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她某天看望完永平帝,从宫中出来,准备回郡主府的路上,突然有一个黑衣人,鬼魅般从马车中出现。
明虞还没来得及尖叫,那黑衣人低声道了句“郡主得罪了”,便劈手将她给打晕。
此刻马车仍在闹市上行进,前后皆有侍卫围绕,周围摊贩叫卖、行人谈天的声音不绝,甚至于小翠和其中一个侍卫大哥聊天聊得开心的笑声,都隔着帘子窸窸窣窣地传来,却无人注意到此刻马车内的变故。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明虞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草泥马的景容,亏我之前还喊你一声姐姐真帅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本郡主的??
*
等明虞再醒过来,她已经到了不知道何处,另外她的手脚也都被人捆缚了起来,整个人动弹困难。
屋内光线昏暗,让人不太分得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郡主醒了?”景容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虞直挺挺躺在那里,仿佛人还没醒一样,一动不动。
景容便道:“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明虞还是直挺挺躺着不动,敬业得宛如一具尸体。
景容:“……”
她看出来了,明虞已经醒了,也知道自己知道她已经醒了,现在还躺着装死,不是因为想要蒙混过关,而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啊!
景容叹了口气:“郡主,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明虞还是躺在那里,一点回应都不给景容。
景容:“……是这样的,郡主,王爷这个人呢,比较实用论,您应该是知道的。像这次绑您过来,自然是有他的用处的,但是您如果不配合的话,以王爷的性格……”
下一瞬明虞嘤咛一声,睁开眼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看”到景容之后,她又故作惊讶地道:“景容?”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看着明虞面上泫然欲泣的神色,景容嘴角忍不住抽搐。
她委婉提醒:“郡主,戏有点过了。”
明虞眨眨眼睛:“是吗?我觉得我这个反应很正常呀。”
景容:“呃……那要不然您继续?”
景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明虞反而还不想配合了。
她努力企图坐起来——然后因为手脚被捆缚着,腰上力不够,压根坐不起来。
不过这也不影响,明虞就这么继续直挺挺躺着,拉下个脸和景容对视:“说吧,为什么要抓我?”
“景容啊景容,”明虞语气痛心疾首,“我自认为待你不薄,没想到,我投之以琼瑶,君却报我以木桃,不,连木桃你都没报给我!你这是反手甩了我一个大巴掌啊!!”
景容沉默了一下,很想说这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但看见明虞脸上的悲愤与指责,又罕见的心虚下来。
半晌,她才低低叹口气:“抱歉……”
“王爷对我来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我必须得为他做事。”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明虞本来是准备继续跟景容无理取闹下去的,听到这话,也不由侧目:“你这话前后逻辑……是不是不太对?”
景容却只道:“就是这样的。”
察觉到一丝可撬开对方蚌壳的机会,明虞直接抓住机会,急流勇进:“他对你来说是像父亲,那你自己的爹呢?”
她说的这个爹,显然不可能是已经仙逝多年的景家老爷子。
景容眼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她随即便冷声道:“一贪得无厌之辈耳,不值多提。”
明虞:“……”
她目露震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比老王八……远王爷还要贪得无厌的人吗?”
如今宋远的那些事迹,都用不着岑归澜专门转述在对峙时对方透露出来的那些话,光是明虞从永平帝那里听到的,就已经足够让人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产生了解了。
而景容听到明虞所说:“……”
糟糕,好像有点无法反驳。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动静。
景容霎时间变了脸色,先是往外面走了两步,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之后,又转回头来看明虞:“还请郡主在这里耐心等待吧。”
“您若配合的话,我保证不会伤您的性命。”
说罢她便提剑走了出去。
明虞没有回答景容的话,而是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景容并没有说,他们抓她来是干什么的,不过就刚刚那些只字片语,还有明虞对自己的了解,也基本可以推断——她是诱饵,或者说人质也行。
永平帝在意她,岑归澜在意她,甚至连当朝大儒、文坛领袖温朝礼也十分看重她,说句过分一点儿的,远王爷就算抓个皇子来也不一定有她的作用强:毕竟永平帝的儿子有很多,但长公主的女儿只有她这一个。
不过即便景容做出了“不伤性命”的承诺,明虞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的。
其一是现在她是人质,如果磕了碰了,威胁的效果显然要大打折扣,现在不动她很正常,但之后呢?
其二,这个承诺是景容做出的——她真的能够代表远王爷做出决定吗?
与其信任他人,不如多靠自己。
所以在原地躺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别的动静之后,明虞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那什么腰上使不出力坐不起来,纯粹是演给景容看的。
虽然手脚被捆着发挥是有点不方便,但好歹这段时间她还跟着习武的师傅练了练,坐起来这种低难度动作,明虞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除了这一点之外……
明虞坐起来以后,又在床上蠕动双腿半天,终于到了床边位置。
至此还没有动静,也没有声音来喝止她,明虞基本确定,这屋子里其他地方是没人看管她了。
于是她又将双腿曲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费力又别扭地在腿上摸索半天,终于,拔出了一把匕首来。
——感谢自己,在之前被惊吓之后就随身带了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感谢景容,打晕自己后都没怎么搜身!这才有了现在的机会。
明虞拿这把匕首先挑断了脚腕上的绳子,然后再用脚把匕首固定住,把手腕上的绳索也挑断。
身体恢复自由,明虞在心下欢欣之余难免更警惕了一些,她先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便将匕首拿在了手中,小心翼翼准备先在周围查探一圈:
先确定这是哪里,周围情况怎么样,要是还在京城,或者好跑的话,那就立刻想办法跑路。如果不好跑的话……
她刚刚绳子扔哪儿了?
