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庄生公子【完结】
时间:2023-09-27 23:04:40

  回想昨晚上房里传出来的动静,有几分压抑的痛苦,瑛儿不禁回想到自己的初夜,连忙将软褥卷成一团,抱着赶往二房院落。
  书房内,张邈正拿着一只蔑草逗弄着金笼里的鸟雀,余光瞥到瑛儿火急火燎地进来,头都没抬,“怎么样了?”
  “二爷英明,那两人果真有猫腻。”瑛儿跑的太急,气息有些不稳,弯腰将软褥铺在地上,“二爷您看,那贺夫人竟还是个处子。”
  张邈一怔,扔掉蔑草,踅身看向软褥,“你确定?”
  瑛儿点头,“千真万确,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您走了以后贺夫人一夜都在喊疼呢。我当时就纳闷,这成婚多年的人,哪还能疼呢?直到方才我隐约听到贺七爷在告罪,整理床塌时又看到了这个。”
  张邈不再说话,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只想用落花散戏弄一下那两人,谁知还真炸出了大鱼。
  “嗬。”他轻声嗤笑,“如此妙人,还是个雏儿,早知如此我就留着自己用了,真是便宜那孙子了。”
  瑛儿听罢,酸溜溜道:“爷,您说什么呢……”
  张邈没理她,思忖半晌,直接带着那床软褥来到张允居住的明喜堂。
  他指派的杀手不知所踪,贺氏夫妻生死不明,既然抓到了猫腻,那么今日必须要定那两人的罪。
  是假的,那他要报这几日胆战心惊之仇。
  是真的,那他就要张允四面楚歌。
  这家主之位,必须是他的!
  明喜堂内,张允正在用膳。眼瞅着张邈急匆匆冲进来,半分礼数都不讲,他不耐烦道:“老二,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事?”
  “大兄,你知道咱们的货为何迟迟不到吗?”张邈故弄玄虚的停顿一下,“因为金州来的那两人是假冒的,他们根本不是贺氏夫妇。”
  张允一听,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事非同小可,他旋即吓退婢子,关上书房的门,压低声道:“此话不能乱说,你可有凭据?”
  与他的紧张相比,张邈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徐徐道:“自打这两人进府,我就怀疑他们身份不正,这两人貌合神离,行为举止异常,绝非寻常夫妻。我便一直留心,直到昨晚一试……”
  他将昨晚的光景事无巨细的说与张允,顺手将软褥铺在地坪上。
  张允盯着上头的血迹,思忖半天,半信半疑道:“这……这也不能说明贺七爷是假冒的吧?男子外出营商,带上红颜知己也是正常……”
  “富贵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即是红颜知己,贺七爷为何要对外面隐瞒呢?那过索上可是白纸黑字的写着贺夫人的名字,依我说,这两人绝对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张邈振振有词,见张允还在迟疑,又添油加醋道:“就算这是个误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批货可是牵扯到长安。侯府的人已经来问了好几次了,若耽误了大事,又不能给个交代,咱们全府上下怕是要遭殃了。”
  这话一说,准确戳到了张允的命门。
  张家到他这一代已经开始有了颓废之兆,各大商行生意欠佳,就连血脉延续都成了问题。他唯一的儿子重病卧床,还不知能否跨过这个坎儿。
  为了维持家业,张允只能尽力巴结怀远侯府,本以为这次能立个大功,谁知却找了一堆麻烦。货没到不说,还整出来两个假冒的……
  “哎!”张允垂头丧气道:“你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最起码咱们手里也得捏张牌,我这就派人去金州查实。”
  张邈难以苟同,说话时神态携出几分难以掩藏的恶毒:“金州离这里太远,一来一回怕是来不及了。倘若这两人真有猫腻,那昨晚的试探肯定会惊动他们,不如先把他们拿下,再分开突审,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张允背着手来回踱步,刚要横下心来拿人,管家却在外面砰砰的拍起门。
  “家主!家主!”
  屋内两人吓了一跳,张允气道:“什么事!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管家在外激动喊道:“家主,货来了!咱们的货来了!”
  “什么?货来了?”张允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看都没看张邈,直接推门而出,雀跃道:“快!快请贺七爷前来接货!”
  张淼立在屋内愣了半晌,随手拿起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恨的目眦欲裂。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真是可恶!
  ***
  明华院内,姬瑶已经沐浴完毕。
  她不愿让张府的婢子近身伺候,身上又懒痛,只得让秦瑨替她更衣。
  系身前衣带时,姬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初次绽开的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心口那两团雪肉大了一圈,又胀又痛。若再颠簸一下,更是生不如死。
  秦瑨看出她的异样,手上动作停下来,迟疑问道:“哪里疼?”
