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芷静这才皱着眉说了声:“手机没带出来。”
“呿,你没带的何止手机呢——”
苏羡音顺着黄头发男生的目光去看,才发现虞芷静脚上居然没有穿鞋,一双白色浅口袜此刻脚底边缘已经灰扑扑的。
男生笑起来,嘲笑的意味很浓,队伍也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虞芷静也没红脸,只是咬了咬牙,最后捏起吐司和酸奶,说:“那我不要了。”
苏羡音于心不忍,刚要上前一步。
陈浔拦住她,安抚性地看她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看。
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虞芷静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付款码递了过去。
沈子逸甚至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从货架上拿了一双女士绒布拖鞋和一条巧克力,一起递过去。
低声说:“一起算。”
苏羡音看见,刚刚被后面的人冷嘲热讽都能冷静回瞪的虞芷静,却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侧时,一瞬红了眼眶。
陈浔摸摸苏羡音脑袋,轻笑了声:“我说吧。”
沈子逸付完钱,径直往外走,虞芷静一把薅起台面上的东西跟在他身后,两人推开玻璃门,沈子逸呼出团团白气,不知道是不是叹了口气。
等到苏羡音跟陈浔付完款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沈子逸冷冷开口:“回家吧。”
苏羡音轻手轻脚地关上玻璃门,退开了几步。
虞芷静红着眼说:“你喝酒了。”
“你分手了吗?她甩了你?”
苏羡音感觉被噎得呼吸都滞拍。
沈子逸却只是抬眸看了虞芷静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地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虞芷静:“我不想回家。”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场是相合的,但旁人硬是看出了一点对峙的气氛。
最后沈子逸像是想要从口袋里摸烟,想到什么又顿住了,从虞芷静怀里拎出那双绒布拖鞋,忽地半蹲下来。
他握住虞芷静脚踝的一瞬间,苏羡音恍惚感觉女孩儿浑身都颤了颤。
他耐心地替她穿上两只鞋,然后站起身时,手插回口袋里,面容冷峻。
“回去。”
虞芷静:“你不送我吗?”
沈子逸却忽地笑了,看向她:“别太贪心。”
“我喝了酒,顾不上你。”
虞芷静咬着下唇,声音忽地放轻:“那你刚刚就不该顾我。”
沈子逸微眯了眯眼。
虞芷静:“那你走吧,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就回你外婆那去。”
虞芷静皱着眉看他,像是在思考在挣扎,最后还是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那我走了。”
她走出去两步,又忽地回过头,眼神里带一点乞怜的意味:“你真的不送我吗?”
沈子逸的眼神很凉,笑意也很淡,没回答。
虞芷静只能继续走。
苏羡音喊住了她。
却对沈子逸说:“陈浔开了车,我们带一下她吧。”
“你不走?”
沈子逸终于摸出了烟盒,手指拿着烟盒敲了敲,摇头说:“我打车。”
苏羡音没再强求,小姑娘倒是也不怕他们,直直看向苏羡音,忽地说了声:“我见过你。”
苏羡音点点头:“是见过。”
-
车上,虞芷静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紧紧捏着吐司、巧克力和酸奶,一动不动,视线始终望向车外。
她报出的地址确实就在附近,车停好后,虞芷静却没立刻下车,而是看向苏羡音,忽地说:“姐姐,你们是沈子逸的朋友吗?”
“是。”
“那你们是情侣吗?”
苏羡音有些摸不透这小姑娘在想什么,还是点点头:“是,怎么了?”
虞芷静忽地笑了:“你们婚礼的时候可以邀请我吗?”
“你们的婚礼,沈子逸一定会去吧。”
说这句话时,她的目光忽然望向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苏羡音一时哑然。
-
苏羡音跟着陈浔回了家,倒不是她做出了决定,只是因为某人非要她上去看看他布置的她的房间。
她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答应了虞芷静莫名其妙的请求,甚至还给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因此当她看着书桌发呆,又突然看向陈浔,一脸期待时。
陈浔冷酷地打断她:“你不要问我沈子逸跟虞芷静的事,我不清楚——”
“就算清楚也不会告诉你。”
苏羡音瘪瘪嘴,她现在还真是稍微抬抬眉毛,他就能看出她想干什么。
真是。
太没意思了。
陈浔见她泄了气,捏捏她的脸,轻轻一哂:“总是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
“等你什么时候搬来了,我就告诉你,有问必答。”
“你这不是耍无赖嘛?”苏羡音皱起眉头。
陈浔笑了声,一把搂住她的腰,眯了眯眼,低声重复:“耍无赖?”
