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靠得挺近。”
陈霜意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比王爷矮不了多少?世间竟有女子,如此之高?”
这日后若是进了府,这么高的身量,裁衣置衫的,得多费钱。
如此般高大的身量,怕是脚也大,鞋子恐怕也多费些布料。
“嗯,确实很高,而且从影子来看,身材似乎也跟王爷不相上下。肩宽腰窄的,跟个汉子似的。”绿梅嘟嘟囔囔。
“什么?又高大又魁梧?王爷,这是喜欢了个,女壮士?女将军?”陈霜意手上的酒水都洒了大半。
“奴婢不敢靠太近,怕被王爷察觉,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但两人一直依靠在窗台边,交头接耳的,有辱斯文。”
陈霜意抬了抬手,示意绿梅别再说下去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女子,恐怕是他在军中的旧相识,两人情投意合,只不过碍于与她早有婚约,他才只得委屈心上人了。
难怪他一回金陵便要退婚,还骗自己说什么不想成亲。
真是个好样的。
深更半夜,酒楼密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举止亲密。
这会,怕是早已衣衫尽褪,干起正事了吧,再等一会,说不定孩子都怀上了。
可烦死了。
她可能要有一个庶长子或者庶长女了。这真是后宅里最麻烦的事情了。
但是很快,陈霜意便安抚好了自己,她是个郡主,是秦王正妃,她得大度。
若真有个庶长子,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也能好好的爱护那个孩子。
陈霜意正出神的想着,雅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明月坊的坊主拉开了门,带着几名男伶,走了进来。
“这位贵客初登明月坊,怕是不知道坊里的热闹可不止这戏台一处。”坊主带着笑,将几名艺伎往陈霜意面前推了推。
他方才就观察过了,这位贵妇人身着打扮绝非俗品,恐怕非富即贵。又漏夜前来,许是房中寂寞,来寻乐子了。
可陈霜意自坐进来,便只要了壶竹叶酒,便一直没再出声。
但这种大鱼,他怎可放过?于是便自作主张,挑了几名出色的艺人,送了过来。
“不知贵人喜好,小的就擅自作主选了几位,包您满意。”
说完,他都没等陈霜意开口,便退了出去,将雅间的门,关上了。
陈霜意还未来得及反应,这几个送上门的伶人,她根本没想要啊。
上哪说理去?
“快,把人赶出去!”陈霜意看着杵在她面前的几人,疾言厉色。
“夫人缘何穿的如此单薄,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我可心疼。”绿梅还未来得及将人请出去,已经有一位胆大的伶人走上了前,将自己的外袍脱了,披在了陈霜意的身上。
一股淡淡的清香自外袍上传来,很熟悉,可陈霜意却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她愣了愣神,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便可。”那位伶人回过了头,吩咐了其他几人离开,而后又端起了陈霜意面前的杯盏,倒了杯酒,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一口饮下。
他的胸腔随着吞咽酒水的动作,起伏了一下,喉结滚动,眸色隐晦。
“近些年来,再没喝过比今日,更好喝的酒了。”边说,他边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
都快要把陈霜意面前的那壶酒给喝光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放肆!”陈霜意从刚刚的愣神中走了出来,站起了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披在陈霜意身上的外袍也随着陈霜意的动作而落在了地上。
郑嘉朗动了动眼皮,眼睛盯着落在地上的外袍看了看,眼神暗了几分。
“夫人不喜欢?”
她喜欢个锤子!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情,她今日就不该出门!陈霜意懊恼万分。
郑嘉朗忽得站起了身,朝她走得更近了些,将她整个人拢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然后低头,朝她眨了眨眼:“夫人别生气,我不喝了便是,或者我再赔夫人一壶?”
这一下突然的接近,让陈霜意忽然打了个激灵,她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陈霜意抬起手,朝着郑嘉朗那张灿若桃花的脸,用尽了十足的力气,啪得就是一掌。
一瞬间,郑嘉朗的脸上便赫然多出了几个指印,嘴角也隐隐有了些血迹。
他被打了一下,向后退了退。陈霜意并没打算放过他,紧接着,又是狠戾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许是没料到她力气竟这般大,郑嘉朗吃痛,直接跪了下来。
“滚开。再让我看到你一次,我要你命!”说完,陈霜意拉着脸,推开门走了出去。
郑嘉朗仍旧跪在原地,看着陈霜意远去的身影,自嘲般的,笑了笑。
忽而,他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看了一眼方才被陈霜意仍在地上的外袍,扯了扯嘴角。
“倒是比从前,更难搞了。”
他忍辱负重多年,可不是为了被人欺辱任人打骂的。
陈霜意又气又恼,怪自己昏了头跟着林闻清来了这种地方,竟被人调戏了,又怪林闻清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密会情人。
她拉着脸,怒气冲冲地往楼下走。
转过拐角时,一个不察,与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了一起。她的脑袋撞在了那人的胸口,鼻子一阵刺痛,差点便要流下来眼泪。
她抬起头,正要道歉。
便施施然,与林闻清那双含山带水蜿蜒流转的多情眸撞了个满怀。
鼻尖酸疼难忍,再加上一整晚的郁闷,以及刚刚被人调戏的愤懑,陈霜意没忍住,气得哭了出来。
眼泪明明还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却哑得不像样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闻清没说话,伸手抱了抱她,将她揽进了怀里。
几乎就是同一刻,陈霜意忽然想起来刚刚在那伶人身上闻到的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她猛地一下,推开了正抱着她林闻清。
直接转头,冲回了刚刚的雅间。
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去把店家喊来,把刚刚那个伶人给我找来。”陈霜意有些急,甚至来不及跟林闻清多说些什么。
“你,今晚来明月坊,不是来寻本王的?”林闻清见她一直连看都没看自己,竟一直在找个伶人,有些急了。
“是来找乐子?”林闻清连自己能问出这话,都觉得匪夷所思。
陈霜意急得在雅间来回踱步,根本没想那么多,一时半刻也没回答林闻清。
这一下子,倒像是默认了。
“真的?”
