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要等半个小时开始，船上的人就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只是有不少人不停的去看手机，看看手机又看看抱着唐似的江沉川。
就这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人白着脸抖着声音道：“你们有……有没有觉得变冷了啊？”
说话的人脸色惨白，不停的拉紧身上的衣服，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颤，一句话说完，他就想往身边的人身上靠。
江沉川看不见，唐似却看得见，尤其是这人说完以后，船上好几个人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可能是因为在江面上吧，本来就有风，现在温度也不高，待久了难免会感觉越来越冷。”江沉川立马道。
他就怕这些人认定是鬼怪作祟，非要让唐似下水。
想到这里，江沉川还加了一句：“要是下水恐怕更冷，能冻死人。”
第59章 流浪
“那也不一定啊, 昨天你的狗不是也下水了吗？”有人反驳。
江沉川抿了一下唇，没有再出声。
唐似扭头朝他看了看，见他紧皱着眉头, 几乎能猜到他现在在想什么。
大概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打消让她下水的念头。
而这时候离那半个小时已经没剩下几分钟了。
水下没有动静, 水面上除了他们这艘船也没有别的动静, 船上几乎有一半的人已经按捺不住, 开始频频朝唐似跟江沉川这边看过来了。
还有人坐不住, 好几次想要站起来, 看着这边欲言又止。
唐似清楚，自己今天非下水不可了, 倒不是为了这些人，她只是为了江沉川和自己。
船上很冷，她能感受到江沉川的手冰凉，身体甚至都有点发抖，江沉川本来就瘦, 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再加上昨天江沉川为了给她取暖抱着泡水的她, 唐似是真担心在船上待久了把他给吹病了。
正好下水她就当时去找食吧。
这么想着，唐似就在江沉川怀里扭动了起来, 哼哼唧唧的，还不忘用爪子拍着江沉川的手背和腿, 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就算下水也没关系，顶多是冻一下。
可如果她能吃到水底下这作乱的东西，这点冻倒不算是什么了, 说不定还能强身健体呢。
江沉川无法领会这些, 只能从她挣扎的动作里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他生气也无奈, 渐渐的甚至有点抱不住唐似了。
而这时候船上的人看着这一幕，有人就忍不住出声：“你的狗是不是自己也想下水啊？它这么激动，或许下水这件事情对于它来说并不像你担心的那么危险呢？”
“它要是真的能抓鬼救我们，那应该是有功德的吧？”
“我看电视上，有些妖怪就是靠做善事修炼，以后还能化成人形或者成仙之类的。”
“说不定你这狗是来报恩的。”
“我也觉得是……”
“狗是很聪明的，她不会无缘无故想要下水，肯定是想要救我们。”
“……”
大家议论纷纷，劝说着江沉川放手。
江沉川似乎也被说动了，他低喝了一声：“你先老实点！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回答了我，我就放开你。”
唐似一听，顿时老实了下来，抬头望着他。
船上其他人也都在望着江沉川，眼巴巴看着，想知道江沉川要问什么，更期待江沉川放手。
“下水对你来说有危险吗？”江沉川问。
唐似一听，毫不犹豫的就用右爪拍了拍他的手背，怕他不知道意思，还拍了好几下。
危险？怎么会有危险呢？她不就是下水吃个饭吗？吃饭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唐似甚至咽了口口水。
这水底下的东西能困住他们这么久，而且迟迟没动手，这么有耐心，说明对自己的实力也很自信，看来真是个厉害家伙呢。
唐似眼睛里亮晶晶的，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想要吃掉这个家伙了。
江沉川顿了一下，多说了一句：“如果没有危险你就拍我的手背拍一下，如果有——”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拍了一下。
大概是有点无语，江沉川沉默了一下后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好笑似的念了一句：“你倒是挺迫不及待的。”
“我就说嘛！她肯定不是一般的狗，说不定之所以上船就是为了解决那什么的。”
船上的人大喜，看着江沉川的目光更加炙热了。
哪怕江沉川看不见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有多急切，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松手之前在唐似后颈抓挠了几下：“要是有危险你就马上进渔网，知道吗？”
于是和唐似一起下水的还有昨天把她给捞上来的那张渔网。
唐似下水之前把身上穿的衣服都给脱了，刚下水那一瞬间身体被冰冷的水包裹住，她一下僵住四肢，身体直直往下沉……
水很快漫入鼻腔，唐似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只能往下沉。
