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堂大笑。
师琳听得火冒三丈,不仅是因为有人说了银面侠的坏话,还因为他们肆无忌惮的贬低女性,仿佛在他们眼中,看不上他们的女人都是肤浅的人。
她抬手,十指指缝里夹满飞刀。
扬手一挥,飞刀精准的射中方才那几个人的茶碗,他们的茶碗无一幸存的被打裂,红红绿绿的茶汤飞溅开来,烫中不少人的肌肤。
昨夜佘三刀走后,她没有再继续睡,而是打坐练功了一夜,积攒下来的这点内力震慑这些杂鱼绰绰有余。
茶铺老板娘什么场面都经历过,见怪不怪了,淡定地抱着算盘往后厨躲,以免殃及池鱼。
那些人恼怒地拂去水渍,有人恶狠狠地骂道:“他奶奶的!你是何人?!竟敢……”
师琳转过身斜睨众人,问罪的人失了声,从怒目而视变成了瞳孔放大,愣是看直了眼。
先前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各自结伴聊得正欢,隐约闻到一阵香风抬头看去时,她已然坐在最外围一桌背对所有人,众人的目光从窈窕的背影一扫而过,没再注意。
目下看清她的真容,他们不约而同愣了一愣。
如此美丽的女子,在江湖上应当享有名号,且她那娇娆妩媚的姿韵,岂是江湖四大美人能比,可他们在脑中搜刮了一遍,对她查无此人。
师琳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各位大哥何必说得那么不堪,就不能是艾蓉姑娘赞赏银面侠的品性吗?银面侠的为人大家也有目共睹,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人,难道不比诸位更有资格赢得佳人青睐?”
众人回神,正待不服的辩驳,她自顾自往下说,事先把他们的怒斥堵回去。
“我虽不认识你们口中的艾蓉,但你们未免太看轻她了,易位而处,若是有人背后这般议论你们,你们是否会感到冒犯呢?假如她本人在这里听到了,怕是很难一笑置之吧?”
若是他们今日说的话传出去,艾蓉怕是气得七窍生烟,以她的心性,即便不是为她自己泄愤,为了替她心上人银面侠出气,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虽说只是青城掌门的私生女,可那艾掌门一生未娶,不知跟什么人苟合只得她这一女,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背后可是有整个青城派撑腰,他们更加惹不起了。
他们之前只是逞口舌之快,并不想惹祸,就算对她刚才的行为有诸多不满,此时也不好发难。
胡腮大汉忙赔笑:“姑娘莫恼,咱哥几个是醉酒胡言,不是诚心冒犯他人,还请姑娘网开一面。”
没听说过把茶当酒喝能喝醉的。
师琳笑意不减,微微颔首,与他们达成和解。
真打起来她也不怕,要是她看走了眼,他们当中藏有深藏不露的高手的话,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她的轻功可没什么人能追上。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吓唬两句能让他们闭嘴就行了。
她转回身,欲坐回原位,耳朵捕捉到气流涌动,有什么正破空飞来。
论玩暗器,她可是很擅长的,他们这些人实属班门弄斧。
师琳侧身躲避其中一枚枣核大的飞钉,食指和中指在空中一夹,夹中了射向她心口的另一枚。
“哆”的一声,那枚被她避开的飞钉直直射向门口,而后被扇子柄轻而易举击飞改道,深深扎入门外顶着遮阳棚的柱子上。
众人抬头,见门口正中央站着一位白袍公子,他逆着光,宛若铺子里所有的光线都经过他周身照进来,更显得他仪表不凡,神采英拔。
轮到师琳瞳孔地震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离靖笑盈盈地鼓掌,随即展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扇风,笑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姑娘有见地,何来的底气看轻姑娘家?若是一个不慎传出去,不仅丢了我们男人的脸面,恐怕还会被广大女侠看不起,你们之中未娶妻的就小心咯,当心落个孤苦终老的下场。”
他这话实在气人,众人本就被师琳的软刀子戳得心里不舒服,再被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人当众指指点点,犹如火星子溅进了火药堆里,当即炸了。
有人气汹汹站起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他娘的,干你何事?!你这白斩鸡少在这说风凉话,再多嘴一句,信不信爷爷我宰了你!”
钟离靖愣住了,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机械地转头问她:“我?白斩鸡是说我?”