林闻清拉住了她,问出口的话,带着股难以自控的情绪。
被他拉住了手,陈霜意这才冷静了下来,可他的问题,她似乎没法答。
若是说自己是跟着他来的明月坊,是想来看看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何许人也,那是不是就会给他留下一个善妒的坏印象。
更有甚者,他会不会怀疑自己在跟踪他,在插手他的私事,在替皇家监视他?
可若是说,来寻乐子。
怕是更不行吧。新婚第三日,应当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竟然来这种地方,还找了个伶人作陪。
全天下的绿帽子都不够他戴的吧。
陈霜意抿着唇,皱着眉头看向林闻清,却不知该如何说。
“说话。”林闻清的脸色,明显变得越来越差。
“这位贵夫人,今日您点的五位伶人,都给您找来了。”
第三十章
四周明明喧嚣热闹,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弹唱着。
陈霜意却感觉,一切都安静极了。安静的,让她能听见林闻清忽然加速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
寒冬腊月里, 雅间却热了起来。陈霜意下意识的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我要是说, 不是我点的,你信吗?”
林闻清看了她一眼,眼神明灭不清:“我信。只要你说,我都信。”
他虽是这样说的,身上冰冷的气息却半分没减, 看向陈霜意的眼神,也不似平日那样。
陈霜意咬着唇, 走向他, 拉了拉他的衣袖,将姿态放得很低:“夫君。”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她记得, 之前在床上时,每每情到浓时,他总爱逼自己这么喊他,喊了一声又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取悦到了他, 他便会更加卖力一些。
但陈霜意不怎么愿意喊,可眼下,先将他安抚好,才是正事。
“夫君。今天的事,咱们回府再说可好?”
林闻清的气消了大半, 但依旧是一副不悦的样子, 也不说话。
一群人杵在门口,看着他俩。陈霜意把心一横, 拉着林闻清的衣袖,撒娇:“真的,夫君,我回去给你解释行不行?”
看着陈霜意这副快绷不住的样子,林闻清见好就收:“好。那本王在一旁等你。”
陈霜意松了口气,才去看坊主带来的那几个人。
可刚刚那人,不在里面。
“刚刚那个呢?”她转过头,问坊主。
“都在这里了,一个不差。”坊主不认识陈霜意,但认识林闻清,现下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更不敢隐瞒什么了。
“我问你刚刚那个,身量纤细,头上戴了只白玉簪子的人呢?”陈霜意又问了一遍。
坊主咬死了,人都在这里了。
其他几位伶人也纷纷摇头,除了他们几个,没看见旁人。
陈霜意不相信,想命人将明月坊彻查一番。
可现在是深夜,明月坊又聚集着不少达官显贵,她若是大张旗鼓地寻人,恐怕不妥。而且明月坊也不是普通的销金窟,这是皇家直辖的场子,里面的伶人大多都是罪臣之后。
林闻清皱了皱眉:“你若是现在为了寻个人,搞出这么大动静,明日街头巷尾,恐怕传的都是,秦王妃不甘寂寞深夜出府密会情郎,秦王为爱发狂大闹明月坊。”
林闻清伸手扶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将那人的特征告诉本王,本王替你查。”
“他是,偷了你的东西吗?”
陈霜意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他有些特别。”
特别的,让她感觉不舒服。也特别的,让她感觉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她在爹爹的身上,也闻到过。
但这话不能同林闻清说,她只能低下来头,瓮声瓮气到:“算了,不找了。咱们回府吧。”
她想好了,明日便去寻三皇子谢洛,让他来明月坊要人。反正,他名声不怎么好,上门逼迫明月坊交出个伶人来,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将他本就臭了的名声,搅和的更臭一点罢了。
林闻清点了点头,牵着陈霜意的手,走了出去。
夜色很深,寒露更重。陈霜意出来的匆忙,穿的单薄了些,一出门被这腊月里的冷风一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林闻清牵着她的手顿了顿,单手扯开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王爷,不必如此。”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拒绝。
但林闻清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眼睛看着她,眼底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更深露重,小心风寒。”他往前走了走,靠近了陈霜意一些,整个人的气息将陈霜意包围了起来,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扯着大氅上的系带,慢条斯理地替她系着。
林闻清的身量很高,常年从军又练出了一副好身材,逼近之时,犹如青山压面而来。
两人靠得太近,彼此间的气息交缠着,陈霜意听见林闻清的呼吸又沉了几分,他系着带子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他系完了带子,将大氅又整了一番。两人身量悬殊太大,林闻清的大氅披在陈霜意身上,像是一个黑色的罩子,将她从头到尾,罩了起来。
他低头,浅笑了一下:“真不是来找乐子的?”
其实刚刚他从雅间出来寻她,便已经有暗卫来向他禀明了,她是同自己前后脚出的王府,一路上跟踪自己而来。
明明早已露了马脚,却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林闻清找到她的时候,只是想同她开个玩笑,看看她如何解释,会不会着急。
“真的不是。”陈霜意将手藏在了大氅里,两只手紧张地抠来抠去。
朔风不止,寒意料峭,林闻清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那是为何?”他存了心要逗她。
陈霜意就是不说,这下子,连话都不想多说了:“反正不是,你别问了。”
见她有点没耐心了,林闻清也没再继续,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