呛水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还是这种连挣扎都挣扎不了的感觉更让唐似心里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绝望感。
绝望？
她在地狱大门威威风风上千年，什么时候也感受过绝望吗？
唐似僵冷的尾巴突然动了一下，那种窒息困缚的感觉骤然消失不见，她恍惚了一瞬，心里残留的绝望也在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时彻底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惊疑不定。
唐似一下认出来眼前这东西了。
水草似的黑色头□□浮在水中，包裹出一个大概的人形，五官没有，只有眼睛位置有一双血色的眼珠子，似乎还在朝水中散发着血气。
看起来……怪可口的。
唐似“咕嘟”咽了口口水，脑海里迅速浮现出水鬼的味道。
怪鲜的。
她好久没吃了。
对面的水鬼本来就在警惕着她，见她一身不吭就冲了上来，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扭头逃跑。
它跑，唐似就在后面追，甚至在水下的速度远比它还要快。
唐似一开始还抱着戏弄的心思，没有立马追上去吃掉它，一会儿紧追不舍，一会儿又慢悠悠的，在它以为自己可以逃脱的时候又瞬间拉近了距离，看着它吓得要死惊惶逃窜的样子她乐不可支，在水里翻了好几个滚。
在这期间，为了摆脱掉唐似，水鬼还不忘舍弃自己那些水草似的头发来缠住她，想着能拖住她一会儿算一会儿。
谁知道这些头发一过来，对于唐似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开胃点心，来多少她吃多少。
等吃得差不多了，心里想着江沉川还在上面等着呢，估计正担心着，还是早点上去比较好，于是收起了玩弄的心思，开始认真捕食。
不过眨眼她就逼近到了水鬼的身后，爪子一捞，将水鬼给捞到了嘴边，就着水鬼惊恐的尖叫声张嘴就要把它吃下肚。
水面之上，从唐似下水开始，度秒如年的人就变成了江沉川。
船上其他人虽然也很紧张，眼睛一直盯着水面上，期待着那只被剪了毛的小狗下一刻就能水里出来，而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了。
还有人在嘀咕着，以后怕是对水都要有阴影了，再也不会去坐船什么的了。
只有江沉川，他眉头紧锁着，只是担心着唐似的安危。
他看不见，就只能抓着连接渔网的一根绳子，时不时就感觉手里的绳子好像是被扯动了一下，每当这时候他就要出声，觉得时不时唐似在水底下拉扯渔网，想要把渔网给拉扯上来。
其他人被他弄得一惊一乍，一开始也跟着紧张，逐渐就有人变得不耐烦起来。
可想到下水的狗是他的，就也不好说什么，憋着没吭声，甚至假装没有听见他说渔网是不是动了之类的话。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也有会跟着一起紧张担忧的，却确定渔网是不是动过，然后告诉江沉川，还安慰他几句不用太担心。
“你那只狗通人性，很不一般的，肯定是来报恩的，你是怎么遇到这只狗的？”为了转移江沉川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过紧绷担心，还有人问起了他跟唐似是怎么认识的。
江沉川这会儿却是没有一点心思却回答这些问题。
他抿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时间就在这样的煎熬下一点一点过去，水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船也始终停留在水面没有动过，渐渐的，那些原本将希望寄托在唐似身上的人心里再一次涌上了绝望。
有人开始怀疑起那只狗是不是真的能拯救大家。
“我们是不是死定了？那只狗其实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吧？”有心态炸裂的喃喃出声。
有仍旧不愿意往最坏方向想的出声反驳：“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是一只普通的狗？放心吧，肯定是水底下的东西太难缠了，而且水下是那种东西的主场，所以会花费比较久的时间，再等等……等等就行……”
也有脾气比较暴躁的，冲着那些散发着绝望的人大吼大叫，让他们自己悲观就算了，不要影响大家的心态。
“反正我们现在除了等待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包勉都有些惶惶不安，几次张嘴想要朝江沉川说什么，看见江沉川冷沉的一张脸，就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想，大家都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家，会不会死，只有这个青年是在担心那条狗。
而如果那只狗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狗，那就说明这一下水就是有去无回了。
包勉乱七八糟的想着，不敢再去看那个被水上冷风吹得脸色苍白的青年。
乱糟糟的声音里，江沉川抓着渔网绳子的手早就僵硬没有知觉了，甚至有人又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追问着他更多和唐似有关的事情。
他们妄想着从唐似以前的一些事迹中捕捉到能够证明她不一般的证据。
可江沉川始终一言不发。
他表面上沉默着，心里却也在反复思考着自己遇到唐似以后所经历的一切，从那些经过里一点一点去分辨她是不是真的很不一般。
