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舜回过神来道:
“除了钟离氏,便是涂山氏势力最广,这些年,即墨海许多世家都对涂山氏俯首称臣,很是厉害。”
离风摸了摸下颌:
“涂山一族源于青丘,与我一样都是妖族,青丘的涂山氏实力倒是不容小觑,就是不知道即墨海的这一脉强不强了。”
在云梦泽,若有新商户入驻城中,也会去他们谢家拜码头。
昭昭想了想,涂山氏的宴会他们肯定得去一趟。
“那就师尊――”
“老朽觉得,既然是如此正式的场合,还是得掌门亲去更为妥帖。”
明决道人这时候反应极快,摁住昭昭道:
“上次不是都说好了,这掌门之位由你接任,老朽年纪大了,还是更适合做一个客卿长老颐养天年。”
昭昭在心中哼哼了几声。
这时候知道说自己年纪大,钓鱼竿抡得虎虎生风的时候没见他年纪大?
明决道人无心应酬,昭昭也只好放弃。
倒是曜灵听说要去赴宴,格外积极,上蹿下跳地举手:
“师尊带上我!我要去保护师尊!”
左右只是一个寻常宴会,带上曜灵他们倒也无妨,只不过还未等昭昭开口,曜灵便被离风弹了个脑瓜崩。
“我们大人的宴会,小孩儿上不了桌,在家待着吧你。”
赴宴之日,昭昭才明白离风口中的“大人的宴会”,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浸在无边夜色中的涂山氏宫殿,华灯如昼,笙歌阵阵从殿内传来。
昭昭与离风两人在两排侍女的引路下,踏上长长的阶梯,还未至门口,就已闻见了香粉的味道。
嗅觉灵敏的离风接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昭昭正欲问他要不要塞住鼻子,忽见殿门敞开,丝竹管弦声骤然清晰,从殿内飘出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声:
“明烛山之主姗姗来迟,真是让我们好等啊。”
夜风一吹,离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而昭昭却被灯火通明的殿内吸引了目光。
入目所及,是大殿之上红衣如朱砂的女子。
她面含春色,笑靥如花,衣着华贵如九天神女,应该就是来之前他们打听过的,那位涂山氏的族长――涂山珑。
而坐在下首的,也皆是各具风情的美人,不过细观她们的衣袍,都绣着各自家族的族徽,大概都是即墨海出身世家的女修。
但更吸引昭昭注意力的――
是这些美人周遭,比她们更加风情绰约的男子。
昭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离风之前好像说过,即墨海风俗与修界其他地方不同,有本事的女修身边都会有七八个夫侍随同,否则在旁人眼中就没什么排面。
殿上一手托腮的涂山氏族长微微笑道:
“宴会马上便要开始,还请明烛山之主带着你身旁这位夫侍,一同入席吧。”
突然变成夫侍的离风:?
昭昭拽着一脸想要与涂山氏族长打一架的离风朝席间走去。
落座之后昭昭才提起酒盏,对上首的女子笑道:
“赴宴来迟,实在抱歉,我先自罚三盏,不过您误会了,离风并非是夫侍,而是我的妖使。”
涂山珑意味深长地将离风上下扫了几眼。
“这般姿容,只做妖使,岂不可惜?我夫侍众多,却独独没有犬族夫侍,不知明烛山之主可有兴趣与我交换一二?”
涂山珑仿佛挑白菜的眼神已经令离风颇有不满,一开口又打算要他去做夫侍。
要不是昭昭第一时间下令让他不许动还不许说话,此刻的离风早就扑上去抓烂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没听到昭昭第一时间决绝,离风眼珠子转了转,落在昭昭身上。
妖可杀不可辱!
敢让他去做夫侍,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想到刚才离风差点跟疯狗一样扑出去,昭昭就心有余悸。
涂山氏在即墨海势力不小,离风要是轻举妄动得罪了人家,把他卖了都赔不了罪!
昭昭面上未露出异色,仍是和风细雨的笑意:
“多谢涂山仙子的美意,不过这妖使已经用顺了手,离了他多有不便,只能婉拒涂山仙子的抬爱了。”
涂山珑红唇微弯,眼波潋滟,漂亮得连昭昭一个女孩子也会为之晃神。
“无妨,既是你心爱之物,我也不便夺爱,今日邀明烛山之主来此,反而是我要割爱给你,来人――”
此话落下,珠纱帷幔后走出一排容貌秀丽的男子,看样子早已准备多时。
昭昭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来时的路上她就在心中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涂山氏为何要让钟离舜来送这个请柬?