师琳上下打量他,他长得细皮嫩肉,穿着光鲜亮丽,步伐虚浮,掌心无握兵器的老茧,无论从哪看他都全无高手气质,花拳绣腿的公子哥一个罢了。
她心下忍笑,面上沉痛地点头:“对,是说你。”
“少跟他废话,大伙几个还怕打不过一个小娘们和一只白斩鸡?”说着,他们就纷纷操起家伙准备动手。
钟离家的小少主被宠着长大,哪里受得了被人叫白斩鸡的委屈,还是两次!
他鼻子快气歪了,扬声道:“玄洺!”
“少主!”玄洺“嗖”的一下从门边窜进来。
“去!把他们这几个小杂毛收拾了!”
“是!”
玄洺催动火冥功,一个箭步冲进人群里,赤手空拳和他们开打。
那些人本来雄赳赳气昂昂,有人识得他用的是火冥功,再结合他刚才的那声“少主”,有人惊恐地喊了声“不好!他是钟离庄的少主”,其他人立刻面如死灰,连反抗都不敢了。
他们怕的自然不是钟离庄的少主本身,而是他身后的钟离清和钟离辉祎,跟钟离庄结仇无异于找死。
钟离靖撸了把袖子,气呼呼地冲进去,用折扇狠狠敲那些人的头:“谁让你们胡言乱语!看我不把你们打成猪头!”
众人放下武器任打,连声讨饶,直呼“少主宽宏大量,我们再也不敢了”。
钟离靖被人宠惯了,没听过、也听不得刚刚那些话,他还在气头上,敲得更用力了,嘴里碎碎念:“让你们叫我白斩鸡!让你们叫我白斩鸡!”
那些人瑟瑟发抖抱成一团,一下下受着,乖乖被打得鼻青脸肿。
师琳看差不多了,忙道:“好了白斩鸡已经够了。”
话一出口,不光是他和玄洺停下动作、那些肿成猪头的大汉憋着笑,连她自己都惊诧万分。
老天爷,她真不是故意那样叫,肯定是他一口一个“白斩鸡”地叫,她听多了才嘴瓢遛出来的。
无声的氛围里,空气中尴尬含量过浓了。
师琳默默坐回去,新倒了两杯茶,语气格外温柔:“二公子,玄洺,过来歇歇吧?”
钟离靖耷拉着眉目,余光见胡腮汉子还在偷笑,气得揣了他一脚,这才慢吞吞挪过去,气鼓鼓的坐在她身边。
玄洺道:“少主,师琳姑娘,我先把这几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丢出门外!”
他不知打哪摸出一根粗绳,将那些人捆作堆。
桌边只有他们二人,钟离靖也不说话,闷闷不乐地端碗猛灌,不料,茶水烫得他龇牙咧嘴。
师琳忙取帕子给他擦擦,动作轻柔得不得了,再重新倒了一杯,吹凉了少许,才递到他手里。
她柔声说:“抱歉,刚才是我口不择言,请你相信那是无心之失,我并非那样看你。”
早在她亲自给他吹凉茶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介意了,再看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心里别提多美滋滋。
钟离靖喜形于色,眉眼带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嘴上装模作样:“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二公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宅心仁厚……”
师琳信口夸了几个词,见他明显高兴起来,绞尽脑汁继续夸,直把他哄得笑不拢嘴。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好,她开口道:“二公子,可否让我瞧瞧你的左手?”
钟离靖从迷魂汤里醒神,捂着左手一脸扭捏:“师琳姑娘要做什么?我可是不卖艺也不卖身的。”
他最擅长顾左右而言他,再拖下去,保准被他带偏话题。
师琳懒得跟他兜圈子,一把扯过他的左手,袖口往上拉,腕上露出了两排深深的牙印,破皮入肉的地方正在结痂。
那时候肯定很疼吧。
他怎么都不吭一声呢?她其实更愿意咬自己,宁愿咬断手也不伤害他分毫。
钟离靖不想惹她难过,挣扎着收回手,故作轻松:“我说过了,你别在意我的感受,只要你好好的……”
她打断道:“可我也想你好好的,甚至比我更好。”
二人目光相接,定定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想起那夜除了咬手腕这茬,他们还经历过更加紧密契合的事。
他们同一时刻视线下移,望着彼此红润柔软的唇瓣,回忆变得分外清晰,对方的气息、温柔地缠绕、轻轻地吮吸都历历在目。
视线猝不及防的再次相撞,二人俱都不自然地别开双目,一时无言。
好在玄洺丟垃圾回来,打破了尴尬中混合着暧昧的气氛。
玄洺累得连喝两碗茶,喝完后,对她认真的纠正:“师琳姑娘,少主不是白斩鸡!”
