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你回去陪他吧,我不想让他一个人。”
蝴蝶却不肯走,一直赖在她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擦干了眼角的泪,终于撑着一棵树站了起来,这魔城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出口,他封死了这条路,但她可以走别的路进去啊。
她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的路口封死。
“那我们去找他,去找他……”她对着那只蝴蝶说。
她朝着山口凹陷处走去,这个地方她十分陌生,也不知道具体在魔界的哪个方向。
这座山的外面同样是高山,一座连着一座,层峦叠翠,她跃到了高空上,在上面辨别方向,可是四处被云烟缭绕,很难寻到魔城的位置。
她只能先离开这里,朝着她常走的那个魔界入口而去,却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涂铃想!”桑云眼尖,也瞧到了她。
他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揩了揩汗水,说:“你跟我来,我师父要见你。”
“你师父?”他什么时候有师父了?
“我未来师父,快点跟我走,师父说只要将你带去,他就会认我做徒弟。”
涂铃想思忖须臾,明白他说的人是枫无长老。
“带我去做什么?”
“你不是想救莲镜么?我师父有办法。”
“他有办法?”涂铃想惊道。
“对,快些随我去。”
涂铃想一听到能解莲镜身上的蛊,二话不说跟着他离开了魔界,朝着苗疆的方向走了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蛊生谷,来到了那座独立于谷下的茅草房。
“师父。师父。你在吗?我把人带来了。”桑云站在篱笆院门口大声喊着。
不多时,里面便走出来了一个老人,来替他们开了门,枫无的视线一直落在涂铃想的身上,涂铃想赶紧上前拜见,“枫长老。”
“进来吧。”他转身走向了房屋。
令涂铃想不解的是,既然他知道如何解救莲镜,那么为何不直接告诉莲镜呢?而是单独来寻找她,告诉她。
“你爹是涂星裂?”这是枫无坐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嗯。您跟我爹爹很熟吗?”涂铃想坐在了他的正对面,接下他的话。
“一般熟。”枫无示意她喝茶,“之前他带你来过我这里,看来你不记得了。”
“带我来过?”涂铃想脑中千思百转,道:“来求蛊?”
他轻点脑袋,话锋一转:“你和莲镜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夫君。”
“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涂铃想双手握着茶杯,覆下了长睫,“因为爱。”
枫无大笑了起来,听起来有些像讽刺。
“好一个爱……呵呵。”
他端起了桌前的杯子,里面装的却不是茶,而是酒。
烈酒下肚,浑身痛快,他道:“你想救他么?”
“想,长老你有法子能救他么?”
“如果我说的这个方法是要你杀了你爹呢?”
涂铃想浑身一怔,如同石化。
“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杀了你亲生父亲吗?”
枫无的话似魔咒,在她耳边飘荡,她猛摇着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枫无回答得斩钉截铁,“所以你要为了莲镜而杀了你爹么?”
“不……不……”她用力摇着头。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她做不到。
做不到。
“看来你对他的爱也没有多深嘛。”
“不,我爱他……我爱他……”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对莲镜爱得入骨,怎么可能不爱他?
枫无听到这些声音,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中,那个时候,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一只魔,即使那只魔无法给她幸福,无法给她一个家,她也愿意跟着他。
曾经他无数次地劝她:“您是桐花寨的一方神明,怎可与一只魔同流合污?那个男人他哪里值得你这样把自己一辈子困在了桐花寨?”
可她只是笑笑,说:“我心甘情愿的。”
呵呵呵,好一个心甘情愿。
他本是苗疆内一个普通养蛊人,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去了桐花寨,见到了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那是他们苗疆的王,是他们苗疆的神。
自此便丢了心。
他爱慕她,他知道他们桐花寨的人都可以长生不老,他也想长生,他想永远默默地守护着她。
于是在涂星裂带着一颗长生药来求蛊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把自己的宝贝蛊虫拿了出来,任由他挑选。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长生丹药,可是他刚吃了丹药不久,桐花寨就出了事。
桐花寨出事那天,其实他就在那里,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她人生的最后时光,是他陪着度过的。
她的嘴里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知道那人是她的儿子。
她放不下他。
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他了。
她死在了他的怀里,那一刻,他觉得上天在同他开玩笑,他好不容易可以长生了,可是他想守护的人却死了。
后来,他太恨了,恨那只魔,恨他害死了她。
他去到了魔城,见到了他,他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了他。
他愤怒地给了他一剑:“这是你欠她的,你就该给她偿命!”
