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之没再回复,揿灭了屏幕。
把零食给陆斐斐后,他便出了门,几个发小凑一起在江竟那边打扑克。
一玩玩到天黑,陆浔之给阿蒙放了几天假,自己开车回陆宅。
在书房处理了几封美国那边的邮件,他起身去把窗台的薄荷拿进来。
花姨按时来喂猫,她家小孙子也喜欢猫啊狗的,所以她照顾起猫来也有点经验。
她把铲出来的猫砂装到袋子里,收拾好后关上猫屋的门,转身就见陆浔之坐在客厅里。
笑了笑,说:“浔之,我看昨晚那汤还在锅里呢。”
陆浔之挑眉:“一点也没喝?”
“没呢,”花姨说,“这孩子大早上就走了,早餐也不吃。”
-
晚餐后,陆延之和黎颖出去过二人世界去了,陆斐斐在一楼看小猪佩奇。
她含着蜜桃味棒棒糖,古灵精怪地瞅一眼旁边,然后慢慢一下一下挪屁股,直到被陆浔之用手撑着脑袋才没法动。
“小叔心情不好吗?”她笑眯眯问。
陆浔之说:“没有。”
“那你笑一个给斐斐看。”
“看你电视去。”
陆斐斐弯起眼睛,“小叔是不是想婶婶了呀。”
陆浔之顿了下,伸手往小姑娘脑袋上揉了几下,眼含宠溺:“想不想看烟花?小叔带你去。”
跨年倒计时结束,新的一年到来。
纪荷下午用雪球捏了只小猫,她拍了下来,零点一到配着这张图发了朋友圈。
――祝各位家长和各位同学,以及亲朋好友同事们新年快乐。
没一会儿就有很多点赞和评论,她逐个回复评论,回完后正要退出,上方状态栏出现‘一条新消息’。
看到文字左边那个极具冷感的头像时,纪荷心脏狠狠一跳。
点进去看,是点赞,手指停在页面半晌。
她顺势点进那人的朋友圈,居然不是一条直线,就在刚刚也发了条,没有文字,只有张烟火绚烂的图。
她认出拍照的位置,郊区那边的江边,每年跨年都会有烟花秀。
他去看烟花了?估计是和江竟几个大男人一起吧。
但想想又不可能,他们一群人大把能消遣的活动,而且想看烟花也不至于跑去人山人海的地方。
来东北她没和陆浔之说,但现在也一定是知道了,微信和电话还是安安静静一片。
虽然心里早就清楚她和他不过只是一段应付长辈的婚姻,可想到陆浔之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心口就闷痛得厉害。
她怕自己继续想下去就要胡思乱想,干脆关了手机什么也不想,正巧罗老师来敲门聊天,两人便去了楼下边喝热茶边聊。
和罗老师聊名著聊诗集聊到半夜,纪荷觉得心没这么空了,出来玩当然是为了放松心情的,她打算这两天不想工作不想家庭不想任何事,把自己一股脑扎在漫天雪地里。
假期最后一天一行人愉快地返回了北京,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都这个点了,钟老师提议大家一起去吃晚饭。
罗老师也觉得可行,“那就去涮羊肉吧,就上回咱几个一起吃过的那家,价格还行。”
有老师说:“羊肉膻,学校附近有家湘菜馆的菜还不错。”
...
纪荷拎着包,低头看手机给学生回复消息,不打算发表去吃什么的意见。
她只想早点吃完,好让她回去备课和写作。
没过多久,纪荷收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陆浔之发的。
他说他在出站口。
那一瞬间的心情难言而喻,她愣了几秒,然后迅速把手机关了,回头去找年级组长,脸上带着久雨初霁的淡淡笑意。
和同事道完别,纪荷往与他们相反的出站口走,一路上心情上上下下。
那晚和罗老师聊天,她们还聊到了彼此的爱情与婚姻,也许是上一个话题探讨了某著名爱情小说,她当时有些伤春悲秋,把自己的婚姻生活告诉了罗老师。
她和喜欢的人结婚了,但对方不爱她,她到底该不该执着于对方爱不爱她这点上?
罗老师沉默了下,说:“其实我很羡慕你,除了有相同稳定的工作,你没有当代年轻人所拥有的压力,不愁吃穿没有任何贷款,还很会在主业之外的地方赚钱,再说到家庭方面,你父母有自己的事业,你家没有重男轻女的现象,记得有回聚餐,你弟弟也在,他趁着你去洗手间,还给在座的老师派烟倒茶,让大家多多关照你。
而你的婆家人似乎都很开明,这样一看你好像就更没什么婚后压力了,所以说,你有钱有颜有时间,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就不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呢?成功了,他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丈夫,失败了,他也还是你的老公。实在不行,咱就换一个爱你的呗。”
这番话,纪荷并没有完全认同。
她打算随心所欲。
-
出站口外停着几台车,纪荷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陆浔之的宾利,她快步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窗,然后把包放到后排座位去。
走回来打开副驾驶车门那一刻,纪荷愣了下。
她定眼看着座位上那一束包装精致的绿色桔梗花,颜色十分的小清新,光看着心情就莫名的好。
所以,这是陆浔之拿来哄她的?
