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衍察觉,嘴角掀起淡淡弧度,“小流苏,大胆一点,拍下它。”
记忆回溯到五年前,高考前夕,她毫无激情,那时候的季司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他也是这般语气,跟她说:“小流苏,大胆一点,未来的沈流苏在等待你的冲刺。”
“一千五百万一次。”
“一千六百万一次。”
……
“两千万一次。”
“两千万两次。”
沈流苏在主持人高亢的声音里回过神,之后神色淡然地举高了手中的牌子。
主持人的眼神朝她看了过来,激动道:“两千一百万一次。”
话音刚落,前排依旧有人参与竞拍。
主持人收回视线,继续道:“两千二百万一次。”
沈流苏继续举牌。
主持人继续跟进。
双方僵持不下。
前排的人忍不住往身后看去,又继续举牌。
季司衍侧目,在沈流苏耳边道:“喊价,三千万。”
沈流苏照做,举牌的同时喊了声,“三千万。”
众人唏嘘,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似乎是接触到季司衍的视线,又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有人在议论说想要得到这件拍品的人是季司衍,好心劝那人放弃竞拍,那人心里是虚的,但面子上又不肯放弃。
主持人环顾一周,出声,“三千万,三千万没有没有?”
四周鸦雀无声。
“三千万一次。”
“三千万两次。”
前排依旧有牌子举起。
主持人喊道:“三千一百万。”
沈流苏要蔫了。
就这么一件破玩意儿三千万竟然还没封顶,这些收藏家可真够舍得,都喊价三千万了依旧要跟价。
似乎进了这拍卖场比较能激起人的胜负欲,沈流苏凝神,不想再跟对方僵持不下,便毫无犹豫地举起了牌子,喊价:“三千五百万。”
小姑娘得了天赐的美人音,每一次喊价都格外冷静,让人听了心头一酥,同时又不得不感叹她的底气。
她的底气,来源于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价格已经喊到了这里,无人再参与竞拍,最终,这件文房四宝以三千五百万的价格被沈流苏拍下。
傅怀倒吸一口凉气:“这该不是四哥哄人开心的把戏?”
顾景城头疼,“大概是送给老板娘的礼物。”
傅怀原地去世。
到手了,沈流苏蹙着眉,看向季司衍轻语道:“不好玩儿。”
“嗯?”季司衍以为是她玩得不够爽,启唇,“那再拍一件,抬价一举拍下。”
沈流苏眉头皱得更深了,“太败家了。”
季司衍微怔三秒,反应过来后笑出声:“苏苏是在替我心疼钱?”
沈流苏没觉得好笑,嗔骂了一声:“三千五百万,我那小茶馆一年都难赚到。”
“我的就是你的。”季司衍是在表达他有的是钱。
“但我的不是你的。”沈流苏跟他划分清楚。
季司衍不乐意,“你人都是我的。”
“人可以是你的,钱不行。”沈流苏从善如流。
季司衍眉毛轻挑,双眸染上更深的笑意。
第52章 季太太高兴最重要
拍卖会结束后,双方签署确认书,沈流苏拿到了那一套文房四宝。毕竟是老古董,分别装四个上等材质的木盒里,沈流苏打开看了一眼,想着正好拿它当新年礼物送给岑柠。
正欲离开天聚阁时,一名中年男人追上前,礼貌喊了声季总。
果然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认得季司衍的。
沈流苏也认出了对方,正是与她互相竞价的人。
季司衍回身,眸色偏淡,“陈总。”
想来对方有话要说,但又忌惮季司衍的身份,吞吐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里是天聚阁的出口,他们所站的位置又正好迎风,晚上的气温相对较低,沈流苏今日穿了礼服,哪怕披着一件大衣仍觉得冷。
季司衍声音寡淡,直言道:“我希望陈总长话短说。”
陈总为难地看了一眼沈流苏,季司衍目光微凛,猜到了他的用意。
“陈某今日就为这文房四宝而来,不知道小姐是否愿意割爱转手给我?”陈总说这话时在细细打量她,她今日妆容偏淡,并不具任何攻击性。
“不愿意。”沈流苏更不愿意久站,见还要在这里耗时间,两道细眉微蹙。
“这……”陈总顿时有些懵。
想不到她拒绝得如此快。
“我也是为它而来。”沈流苏音色平平,没有攻击性,但绝对也不带一丝温度。
季司衍适时接话,“陈总,恕不奉陪。”
俩人离去,陈总被拒当刻有不少人看见,顿时有些下不来台面,但对方是季司衍的人,他便不好发作,只是纳闷这位爷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女人。
上车后,季司衍吩咐了一声,“暖气调高。”
