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香囊的草药都没有了,还得去太医院登记取药,给皇帝的香囊料子和做工又考究,而且若是传出去她送给皇帝香囊,那禧嫔和庄妃不得醋意升天,这种上赶子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她才不做。
不过既然皇帝需要,倒可以和贤妃说说,皇帝平日佩戴的香囊好些都是出自她手。
“我下次把方子给贤妃姐姐,她绣工好。”秦玉柔又看了一眼铜镜,她都快有黑眼圈了,果然早起误她美容。
真儿在心中点头,他们娘娘也无心皇帝的宠爱,这么做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过了段日子后,李珩从贤妃的手中收到了驱蚊香囊,那味道有些熟悉,见他疑惑,贤妃笑而不语。
他还记得秦玉柔那晚酒后说的话,趁着见面机会,他想委婉地向顾晚秋解释下,自己并未对那种没规矩的女人有旁的想法。
“还是你心灵手巧,上次送母后寿礼,安嫔向内务府寻了人绣的屏风,朕瞧着她估计不精于此道。”
贤妃笑了笑说道:“安嫔妹妹说,专门的事情找专门的人做,她是个有主意的。”
李珩没好气地评价道:“朕瞧着她就是懒。”
他晚上留宿在康善宫,批完奏折后和贤妃下棋。
李珩不经意地说:“你的棋艺应不在丽嫔之下,朕瞧着安嫔连怎么下棋都不知道。”
顾晚秋笑着说:“安嫔妹妹虽然棋风有些古怪,但是我们两人下棋时候输赢倒是各占一半。”
李珩本来是想贬低秦玉柔的,结果没想到偶然得知她会下棋,之前没有了解过,失策了。
他轻咳两声。
顾晚秋笑道:“陛下很是在意安嫔妹妹啊,总是提起她。”
李珩眼见自己越描越黑,没好气地说道:“朕是在意她,在意她懒懒散散,这后宫就没有人敢像她这般不把朕的话听进耳朵里。”
顾晚秋捻着手里的棋子,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他面上已经有生动的表情,不再像从前那样,面对只有谦和。
见棋子迟迟不落下,李珩询问:“贤妃是觉得朕说得不对?”
顾晚秋摇摇头:“安嫔妹妹年纪还小,陛下莫要同她计较太多才是。”
李珩觉得顾晚秋大约听出自己对秦玉柔的嫌弃来才如此规劝,松了一口气。
今年灾气实在有些严重,洪灾刚过,湘南又连续两个月未下雨,眼见有大旱的苗头,朝中众人都主张开坛祭祀。
祭祀最后也办了,结果湘南一带还是滴雨不下,这时候民间开始流传当今圣上德行有缺,也有说圣上成亲多年还没有皇子,是不是上天降下来的神罚,更有流言说这皇位来路不正。
“这些流言可真好笑,以前没事,难道是上天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才降下惩罚的吗,那老天的反射弧有点长啊。”秦玉柔在院子里吃葡萄,感受着古代舆论的无厘头。
真儿不明白秦玉柔所说的“反射弧”是什么意思,把这些报给秦玉柔之后又说:“听闻今日林太后喊了陛下去,估计又是说子嗣的事情。”
听说梵音殿在修缮,这段日子林太后脾气也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有些人可能确实得有信仰压着才行。
秦玉柔拿过扇子来给自己扇风,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太后娘娘的狐狸尾巴露的可真是快,前脚谣言,后脚催,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掺和其中了。”
她摇扇的动作忽然一顿:“我爹不会也参与了吧,不行,我得阻止他去!”
