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见状,虽然生气一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嫡孙,护还是要护的,于是开口道:“行春,你把事情跟你二弟说一说。”
“是。”顾行春一副没用的样子,“我把十船橘子开入定天府,原本想直接卖给庞会长,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见我,我说我是京城顾家顾行梅的哥哥,是顾行梅介绍来的,对方这才同意让我进门一那会长原本要买的,后来问清楚是陆家橘子又不肯了。”
顾行梅听了火大,“我没同意引荐大哥,大哥何以用我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
“我可没引荐你。”
“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分这样清楚。”顾行春埋怨,“祖母您看看,行梅现在翅膀硬了,不承认我是大哥,我可是我们家的长子嫡孙。”
顾老太太立刻发威,“行梅,不准这样跟你大哥说话,你大哥可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以后一切都要靠他。”
第八章 十船烂橘子(2)
顾行梅虽然已经穿越一年,跟这些人也相处了一年,但有时还是会对顾老太太的偏心惊讶。当然,顾家大房父子的逻辑也让人费解,“不要拿他的名义出来”可以解读成“他不承认我是大哥”,脑子被门夹到吗?
但顾行梅不想争辩,因为跟这种人无法交谈,恶狗咬他,他怎么能咬恶狗,他只能找机会拿棍子打,“大哥你说话不老实,我跟庞会长来往这么久,从来没有说要买后来又不买的事情发生。你既然要我来,想必是要拿主意,说话却只说一半,这样要人如何帮忙?”
顾行春被揭穿,却还是厚着脸皮,“我只是没全说,不是不老实。”
“好了好了。”顾老太太看不下去,“行春,你老老实实把事情说出来。”
“就是……我到定天府时,想起自己卖的橘子总要吃一次,于是开箩子拿了一个,却没想到橘子又干又涩,香是很香,但一点汁水都没有,连剥了好几十个都是这样,我这才想起行梅说陆家的橘子不能买,但银子已经给了,对方大概也不会退,于是硬着头皮把货物在河驿下了船,就去拜访定天府庞会长。”
顾行梅却是不信,“橘子没汁水,你还敢卖?你到现在还隐瞒不愿说全。”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我在当地买了一篮饱满的甜橘子去拜访庞会长,说这就是我的橘子……”
顾行梅真的怒了:“顾行春!你怎么可以这样!”
行欺骗之事,还说是自己介绍去的,这样会对他有影响的,这几个月来建立的信任可能会烟消云散。
他还得亲自跑一趟北方去解释,不然以后要做生意恐怕没这样简单。
顾行春真他妈的又蠢又坏!
“那庞会长原本吃了橘子说肯买,但跟我聊一聊,我不小心说出是陆家的橘子,他就不肯了,还直接赶我走,没礼貌!这样的人怎么当上会长的!”
见顾行春还有脸生气,顾行梅简直想掐死他,怎么有人可以这样无知又胆大,人家会当到会长,岂是顾行春想得这样简单,退后一步说,这回骗人上当了,顾家就在京城,人家不会上门要求赔偿损失吗?
做生意不老实乃是大忌,顾行春居然有脸这样做。
这样的人偏偏是自己的大哥。
“好了好了,”顾老太太出口劝,“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想办法补救。”
顾行梅无言,怎么补救,傻子都不会买没味道的橘子,顾行春明明知道是坑还往下跳,“行梅能力有限,可想不出办法。”
“不用你想,我这个老太婆已经想好了。”顾老太太死死的看着他,“你过去一年表现得很好,俨然是我们顾家大家族的风云人物,既然你这么能卖,这十船橘子就由你吃下,想办法卖出去。”
“今年橘子盛产,好橘子都未必卖得掉,何况没汁水的橘子,祖母这也太强人所难,孙儿做不到。”
“我早知道你不肯帮你大哥,那好,那个在客院的救命恩人朱雪儿听说想给你当姨娘,我明日就喝她的姨娘茶,派人把她送进景朗院,你媳妇要是不安排伺候,我就上夏家去问夏三太太怎么教女儿的,入门三年,膝下无子,还不给张罗姨娘,好贤慧,贤慧得我们二房人口凋零,看他们夏家怎么跟我们顾家交代!”
顾行梅面色一沉,“祖母是在威胁我?”
“你要说威胁就威胁吧,反正你大哥的麻烦事情,你一定得帮忙,你要是想抽手让你大哥不好过,那我也让你不好过。总之,你自己想清楚是要买下这十船橘子,还是让我喝朱雪儿的姨娘茶。”
“十船不行,最多五船。”
像是害怕他反悔似的,顾行春马上说:“好,五船就五船。”想想又补上一句,“从此各自分摊,互不相关。”
回到景朗院后,顾行梅自然把事情跟夏念申讲了,不过只说了顾老太太偏心,没说顾老太太拿姨娘威胁。
夏念申自然气得跳脚,但又无可奈何。
三月二十,注生娘娘生日,夏念申跟夏三太太约在注生娘娘庙见面――夏念申因为无子,夏三太太让她初二不用回娘家,免得被堂姊妹羞辱,于是两人约了这日子见面。
夏念申虽然不是夏四娘,但同用一个身子,平常写信都能感受到夏三太太满满的关怀,天热了,交代她少出门免得中暑气,天凉了,要准备进补,下雪了,又交代要加衣,到现在还亲手绷帕子给她用。虽然只是文字,但整篇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怀,夏念申光看就很感动,何况此时见到本人,当在厢房见到夏三太太的瞬间,内心突然涌起孺慕之情――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母亲。
两世的感情交错,于是眼泪马上出来了,“娘!”
