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与她近谈,也很难看出什么蹊跷。但闲谭宴上,她认出我的身份后,应不会纵容蕙宜郡主这般羞辱人,可她偏偏在最后才出来和了台面。她不喜欢我总是要有缘由的,于是我便回家问了我父亲,他们那辈果然有恩怨未解。”
“上一辈儿的事,干嘛牵扯到你身上,这长公主怪小气的。不过听你这么说,你是怀疑那个不让他们回来的人,就是长公主?可那蕙宜郡主不是她心头爱的侄女吗?”
“我们只看得到她宠爱郡主,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总之,我就是赌了一把。我在她面前刻意流露救齐公子心切……”
“什么?”
“先听我说完,夫君。”曲甯按住沈书行躁动的手,继续说道:“我与齐公子确实有交情,她想要查并不难,只是查来的总归是表面的,于是我叫人去推波助澜了一番,将这些交情都归结为我与他有意。”
沈书行的脸越发的黑。
“你想,我已经嫁人,却还如此担忧外男,是否可以说是红杏出墙,不知廉耻?若长公主想,她甚至可以借此弹劾曲家教女无方,家风家训全无,让整个京城看曲家的笑话。”
“你都知道……为何还要?”
“她若是想要曲家不好过,总要有更有力的证据,把齐公子救回来便是第一步。”曲甯慢慢说道。
“这便是你急匆匆赶去齐府的原因吗?你想要长公主彻底相信你跟齐明松……”沈书行听懂了曲甯的意思,瞳孔放大,震惊又揪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谊竟让她甘愿拿自身的清誉去救?
“嗯。”曲甯点头,“这两日京中关于我的言论四起,我便知道是长公主暗中助力,她信了。”
从头到尾,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可他们所言俱虚,你听了不难受吗?”沈书行看她清丽的脸上从始自终都无甚表情,心揪了起来。
“几句闲话罢了,我能少块肉不成?不难受的。”
“可是我难受!”
曲甯诧异,转头看着紧皱着眉头的沈书行,他说什么?
她没有料到沈书行会如此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至少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所算计时不会如此在意了。
可他说他会难受……
“不难受。”曲甯双手环抱住沈书行,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说道:“说我几句便罢了,长公主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看我难堪,我不能让她借机害曲家。夫君,眼下只是她眼中的第一步罢了,尚能挽救。”
“谣言已经传起来了,如何挽救啊?”
“可她不知道,我与齐公子清清白白并无男女之情,更不知道……”
“更不知道什么?”沈书行问的时候已经有些委屈。
“我夫君会坚定不移的相信我。”
**
两日后,谣言越传越盛,曲沈两家却如同隔绝外界一般,不闻不问不看。反倒是有人瞧见曲甯同沈书行四处游玩,感情甚笃。
另一边,齐明松伤势未愈却坚持随曲唤、沈咏一同入宫面圣,将与曲甯之过往一一陈情。并将疑有心之人陷害,恐目的不纯一事如实禀告。
曲甯与沈书行的婚事,是由皇帝亲笔提的婚书。若是有人刻意从中作梗想要毁坏这桩姻缘,说到底也下了天子的脸面。
再者,不日后曲唤便要带兵出征,平定战乱,此时有人出手对付曲将军独女,或有贼心。
他的皇儿?还是他的皇兄皇妹?
皇帝忧心忡忡,当日黄昏便传了口谕,禁百姓闲论无稽之谈伤及他人,再有犯者,按罪论处。
天子定论此乃无稽之谈,谁还敢乱传不实之言?
于是所有言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曲甯知道,此事算是解决了。
“夫君,明日随我去南平寺吧。”
睡在里侧的沈书行姿势很不乖巧,两只脚放哪都好,就是不喜欢放在床上。听到曲甯的话后,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啊?去爬山吗?我可以不去吗?”
要说他上回跟宁成打架的伤都没好全呢,哪能出去爬山呐。
曲甯笑,“当然不行。去寺内吃几日斋饭,祈福静心,洗尘祛祟。有利于夫君伤势痊愈。”
“还要去几日?杀了我算了!”沈书行耍起浑来不得了,捂住眼睛耳朵就开始闹,也不知哭的多假。
曲甯静静的看他吵闹,心中却享受这片刻的舒适安宁。
第84章 公主府密室
是夜, 胡湘毓梦魇了。
梦中,她没有被公主府的侍卫救回来, 而落得了一个惨死的结局。她如魂魄般漂浮,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万丈悬崖,死无全尸,便是最后的尸骨都叫虫蚁啃噬殆尽。
“啊!”