他没有还手,而是说:“谢谢你,枫无,谢谢你在最后的时间里陪着她。”
他没有接受他的道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魔城。
后来,听说魔城被仙门攻破,而他也死在了魔城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心想:也好,你下去陪着她,她就不会再孤单了。
“丫头,想听故事吗?”枫无抬起朦胧的眼睛对涂铃想道。
“长老,您说。”
第110章 救赎:尸城
枫无将曾经的那段过往通通讲了出来, 关于他对莲镜母亲的深爱,以及他对莲镜爹爹的怨恨,全都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 他从未向人倾诉过这些,边说泪水边往下流,“我那天看到莲镜的时候,心里堆满了怨恨,我一想到这是那只魔头的儿子,心里就恨,所以我故意跟他说这蛊没得解。”
“可是他走后, 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母亲临终时候的话语,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她最牵挂的人,却是被我养的蛊而害死的,她恐怕会在九泉下恨死我。”
“那天,我看到了你, 我不信你们之间会有真爱,两个仇人的儿女,竟然成亲了,我感到不可思议,所以我让桑云去找你, 我想亲耳听到你说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涂铃想定定道。
枫无大笑了起来, 又喝了一口酒:“你爹竟然没被气死,我也是觉得神奇。”
“……”涂铃想汗颜, 问道:“枫长老, 你说的解蛊方法到底是什么?这跟杀我爹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再问, 莲镜如今变成那副人不人尸不尸的模样,正好如了你爹的愿。”
“可是莲镜又做错了什么呢?就因为他是一只魔头的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罪?我想救他,我真的想救他……”她抑制不住埋头哭了起来,“可是我做不到杀了我的亲生爹爹……”
即使这是在书里,即使他不是她的亲爹,可是她还是做不到。
“别哭了别哭了。”枫无听到她一哭,头就疼,“你若是下不去手,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她立刻就抬起了脸来,两只眼睛放出光来。
“这个办法恐怕会伤害到你自己……”
“你说,长老,你快告诉我。”
他开始娓娓道来:“莲镜身上中的这种尸蛊是我很多年前从一堆尸体里找出来的,它们在尸身里待了无数个日夜,我用特殊的药液将它们养着,而你爹一来便选中了这种蛊,但想要喂养它并且让它听话,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用自身的血液喂养,所以这蛊是你爹用他的血喂养的。这蛊虽解不了,但是却可以引出,要想引出它,只有用你爹的血液,这下你明白了吗?”
涂铃想听得认真,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我的血液也可以引出那只蛊?”
“按理说你们是至亲骨肉,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要引出此蛊可不是一两滴血就可以,具体需要多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没引过。”
涂铃想脑子轰轰地响,那个在百月潭下做的预言梦再次钻入脑海,她冷得发抖,原来那真的是预言呐,当时梦里面莲镜刺入自己那一刀,桑榆在旁边接住她流下的血,他不是为了杀她,而是要取她的血液。
“这引蛊之法,莲镜知道么?”
枫无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枫长老,谢谢你。”涂铃想站了起来,向他拱手作揖。
“丫头,你别告诉我说你要以自身之血去替他引蛊。”
涂铃想心中已有了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救莲镜。
“丫头,我告诉你,那只蛊在他身体里待了三百年,已经习惯了他的身体,极难引出,很有可能你血液流尽,才能把它引出来啊。”
“枫长老,我心意已决,你别再多劝了。”
说罢,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枫无看着她的背影,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那么的决绝,那么的固执。
“桑云,你跟上去看看吧。”他有些放心不下。
“是,师父。”
涂铃想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一味地往前跑,只想要快点到达魔城。
她终于有办法可以救莲镜了,往后他就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再也不用受蛊虫的折磨。
这是她欠他的,是她这个作者赋予了他悲惨的命运,这一切,都该由她来还给他。
“涂铃想,你跑慢点,头一次见人送死都送得这样着急的。”桑云在后面大声嚷嚷,可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终于赶到了魔城的正大门,可是当她走近时,才看到那城里的街道上躺满了尸体,密密麻麻,血流成河。
她惊恐地叫出了声,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才半天时间,怎么就死了这样多的人?