“我还没开始耍呢。”
苏羡音被他挠得无处可逃,躲在他怀里求饶。
她示弱的眼神刚刚递给他,他就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阳台门没关好,忽地起了阵风,苏羡音瑟缩了下,陈浔才慢慢松开她,滚了滚喉结后哑声道:“今晚还要回学校?”
苏羡音做出一个思考的反应,半晌还是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浔无奈地笑了,像是拿她没办法。
“那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我去下卫生间。”
苏羡音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听见了隐约从窗外传来的呼啸风声。
她走两步推开浴室的窗,才发现夜里居然下起了秋雨,冰冰凉凉的雨丝就落在她掌心,她收回手,将窗户关上。
走出浴室门的时候,陈浔正大喇喇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车钥匙,垂颈看着手机,他今天头发没做造型,柔顺地铺在头顶,此刻因为他低头的姿势,额前的短发失重地垂下来,被风轻轻拨动。
苏羡音悄悄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他刚要起身,苏羡音轻轻按住他。
“我改主意了。”她说。
陈浔眨眨眼,先笑起来,然后才捏着她的手,非要她说出口:“什么?”
“下雨了,我不走了。”
苏羡音话音刚落,就惊呼一声。
她被陈浔打横抱起,突然腾了空,紧紧抓住他的风衣领不敢松手。
陈浔把她轻放在床上,一边低头去含住她的下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就回学校去拿东西。”
苏羡音笑着,手攀上他宽阔的后背,低低说:“我只是说今天不走了,没说我要搬进来啊?”
很快,苏羡音就尝到了“后果”。
她“嘶”一声,看见陈浔眯着眼看向她,警告的意味很明显,说:“你再说一遍?”
苏羡音很会审时度势,摸了摸自己吃痛的下唇,眨眨眼改口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陈浔又吻了下来,在接吻的间隙说话,声音又低又哑。
“你最好是好好考虑。”
这给苏羡音一种意乱情迷的感觉,她的耳朵立刻烧了起来。
就在苏羡音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之前,理智推动她推开了陈浔,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声说:“我洗个澡。”
陈浔顶腮,还是点头放人了。
陈浔这里甚至还给苏羡音备好了睡衣,紫色条纹款,绵柔的料子很舒服,苏羡音洗完澡后径直走向了她的房间。
那个陈浔为她布置好的,属于她的房间。
浴室的水声又响起来,和窗外的雨声渐渐在苏羡音两耳和鸣。
她房间的窗帘没拉上,窗户上雨滴像泪痕,一行行流下去。
她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上,鬼使神差开了窗,扑面而来的萧瑟冷雨,混杂着秋日浓郁的桂花香,在苏羡音鼻尖萦绕。
她不过看了几分钟,有手臂从她脑后抬起,“哗啦”一声关上了窗。
陈浔捏着她瘦弱的胳臂,挑着眉:“想感冒?”
“喜欢雪,雨也喜欢?”
“就是看看。”她小声辩解。
陈浔的头发没吹干,坐在她床头用毛巾随意地擦拭着。
趿拉着步子又走到浴室,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一阵,然后他脚步一顿,又拐进了苏羡音房间里。
苏羡音已经躺下了,陈浔钻进被窝的时候,带来干燥而清爽的味道,头发是被吹风机刚烘干的温度,掌心是烫的。
苏羡音转身的时候,鼻尖堪堪擦过他的。
她皱着眉:“你不回你房?”
他慢慢将她揽进怀里,下颌轻抵她头顶,懒洋洋开口:“你房间比较暖和。”
苏羡音趁着他看不见,朝空中翻了个白眼。
但还是缓慢地回拥住他,并不打算真的将他赶走。
夜很寂静,雨声淅淅沥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床的缘故,苏羡音反而有些失眠。
她意外清醒,他却好像很困倦,很快呼吸就变得匀净。
苏羡音摇摇他,问他:“今天很累么?是不是要收尾了,大赛是下个月?”
