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阳城内惨状,林景图以为这是赵奉安和赵国内外勾结,攻破了宋国的都城。
他目眦尽裂,直奔盛阳军营,带领那里还残存的少股兵士,和城中的赵兵厮杀起来,一路杀到了皇宫门口。
赵奉安匆匆过来时,周子初也正赶到。
此时大局已定,周子初并不担心区区一个林景图能翻出什么花样,他其实更担心赵奉安和林景图碰面,会导致他暗中设计的那些事情暴露,所以一见到林景图,他立即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宋国余孽?还不赶紧缴杀?”
四周的赵兵得令,立刻蜂拥而上,将林景图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
眼见十几把刀齐齐向林景图头上砍去,却听得赵奉安厉声喝止:“住手。”
赵兵都已得知此人是赵国公子,未来的赵王,再不敢忤逆,纷纷停了手。
见状,周子初来不及多说,抽出长剑,正欲抢身上前,却被赵奉安捏住手腕,他挣了几下,无法挣脱。
周子初和赵奉安自幼一起随着周将军习武,周子初虽然年长几岁,却一直不如赵奉安精进。
他有些恼羞成怒,低声怒吼:“奉安,你护着这个宋国余孽做什么?别忘记你的身份!”
赵奉安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并未抬眸,眼角处渗着一抹微红,似是喃喃自语着低声说道:“我的身份?我就是一直太过记着自己的身份,才将她逼得走上这条路。”
听闻赵奉安阴冷语气,周子初这才注意到赵奉安的异样,只见他头发白了大半,眼神阴寒,哪里还有往日矜贵模样?
周子初不由心中一惊,低声提醒说道:“奉安,你清醒一点!你别忘了她是宋帝女儿,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本来就该死……啊!”
周子初的话被他自己的惨叫打断。
原来赵奉安戾气大盛,手上猛地用力,竟然活生生地捏断了周子初的腕骨!
“你错了。”赵奉安手上持续用着力,嗓子沙哑得厉害,“宛儿没做错任何事,她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了我。”
周子初右手腕骨剧痛,惨叫声不断。
“你擅自带兵屠城,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赵奉安瞥了一眼周子初,随即推开惨叫的他,一步步朝着林景图过去。
林景图被赵兵用兵器抵着,动弹不得。
赵奉安过去直接掐住了林景图脖颈,一个字一个字逼问着:“昨日是你绑了宛儿?她怎会受了那么多伤?”
“宛儿怎么了?”林景图惊痛着反问。
这边周子初见状不妙,撑着用左手握剑,朝着林景图刺了过去。
剑行至半路,却被一只手掌徒手握住,鲜血瞬间涌出来,沿着剑身滴滴答答淌下来。
周子初睁大双眼,惊讶大喊:“赵奉安,你疯了吗?”
而赵奉安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依旧握着剑身,看都没看周子初,只是狠狠地盯着林景图,“说!宛儿为何会受那么多伤?”
听了刚才周子初和赵奉安的对话,林景图已经猜到宛儿出事了。
所以赵奉安才是这副疯魔的模样。
同为男人,他其实早就看清赵奉安对宛儿动了真心,甚至比赵奉安自己知道得都早。
所以他才甘心放手,成全了宛儿和赵奉安的一段姻缘。
可赵奉安竟然没能护住宛儿!
那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宛儿,那样善良单纯的宛儿……
林景图突然不再挣扎,语气悲凉:“我一直心仪宛儿,怎么会挟持她?更加不会伤她。如果她当初选择了我,我只会好好宠着她……”
果然,他眼看着赵奉安冷厉脸色寸寸皲裂,眼底流露出巨大痛苦。
这时,周子初突然大喊:“赵奉安,你醒一醒,宋宛儿已经死了,你如今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周子初放开被赵奉安握住的剑,转手从旁边赵兵手中夺过一把长刀,重新欲刺向林景图。
赵奉安转身击向周子初,手中握着的长剑掉在地上。
赵兵见周公子被攻击,立刻上前阻挡,骚乱中却没想林景图趁乱捡起地上长剑,从后面猛地刺入赵奉安右肩。
林景图大喊着:“赵奉安,宛儿如此待你,你竟害死了她!你简直牲畜不如!”
不知是被剑刺中,还是被林景图的话刺激,赵奉安身体一僵,而周子初被攻击,用手中长刀自保,一挥之下,竟砍中赵奉安右臂。
“公子!”温铮急冲进来格开诸人,护住赵奉安。
鲜血从赵奉安身上两处伤口汩汩流出,顺着手臂滴落在雪地上,顿时将白雪染得鲜红。
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侧身而立,目光含着浓浓讥嘲。
刚才那一刀一剑刺在身上,赵国的周子初和宋国的林景图,都已将他当做敌人,任何一边他都回不去了。
而且,宛儿已经不在,他去哪里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确太贪心,又太狂妄,什么都不愿放手,最终却偏偏什么都留不下。
赵奉安垂首摇着头,喉咙深处发出讥讽笑声。
挥开要上前帮他包扎伤口的温铮,赵奉安抬起阴冷双眸,直直盯着林景图,开口问道:“昨日你为何给宛儿书信约她见面?”
