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宁宸渊以“借与”的名头,将自己制成的三件顶级的法器送到了齐家,让其代为保管,已备镇压之用。
说是“借”,齐谦爵自然是懂对方的意思,欣喜的收下了。
至于袁经纶的伤势情况。
毕竟上了年纪,虽用上了半只“红管药剂”保住性命。未来两个多月,袁经纶怕是只能在床上度过。
可寒隐寺的死伤太多,袁经纶于心不安。
能坐起身来时候,就拨着佛珠替亡魂诵经超度,让死者可以往生极乐。
而白君子没什么好说的。
一早就道别过了,宁宸渊不想再徒增伤悲了。
宁宸渊抬头看了看这满室堆集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是想要带走的。
千年的岁月,自己依旧身无长物。
左右不过一直伴随着自己的这把古剑,以及案桌上的这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碧绿玉佩。
轻轻拿起置于手中,宁宸渊低头看着它。入手冰凉到温润的触感,指尖在上面摩挲而过,经历了千年的山河气韵,将玉佩养的极为通透已染上了灵气。
看着这块玉,宁宸渊的思绪渐渐飞的极远。
山河岁月太长,而这世间太浅,没有什么是自己可以驻足留恋的……
姚问卿醒来之时,天色已有些暗了。
整个房子都没有开灯,陷入了一片朦胧的昏暗中。
空寂的房间里醒来,外面黑漆漆的。
醒来时候的短暂的错觉总令人混淆时间空间,一种被世界遗忘的错觉。那一刻,心底的孤独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室内没有一丝声响,整个世界仿佛的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下意识的寻找,姚问卿心底有些慌乱,赤足走出了宁宸渊的卧室,转头却见自己所在的二楼旁一处角落亮着微光。
微弱的灯光从门内透出,回忆里那处之前似乎并没有房间,此时却多了一扇门。
一股异香在空气里飘散来,连内里的光线也是如在风中摇曳一般忽明忽暗。
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即将消散的明灯,在黑暗中牵引着姚问卿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顺着墙壁一路走去,手下触碰着墙壁传来的冰冷,姚问卿才想起之前这处是一副石刻的浮雕。
一直以为二楼上只有宁宸渊的卧室以及他的书房,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藏了一处暗室!
站在门口,姚问卿朝里望了望,室内却不比外面,整个房间内灯火通明。
一眼望去,房间面积算不得小,像是上下层连通的构造。
这里似乎是宁宸渊的仓库,堆放着许多的架子。上面摆着不少瓶瓶罐罐的东西,而满地堆着一些石像器皿,就这样散落的放着。
室内焚着香,味道浓郁。与宁宸渊身上的那股并不相同,更加接近寺院里的味道。
空气冷的像冰窖一般,一股凉意的气息伴随着这香气飘了出来。
室内没有开灯,各处焚着长明灯一样的灯盏。几十只灯火照亮着整个房间,使得室内寒气带上了些许暖意。
姚问卿此处打量了几眼,她在烛火照耀下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脏加速跳动的人。
如落坐于灯火银花处,宁宸渊手握一块翠绿的近乎发黑的玉佩端详着。
玉佩下打着同色的流苏,从他的手心一直顺在衣摆上。
手指上戴着一只玉戒指,而在他的手腕上,还配着一串黑色手串。
烛火落在他的侧颜上,如月下湖畔掌灯的仙,岁月静好不外如此。
宁宸渊依旧是最初自己在东郊废墟见到的那套睡袍,穿着极为随意,亦如初见时分。
姚问卿不由想起书中的一句话:他身上的温暖蛊惑了你,让你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她有些怀疑自己此刻还在做梦,否则怎能如痴如醉的看呆。
可她手下冰冷的触感不断的提醒着她,这里是宁宸渊藏起来的暗房,自己就明白深浅,不该靠近的。
宁宸渊心口那道灵气不由的窜动了两分,他惶然回过神来,抬手下意识的捂着心口,一抹人影却入了他的余光里。
哪怕多年后,姚问卿依旧记得当时宁宸渊脸上的笑。
宁静而安详,与春日的清风拂面不同,繁盛如夏日繁盛的香樟。
不由令人在流年里忘记花开时的惊艳,感恩的相信,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宁宸渊朝着她招了招手,后者犹豫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的走了进来。
缓步走下楼梯,赤足踏在台阶上,发出一阵极轻的响声,两侧的火光随着带起的微风轻动。
地面是与外面极为不同的,豆绿色的青石板铺了满满一室,寒气似乎是从地面透上来的一般,有些刺骨一般的寒。
缓缓来到跟前,宁宸渊朝她伸出手。
姚问卿娇小的手掌落在宁宸渊温暖的手心,一股由心底外透的暖意瞬间驱了身体内的寒意。
姚问卿有种从梦中走回了现实既视感,每一寸毛孔都呼吸到了氧气,像是打破了结界,连周围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
手指握在宁宸渊的手中,他牵着她,眼中的光有些莫辨的难言。
看着这样的宁宸渊,姚问卿下意识用上了些力道,将对方反握的更紧了!