秦玉柔匆匆忙忙从榻上跳起来,摇着扇子就进了屋,完全没注意到门前的衣角。
李珩从明德宫出来后就直接来了玉楼阁,没想到碰到主仆二人说话。
民间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一般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次他也很快就找到了五王爷身上,他这位叔叔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皇位的觊觎,暗地里搞些煽动民心的事情。林家也有意推波助澜,想在子嗣搞名堂。
这秦玉柔竟然都能看得通,倒也不笨。
不过秦相倒是没有插手,只是放手不管罢了,瞧秦玉柔慌张成这个样子,多少有些对那老狐狸过度担心。
“陛下,您不进去吗?”高鸿陪着李珩站在玉楼阁外,不知道前头的皇帝听到了什么,脸色好像是比刚刚从明德宫出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既然秦玉柔回屋写密信去了,他现在进去估计会吓她一跳,况且她这密信说不定也会对镇压流言有效果。
他双袖一展,心想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宣冯宜春来,是时候得杀鸡儆猴一下了。”
之后几天,京兆尹带人在城内抓了好些人,没有秦党协助,只五王爷一人在操控,这流言的事情平息起来得也快。
斜阳落下,玉楼阁倒没有往日那般热闹。
最近李珩都没来后宫,听说是京林运河要通航了,他当下人已经在宫外,秦玉柔本该是快乐的,但是因为自己出不了宫而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我也想出去。”在得知皇帝出宫后,神知道她有多羡慕。
真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研墨,秦玉柔的法华经到现在仍然没有写完,她安抚道:“这天气已然热起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要去行宫,娘娘再忍一忍。”
秦玉柔看着窗外不变的景色,叹了一声又一声的气。
真儿也很怀念那段日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但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眼下日子也算不错。
“娘娘,要不今晚我们吃肃州菜吧。”
秦玉柔笑着伸懒腰,重新拾起笔来:“好啊,叫小厨房再做道羊肉面哈。”
——
京林运河的华京至汀州一段已经修缮完成,原本李珩准备一路南下到林州,但是受到了各方阻挠。
首当其冲的是林太后,忠于他的亲信也是一样的想法,一是怕他路遇危险,二来是怕秦丘操纵朝政。
“师出无门,秦相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行动,再说五皇叔还在朝中,相互制衡着,母后无须担心。”
林太后冷哼一声:“说是如此,但皇帝若是有子嗣,朝中反对的声音应该也不会这么大。”
那几日林太后句句不离子嗣,逼迫的姿态已经直接端上台面。最后连秦丘都站出来阻止,李珩只好简单巡查华京一段的修建情况,由秦丘和工部众人陪同。
京林运河自华京起至林州止,在这几百年间一直在修筑,据史料记载,光是林州到汀州三百里的运河的修筑就耗时十四年,花费几千万两,而秦丘想做的是将旧时的几段运河连接到一起,虽比修建说来容易,但到底也是大工程。
如此劳民伤财的事情,自提出起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即使秦丘最后决定自掏腰包修筑,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秦家洗钱之举。但当李珩站在码头边的时候,他便已经能够预见全面开通之后这里船只络绎不绝的场景,届时运河可以加强与南地货物的联系,行程上也会大大缩减。
秦丘请李珩去运河边搭建的帐子里休息,高鸿给几人倒茶。
“臣粗略地算了下,采用运河连接后,两州之间转送物资可节约五天左右的时间,能够更快地进行兵粮调度,且更便于南地的人来华京行商。”
李珩这几年常来运河视察,知道秦丘所说之事应当很快就能验证,只点头旁无多言。想必运河开通后,会有不少人开始赞颂丞相功绩,这对他来说算不上是好事。
毕竟功高盖主是所有帝王都忌讳的事情。
运河修筑期间他也等待过,只要秦丘服软,他便用国库的钱顶上,结果一直到最后,秦丘都在咬牙坚持,像是在倔强地证明什么一般。
一旁的尚昀青瞧着李珩疑惑,似心有灵犀一般问了出来:“秦相开始的态度太笃定的,是未卜先知还是有高人指点。”
秦丘故作高深地“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后说道:“当时只有安嫔娘娘劝臣坚持下去,若不是安嫔娘娘,恐怕这运河是修不起来的。”
“嗯?”几人纷纷抬头,其中作为工部官员的尚昀青更加惊讶一些。
三年前他这女儿不过十三四岁,她能懂这些?秦丘为了给女儿脸上贴金,这是什么谎都能敢撒了。
“秦相的意思是,安嫔她小时候就觉得修筑运河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吗?”李珩淡淡地问道。
秦丘也知道他这么贸然说出来众人不一定相信,于是也没打算详细展开,这倒越发引起了李珩的好奇心。
这次巡查也毫无意外地没有走出冀州,李珩下车后径直做到运河边坐了下来,秦丘后来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地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老臣这次拦下您,您可知为何?”
派去黔南的钦差传回信来,道南方一切正常,但是镇南王传来密信说黔南王近来似乎和云州知州往来密切,南地局势十分不明朗。
“对于黔南如今的局势,秦相可有什么看法?”李珩调转话题。
秦丘年过五十,虽双鬓已白,但双眸中仍是一副坚定和淡然:“只要陛下您没有大错,朝中不乱,君臣不离心,仅仅靠流言是无法让百姓信服,最后也成不了气候。”
君臣离心……李珩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自己手上不过几名官员,这所说的离心当然是与秦党离心。
李珩嗤笑道:“那没有皇嗣是大错吗?”