她看陆浔之一眼,然后抱起花束,弯腰钻进车里。
车子开出机场,车内的温度好似高了些。
纪荷把花小心翼翼放到腿边,再脱下厚重的外套,她往陆浔之这边侧了下身子,把外套扔到了后排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长裙的颜色和白色针织开衫,倒是和这束花一样了。
前方红灯。
纪荷在欣赏花,并不知道陆浔之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了。
他在思考纪荷气消了没,又在不解她这几天究竟在气什么。
交通灯转绿。
陆浔之收回视线,平视着前方大量的车流,“好玩吗?”
纪荷抿抿唇,嗓音轻慢柔婉:“挺好玩的。”
她顿了下,又道:“抱歉,没把团建的事告诉你。”
陆浔之单手打着方向盘,左手搁在窗沿边上,语气平平:“没关系,我这几天也忙。”
上午才从上海那边回来。
在上海这俩天,除去公司的事,还替陆泓京参加了手下人女儿的婚礼。
纪荷额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抬手掰开车上的镜子,理了理。
陆浔之关了窗,调低了车内暖气,“明晚骆权生日,攒了局,一起去?”
纪荷点头,把镜子合上。
半晌后,她说:“我想回丰台那边拿点东西。”
有几本资料书明天上课需要用到,她本想着早上自己开车回去拿的,又怕塞车,只好利用下今天的司机陆浔之了。
陆浔之瞧她一眼,没说什么,在前方路口掉头。
从这里过去得一个多小时,确实远,再回去西城,订好的餐厅估计也打烊了。
这段路程里,纪荷抱着花,心安理得睡着了。
陆浔之开车技术过硬,这一路上她也没感觉到丝毫颠簸。
有他在,浮躁的心似乎都能平静下来。
到了后,陆浔之把车开进小区,没下去,纪荷独自上楼。
她在房间拿了个帆布袋,放了几件衣服,再从柜子里拿出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看了眼里面的照片。
加上几本资料书,一个袋子装得鼓鼓的。
坐电梯时,纪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亮晶晶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屏显上的红色数字跳跃到“1”,电梯“叮”一声,门缓缓打开。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纪荷下意识抱紧双臂,视线抬起,正要迈步,整个人倏地僵住。
电梯外站着个黑衣鸭舌帽男人,下颌线上的疤痕丑陋恐怖,一双浑浊的眼要笑不笑地盯着纪荷。
纪荷的心跳速度达到了极限,她咽了咽嗓子,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大跨一步出了电梯。
电梯距离门口的路明明很短,她却仿佛走了快一个世纪。
身上冷汗涔涔,她一直一直都没回头。
陆浔之倚在车门上,看着门口方向,轻吸了口咬着的烟,白雾缓缓从唇边漫出。
门口出现个纤细的身影,低着头。
陆浔之掐了烟,正要想扔去垃圾桶,就见那身影飞速跑过来。
然后,他被扑了个满怀。
他愣了下,低头去看怀里的人,挑眉道:“怎么了?”
刚说完,陆浔之察觉到纪荷的身体的异常,她在抖,圈在他腰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纪荷?”他伸手去把她的头抬起来。
纪荷煞白着一张脸,眼圈通红,连双唇都微微颤抖。
“对...对不起,”她的下巴被陆浔之挑起,只能是直视着他,憋着泪说,“能不能,给我靠一下......”
她刚才一路咬着牙,指甲陷进掌心肉,才强撑着双发软的腿走到门口,抬头看见车边上的高大身影,一瞬间像是看到了能支撑自己的东西,便不管不顾冲了过来。
陆浔之不语,只盯着纪荷看。
纪荷以为他不同意,哽咽道:“抱歉啊......”
说完慢慢松开了双臂,脚步往后撤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结果眼前人忽然长臂一伸,把她给带了回去。
陆浔之握拳的手箍住纪荷的腰,吊儿郎当地说:“没说不能,还不能给人思考的时间?”
