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月没抬眼,翻着医书缓缓道:“我与四妹妹性情相投,都是不喜欢生事的人,自然走得近些。”
听出对方在含沙射影自己,江惜媛狠狠剐了江问月身后的江涵雨一眼:“四妹妹可不要高兴太早,这二妹妹同太子的婚事一再推后,你能不能有个太子妃姐姐护着你还不一定呢。”
“大姐是质疑皇上的赐婚吗?”江涵雨虽然心里忌惮,但还是替江问月说话。
“什么贱人,竟然敢对着我嚷嚷。给我掌嘴!”
江惜媛身边的丫鬟窜上前,照着江涵雨的脸就是一掌,谁知被江问月截在了半空,她随即对着丫鬟手上的穴位一按,那丫鬟就好似被抽去骨头般瘫软在地。
“大姐,这可不是候府,江涵雨也不是那任你欺凌的姨娘。”
“你…你什么意思。”江惜媛当即心虚。
江问月甩开那丫鬟,眉头微蹙,厌恶地看向江惜媛。
“候府夫人善妒狠毒的事,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大姐这才嫁过去没多久,就生生打死了一个小妾,传出去不仅是损害大姐名声,还损及了父亲母亲的颜面。堂堂丞相府嫡女不帮夫君散枝纳叶便罢,还将同侍一父的妾室打死,真真好一个妒妇作为。”
她声声厉斥吓得江惜媛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地反驳道:“你少拿父亲母亲压我,父…父亲自小对我疼爱,绝不会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倒是你个庶女,别以为嫁给太子便能踩到我头上来。”
“哦是吗?”江问月秀气的眉毛轻挑,“自己的女儿如此毒辣,还死丈夫小妾,丢了丈夫的宠爱,又坏了丞相府和候府的关系,若是再生什么事端,大姐猜猜父亲还会不会继续纵着你。”
说罢江问月和起医书,拍了拍裙摆上的落灰。
“走吧四妹,今日这花园聒噪得很。”
江涵雨点点头,跟在其后。
只留下脸色煞白,一肚子气的江惜媛,刚刚打人的丫鬟从地上爬起,颤颤然:“大…大小姐,咱们是继续赏花还是回屋?”
“没用的东西。”江惜媛气急败坏地撇了她一眼,“回去!”
当日隋候府的老夫人便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她是老夫人的心腹。表情严苛,整个人十分古板,平日里只听从老夫人的命令。
江惜媛一听说是她,当即变了脸色,“娘,我不回去。”
隋候府表面光鲜亮丽,可内地里却一团乌遭,嫁人这段日子她才明白,做小姑娘时有多幸福。
“娇儿,不可任性。”大夫人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我知道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可这个世界上的女子,又有几个能过的随心所欲呢?”
大夫人劝说的时间,隋候府的嬷嬷就在门口候着,整个人站的笔直,从头到尾动都没动一下。
大夫人的嬷嬷忙上前道:“张嬷嬷,大小姐还在收拾东西呢,不如你先坐下来歇会儿?”
张嬷嬷眼皮微掀,“少夫人有事,那奴婢候着便是了,奴婢是下人,可不是客人。”
“咱们隋候府向来看重规矩,既是祖宗传下来的那定然是有它的道理,奴婢不敢不从,没得坏了名声。”张嬷嬷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说自己,但傻子都能听出来她是在指桑骂槐。
恰好这时大夫人送江惜媛出来,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江惜媛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她委屈的咬着唇,“娘,您看看她们是怎么欺负我的?”
张嬷嬷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却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出嫁的女儿在没有经过夫家同意便私自回娘家便是于理不合,也就是我们隋候府大度不计较,若是到了别的人家,只怕还会不知道怎么说呢。”
“大家都不是寻常人家,自小也有嬷嬷丫鬟伺候教导着,怎么就做出这般无礼之事?”张嬷嬷早就看不惯江惜媛了,仗着自己是相府嫡长女,进门那一日便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她忘了,出嫁的女子便该相夫教子,怎么能如此肆意妄为?
“你在胡说什么!信不信我让人打死你!”江惜媛是个不能忍的脾气,当时就冲了过去。
张嬷嬷平静的看着她,“少夫人如今在京城可谓是名声大噪,若是想打死奴婢,奴婢自然不能反抗,只是少夫人的名声只怕会更响亮。”
大夫人反应过来忙拉住江惜媛,“娇儿,你给我闭嘴!”