  姬瑶难以启齿,俏眼翻他一下,转身背对他,“不用你了,我自己穿。”
  秦瑨听出她的恼意,自知理亏的走到门边,沉沉吁口气。
  姬瑶自幼锦衣玉食,养的细皮嫩肉,而今身上那斑斑痕迹让他触目惊心,他自是知她的不好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瑨再次陷入情绪的漩涡,反复搓捻着手指。
  与此同时,张府的小厮出现在门外,禀告道:“贺七爷,货到了,家主请您速去接货。”
  秦瑨神色一凛,登时从沉郁的情绪里抽身而出,稳声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待小厮离开后,姬瑶慌忙来到秦瑨身边,心头溢满焦急,“怎么办?如何接货我们都不知道,万一识破我们……”
  “莫慌。”
  秦瑨安抚她一句,回到内室拿起过所,带好玉佩,复又对她说道:“民间接货的方式我大抵知道一些,而且黑市押送大多是走单镖,一锤子买卖,都是只认信物不认人。你在这里休息便是,我去处理。”
  擦肩而过时,姬瑶死死攥住秦瑨的手,当真是怕极了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邸。
  “不,我不要自己待在这,我跟你一起去。”
  秦瑨微蹙眉头,回头望向姬瑶。
  她乌发披垂,未施粉黛,面皮清汤寡水,没了至高无上的光环,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两人对视须臾,秦瑨拉着姬瑶来到妆台前,随后拿了支发簪,替她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嘴上嘱咐她:“一会就待在我身边,寸步不能离,知道了吗?”
  姬瑶望着镜中的自己,难得听话地“嗯”了一声。
  去往正堂的路上,姬瑶一直攥着秦瑨的手。
  秦瑨也没有推拒,锐利的双眸紧盯前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攥地湿漉漉的。
  如果说昨天是个坎儿,那今日更是凶象频生,倘若真出什么岔子,他只能带她杀出去了……
  正堂外,张允站在院中,望着一车车堆砌好的货品,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荣华富贵仿佛已近在眼前。
  张邈云淡风轻的站在他旁边,直到看到秦瑨和姬瑶走过来,方才目光忿恨,宽袖下的双手这才紧紧攥起。
  “七爷,您可来了!”张允上前迎接,面带谄媚的笑,“苍天有眼,我可算是等到这天了!”
  “恭喜。”秦瑨对他笑笑,“货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路过张邈时,秦瑨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如冰锥,只是弹指的功夫,便又恢复素来的平静。
  负责押送的镖头身穿皂色窄袖袍,立在众马车前。秦瑨将能证明身份的随身玉佩交予他验证,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印证信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目睽睽下,镖头接过玉佩,从副手那边拿来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玉佩上。霎时间那雪白通透的羊脂玉一点点变成了血红色,而那“贺靖”二字竟是通白无暇。
  见此光景,镖头将玉佩归还,恭恭敬敬对秦瑨行了一礼:“贺七爷,请这边验货。”
  如此看来是没有别的信物了,秦瑨暗自庆幸,不忘捏捏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姬瑶得到示意,紧绷的神经跟着松弛了几分。
  张允早已急不可耐,拉着秦瑨走到马车前,“来来,七爷,咱们快验货吧!”
  镖头随之交出一本文书,“七爷,这是交接文书,还请您确认无误。”
  秦瑨默默颔首,接过文书察看一番,按照上面的清单亲自盘点货物。
  三辆马车,皆驮着巨大的木箱,绫罗绸缎下藏的当真是紫河车,九十九副,无一缺失。
  清点完毕,秦瑨与姬瑶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在文书上签下“贺靖”的名字,至此货品交接算是完成了。
  衬镖头不备,他将文书偷偷塞进了袖襴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拿到了药材,张允喜不自胜,看来是自己的二弟多疑了。
  他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邈,吩咐管家:“派快马,速速联络侯府!”
  “是。”
  管家二话不说,脚步生风的跑了出去。
  事情虽有惊无险,但此地不宜久留。秦瑨想带着姬瑶赶紧离开张府,正要向张允请辞,游廊那边迅速跑来一个婢子,嘴里大喊着:“家主,不好了!少爷快不行了!”
  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的张允顿时变得脸色煞白,身子一晃,差点晕在原地。
  “怎么……怎么了……”
  大喜大悲之下,张允全身哆嗦,一边念叨,一边在众人的搀扶下往后院走。
  张府突生变故,秦瑨正思忖是否直接离开,余光突然瞥到姬瑶脸色不好,遂皱眉问道:“怎么了?”