惨叫着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吸气,顾不得擦拭冷汗,向四周望去。
还好, 还好落入她眼中的不是悬崖,也不是冰冷漆黑的山洞。
她已经被姑姑救回来了。
对,她已经回来了,她再也不要经历那几日落难,苦苦求生的日子。
胡湘毓掀开被子, 独自到桌前倒水。因为受了惊吓,体内又进了寒气,她脚步尚有些虚浮。
喝下一口水, 胡湘毓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想起那些日子,连河水她都能喝下去……如今这干净的水倒显得奢侈起来。
那时雨停后,她已支撑不住,与齐明松
双双病倒。她记得后来齐明松醒来有了意识,拖着她又往下走了一段, 最后, 两人力竭,蜷缩在一棵大树下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 她竟已在赶回京城的马车中。
胡湘毓留在长公主府养病这几日,多次试图询问过齐明松的情况, 可无论是谁对她都有敷衍之意。
她今日才从绿竹嘴里知道了,是她姑姑下了令,不许对外议论郡主与齐明松之事,就连长安王府也如此。缘由是:她身为蕙宜郡主,又是未出阁的女子,与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待了数日,若是叫外人晓得了,她的名声便毁了。
胡湘毓清楚,若是未出阁前品行出了问题,就算那些人碍于身份不敢大肆议论,也要私下里戳她脊梁骨骂。她明白父亲和姑姑的良苦用心,但她已经想好了。
同齐明松患难与共这些日子,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喜欢齐明松,她要嫁给他。
她知道齐明松不喜她的娇蛮任性,她也决心要改变了。改变,做出这个决定时连胡湘毓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的身份尊贵,本就不需要为旁人做些什么,有的是人奉承讨好。她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都太轻易,从不需要她为此做出什么努力。
所以齐明松,一定会因此感动吧?胡湘毓如是想。
天将明,她也睡不着了,不如去姑姑房内坦白她对齐明松的心思吧。若是姑姑知道了,一定不会阻止,倒是她爹才是个难啃的骨头,先不想。
胡湘毓认为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她住在离姑姑最近的客房内,而她又知道姑姑向来起早。此时过去,再好不过。
胡湘毓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华容的卧房前。
“姑姑!”
无人回应。
胡湘毓见绿竹也没在外头候着,便自作主张的推门而入,她往里走,才发现寝榻上无人。
“门未落锁,姑姑人也不在,怎么回事?”
天刚蒙蒙亮,外出恐怕还得提着灯照路,姑姑会去哪里呢?或许是有要紧事要处理,待会儿就回来了吧,她不如就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这般想着,胡湘毓便点了盏灯,坐在床上。许是太无聊,她突然想起姑姑房内有许多西域的玩意儿,有趣的很,正好拿来解闷。
她凭着记忆摸索,很快便找到了专放这些西域物品的柜子,这里头有许多东西她是见过的,倒是一条手串吸引了她的注意。
瞧着样式新奇的很,她不曾见过,上头挂着的小铃铛更是喜人。胡湘毓不知不觉就戴上了手,越发觉得好看,便轻晃了起来。数个铃铛作响,清脆悦耳。
正想着待会儿一并同姑姑求来,手腕处却一松,紧接着是铃铛与珠子落地四散的声音。四下无人,这声音过于清晰,连同雾蒙蒙的天际,叫胡湘毓心下一惊,没来由的慌张起来。
她连忙低头寻掉落的铃铛,废了好一会儿才捡回一些,但远远不足以串回方才的手串。这铃铛珠子滚落四周,若是被姑姑瞧见了,定是要责问她的。想到这儿,她只好继续找,毕竟姑姑待她再好,也不会容忍她私自进入她的卧房毁坏物件。
她不敢点上房中所有的灯,只好取了根蜡烛,一寸地一寸地的摸索,犄角旮旯也要看上一眼。
好在她又找回了不少,很快便能全捡回来。
她欲爬下看贵妃榻下,稍不注意便倒的蜡烛,便被一滴烛蜡灼了手背。
“嘶……”
她只好先放弃看这边,转头去看自己的手背,吹了吹,将变白凝固的烛蜡擦去。再晃眼间,她瞥见了床底下有颗小铃铛。
胡湘毓将蜡烛举到前头,确定床底下有一颗,便走过去,将蜡烛伸进床底照亮,弯腰趴下去捡。
不对啊,床底本该平整,她怎么摸到了一个凸起?难不成是匠人不细心所致?