随着温度升高,沈流苏才侧眸看了一眼季司衍,“这人是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季氏涉及的业务广泛,对方只是一个曾经有过合作的无关紧要的人,他便不过多作解释,含糊道:“算是。”
“那我刚刚拒绝了他,会不会影响你们后续的合作?”沈流苏也不是那般不礼貌的人,只是她也同样是为了这文房四宝才大晚上出门,亲口喊价拍下来的东西,让她无缘无故让给一个陌生人,她没这么大度。
“不重要。”季司衍转了转手腕的腕表,轻抬了下眸子,“季太太高兴最重要。”
沈流苏轻轻挑眉,笑意化开。
“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她心里好奇。
“快过年了。”季司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手臂伸过去,一只手便将沈流苏叠交的手背覆盖,笑道,“说点好听的话,图个吉利,顺顺利利过个年。”
被热意覆盖,沈流苏手指蜷了蜷,“你还迷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季司衍手掌摩挲着她的肌肤。
沈流苏有种他在哄自己的错觉。
似乎又不是错觉。
回了绛纱公馆,管家早早在大门前等候,他们前脚刚进门,管家便急着上前汇报:“席先生来访,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沈流苏左手被季司衍牵着,她一怔,季司衍便有所感觉,从轻轻牵着改为十指相扣。
沈流苏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有我。”他不知道她跟席家有怎样的关系,但在知道之前,他便已经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
沈流苏垂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有些许动容。
进了屋,便看见席远板正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神色不安。
“席叔。”季司衍打过招呼,但明显对方的眼神直接掠过他来到了沈流苏身上。
佣人重新上了一壶热茶,沈流苏有些局促地坐下,控制着没去看席远。
他深夜到访,多半是因为她。
沈流苏知道,所以干脆坐下跟他对峙。
“没提前跟你说便深夜到访,是席叔冒昧了。”席远见过季司衍多次,但毕竟隔了辈分,关系也没有多亲切。
“无妨,席叔难得来一趟京都,昨日没能在季家款待,正好今晚补上,只是不知,席叔来找我是有何要事?”季司衍倒了一杯茶主动递给席远,双方喝了一口,他便开门见山地问。
季家跟席家之间的关系往来是太爷爷辈建立起来的,感情颇深,随着时间的流逝,关系慢慢也就淡了,季爷爷还在的时候,俩家还多少有一点点往来,但后来季爷爷离世,席爷爷仍挂念着,便每年都派这些儿子孙子到季家拜访。
季志航也没少带着季司衍到港城拜访那位仍在世的席爷爷。
席远眸色略深,手心蜷着,很明显地将目光落在沈流苏身上,直言道:“其实是来找沈小姐。”
大厅内暖气流窜,不知道是温度过高还是内心紧张,沈流苏手心冒出细微的汗,她迎上席远的目光,勉强挤出笑容,“怎么说?”
“你的母亲,是否叫席玉?”他越想越不对劲,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连声音都能复刻得如此相像。
除非是母女关系。
席远这次来京都没带什么人,只能把消息传回港城让人调查沈流苏,但提供的有效信息太少,调查需要时间。
相比调查,席远更相信自己的的判断,于是才在今晚赶来求证。
沈流苏紧张的时候习惯手里拿点东西,在回答之前伸手拿过温热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红茶,润了润嗓子,才道:“是。”
对方迟早会知道,她隐瞒的意义不大。
席远紧绷的那根弦一断,即使做好准备,依旧控制不住激动。
他或许年纪大了,又或许这件事情对他及其重要,沈流苏再次看见了他的失态。
他双手松开了又紧紧蜷缩着,看向沈流苏的双目从失神到渐渐充满喜悦的与激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流苏看见了他眼眶微红。
心情蓦然一沉,沈流苏无所适从。
如果没猜错,这个人大概就是席玉的大哥,她名义上的大舅舅。
“你说的是真的?”席远眨眼的频率很快,侧对着身子看向沈流苏,音色沧桑而后颤抖,“你的母亲叫席玉,席子的席,白玉无瑕的玉?你是,席玉的女儿?”