那地上不仅有魔城的百姓,还有穿着道服的仙门弟子,横七竖八地躺着,她感到头皮发麻,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
尸横遍地,满目疮痍。
就像她曾经写过的三百年前的魔城。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才重建起来的魔城,不应该变成这样,它不应该成为尸体的坟葬场。
她一路往前走着,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先前在这街道上摆摊的摊贩老板,她还看见了之前卖她桂花糕的婶子,可是她却死得惊慌,两只眼珠子睁得老大,竹筐里的桂花糕散落了一地,被人踩得粉碎,留下了好几个脚印。
她蹲下身为她将眼皮合上,眼前这一幕,她无法接受,这些不过是些魔力低微的小魔,为什么仙门的人要对他们下死手?
她艰难地撑着一根旌旗柱子站起来,桑云此刻也追赶了上来,看到这景象满脸吃惊,步履踌躇,“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涂铃想感觉自己耳里好似听见了那些厮杀之声,那些惨叫,那些哭喊,全都如潮水一般漫灌而来。
“师姐。”
忽然地上传来了一个柔弱的声音,那是在喊她的。
她到处寻找着,终于寻到了那个声音来源。
是天意宗的小师弟。
她快速冲了过去:“师弟!师弟!”
只见他倒在一只魔的身下,被压得只露出了半张脸来,她将那只魔推开,慌张地问他:“师弟,你还好吗?你有没有事啊?”
地上的小少年气虚无力,脸色苍白,“师姐……我不行了……”
“师弟……”涂铃想不敢碰他,怕弄到他的伤口,她蹲在这里大哭了起来,“师弟,你不能死……”
“师姐……”他抬起了手,用最后的力气拉住了她的衣袖,可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师弟!!!”
涂铃想抓住他的那只手,大声呐喊着,脸上泪如雨下,不停摇着头,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应该死,不应该……
“师弟……你起来啊……”
她看向前方的街道,地上还有好多的人,都是他们天意宗的弟子,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有些都还不及她高,可是却在这里送了命。
她哭了好久,才站起来,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可是这一整条街走下来,都没有看到一个活的影子,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莲镜呢?
她的爹爹呢?
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桑情!!”
桑云的一声呼喊让她惊了魂,她侧目看过去,只见桑云从血泊里抱起了一个少年,那被血遮住了脸颊的人,正是那个给她送衣裳送糕点的桑情啊!
她浑身都在颤抖,他怎么会……
“桑情!”她跑了过去,看到了那个被桑云抱在怀里的人,已经没了生息,身上的银环上渡了血光,泛着冰冷刺骨的寒。
“桑情,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会也……”死了?
她不相信,不相信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桑情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做错了什么,要枉死在这里?
桑云抱着桑情的尸体悲恸大哭:“桑情……四弟……是谁杀的你……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啊……为什么要出苗疆……不出苗疆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就不会死了……”
他的哭声将涂铃想拉入了万丈深渊里,桑情为何在这魔城,一是为了找她,二便是为了找他姐姐。
她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的人,如果不是她去苗疆,桑情就不会跟着她出来了,就不会死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桑榆?
一阵大风扬起,一缕银发被风扬了起来,那样的夺人眼球,她瞥过眼去,便看到了前面不远的一个桌子下躺着一个银发少女。
那是……桑榆!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朝着那边走去,口中喃喃:“桑榆?”
连你也……
她用手捂住嘴,努力忍住哭音,双肩似筛子一般抖,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来,如混沌初醒一般地看着她。
她快步走了过去,脱力地滑倒在她的面前,伸手去触摸她那满头沾了血的银丝,不敢相信地喊道:“桑榆?”
桑榆的心口被她刺了一剑,本就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她的紫衣,入目是好大一片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