将铃铛收好,胡湘毓又往下趴了些,将蜡烛往里送,这才看清了方才摸到的凸起之处。它并不大,肉眼看着并不显眼,只有用手触碰才能感受出来。
她将手放了上去,稍微用力,凸起竟然被按了下去。即便她不曾真正接触机关之类,此时也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不过还来不及为此震惊,她便被身后的微响吸引。
离床底不过五步之处,地板打开,一条通向下的楼梯赫然出现。
这……这是真的吗?
胡湘毓并非第一次进这间卧房,却从来不知房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个密室。几乎是本能的,她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走下楼梯,她方才后悔,若是姑姑知道了……
胡湘毓正欲回头,密门竟然自己关了起来,严丝合缝。无奈,她只能往前走,密室中一片漆黑,她带着仅有的光亮走,心中有些怯懦。
姑姑在房中藏这间密室,如此隐蔽,想来是不愿意让他人看见,而她竟然闯了进来……即便是姑姑宠爱她,恐怕也会大怒。
胡湘毓不敢再往往前走,又不能回头,实在是进退两难。若不是她非要玩弄那个手串,也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硬着头皮继续走时,她已思绪乱飘,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台阶,只迈着正常步子,下一秒便被绊倒,直摔了进去。
“啊啊!”蜡烛从她手中滚落,她也无心去捡起,她身子本就没有好全,这一摔,让她痛的险些晕死过去。
“痛……”
胡湘毓皱起了眉头,她现在膝盖火辣辣的痛,定然磕破了,再不出去,怕是就要落下疤痕了。身上落了疤痕不好看,更何况她肤如凝脂,是十几年养起来的。
她胡乱摸索着想借助外力爬起来,总算在往前挪动一会儿后抓住了一个东西。像是一件衣裳,不过这衣裳是被挂起来的,足够她借力起来。
胡湘毓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倒霉,竟能碰上一连串的霉事儿,往前哪会有这种时候?来不及多想,她忍着痛去捡蜡烛,想要看看挂着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入目的明黄色与龙纹叫她惊的几乎又要栽倒,胡湘毓一怔,怀着侥幸的想法将烛火再靠近了些。
这下她看的清清楚楚了。
挂在此处的,哪里是什么旁的衣裳,就是一件龙袍!
龙袍……龙袍可是天子之物,怎容许私藏?私藏龙袍者,乃是意图谋反之人,其心可诛……
她姑姑竟然在密室中藏了一件龙袍!
她下意识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可眼前货真价实的龙袍叫胡湘毓不得不相信,她这不是做梦,也并非错认!她最敬爱的姑姑竟然是意图谋逆造反之人,这是大罪啊!
怎么会?
胡湘毓逃也似的往里跑,不敢再站在龙袍之下。哪怕腿上痛感不断袭来,她也不敢停。直到前面无路,她才背靠着墙滑坐下去。
方才的龙袍吓的她眼前一黑,手脚发软。稍微冷静下来,她才想到自己再不能待在这儿了,若是姑姑发现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怎么做?
没事儿的,姑姑这么多年宠她如亲女,断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顾情谊的,更何况她站在姑姑这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胡湘毓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扶墙重新站了起来。既然密室没有出路,想来只能找到机关,从来路出去了。
她在室内的一张书案前站定,上头除了一些书卷和墨宝,并无他物。但想到那藏于床底的机关,她便没有忽视此处,认真翻找起来。
她打开其中一卷册子,发现上头并不是普通的诗文读物,而是一副她看不懂的图。相继打开其他几册也皆是如此,唯独最后一副她识得。
画上有三人,头上均被泄愤似的画上了红叉。而中间之人竟是曲甯,胡湘毓确信自己没有认错,毕竟她与曲甯交恶。
那在曲甯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便是她的父母了吧。胡湘毓虽没见过曲甯双亲,但也能凭借他们三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