“我从未约宛儿见面,这几日我全家被一伙贼人扣住,我又如何能给宛儿书信?”林景图想到什么,神情可怖问道:“难道有人冒充我约宛儿出来?怪不得他们将我家人押在一处,却又不说缘故。”
闻言,赵奉安一颗心急速下坠。
他以为挟持宋宛儿的是林景图,所以那时选择了青颜,可如若不是林景图呢?
因手腕被赵奉安捏碎,周子初疼得脸色煞白,听到这个心中大惊,狠厉打断:“林景图,你不要狡辩了,明明就是你挟持宋宛儿,用以威胁奉安救你爹。”
林景图却又说道:“那伙绑我家人的匪徒刚才在盛阳城中趁乱抢劫,正好被我遇见,将他们绑了扔在宫门外。本来顾不上他们,打算晚点再去收拾他们。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既然绑了我,想必和挟持宛儿的是同一伙人。到底是谁所为,将他们带过来问问便知。”
说话间,温铮已经出去将那几人揪了进来。
赵奉安一眼就认出,其中那个一脸横肉的壮汉,便是昨日绑匪中的那个领头人。
竟当真不是林景图所为!
而他昨日做了什么?竟然将他的宛儿留在这些人手里!
赵奉安的脸色寸寸灰败下去。
那个领头人胡乱扫了一圈,竟没认出已经白了头的赵奉安,只是看到了周子初。
他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跪地求饶:“周公子,你交代我的,我可都按你吩咐做了。那个公主逃走,也不管我的事,她是在路上不知死活自己跳了车逃的,我思忖着就算跳车不死,那深山老林里她也活不成,我才没管她,带着弟兄们进了城。看在给你尽心尽力办事的份上,你今日可要救我一命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周子初脸色早就变了,他握着刀过去,二话没说,直接插进那人胸口。
可待他刚回过头,却发现赵奉安的剑已经抵在了自己喉咙。
周子初惊得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随即气急败坏喊道:“赵奉安,你在宋国这几年,被宋宛儿迷得神魂颠倒,是不是早就心生反逆?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不留情面。来人,把赵奉安给我拿下。”
赵奉安手臂上不断滴落的鲜血在雪地上留下一行痕迹,身上的气息比这满天风雪还要寒冷。
他状若鬼魅,唇角勾着一丝诡异弧度,阴沉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被她迷惑,所以伤了她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小赵疯批~
马上就重生了~
明日上夹,更新时间临时调到晚上11点,后日开始重新恢复零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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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东风寒
周子初知道已经隐瞒不住, 神色逐渐恶毒起来,冷笑说道:“赵奉安,不错, 宋宛儿是我派人去绑的, 并且误导你是林景图所为。攻城的命令是我下的,屠城也是我允许的。”
“知道为什么我会安排这些吗?就是因为你被宋宛儿迷惑,不停的左右摇摆,你忘记了我们和宋帝之间的血海深仇,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我来替你做!”
顿了顿,周子初阴毒地笑了:“赵奉安, 把宋宛逼死的人,是你!”
周边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 赵奉安沙哑的嗓音响起,仿佛不堪重负,“4我知道, 都是我的错。欠她的, 我全都会赔给她,所以……先从你开始。”
说着, 赵奉安突然出手。
周边赵兵来不及反应, 只见赵奉安挽出几个剑花,周子初已经惨叫着倒在地上, 双手双脚的手筋脚筋竟都已经被挑断。
赵奉安脸上戾气尽显, 宛若地狱恶魔一般, 他毫不犹豫举起剑朝周子初心窝刺去。
“奉安, 不要!”
耳边突然响起宋宛儿急切声音, 赵奉安猛的停住动作。
“宛儿?”他仓皇抬头, 四下寻找着。
可茫茫雪地中,哪里有宛儿窈窕的身影?
赵奉安仿佛疯了一般,大声喊着:“宛儿,你在哪里?”
风雪无声,又哪里有人能回答他?