“嗯。”陈浔倦意浓浓,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没完全抬起来。
苏羡音被他逗笑,胆大包天地用手拨开他眼皮,还挺义正言辞:“我帮帮你。”
陈浔吸了口气,缓慢地喊她名字:“音音。”
“你要真睡不着呢,就不要怪我——”
他俯首,滚烫的唇落在她锁骨处,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地抬起肩。
室内温度骤升。
陈浔每次都很克制,虚张声势,又总在察觉她呼吸不平稳的时候紧急地暂停手上动作。
这次也不例外。
苏羡音漂亮的双眸像染了雾,看不分明,她的头枕在他肩上,呼吸就喷洒在他耳侧。
陈浔滚了滚喉结,手按了按眉心。
等到两人眼底的雾气都褪散去一些,陈浔才慢慢地松开她。
他眸光沉沉,照例亲了亲她额角,轻声说:“晚安,音音。”
但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被苏羡音抓住了手腕。
她小脸红扑扑的,睡衣在推搡间起了褶皱,肩颈侧一个草莓印,被她的长发盖住,半遮半掩。
他在心底里低声骂了句,喉结滑动,视线默默移开。
苏羡音轻声说:“你不走也可以。”
陈浔挑着眉笑了,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着她,手抬起刮了刮她鼻尖。
“你男朋友倒也没有那么能忍。”
苏羡音心突突地跳,可就是一瞬间,一个念头。
她不敢看他,声音也很低:“我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她鼓足勇气看向他,说:“那如果我说可以呢?”
“如果说,我也想……”
她话没说完,陈浔重重地吻向她,失控地、霸道地吻住她。
她迷迷糊糊地回应他,听见雨声潇潇,他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最后他顿住,问她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话。
“想好了么,音音?”
苏羡音也学他不回答,手抚上他的喉结,做了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陈浔喉结旁的那颗痣上。
她很喜欢的那颗痣。
她轻易燎原。
这感受好像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冰与火,两重天。
只是她稍稍皱眉的时候,他还是会温柔地抚摸上她眼角,动作也克制起来。
试探地攻城略地,又适当地诱她回应。
他耐心足够,一点点教,也一点点体会。
夜忽然变得很长。
雨夜潮潮,人也烧烧。
第66章 又是一年
11月底, 陈浔参加大赛的那天,作为团队发言人,他穿着苏羡音早上为他搭配好的西装,领带上是苏羡音高中送给他的那个领带夹, 像苏羡音每一次在台底下看向他那样, 从容不迫地介绍自己组的项目。
苏羡音已经不能体会到之前在台下仰望他时的心境了。
因为她很清楚, 台上那个熠熠生辉,轻易夺走人注意力的少年,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属于她的。
这一点没由来的, 让她萌生出一点身为自家人的自豪感来。
她听得一知半解, 但依旧能得出陈浔很好地实现了自己换方向的初衷这一结论。
他专攻于自己的领域,和医学生合作的这个项目初具雏形但在她这个普通使用者的眼光中已经近乎完善, 虽然还没有评比出结果,但苏羡音对他很有信心。
他一向是做什么都出色。
陈浔话音刚落, 在满堂的鼓掌声中,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锁定苏羡音,朝她弯了弯嘴角,笑得恣意。
片场短暂地安静下来后, 陈浔按照惯例鞠躬感谢,重新拿起话筒时, 他卷了卷衬衫衣袖, 感谢导师、队友以及赞助集团。
最后,他轻笑了声,淡淡说:“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用她的方式给我鼓励与支持,我很难坚持下来。”
片场有不少高校的优秀人才,此刻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一声比一声高,苏羡音看着他笑着笑着,眼角发酸。
陈浔的队伍最后拿了一等奖,甚至有企业向陈浔以及组内其他成员抛出了橄榄枝,主办方负责人在散场的时候拉着陈浔说了许久。
苏羡音在人潮最外圈等他,他走过来牵住她,她于是问:“说什么了?”
“他说很看好这个领域的未来发展前景,我们的思路很新,产品虽然还不能面向成熟的市场,但是很有希望,希望我们再接再厉。”
苏羡音笑笑,她从来没质疑过他的未来。
他自己选的路,他也能走得光芒万丈。
这是在一起没多久之后陈浔偶然向苏羡音提起的。
他缠着她问她在高中和他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接触是他没想起来的,苏羡音避而不答,转而问他到底那段时间门为什么要滑滑板去学校。
陈浔咬了一口苹果,满不在乎地说:“就是喜欢滑板呗。”
顿了顿,才承认:“主要是我实在是不想司机接送我了。”
苏羡音歪着头:“怎么,有司机在,没有机会跟漂亮女孩一起上学放学,高中不完整?”
陈浔将她逼到沙发一角,挑挑眉,示威一般地捏住她下颌,眯眯眼:“越来越放肆了啊你。”
“我爷爷奶奶非说上下学途中还是有危险,不许我骑车上学。”
苏羡音点点头:“叛逆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