女人的声誉尤为重要,若是她的名声毁了,日后该怎么活?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小过于娇惯女儿,让她养成了任性骄纵的性子。可她却忘了自己不能养她一辈子,她能惯着自己的女儿,但她的夫家不会。
她又心疼又难过,拉着江惜媛走到一边苦口婆心道:“娇儿,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娘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你看这相府,姨娘庶女一堆,娘又能如何呢?”
江惜媛垂下头,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娇儿,这次回去之后你要大度,你要记住,她们再得宠,生再多的孩子也都是庶出,绝对越不过你去。”大夫人拍着江惜媛的手说道。
江惜媛虽然不情愿,可她也知道只必须顺着这个台阶下。
“娘,女儿知道了。”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大夫人没少为她的事头疼,今天被张嬷嬷含沙射影的说了一通,她心里也憋着火气。
江惜媛只好离开。
另一边,十五日期限一闪而过,江问月和墨尘弟子云隐的比试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公正公平,比赛的地点设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广场上。
到了这一日,江问月穿着轻便的衣服,头发全部束起来,在师父季风的陪同下走进了比赛的场地。
对面的云隐身穿黑色长袍,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看起来阴霾狠戾。
江问月和他对视一眼道:“开始吧。”
比试分为走针,药理知识,最后是医德三项,若是两项超过对方,那便是对方胜出。这个规则是季风和墨尘一起制定的。
季风亲自点了一炷香,朗声道:“比试正式开始,第一项比走针!”
很快早就准备好的病人被带了上来,他是季风特意请来的,他坐在两个人中间。
江问月看向云隐,“你先请。”
云隐冷哼一声,打开银针便朝着病人扎了上去。
他的针法粗暴又无礼,病人看着他阴沉的表情莫名感到害怕。
过了片刻云隐取出银针看向江问月,挑了挑眉道:“该你了。”
江问月点点头,打开自己的银针看向病人道:“你别害怕,我会很轻的。”
病人胆怯的心被抚平了一些,他闭上眼道:“姑娘请吧。”
江问月拿着银针手势又稳又快的落下,病人诧异得睁开眼,他分明没感觉到多大的痛楚。
她每一针都又稳又快,加上她神色温柔,整个人都散发着温和的气质,让他莫名的感到安心。
最后江问月拔出银针,季风适时开口,“你以为谁更胜一筹?”
“这位姑娘。”病人毫不犹豫的指向江问月。
云隐原本就难看的表情顿时更加难看了,接下来是比试药理,季风取出两张纸递给他们,两人接过之后便写了起来。
很快江问月便把写好的纸交给季风,季风看完之后频频点头,反观云隐满脸怨毒的盯着江问月,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
医德这一块根本就不用比,季风满意的看着江问月道:“你做的很好。”
“还是师父教的好。”江问月微笑道。
季风看向墨尘,“师弟,胜负已定,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墨尘定定的看向云隐,云隐上前一步拱手,“是我技不如人。”
话音还未落下,他忽然抬手就给了江问月一巴掌,江问月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但季风却快速反应过来将她拉到一边替她把脉,这一把脉他的脸色就变了,狠狠的盯着云隐道:“云隐,你好狠毒的心!”
这可是寒毒,这种毒最为刁钻阴狠,会让中毒之人受尽折磨而亡。
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江问月,站在一边的冷若霜当即将云隐斩杀,他出手实在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云隐便没了气息。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杀人!”墨尘反应过来质问。
“他不过是不小心碰了那个女人一下你就痛下杀手,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墨尘并不觉得自己的徒弟做错了什么。
江问月一个闺阁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就算了,居然还跟他叫板,这样的人就该被教训。
“闭嘴!若不是你的徒弟对我徒弟下手,他怎么会杀人?”季风给江问月稳定住毒素冷眼看着墨尘。
“分明是你的弟子技不如人。”墨尘自然不肯承认。
季风满脸失望的盯着墨尘,“当初师父就说过你为人狭隘,太过在意输赢不配行医,当初我还以为师父的话太过绝对。如今看来师父他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你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确实不配行医!”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哄着师父,师父怎么会把绝学都就教给你?”
师徒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彼此之间的兄弟情被彻底耗尽。
围观的百姓早就散去,墨尘看着躺在地上的徒弟,冷哼一声道:“咱们走着瞧!”说完连云隐的尸体都不管便急匆匆的走了。
季风也顾不上管他,看着脸色发黑的江问月忧心忡忡道:“问月,问月你感觉怎么样?”