刚刚因那一声燃起的希望无情破灭,这比从未有过希望还让人难以接受。
他支撑不住,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
急火攻心,赵奉安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刚刚宛儿的声音明明那样真切,仿佛就在他耳边,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焦急的表情。
是了,他的宛儿虽然平时总是小脾气不断,可最是善良,不会喜欢看他杀人,所以才会来阻止他。
赵奉安垂眸着在地上翻滚的周子初,半晌后,丢掉手中长剑,吩咐道:“捆起来,随后发落。”
在场的赵兵早被赵奉安强大骇人的气场折服,加之周子初已经落败,自然归顺了赵国公子。
他们一脸惶恐,纷纷跪倒在地,对赵奉安恳求道:“公子饶命,屠城的事,都是周公子指示,我们只是听令而已。”
漫天无际的雪花仍在簌簌下着,雪花积在赵奉安身上,他一身玄色长衫立在雪地之中,身影透着无限孤寂。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赵奉安疲惫地闭了闭眼,说道:“传我的命令,让全城的赵兵退出盛阳,所抢财物全部归还,如果发现有遗漏,格杀勿论。另外,立刻派人去赵国将周老将军接来。”
说完,他再没看那些跪在地上的赵兵,转身蹒跚向凤微宫走去。
经过林景图时,林景图拉住赵奉安,声音悲切:“宛儿如今在哪里?我想去见见她。”
赵奉安此时头发已经全白,嘴角渗着一丝血迹,样子更加骇人。
他乜了一眼林景图,语气强硬,却又带着明显的外强中干:“宛儿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见她。”
林景图刚刚听了赵奉安和周子初的对话,已经大概推断出前因后果。
他本来对赵奉安恨之入骨,可见他如今失了神智的模样,只是觉得情绪复杂,目送他脚步沉重离开。
*
往日金碧辉煌的凤微宫,被白雪覆盖,在铁灰色天空映衬下只显得苍凉。
所有大殿房间的门窗均敞开着,寒风从四面涌进房间,将帷幔吹得飞舞,屋内冷如冰窖。
穿着朱红嫁衣的宋宛儿依旧平躺在床榻之上,除了面色苍白了些,与往日无异。
赵奉安从外面脚步匆匆进来,见到宛儿之后,冷若寒霜的脸色终于露出些暖色。
快步来到床前,他欲伸手去触碰宋宛儿脸颊,却又缩回来,先将身上的雪花拍打下去,又擦干净手上的血污,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似乎怕吵醒她一般。
见到赵奉安这般模样,锦寒露出些不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红着眼眶离开。
仿佛跋涉了很久的旅人终于回到家中,赵奉安只觉得满身疲惫,他侧身躺在宋宛儿身边,手臂环上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宛儿,我回来陪你了。”
将脸埋在宋宛儿脖颈处,赵奉安喃喃说着:“我想早点回来的,可是这些事是我引起的,我总得给好好收了尾,你才能少怪我一点,对不对?”
“宛儿,昨日我选了青颜,将你留在那里,你是不是很伤心?我以为是林景图绑了你,我怎么会不要你?我错了,真的错了……”赵奉安哽咽住,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奉安……”
赵奉安身体僵住,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毫无气息的宋宛儿。
“是你吗?”赵奉安轻轻问了一声,他颤抖手指抚上她脸庞,屏住呼吸等了许久,却不再有任何声响。
他承受不住这样一次次的绝望,只觉得心肝寸断,痛到了极致,他反而露出自嘲的笑容。
“是啊,你这么生我的气,怎么会回来呢?”他将她重新紧紧拥入怀中,下颌蹭着她额头,说着:“不过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你再等等我……”
*
赵国都城离盛阳并不远,赵兵快马加鞭赶回去通知了周云忠老将军。
周将军闻言大急,立刻连夜启程,待到第二日清晨时分,已经抵达盛阳皇宫。
温铮来到凤微宫时,赵奉安正用棉巾沾了温水,轻轻擦拭宋宛儿的脸颊。
“公子……”温铮才开口,就被赵奉安用手势阻止。
他专注地将宋宛儿脸颊和双手擦拭完毕,才转头看向温铮:“周老将军到了?”
“是的,正在周公子那里。”温铮说道,犹豫了一下,又小心请示:“公主入殓的事情要不要准备起来?总不能一直这样……”
他本以为公子会拒绝,可赵奉安眷恋目光一直未离开宋宛儿面容,竟神色平静答应下来:“也好,尽快安排吧。”
周子初昨日被赵奉安所伤,被就近安排在一处宫殿养伤。
赵奉安过去那里时,远远就看到周云忠坐在卧房外正厅的椅子上,一脸颓容。
周云忠一生刚正不阿,自青年时分便追随赵奉安之父。
当年为了救赵家独子,牺牲了自己的小儿子,将赵奉安留在周府长大,耐心教导,只为能拨乱反正,为当年赵王复仇,为赵国正主。
报仇的确是他一生执着之事,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做出屠城之事,当真万分痛心,亦有些茫然,苦心筹划了这么多年,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此时,他瞧见赵奉安身影自外面进来,亦惊呆了。
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赵奉安竟然一夜白头,神态冷寂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