“是。”沈流苏回避了视线,依旧只淡然地回答了一个字。
席远深呼吸,缓缓抬手,手腕隐隐发抖,控制着情绪生怕吓着沈流苏,但又极度地想要跟她确认关系,“流苏,我是你大舅舅啊。”
一旁安静听着的季司衍眸色一闪。
沈流苏从昨天见过席远之后就预设过这一情景的发生,之前是害怕,是彷徨,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明白其实也就那样。
她甚至可以波澜不惊地,用着极度平常的语气跟席远说:“你不是。”
她说:“我妈妈没有亲人。”
第53章 心疼她
自打出生起,她便只有席玉这么一个亲人。
席家再怎么风光,都与席玉无关,与她无关。
席远神情是失落的,他缓了会儿,表示自己能理解沈流苏的心情,站起来时指骨隐隐颤抖,失笑一声,“没关系,你只是暂时接受不了。”
沈流苏眼睫垂下,并未应答。
季司衍同样站起,做了个手势,“我送您。”
“不用了。”席远抬手,轻轻拍了拍季司衍的肩部,“你多陪陪流苏。”
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头,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妈妈她……还好吗?”
从沈流苏的反应来看,席玉大约是将当年的往事都说给了她听,若不然,她不会如此淡定。
沈流苏这才惊愕抬眼,顷刻间思绪如海浪般扑打上岸,双目赤红地哽咽出声:“你怎么好意思问?”
你们有什么资格提起她。
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她好不好。
偌大一个席家,容不得一个小女孩的存在。
既如此,又为什么还要表现出一副愧疚的思念她的模样。
席远浑身一愣,低着头,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绛纱公馆。
沈流苏的那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席家对不起席玉,更对不起席玉的母亲。
大概是遭了报应,席越膝下一共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相继成婚,却承袭了报应,所生的皆是儿子。
席家老爷子不死,财政大权就始终握在他的手里,但这几年都是席远代为行使权力。
席远的花边新闻也许是假的,毕竟生活在席家,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就得伪装自己。
他为人性格秉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他是席家长子。
同时,也是席越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席远走后,沈流苏坐在沙发上发呆,想了很多事情,也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失神到连眼泪从眼眶溢出都不知道。
季司衍在他身边坐下,手臂绕过她的后背,轻轻拥住她,右手顺势将她紧紧握着的茶杯接过。
有水溢出,沾湿了两个人的手,他抽出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替沈流苏擦拭干净后,又抬手去擦她的眼泪。
“可以哭出声。”他看出她的隐忍,也知道她的坚强。
她向来是个勇敢且坚强的姑娘。
沈流苏听见了,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季司衍的手拿开,轻轻颤了颤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不舍得将那只充满温度的手甩开,所以干脆握在手里取暖。
跟他的手相比,她的手真的显得好小一只。
只看手的话,他像是牵着一个小孩儿。
季司衍知道,她是在默认了自己的关心。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沈流苏先发制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季司衍反问。
沈流苏:“……”
这个学人精。
资本家都这样。
玩心计一把好手。
“我不说你就不问吗?”沈流苏继续跟他僵持不下。
两个人明明姿势很亲密,说的话却跟亲密半点不沾边。
季司衍往后仰了仰,脑袋靠着柔软的沙发靠背,连带着沈流苏也一起往后靠去,左手掌心磨着她的肩头,右手掌心磨着她的手背,气息离她很近。
沈流苏听到,他在郑重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沈流苏皮肤被他磨得发发痒,吸了吸鼻子,正想说话,却听到他接着补充下一句。
“但是苏苏,我会好奇,会担心,会整夜睡不着。”
语气听起来很失落,表情看起来很委屈。
很会装。
沈流苏反扣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在交代之前先问了一句:“你们家跟席家很熟?什么关系?”
季司衍漆黑的眼底浮上一层深邃,似乎在寻思着怎么理清两家关系,“我只知道,在我太爷爷那一辈两家关系甚是亲密,一直延续到我爷爷那一辈,后来我爷爷走得早,奶奶又回了苏城,日常的往来就少了。”
怕沈流苏听得含糊,他又补充,“俩家至今有往来,是因为席爷爷还在世。”
沈流苏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席家,在这之前,她只知道席越和席远。
席越是她亲外公,席远是她亲舅舅。
至于其他席家的人,席玉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这么多年,席家不承认席玉的存在,不知道她结婚,不知道她有了孩子,不知道她生活在哪里,如今,连席玉死了都不知道,想想也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