  姬瑶一嘟嘴,避开他的打量,小声嗫嚅:“我……我腿疼的很……”
  秦瑨闻言,神色稍显不自在。
  眼见姬瑶摇摇欲坠,站不稳似的,他只得把动身的念头往后推一推,“先回去歇会。”
  两人正要离开,张邈却突然凑过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姬瑶,“青青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昨晚的鹿血酒后劲太大了?瞧瞧,这都紫了。”
  他满脸含笑,抬手要去摸姬瑶的脖颈。
  姬瑶还没反应过来,秦瑨的手已经捂住了她愕半张脸,顺势一捞,将她按进怀里。
  张邈摸了个空,一抬眼,即刻对上秦瑨阴鸷狠戾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让人胆寒。
  “二爷,这是最后一次。”
  沉澈的嗓音,没有丁点温度,犹如阎王下的最后通牒。
  张邈嘴动了动嘴,在秦瑨的震慑下竟没说出个字来。
  如此气势绝非凡人所有,携着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还有执掌生杀掠夺的魄力。
  有那么一瞬间,张邈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人,该不会真是叱咤黑市的贺七爷吧?
  秦瑨没再理会张邈,将姬瑶打横抱起,阔步走上游廊。
  张邈盯着他们的背影,不死心的叫来镖头,厉声问道:“刚才那位,当真是贺家七爷?”
  “自是贺七爷。”
  镖头其实也未曾见过贺七爷真容,但道上有规矩,见信物即可放货,刚才那位有信物,自然毋庸置疑。
  张邈眼见问不出名堂,宽袖一甩,带着气来到侄儿的院落。
  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心情方才好一些。
  两年前,他本能一举毒死侄儿,谁知这小孩儿命大,一直苟延残喘。不过人已成废物,他就没有再脏自己的手。
  如今终于要死了吗?
  张邈站在人群最后,冷冷扯了扯嘴角。
  “儿啊!我的儿!”
  张允老泪纵横,派人叫来附近的名医,可惜已无回天之术,只能早些准备后事。
  可张允就这一个儿子,自是不肯放弃,遂又派人去了白云观请了道长过来。
  时至晌午,日头愈发毒辣。
  道长迅速为张允的儿子诊脉,又掐指一算,闭眼说道:“此子还有救,须找一个命贵之人冲喜。来前我看你府中紫气冲天,定是有位三星高照之女,方可拿来一用。”
  张邈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听这道士所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而张允救子心切,慌忙问道:“此女在哪?姓谁名谁?”
  “莫急,待我替你一寻。”
  道长徐徐起身,宽袖一震,手执罗盘迈步而出。
  张允一行人紧跟其后,众人围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转了好几圈,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停到明华院外。
  道长站在众人之首,拂尘一甩,目视前方,“福女就在此院之内,乃萍水相逢之缘,若就此错过,令郎便再无生机。”
  张允见状,牟足了的心劲顿时泄去大半。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子,又是萍水相逢之缘,那岂不就是贺七爷的夫人柳青青?
  众人很快折返回小少爷的院落,张允瘫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
  若这命定之人是个婢子,怎么都好说,偏生是贺七爷带来的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张允突然想到了什么,目生邪光,看向一旁的张邈,“你刚才说,那女子不像是贺七爷的夫人?”
  张邈低头啜茶,“肯定不是,谁家的夫人成亲多年还是个雏儿?大兄方才不是不信我吗?”
  “信,我信。”
  现如今张允哪还会去分辨孰是孰非,张邈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打消他内心顾虑的一剂良药。
  他嗫嗫自语:“既不是夫人,这就好办了……”
  张邈斜眼看他,“大兄想怎么做。”
  张允思忖万千,命人拿来一个紫檀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金条。
  “二弟一向能说会道,这件事你帮我办,拿着这些去买那个女人。贺七爷是个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这次出手极其大方,就是那九十九副紫河车也不值这个价钱。
  张邈随意捡了一块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若有似无的笑笑,“大兄说的极对,只要有钱,还愁没有红颜知己吗?”
  一刻钟后,张邈抱着木匣回到自己的院子。
  时至傍晚,屋内燃起了明亮灯烛。他坐在圆桌前,再次打开匣子,纤长的手指拂过一根根澄黄的金条。
  想当年他赌输了钱,找张允去借,可那人连一根金条都没舍得给他。如今却因为神棍的一句话,一下子却拿出这么多,还真是救子心切……
  张邈拿出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狠狠一咬。
  不过他可不准备跟贺靖谈判,更不会将这箱黄金给他。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他有的是办法。
  ***
  入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本就临近五毒月,空气开始闷热,再掺点湿气进来,愈发让人难受。
  姬瑶洗漱完在妆台前坐下,手持篦子梳着头发,月白中衣紧贴身形,显得腰肢纤秾合度。
  她眼光柔柔,凝着铜镜中那抹魁梧的身影,细声问道:“离开南漳后,我们接着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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