江问月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哆嗦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季风忙为她把脉,脸色难看道:“毒已入心脉,我得尽快帮她医治。”
冷若霜沉着脸站出来,“需要我做什么?”
“扶好她。”季风命令。
“好。”冷若霜小心的将江问月护在怀中,季风握住她的手细细感受。
江问月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这种冷仿佛从骨髓之中穿透而出,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冻结。
江问月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夺走她性命的冰冷池子里,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痛苦的挣扎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冰冷的水。
“我不想死,不想死……”江问月低声喃喃,忽然她的手抓住了什么,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肯再放开。
她不知道,这并非救命稻草,而是冷若霜的衣服。
她死死攥紧冷若霜的衣服咒骂道:“云迟,云迟,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冷若霜听着她喊太子的名字,心里莫名有点闷。
可不等他细想,季风便道:“我要用金针封住她的寒毒,她可能会挣扎,你一定要控制住她。”
“好。”冷若霜回神,将她的四肢都固定住,随后季风握住金针刺进了江问月的穴道之中。
“唔……”江问月痛苦的挣扎起来,脖子上青筋凸起,细密的汗珠从她的皮肤里渗透出来。
“别让她动。”季风一边扎针一边提醒。
“好。”冷若霜回应了一声,将江问月抱得更紧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遍体生寒
季风就这样忙碌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好了,你可以放开她了。”
冷若霜不太愿意,但他只能放开。
看着昏死过去的江问月,他忍不住问,“她的毒解了吗?”
“不曾,这寒毒十分阴毒,就算是我的医术也只能暂时压制寒毒。要彻底解了这毒药,还需要一株九环叶草。”
“何处有,我去取。”冷若霜作势就要离开。
季风一把拉住他,“你先听我说完。”
冷若霜只好耐着性子等。
“那九环叶草有市无价,想要弄到可不容易。”季风说着更加忧心,若是不能及时拿到这九环叶草,江问月只怕活不成了。
眼看她就要成亲了,若是此事出事……
“我一定会弄到。”冷若霜坚定道。
“可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一个月得不到解药,只怕神仙来了也难救。”季风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十分萎靡,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和墨尘之间的牵扯,又怎么会连累了江问月。
“那您说该怎么办?”冷若霜也没了办法,他本身就不喜欢动脑子,这种情况下他就更想不到办法了。
“你先带她回去,此事我想办法。”季风开口道。
他作为大夫,人脉自然不会少,只是他从前从未想动那些人脉,可眼下江问月命在旦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冷若霜点头,他刚要去抱江问月,却见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迟尺的冷若霜,她忽然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垂下眼道:“我自己可以走。”
若是被人看到冷若霜带着她回去,相府的人指不定怎么想。
“那我去驾马车。”冷若霜明白她的顾虑,他也不想自己的身份给江问月带来任何麻烦。
江问月看向季风,“师父,您去忙您的吧,我这边您不用担心。”
“好,你先在府上等着,等我有消息了就来找你。”季风说完也匆匆离开。
回相府的路上,江问月靠在马车上看着窗外,路过一条小河时江问月忽然道:“停车。”
冷若霜听话的将马车停在路边,江问月撩开车帘下车,她坐在小河边看着潺潺流水。
“冷若霜,陪我坐一会儿吧。”她不想回相府,在那个地方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那样的地方让她感到窒息。
冷若霜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依然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暂时死不了。”江问月平静道。
冷若霜却不放心的看着她,江问月淡然道:“你不用紧张,其实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起码她再也不用被逼着嫁进东宫,经历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
她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如今母亲已经和相府脱离了关系。至于相府和她本就只有利益关系,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牵无挂。
“我不准你这么想。”冷若霜定定的看着她,“江问月,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已经没有家了,难道你想让我连最后一个朋友也失去吗?”
江问月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她愣了片刻道:“原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说起来命运也挺奇怪的,前世她们是死对头,可这一世他们却可以成为朋友。
冷若霜重重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江问月忽然笑了起来,“那我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能活着谁又想死呢?她刚才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
“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之后江问月没有把自己中毒的事告诉任何人,就连周姨娘都没说。
她日日待在院中,鲜少出门。
转眼五日过去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季风曾经诊治过的病人还真打探到了九环叶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