多费这么一番功夫,是否有什么言外之意?
“明烛山有了新主,我们涂山氏便送上几位夫侍,还请仙子莫要推辞,随意挑选。”
昭昭看着这排姿容秀美的白狐,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与钟离氏分庭抗礼的涂山氏,说不定就是在借钟离舜警告她――
不要插手钟离氏的事。
今日,涂山氏尚可以礼相待。
来日,若有冲突,涂山氏也可成为她们的敌人。
殿内乐声悠扬,熏香甜腻,昭昭坐在席间,却感觉到无形中的压迫感。
良久,昭昭抬起头笑了笑。
“好啊。”
离风跟见了鬼一样瞪着她。
“只不过,这几位涂山白狐,不太合我眼缘,并没有我中意的……”
昭昭假意为难,正要顺水推舟地推辞,却不想涂山珑微微一笑:
“你们谁人上前,为明烛山之主演示一下涂山白狐的本事?”
眼前的一排白狐中,中间那位上前走了一步。
这位男狐狸精生得阴柔婉转,望向昭昭时,狭长的桃花眼由棕变红。
白狐笑盈盈地朝昭昭缓步走进,像是要从她的双眼,看到她心底最深之处。
“涂山白狐,修媚术者,可随主人喜好,幻化出各种形貌。”
“明烛山之主,您喜欢什么模样,奴都可变幻。”
白狐在她眼中纷乱身影中捕捉到了一瞬的波动。
啊,原来是这一张脸。
雾气缭绕,众人视线皆落在白狐身上,上首的涂山珑翘首以待,等着白狐按照对方的喜好幻化出一张脸。
涂山狐族的媚术,没有人能拒绝。
只要这白狐合了对方的心意,她便可顺势将人安插进明烛山,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消一会儿,雾气散去,变换了模样的白狐露出真容。
然而――
涂山珑的笑意微微凝固。
大殿内其余众人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昭昭回过神来,看着白狐变化出的那一张脸,心情平和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看清白狐面容的涂山珑瞬间背脊僵硬的坐直了些。
此人――
此人喜好的类型,怎么与昆吾道君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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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吞没
满座寂然中, 第一个有动作的是离风。
――他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确认有没有被昭昭牵连,又开始刺痛无比。
但是没有。
离风摸了一圈, 也没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
他抬头看向昭昭, 被众人用或震撼或茫然的视线环绕的少女,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反而相当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这张脸。
平心而论,那真是相当好看的一张脸。
涂山氏的狐族无论男女皆以美貌闻名,但再漂亮的皮囊,也只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张嘴,若无气度支撑, 都只不过徒有其表。
而眼前的狐族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只需一眼, 不仅连容貌完美复制,就连气质也模仿了个七八成。
面含春色的青年黑发如绸,浓睫垂落, 半掩着笑意潋滟的眸光。
烛火摇曳, 他端坐在那里,如玉石温润内敛, 似散发着莹润皎洁的光。
在座诸多女修, 有的久居即墨海,从未见过天枢道君真容, 也有的如涂山珑, 多年前天枢道君来即墨海处理族务, 曾打眼瞧见过一次。
长成他那副模样, 但凡见过一次, 哪怕时隔百年也记得清楚。
昭昭微微俯身靠近, 抬手碰了碰他的脸,眨眨眼感慨一声:
“涂山氏的术法当真厉害,的确模仿得很相似呢。”
她转过头,如获至宝般看向涂山珑。
“难怪涂山仙子为之骄傲,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涂山仙子的这份厚礼,来日涂山仙子若得闲,还请务必来明烛山做客。”
离风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笑意如常的少女。
她没事儿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涂山珑敢送她也真敢收啊。
“……自然。”
涂山珑微微有些僵硬的面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然而她视线不断在白狐脸上打转,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白狐幻化的模样几乎能以假乱真,就证明这位明烛山之主对天枢道君绝非惊鸿一瞥。
要多熟悉他的人,才能分毫毕现,一丝不差的重现出他的样貌?
反正在涂山珑看来,除了发色和气质有些微出入,她看到的一瞬间几乎都要误以为是天枢道君本尊在此。
“如果没认错的话,明烛山之主所喜的容貌,似乎是昆吾仙境的天枢道君?”