宁宸渊眨了眨眼,薄唇轻启,如低喃一般唤了一句。
“碧桃……我该拿你怎么办……”
姚问卿不懂宁宸渊的意思,看向对方的眼神同样迷惘,而后者却似乎并未想得到地方的回答,低下头,自顾自的轻笑了起来。
仿佛方才的问话是一个错觉,宁宸渊换了个话题。
“你醒了?饿了吧,可想吃什么?一时发呆忘了时间,我叫人送一些过来。”
说罢着就想起身,可被姚问卿一把按了回去。
宁宸渊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落入眼眸的是姚问卿眼中,仿佛要落泪一般的伤心,她张了张嘴,半晌最终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走了?”
闻言,宁宸渊微微一愣,看着对方更为诧异了。
原来姚问卿并不是不懂,她心思极为敏感。
其实许多的事情,她早就感觉到了,却只是故意没心没肺表示并不在意。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坚强,她只是不想自己也跟着她一样难过罢了。
宁宸渊一抹笑容再次挂上了嘴角,拉过对方,在另一旁的石凳上落了座。
“你想听我的故事么?”
后者无措的点了点头。
宁宸渊眼神柔和了许多,抬手抚了抚对方有些凌乱的发丝,认真的看向对方的眼。
“我曾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天师。”
姚问卿点了点头,宁宸渊的确说过。
只是自己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天师。不穿道袍,也没有到处招摇撞骗跟神棍似的,不替人看风水,甚至还真能收妖降魔!
“只是你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已经活了一千零七十四年。”
闻言,姚问卿眼珠子瞪的老大,她下意识有些不接受这套说辞。
可宁宸渊眼中的光太过认真与凝重,甚至还有无奈的轻叹。
从对方口中说出话,姚问卿知道宁宸渊没有在骗她。
可一个人怎么能活到千年!?
这还是人么!?
姚问卿握住对方的手指轻轻一颤,而后者却握紧了她。
“你……是鬼?”姚问卿有些猜测,不由问出了声。
在她的身上有太多诡异的事发生,而自己见过了也遇到过了那么多鬼魂。
如果是一个活了千年的“鬼”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这让她更好接受一些。
宁宸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拿过对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说道。
“我不是鬼,你看,还有心跳呐,连体温都是热的。”
神色一暗,宁宸渊轻轻放开了对方的手掌,接着又道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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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源远流长的岁月,宁宸渊的记忆如倒了带一般,从最开始跟姚问卿讲了起来。
“我醒来时候,是在玉阴山的古墓之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当我走出来的时候,看着整个天地,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时正是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而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刘瑞,刘承祐最小的儿子……”
玉阴山是他们两人相遇的地方,开启了宁宸渊辅助其开立东唐皇权的路,只是刘瑞的下场是宁宸渊算不到的。
“我辅佐刘瑞开立东唐,定都盛京,并且先后册立过三代君王继位,岁月荏苒,白驹过隙。整个东唐王朝的沉浮都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甚至史书上一笔也未留下。故人一个个化为一抔黄土,而我却一直不老也不会死……”
东唐时候发生了太多事情,刘瑞、湛安、李怀、惊雨、玄光,以及宁宸渊的修道之路。
只是身边的人,都将自己当做异类。
“那些曾经的挚友只要一发现我的秘密,就会把我当作怪物。疯魔一样疏远我,恐惧我,甚至追杀我……哪怕我们之前是私交甚好的友人。一开始我并不理解,可到后来受伤多了,也渐渐懂了。人性就是这样,长生是千万年所有人的终极欲望。”
欲望是人心中的魔,能让活人吃掉恶鬼,吃掉死尸,甚至吃掉其他活人。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的确是个怪物。可他们又怎么懂这种孤寂与痛苦。我的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始终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年华老去、离世,这种分别的苦痛,是我从来不敢去想象的噩梦,可我却要经历无数次,永远没有终点。”
“你知道么?我认识袁经纶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沙弥,跟在静远住持的身后老犯错。这一晃都已经是六十多年过去了。”
宁宸渊像是想起有趣的回忆,眸子垂了垂挂起一抹苦涩的笑。
“这样的日子太过可怕,我放纵自己迷失过,我入过魔,杀过人,可这样的日子没有一丝快乐,却令我更加恐惧。我不敢亲近任何人,不敢再用心,也不能动心,我不知自己为何而活,我的彷徨与害怕都只能用修道维护正义之事来填充。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住我的本心,不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迷失。”
“所以,我是一个看尽世间无常,只管鬼道之事的天师。相比人来说,这些邪祟比人要好理解太多了。”
姚问卿抿了抿唇,“所以,我的亲近让你觉得困扰对么?所以,你离开是因为我?”