她很聪明，聪明过了头。
导致他很多时候觉得跟她交流起来其实和跟人交流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除此之外，她能抓鬼吗？
江沉川不确定。
妖怪能对付鬼吗？或者，她真的是妖怪吗？来报恩的？
他也在乱七八糟想着这些，心里并没有因为这些奇怪的念头而感到安心多少。
可就在这时候，当大家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时候，他听见了水声。
“水声！”江沉川脱口而出，“她是不是回来了？”
他有点激动，甚至站了起来，脸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船上其他人跟着激动，不少人一起站了起来，在水面上茫然四顾着，然而不管怎么看，水面上依旧一片死寂，大概因为船早就停下来了的缘故，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导致水面上无比的安静。
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是一惊一乍。
大家顿时失望，又重新坐下，茫然的看着某一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等来了什么。
有人心里憋着气，本来想要朝江沉川撒一撒，责怪他给大家空欢喜一场，在这种时候还来影响大家的情绪。
可转头看过去，却看见他仍旧站着，面朝着水面的某一处，神情说不出来的奇怪，像是震惊不可思议，又好像夹杂着一些茫然错愕……
可粗略的一看，江沉川好像就只是呆呆地面朝向水面那一处。
于是本来想要找他撒气的人自发理解成他比大家还要失望，一想到下水的还是他的狗，有家里也养了狗或者猫之类的，倒是能够理解一点，于是拉着那些脾气暴躁的，冲他们摇摇头，安抚几句。
又没人吭声了。
也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江沉川看见了什么。
他本来是看不见的，他是个瞎子，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黑色，也没有光亮，就是空洞洞的虚无一片。
可就在他听见水声站起来的那一瞬，他看见了一只狗从虚无中探出了头，做出破水而出的动作，甚至还甩了甩脑袋，像是想将脑袋上的水给甩掉一样。
然后，那只狗朝他这边直愣愣看了过来，眼睛里充斥着高兴，好像还有着安抚的意思。
江沉川并不是一出生就失明的，但他失明的时间确实有很久了，原本以为曾经看过的那些画面早就在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晰起来。
可此刻看着这只出现在虚无中的狗，他一下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爷爷养的那只黄狗，又想起来学校门口那只不知道谁家养的狗，还有镇上路边溜达的狗……
那些狗都长得很普通，甚至大部分连名字都一样，就叫小黄。
而眼前这只看起来长得就像是其中一只小黄，但一对上她的眼睛，江沉川脑海里又有一个清晰地念头。
她不是，她不是其中任何一只小黄，她就是她。
还没等江沉川回过神来呢，那只狗就开始扑腾着四肢朝他这边靠近了。
唐似这会儿还没有发现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兴高采烈的从水里出来，刚甩掉了脑袋上的水，一眼就看见了船上站着的江沉川，当下就高兴的朝他那边靠近。
等她扑腾着四肢靠近那艘船的时候，还朝站在那里的江沉川叫了一声，让他过来拉自己一把。
“水里就是麻烦，不好踩水跳上去啊。”唐似嘟囔。
而江沉川表情更震惊了，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脸在怀疑自己的，或者说怀疑这个世界的表情。
他扭头朝旁边问了一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或者妖怪吗？”
“啊？”听见他问了这句话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一脸惊恐的先扭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不要说那几个字！”
其他人附和的点头。
越是这种时候他们就越是忌讳提起那几个字，本来心里就发毛害怕，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总感觉提起这几个字后，那些可怕的东西就会突然出现。
江沉川额角抽了一下，没说话，扭头去看趴在船边扑腾着要上船的狗。
“傻愣着干什么啊？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来拉我一把吗？”唐似不高兴的喊。
她心里其实也在奇怪，江沉川看不见也就算了，但至少能听见声音吧？
除了江沉川，还有其他人呢？
船上这么多人，就算听不懂狗叫声，好歹也能看见她吧？一个个怎么都好像看不见的样子。
“难道是这水里还有其他东西？又弄了别的什么障眼法？”唐似嘀咕，埋头就沉进水里感受了一下，能感受到一些残余的阴气。
但那些阴气也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着。
显然是因为那只水鬼已经被她吃掉了，时间一长，那只水鬼留下来的阴气也会消散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