席间,有人试探着问出声。
昭昭歪歪头,反过来问:
“有何不可吗?难道诸位觉得这张脸不好看?”
“……”
好看是好看。
但这样的好看,配上天枢道君这般的身份地位,显然不是拿来给人喜欢,而是拿来给世间众人瞻仰的。
就连他化作黑发模样,披着一身轻纱柔缎坐在这里,也与周遭那些以色侍人的夫侍不同。
看着就教人只想远观,不想亲近。
涂山珑忽然开口:“这么说,仙子与天枢道君相识?”
“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熟。”
昭昭笑眼弯弯,似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若她此刻与天枢道君大攀关系,倒还不足为惧,可她偏偏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倒让涂山珑心生忌惮。
她插手钟离氏的事,会不会有天枢道君的示意?
涂山珑眼睑微垂,掩去心中诸多猜测,再抬起头时,她又恢复了风情动人的笑容:
“今日筵席,只为庆贺明烛山迎来新主,即墨海再添一宗,不瞒仙子说,即墨海地势特殊,与魔界鬼界接壤,实在是需要大能坐镇――仙子既认识天枢道君,不知今后即墨海有动乱,可否走仙子的门路,邀天枢道君前来相助?”
话中试探的意思,就连一贯不爱动脑子的离风也听出了几分。
涂山珑这是在试探谢檀昭与天枢道君的关系,究竟是何程度,会不会听她一声号令便前来助阵。
“钟离氏在此,他作为钟离氏的族长,若遇危险,总是要来的。”
昭昭四两拨千斤地带过这个话题,又道:
“不过天枢道君如今正在闭关,即便相助,也要等他出关后再议了。”
涂山珑听到此处,面色一凝。
她连道君闭关的事情都知道,果然与道君是熟人!
涂山珑哪里能猜到,这消息根本就是钟离舜那小子趴在族中族老的墙根下偷听来的。
这一场暗中交锋不断的筵席终于到了尾声。
“……你居然会借天枢道君的名头来给自己壮声势,啧啧啧,这不像你啊谢檀昭。”
回程路上,离风饶有深意地说道。
“怎么不像我?”
离风想了想:
“就你之前一提起天枢道君那三分哀愁七分委屈的模样,嘴上说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背地里心痛得要死――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借他的势,这变化确实挺大的。”
虽说离风这番说辞有夸张意味,但昭昭想了想,他说得也没错。
“这可能就是断情丝的好处吧。”
昭昭掌心抚在心脏的位置。
“若是未斩断情丝,以我那点矫情的自尊心,大约宁死都不肯在外提他一句,可现在想想,道君可以借一个凡女渡他的情劫,我又为何不可利用他来渡我的劫?”
太过在意,太过想要与他分割干净,未尝不是另一种念念不忘。
“况且,这本就是钟离氏引来的麻烦。”
昭昭回过头,看向御风跟在他们后面的白狐。
那白狐还顶着谢兰殊的样貌,淡笑着望过来,满眼都是绵绵情意。
昭昭眸色平静,未有一丝动摇。
至明烛山时,昭昭老远就在山门外见到了靠着柱子打瞌睡的明决道人。
“……不是都说了我们今日晚归吗?师尊怎么又在这儿等着。”
昭昭上前轻声叫醒了他。
明决道人睡眼惺忪,见昭昭和离风二人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中重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老朽也回……咦?”
他看清离风身后的身影,顿时惊得瞌睡都没了,瞪大了眼指着白狐道:
“那不是――”
“是涂山狐族。”
昭昭将今日筵席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虽听说了前因后果,知道当时情形下,昭昭没有办法推辞,但别说她了,明决道人看着那张脸都觉得心惊肉跳。
“那你准备如何安置他?”
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奸细,不好杀,也不好真的收在身边,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
白狐挤开离风,缓步朝昭昭走来。
狐族的步伐仪态也别具风情,摇曳之间,既不显过于阴柔,又好似每一步都精心设计,走得勾人心魄。
“夜已经深了。”
白狐风姿翩翩,手指勾住昭昭的衣服链饰,眨了下眼。
“仙子想要如何安置奴,奴都听仙子的。”
离风在旁边都看傻了。
不是。
一个有人性的男人能做出他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