这是姚问卿的心结所在,却不是宁宸渊的。
宁宸渊摇了摇头,心里无尽苦涩。
“你一直将我当作救赎,在我身边就看不见鬼。可你怎知不是你生而魂魄受损、阳气太弱,从而易招致鬼怪的缘故?”
这句说完,室内一时灯火闪烁,仿佛随时要被熄灭一般。
搁置在格架上的封魔坛竟然也开始不断,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仿佛下一秒里面就要冲破了封印!
姚问卿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惊慌的望向四周看着满室的动静。
宁宸渊眼神微扫,眉心动了动。他的确有些低估姚问卿这残缺灵魂,对于鬼怪来讲实在太有诱惑了。
宁宸渊内力一提,手如虎爪一握,不远处的佩剑便径直飞入了他的手中。
左手腕微微用力,青霜寒芒的剑锋出了鞘!
一时,四周鬼怪们的躁动戛然而止,仿佛方才的躁动只是幻觉一般!
“我修行的气韵为山河一脉,这些邪祟若离近了,便会直接烟消云散。”
宁宸渊言语清冷。
手中出鞘的宝剑,金藤刻绘的花纹交缠在剑身上。
哪怕经过了千年,这柄剑依旧锋利如初,削铁如泥!
宁宸渊的气韵透过手中的剑气,如回音一般荡漾在房间之中。
剑芒如带有静音效果,四周封魔坛中感应到姚问卿灵魂香味的邪祟,瞬间又沉寂了下去进入了沉睡。
“这柄剑自我从墓中醒来便在身边了,这千年一直陪在我,算得上相依为命了。”
剑身上似乎被磨掉了一些印记,只剩下一个较为模糊的“钧”字可以辨别。
宁宸渊拇指在寒芒上轻触,抬起头目光又落回了姚问卿脸上,轻轻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赶你走么?”
寒芒在手心迅速划过,一道血痕便再次出现在了宁宸渊的右手心!
“你……?”
姚问卿被宁宸渊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一跳!
又来!?
这已经是宁宸渊第四次伤到他的手了!
正想喝制,姚问卿不由的又想起之前在袁经纶病房的事。张了张嘴,又用手捂住,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动作。
她完全不知道宁宸渊到底想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对方这“伤害自己的行为”与“赶走自己”到底有何种联系!
“你看,我一直在流血对不对?”
宁宸渊朝着对方扬了扬手心,血珠正不断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淌着血。
姚问卿看在眼里,眉心不由的皱了皱,她很想骂一句,宁宸渊你是疯了么!
“够了!别弄了,宁宸渊。”
姚问卿已经不敢再看,对方的血不断溢出,犹如她的心脏都在滴血一般,疼的发紧。
姚问卿不知道宁宸渊到底想要跟她证明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跟自己直说,就像方才他同自己说“他是个活了一千年的怪物”也不用如此的。
只要他说,自己就信的!
“抱歉,又吓到你了。别怕,一会就好。不信你去门口那边再看看?”
宁宸渊站起身朝内里又走了走,示意姚问卿跨上道山居的台阶走到门口。
纵使姚问卿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她也照做的。
她需要宁宸渊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这个答案是多么的荒谬,可她会相信的。
一人站在道山居的楼梯上,一人站在室内的角落。
可等两人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后,姚问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宁宸渊依旧朝着她扬了扬手,在他的手心中那道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起来。
姚问卿用力的眨了眨眼再次睁开,那道伤口已经停下了血珠,只留下血液流淌过的痕迹。
本来颇深的伤口已经完全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了一道不太清晰的红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自己怕是怎么猜测也不会想到,宁宸渊的伤势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愈合的!
眸子低垂,姚问卿脑海里的记忆疯狂的倒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