师琳和钟离靖双双沉默,怨念这傻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玄洺一心要替自家少主正名,嘴上没把门,从他家少主五岁自奶娃娃堆里打赢群架说起,说到他家少主十五岁在青楼里把跟他争花魁的其他公子哥打得满地找牙,越说越抖出他家少主的黑历史。
钟离靖觑了眼她看不出情绪的脸色,从桌上赶紧拿了个馒头塞进玄洺嘴里,好叫他别在她面前说什么青楼红楼的混话。
玄洺不明所以,委委屈屈地啃着香软的大馒头。
师琳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二公子,你不好好待在钟离庄,怎会出现在此地?”
“什么二公子,叫我名字就好,”他喝了口茶,眼神飘忽,“别庄待得闷了,我出来转转,散散心再回去。”
“这么巧,散心散到我这儿来了?”
“……呵呵,证明咱俩有缘。”
鬼才信呢,她直言相问:“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钟离靖视线游移,不肯和她对视,飞快地扇风,小声说:“你说是就是咯。”
师琳等会要去见舒樱,有他跟着不知是好是坏,苦口婆心地劝:“二公子,我永远感激钟离庄的雪中送炭,我现在已经解毒了,你不必再追着我算什么恩怨。我是时候重回江湖路了,此行凶险,你万不可跟来,日后但凡钟离庄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他抿了抿唇,闷声说:“那是你认为的两清,我都听我娘说了,真正救你的人是别的什么人,哪是我。”
还不都是同一个人,真亏他说得出口噢。
她哑然失笑,然后说:“这么算的话,当初在临口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你不仅没有欠我,反倒是我欠你们家一个恩情,我还是一句话,来日但凡我能派上用场,我必倾囊相助。”
“你又来了!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提起这事,师琳姑娘别不认我啊!”
他委屈巴巴地瞅着她,让她有种自己在强词夺理的错觉。
行吧,反正意思意思劝过了,他跟来也有好处,这样她就更容易见到他银面侠的马甲。
师琳叹气:“我说不过你,你跟得上就跟吧,什么时候跟丟了你就回家去。”
玄洺默默啃馒头,没敢吭声。
钟离靖豁然展颜,重重点头:“好!你接下来要去哪?”
师琳哪能真告诉他,余光瞧见门上挂着个“提供住宿”的木牌,看向厨房门口,问道:“老板娘,可还有空房?”
老板娘眯了眯眼,笑答:“有是有,不过小店收费比别处贵。”
意思是——我家是黑店,爱住不住。
师琳无语了,第一次见开黑店的老板这么坦然相告的。
钟离靖直接扔一大锭银子过去,从容地说:“三人两间大屋,包括刚才损坏的桌椅,够了吧?”
老板娘笑眯眯:“够!几位喝好了就往楼上请。”
玄洺三两口咽下馒头,期期艾艾:“少主,您怎能和属下挤一间屋子呢,我睡门外就好。”
钟离靖同样笑眯眯:“想什么呢,谁要和你一间,当然是我和师琳姑娘一间了!”
师琳:“……”十分庆幸没喝水,否则铁定被呛个半死。
玄洺和老板娘也被他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无语到了,连他的小迷弟玄洺都不得不承认,他家少主那得意的小模样实在太欠扁了。
师琳饮尽杯中清茶,丟了两锭银子给老板娘,大步上楼,只留下一句话:“我付双倍,别让这人住进来。”
老板娘轻松接住银两,捂嘴笑:“楼上没人,房间任姑娘挑。”
钟离靖和玄洺面面相觑。
最终,他在她双倍的价格上再付双倍,顺利获得入住权。
老板娘嘴角都要笑裂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冤大头了!
第24章 掉马进行时24
申正三刻, 师琳结束打坐,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钟离靖住在她对面,玄洺的房间在他隔壁, 她路过他们的房门行至楼梯口,回头望了一眼, 见他们没有动静,安心的快步下楼。
老板娘在算账,抽空瞄了她两眼,提醒说:“本店亥时打烊,过时不候,客人切记按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