彻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是恶趣味还是真变态,他的用词粗暴直接,别说是涂然,祝佳唯都觉脸热。
涂然这一刻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耻得脑子都不能思考了,哪里还能细想。
不过,就算细想,她也不一定能想出个所以然。
“我……我不知道……”涂然是真的迷茫。
她对陈彻的那些异常表现,不是因为雏鸟情结,那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