“申儿。”夏三太太也是眼眶含泪,“娘的乖女儿。”
“娘,女儿好想您。”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一但这句话并无虚假,她是真的一直很想见夏三太太,这个字迹娟秀的母亲。
夏三太太眼眶都红了,“申儿一让娘看看,气色还行,那顾家对你还好吧,姑爷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一生死一遭一他对我可比过往好多了,现在青楼跟赌坊都不去,专注在生意上,比以前振作。”
夏三太太欣慰,“我听你爹说,最近京城不少人都在说姑爷的事情,说他做生意可厉害了,真有顾家二老爷当年的风范,也许是出了头,有几户人家还打着给他做姨娘的主意,姑爷可有跟你提子嗣之事?”
“没有。”
“那就好。”
对夏三太太来说,这女儿是失而复得的。
去年二月听说落下悬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半生半死,她冒着被说的压力去了两趟,女儿瘦得跟什么似的,给她喂汤药也喝不下,全都溢出来,当时只觉得心痛如绞却又不能做什么,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照说跟夏家是没关系的。
她要来第三趟时,被婆婆阻止了,婆婆还骂了她一顿,说她不知道规矩,去两趟已经够多了!再去要被人笑话。
夏三太太无奈,只能压抑住自己想见女儿的心。
后来听说好了,醒了,真想马上飞奔来看,想亲手照顾,但婆婆也许是猜出她的心意,直接命守门婆子加紧看牢,她若要出门一定要有妯娌陪同,而且只能去佛寺上香,其余地方一律不准去。
就这样一晃眼一年,母女只能写信――申儿伤了手,写字没以前好看,但不要紧,她怀胎十月的女儿还活着就好。
此刻看到她气色极佳,内心也略觉得安慰,“母亲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好,只有你好了,我活在人世间才有意义。”
“娘,女儿会好好活着。”
“这就是了,你乖。”夏三太太楼着女儿,“你今年十八了。”
“就算十八岁也还是娘的小娃。”
“淘气。”夏三太太嘴巴上虽然这样说,神情却是愉悦的,摸着女儿的头发,表情无限怜爱,“你说姑爷已经改好,都不去青楼了?”
“不去了。”
“那你们……照说一个母亲不该问这个,但你三年无孕,我总得问一问感情可好,顾家二房只有姑爷一个独苗,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开枝散叶。”
夏念申一阵尴尬。
就在这时候,林嬷嬷道:“奴婢僭越,还请太太劝劝小姐。”
“秋香,怎么了?你是奶娘的女儿,跟我一起喝奶长大的,让你当申儿的奶娘与陪嫁,就是要你替我照顾她的意思,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林嬷嬷躬身,“小姐醒来后便跟姑爷保持着距离,晚上各自安睡,这样如何有孩子?”
夏念申大窘,“林嬷嬷!”
“小姐别怪老奴多嘴一这件事情真不能再拖了。”
夏三太太十分震惊,“申儿!你……林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夏念申不语。
孩子这么重要的小东西,她当然有想过,不过还早呢一他现在拚事业一要是有了,她会变成假单亲,那可不行,她的计画是等两三年后,他的生意及伍大跟伍二也都上了轨道,他在家的时间比较多,那个时候再怀孕。
说来说去,她就是觉得真正的转捩点还没来,他们现在气氛很好,感情也很好,彷佛回到刚刚恋爱的时候,她喜欢这种氛围,想再多享受一会。
夏三太太见状,简直不敢置信,“姑爷居然完全不碰你了?”说完这句话,突然转而生气,一副想找人算帐的样子。
“不是。”夏念申不愿意顾行梅被冤枉,连忙说:“是我不想。”
“你不想……申儿,娘都糊涂了,你以前不是很希望有个孩子吗?常常去你几个庶出哥哥那边逗孩子的。”
“我,唉,我……”夏念申正无话可说,突然脑袋雳光一闪,“我受伤后身上太多疤痕了,自己看了都不喜欢,所以不想夫君碰我,要是他露出嫌恶的样子,我会羞愧得没脸再见他。”
“姑爷现在既然已经振作,想必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先跟姑爷说,让他有个准备就不会被吓到了。”夏三太太一脸怜惜,“女人家还是要有个孩子,姑爷嘴上不说,心里估计也是想要的。”
夏念申突然觉得好像也有这种可能,前生是因为经济环境不许可所以没生,但他从来没说过讨厌小孩啊。
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天哪,这身子才十八岁耶,就要生娃了吗?