明虞如此打算着。
她本来打算摸索到窗边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儿,然而景容关她的这间屋子实在简陋又狭小,除了一张床外连个桌子都不太好摆,更别提窗户了。
只有檐角下隐隐有些缝隙透着微弱的光线,大抵是用来透气的。
但明虞身高不够,没办法站上去往外看。
她站在了起先景容离开的位置,正在犹豫是出去还是不出去,门却猛地被人拉开来。
那一瞬间明虞以为是景容或者远王爷的人回来了,然而当门被人彻底拉开后,她才看清来者是谁。
男子一身玄色紧身衣,身形高挑,手中一把长刀,身上没有任何能够明显证明其身份的物件,只是他也用不着别的来证明他的身份,光是那一张昳丽至极的面孔,便足以让那些熟知其名号的人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
岑归澜。
在拉开这一扇门之时,岑归澜的下颌线紧绷,脸色十分难看——在此之前他已经重复这个动作有数次,但很可惜,没有任何的收获。
有没有可能明虞根本就不在这里?
她被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十分暴躁地这样想着,以至于在破开这扇门后,看见门后站着的人是谁时,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明虞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岑归澜,手里的匕首都准备扬起来了,结果定睛一看——
她沉默了一下,将匕首插回刀鞘,然后才有两分尴尬地重新扬起自己的手来:“……嗨?”
岑归澜目光定定地落在明虞脸上,饶是以明虞的厚脸皮,都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想想也是哈,毕竟她是被绑架的那个人,结果现在反而还就站在门后,手里一把匕首,像是随时准备着袭击岑归澜。
这不是很礼貌,好歹人家也是来救自己的。
明虞清了清喉咙,还是准备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英明神武地提前揣了把匕首在身上,还没被景容查出来,所以成功割断了绳子准备跑的……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岑归澜未握刀的那只手便往前一伸,猛地将明虞拉入自己怀中。
“还好,还好……”
一贯骄狂自大惯了的家伙,声线中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明虞的脸埋在他脖颈位置,感受着面前这具身躯寸寸肌肉几乎都在绷紧,显然对方的情绪也同样紧绷到了极点。
“你没有真的出事……”
如今已然是初春,河水化冻,万物复苏,只是天气回暖得仍然不多,在室内还好,地龙基本上都不用烧了,只是倘若往外一走,尤其是早晨的话,保管你再有睡意,也是被冻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感受到岑归澜的那条手臂犹如铁箍一般,牢牢扣在自己背上,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乍暖还寒之时,明虞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料峭的风混杂血腥气息送到鼻间,景容不知道去了哪里,又在什么时候会回来。本来应该还是危急的时刻,明虞脑子里却恍恍惚惚地想到了那天晚上……
这腹肌,确实挺好摸的哈。
第121章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很快空中便有破风之声传来,岑归澜迅速拉起明虞转身,往旁边躲去。
箭矢几乎擦着岑归澜的耳边过去,他目光沉沉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到底是习武之人,岑归澜的目力听力都是极佳,明虞或许注意不到,但是他却能看见听见些许那边传来的喊杀声音。
明虞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神来:“等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你一个人?绑我的那些人呢?”
以及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能一挑这么多吗?!”
之前在那狭小的室内,明虞还不确定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跑出来了,目光在周围一扫,便能发现他们现在所处很像一个村落——像关她的屋子这样大大小小的房子林立在周围,一看便不是一两日内能够建造完成。
而之所以只说“像”字,则是因为这些屋子与其说是房屋,它们看起来所具备的生活功能实在太低:明虞一眼望去,没有窗户,没有烟囱,周围还皆是密林……普通人家住的屋子怎会如此?
硬要说的话,这里倒更像是……用来关押奴隶的地方。
想到这里明虞也沉默了一下:她刚刚不就被关在里面吗?
但总之,不管这地方是关人的,还是屯兵的,这么多的屋子,非是一两日之功,再加上先前吸引景容离开的那阵声音,很显然,这里有很多远王爷的人。
而岑归澜能找到这里来……她知道岑归澜武力值很高,但他武力值竟然已经高到了能够独挑千军万马了吗?!
这个问题对明虞来说很重要,因为直接关系到了她的生命安全。
明虞的问题数量有点多,岑归澜先挑了她最关心的那个回答:“不能。”
明虞:“……?”
两句话的功夫,又有数支箭矢朝他们射来,且速度愈快,角度愈加刁钻。
岑归澜挥刀将这几支箭矢全部挡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箭,先朝空中射出,而后便选定一个方向,带着明虞钻进周围重重的密林中。
他于密林之中疾走,以刀剑劈开拦路的树枝,一边言语简短地向明虞解释:“对方人很多,现在集结在这边的锦衣卫数量不够,我是趁两边打斗之时,单独甩开他们,闯进来找你的。”
说这话时岑归澜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明虞,拽住明虞手腕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两分,似乎是还有两分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已经找到了人。
毕竟景容虽然带人出去迎敌了,但这一处既然关押着明虞,她再傻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下来看着——而岑归澜之前那样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也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就算他武功很好,但毕竟先前已经对敌了许多人,如今这样单独潜进来,其冒险的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
至于为什么不等到人员齐备,再一举将这里的人都拿下?
他实在不敢再等了。
——即便知道宋远要抓明虞,必然更多是要借她来对付自己和永平帝的目的,但岑归澜还是不敢去赌。因为他根本输不起。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单独行动、孤军深入是极其冒险的行为,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所幸现在已经找到了明虞,最要紧的事情达成,岑归澜心中悬起的大石也已经落下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