秦丘拿起一块石头,做出打水漂的动作来,那石头在河面上跳跃几下之后落入水中没能到达河对岸,他说道:“无以为继,终会落水。”
他轻轻拍了下手上的尘土:“柳家那姑娘在沈家的事情,臣已调查清楚,之所以没有动作,也仅仅是想看陛下接下来会怎么做。若是陛下执意顾此失彼的话,臣会毫不犹豫地纠正您的错误。”
李珩眸如深渊,时至今日,秦丘依然有威胁他的能力,他仰面问道:“秦相想让朕怎么做?”
秦丘后退一步后拱手:“陛下这话折煞老臣了,老臣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忘了您对秦家的许诺。当年老臣拼尽全力保住柳家最后的命脉,陛下所说的大皇子不知何时能兑现。”
那时的六皇子毫无与先帝谈判的资格,他所有的势力都是秦家给的,而想与秦家做买卖,只能拿出他们最想要的才行。
“朕没有忘。”李珩将自己手中的石头全部扔到水里,平静的水面骤然被打破:“只是,这也不是急就能有的事。”
三番两次之后,李珩就算再未经人事,也清楚自己对秦玉柔是有欲望的,但是欲望不是喜欢,欲望也不能让他丧失判断,更不能让他忘记他要做什么。
河面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最后恢复平静。
原本秦玉柔以为,皇帝不在皇宫应该是后宫最安静的时候,不过作妖大概是没有时间规定的。
林太后终于想起来问她十遍法华经的事。
秦玉柔当场石化,自从出了巫蛊之事后,她三天打鱼两台晒网,根本没有抄写完!
庄妃在一旁幸灾乐祸,她这段日子努力抄写就是问了这一天,她主动交上不仅博了份好感,还顺便在太后面前提醒了下某人还没交的事实。
左右不过又是一顿责罚,秦玉柔牙一咬:“臣妾已抄写七遍,还有三遍未完成,还请太后再宽限臣妾几日。”
林太后倒也没为难秦玉柔:“那你午后便把那七遍先拿来吧。”
秦玉柔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没说写了八遍,林太后这是想看她到底诚不诚实。
请安回去之后秦玉柔就和真儿一起将誊抄的七遍法华经进行整理,这字秦玉柔是一眼也不想看,林太后想不想看她就不知道了。
按照林太后吩咐的,一过午后秦玉柔就带着真儿去了明德宫,但是时间不巧,林太后正在与徐太妃聊天,命她先在院子里候一会儿。
这卢嬷嬷倒也是个周到的,给秦玉柔带了一壶茶来,但却只给了一个茶杯。秦玉柔解了渴,院子里有明德宫的人盯着,她也不敢给真儿喝。
如今正是入伏天,光是晒了这么一小会秦玉柔就热的不行,她又怕自己晒黑,于是带着真儿满院子里找有阴凉的地方躲着。
半个时辰之后秦玉柔就感觉皮肤被晒红,正午时分天又闷热,没过一会她就汗流浃背了。
连真儿都明白过来林太后应该是在故意刁难,她看向来回进出房间的卢嬷嬷时眼里也带上了刀子。
卢嬷嬷又在石桌上放下一壶水:“娘娘,刚才那壶茶凉了吧,奴婢给您换了壶,屋里两位贵人也快聊完了,您且再等等。”
又过了会儿秦玉柔突然觉得有些腹痛,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真儿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脸都有些白了。
“娘娘,您怎么了?”
秦玉柔揉着肚子:“不是很舒服,也好像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时主仆二人的目光投到了那石桌的茶壶上。
“还真让娘娘您猜中了,幸好您是吃了那药来的。”真儿低声说道。
了解一些宫斗知识的秦玉柔在入宫前缠着他爹寻找一种能解毒的药物,不求能立竿见影,只要能有解毒功效就行。
“也可能只是肠胃不舒服。”秦玉柔慢慢揉着。
卢嬷嬷又从屋里出来了,打量着秦玉柔,这一眼就让秦玉柔肯定,这应该就是林太后的手笔。
不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但应该也是什么烈性的药物,秦玉柔想起当初棠喜拿出来导致宫寒的药物,身上一阵恶寒袭来。
又过了一刻钟,秦玉柔觉得肚子疼倒是其次的,就是这身上发着虚汗加之太晒而满头大汗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林太后也终于送徐太妃出了屋,让卢嬷嬷接过秦玉柔抄写的经书来,看都没看,只问秦玉柔怎么看着不舒服。
“臣妾感觉肚子有些不适。”秦玉柔实话实说。
“卢秀,给安嫔宣太医!”林太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