要生孩子就得滚床单,但顾行梅主动几次被她拒绝后,已经超过三个月没再对她动手动脚了,平常接触也只停在站着时亲亲抱抱,要受孕,那自己得先来,哇,她两世为人好久没主动了,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要怎么开始?
虽然说女生主动应该不难,但想想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他最近这么累,万一他说太累了,她会想一头撞死。
看来得找一天,他没出门,也没关门跟伍大伍二密会,确保他很闲,整天都没事,晚上才有体力跟她制造孩子。
夏念申又忍不住看了夏三太太,母女之间的情分好难说明,一样的话别人来说,她是绝对听不进去的,搞不好还会嗤之以鼻,但夏三太太开口,有一种亲情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顺从起来,夏四娘一定很爱自己的母亲――夏四娘有两个亲哥哥,都没能养大,她是夏三太太在这个人世间最大的牵挂了。
“听娘的,回去就跟姑爷服个软,你别说姑爷现在不想收姨娘,可是顾家那样大,万一祖母给了一万一宗主或者从伯父从祖父给了一他身为顾家的一分子总不能公然作对一这样一个女人待在院子就是乱源,没事也会惹事,所以只有你生了孩子一姑爷才能理所当然的婉拒那些好心。”夏三太太苦口婆心:“申儿一人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你身子有损便得求得姑爷心软,夫妻间关起门来怎么求都没关系一千万别让别人有机可乘。”
“女儿知道了,回去会跟夫君主动示好的。”
“那就好。”夏三太太欣慰,转而对林嬷嬷吩咐,“秋香,小姐自卑,你得多劝劝,别让一时的不好意思耽误了一辈子。”
林嬷嬷连忙躬身回覆,“是,奴婢知道。”
这时,在外面守门的黄嬷嬷道:“三太太,时间差不多了,大太太跟四太太都已经用完素菜。”
夏念申知道时间已到,于是抱着夏三太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为自己打算,明年初二,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进夏家。”
夏三太太突然被女儿亲,又惊又喜,申儿八岁开始接受闺阁教育后就不曾再这样黏她了,现在被亲,突然想起她小时候种种,心不得又放软,“申儿你得好好的,记得早点生孩子,这样以后才有寄托,知道吗?”
“知道。”
夏念申想起朱雪儿――挟着“救命恩人”的名义怎么样都不肯出顾家,房子也给她买好了,丫头婆子也都有了,每回跟她说起搬出去这事情,她就跪在地上哭,然后朱婆子会不断捶胸泪咳孙女怎么嫁人,还是请顾二少爷收了她吧,那眼泪说有就有,滚滚而下,明知道是做戏,还是无法做出反应。
自己跟顾行梅两个现代人还真拿她们祖孙没辙,夏三太太是闺阁教育出来的正港古代人一说不定有方法。
于是夏念申把朱雪儿的事情快速说了。
夏三太太皱眉,“申儿放心,母亲这边还有几个办事的奴才可用,我一定帮你查出来朱雪儿什么来头。”
“多谢母亲。”
“傻丫头,以后有事早早过来问,母亲能为你做点事情,高兴都来不及。”
第九章 威风凛凛夏念申(1)
就在夏念申被夏三太太劝得想生孩子时,顾行梅开始忙起来了。
先去浪南府看了要采收的黄柏,还顺道验了杨桃,蔬菜,接着是顾家的清明祭祖――又是到那个大祠堂,由宗主顾锦宝主祭,今年顾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于是没来,其余两百多个顾家人浩浩荡荡的跟着拜。
那个快九十岁的曾伯祖父特意把夏念申他们夫妻叫过去,虽然没说得很明白,但也听得出来老人家关心他们成亲三年一膝下犹虚。
顾行梅这一年脱胎换骨,于是许多伯叔都过来说话,各种谈生意,倒是把大房顾别擎、顾行春父子冷落在一旁,顾别擎生性懒散也就罢了,顾行春却是个好大喜功的,怎么样也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曾伯祖父跟顾行梅夫妇相谈甚欢,顾行春越看越气,忍不住过去说:“再从伯祖也别使尽夸行梅了,行梅其实没这样好,他现在河驿停着五船陆家的橘子呢。”
曾伯祖父很意外,“行梅,可是真的?”
顾行梅又好气又好笑,“大哥买了十船卖不掉,祖母让我分摊一半。”
曾伯祖父一听就责备了顾行春,“行春,你这样不对,自己做生意应该自己承担,你赚钱又不分行梅,怎么赔钱了要行梅担,既然受了恩惠,少了损失,就应该感谢在心里,而不是到处说行梅囤了五船橘子,这样人家会以为他无能。”
顾行春却是不知道悔改的性子,“他要是有再从伯祖说得那样好,自当把那些橘子卖掉,可见他以前只不过运气好而已,不是真本事。”
夏念申听得来气,“是,你最本事,冬季五十艘船只开出十艘,自己不认真,只想叫夫君匀合同过去,夫君苦劝你别买陆家橘子,你还是傻傻的千里送银子,卖不掉了又赖给弟弟,我们顾家的主心骨、脊梁柱,果然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