纪荷嘴角很勉强地牵动了下,侧脸压住陆浔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
她睁着眼睛,无声落泪,眼神空空,目光失焦没有着落点。
陆浔之看着怀里人的头顶,眉紧皱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车厢依旧安静,绿桔梗不再被它的主人宠溺抱着 ,孤零零躺在后座。
陆浔之在右转时往副驾驶瞥了眼,纪荷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她并没在看什么,眼皮动也不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一路无言。
回到陆宅,纪荷头回没有等陆浔之一起走进去,她抱着帆布袋,走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丧尸。
陆浔之把后排的行李包和花给拿上,锁好车,迈步走到纪荷旁边,抽走她怀里的东西时,她竟没有什么反应。
他停顿了下,“纪荷。”
纪荷很机械地扭头。
......得,还知道旁边有个他,魂还在。
“看路。”他两手都拎着她的东西,空不出手牵她。
这上楼的路是陆浔之平生走得最慢的一次。
回到三楼,听见了声猫叫,纪荷如梦初醒般,脸上恢复了点神采,边脱衣服边往猫屋走。
花姨把大白大橘照顾得很好。
她关了门在里面待了一会,出去就看见了在客厅里的陆浔之,垂眸轻声说:“我回房洗澡睡觉了。”
陆浔之听着主卧的门关上,才起身下楼。
纪荷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整张脸都自虐般地浸在了温水中,待到窒息感逼近才浮出水面。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气息间手往浴缸旁的架子上伸。
拿到手机后直接给随女士拨了电话。
那边没响多久就接通了。
第24章
随女士加着班呢, 院里的账目出了点问题,她一整天都处在发飙的临界点,这会儿瞧见纪荷的来电, 她喝了口茶灭了点火才接通。
“大晚上的,怎么了吗?”
纪荷嗓音发哑, 夹着浓浓的鼻音:“妈,赵啸还在里面对吗?”
随女士心里一咯噔,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昨晚还和纪誉聊起这事情, 那死人确实还没刑满释放。
纪荷把遇见两回、明显是刻意为之的陌生却又很熟悉的男人告诉了随女士。
随女士听完沉默了阵, 说:“你这段时间多注意些, 尽量别到处去,我和你爸明天到那边调监控。”
顿了顿,她轻声安抚女儿:“没事的,那死人出来后让你爸想办法送出北京,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结了婚,有些事浔之是可以知晓的。 ”
“不――”纪荷闭紧干涩的眼睛,想到那个永远都活着阳光低下的人, 哽咽道, “我不想让他知道。”
那是她人生中最不愿回首的过往, 大学那几年夜夜噩梦缠身,没有一天不阴暗地想自己当初怎么没一刀捅死赵啸。
...
纪荷曾以为父母闹离婚那段日子才是她这辈子最难捱的时刻,然而并不是, 她在十六岁这年, 有了继父。
随女士和纪局长离婚一年多, 随女士便和一个叫赵啸的男人领了证。
赵啸曾和随女士在一家化妆品公司上班,赵啸是研发部的部长, 随女士是组长,两个人共事五年,志趣相投,有着相同的研发方向。
赵啸为人温和儒雅,体贴幽默,有脑子有上进心,前妻亡故,无儿无女,家中无老人。
随女士会和他结婚自然是看中他顾家,对纪荷还很好。
那时的纪荷不怎么爱说话,有天放学回家,看见家里出现的中年男人时,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半晌,她看了眼在男人身旁微笑的随女士,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缓过内心的冲击后,纪荷很快想通,大人的事她不想过多掺合,估计随女士也不需要她的任何意见。
吃饭时赵啸温声温语,时不时就给纪荷夹菜,但纪荷都没吃,看着她碗里满满的菜,男人尴尬地笑了笑,还检讨起了自己,最后是在随女士的不满下,她稍微吃了些。
饭后纪荷去书房写作业,听见赵啸在和随女士说等领证了就去换个大房子。
她听得发笑,撂下笔,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里到处都有纪誉留下的痕迹,那个男人自然是不喜欢。
隔了两天,赵啸又来了,抱着几个泡沫箱,一进门就说:“纪荷,看叔叔给你带了什么,你妈说你最爱吃兴化那边的青虾了,这不,我那天在你家吃完晚饭,连夜就开车去了江苏,带了很多,咱慢慢吃。”
纪荷闻言看了眼他带来的那几个箱子,顿了顿,礼貌地道了声谢。
随女士这时说:“你物理卷子不是有几道题做不出吗?等吃完饭让你赵叔叔教你。”
纪荷皱眉,在心里嘀咕着,赵啸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还看得懂高二的卷子。
随女士一眼道破她的心思,“人高中大学都参加过不少物理竞赛,曾经拿过全国第二名呢。”
纪荷心想,还挺厉害啊,但肯定比不过陆浔之。
对了,她今天终于见到陆浔之了,学校邀请他回来给高三年级做演讲,虽然她没能和他说上话,但远远能看一眼就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