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东升停下脚步,看着乔宛合走到面前,他笑笑:“跟朋友出来玩啊?”
“是啊,出来唱歌,”乔宛合问,“晚上要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吗?”
顿了一下,时东升说:“今天有点事,不回去了。”
“我生日都不回去吗?”
时东升解释:“今天还有点事没谈完,下回再给你补过,好吗?”
好吗?这句话不稀奇,里面的柔软妥协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能从时东升嘴里听到好吗两个字。
乔宛合抬起脸,清水脸孔,是真的连打底都没用,白的跟什么一样,整张脸的颜色都是淡的,就眉毛浓,眼睛黑,嘴巴红。
宁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揣摩着,这张脸显然是好看的,清纯的,能让男人心动的,可问题他是谁,时东升,他见过的美女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见过的招数可谓荤素不忌……
“晚上要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吗?”多低级的试探啊……你当他是酒吧里随手钓来的凯子吗?
乔宛合摇头:“我不过阳历生日,你也知道的。”
时东升看着她,笑了下:“好了,听话,不闹。”他又交代身边这间会所的经理,“我太太包厢的消费都记在我账上,我名下的存酒也开给她。”西装男连连说好。
如果你这时候再问汪丹丹要不要嫁入豪门,她铁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时东升这个态度,乔宛合心里隐约有点数,但是又感觉不至于,毕竟她跟沈俊一的关系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当初签他的时候还是乔宛合在中间搭桥。
汪丹丹看她心不在焉,也没有拉她在外面逗留太久,给她过完生日送完礼物就分开下楼。
乔宛合本来说好要送她的,但她说自己已经打好车了也就没坚持,在路边目送她上车。
正准备回去取车,忽然想到自己的车钥匙在去卫生间的时候跟钱包一起放在汪丹丹的手提包里,上去想喊她停,前脚刚迈进人行道,后脚还没跟出去呢,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握住她手臂,把她狠狠拽了回去。
一辆机动车擦着她飞驰而过。
耳边时东升声音焦急:“没事吧?”
乔宛合被吓得够呛。
时东升见她这样,脱掉她鞋动了两下:“疼吗?”
乔宛合摇摇头,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上他肩膀,“这样呢?”他一路往上捏,“膝盖呢?是不是撞到膝盖了?”还是摇头。
时东升抬起头,松了口气:“没事怎么一句话不吭的?”
“吓死了。”乔宛合吸气,惊魂甫定,“我要被你吓死了。”
时东升站起来,一只手放到她脖子后面,捏捏她后颈:“我还被你吓死了,出来就看着你往马路上走。”
“事情谈完了?”乔宛合看看他身后,就他一个人从楼里出来,
“还没,”时东升说,“你陪我上楼坐会儿,我叫厨房给你弄点宵夜,一会儿结束了一起走。”
“不想去……我都不认识他们。”她终于露出一点小姑娘怕生的样子,“而且我都卸妆了。”
时东升忍不住笑了:“那我给你去楼上订个套间,你先睡一会儿,等结束我再叫你。”
乔宛合想了想,点点头,被时东升拉着上楼。
第4章
宁溪站在包间靠窗的位置,一直看着楼下他们两个的互动。
听经理过来说太太走了之后,她明显感觉出时东升心已经不在这个局里。
宁溪高中毕业就签入华影,两人也算识于微时,不过他时东升的微时还只是一个看父亲脸色生活的富二代,她的微时却是真正不幸的过去,家暴的父亲,逃跑的母亲。
她认识他太久,比公司里任何一个艺人都要久,跟着他从一个唱跳歌手走到女一号这个位置。她太清楚这个男人心不在焉时候的样子。
从他离开之后,宁溪就在窗边看他。看着他急匆匆地下楼出门,路边,那个女人急着追车,被他从后面一把拽了回来,两人就在马路边说了会儿话,就看那女人被他牵着手乖乖跟他走了。
宁溪仔细回味着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这女人是有手段的,欲擒故纵,确实厉害,这点宁溪必须承认,她认识时东升快十年了,哪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可是这个女人厉害在哪呢,“晚上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听起来也没多高明的话,怎么让时东升跟变了个人一样。
时东升在这里有长租的包间,两室两厅的豪华套房,时东升带她打开主卧的门,让她先睡一会儿,等他忙完再来找她。
等事情谈完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是一个网剧的投资项目。送走制作人后时东升上楼去找她,打开门,乔宛合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呼吸轻微。
乔宛合睡得正好,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谁摆弄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无名指冰冰凉凉的,多了一枚戒指,钻石的光芒从各个角度发出炫目的光芒,乔宛合张开五指,整个人都睡茫了:“什么啊……”
时东升笑着:“生日礼物啊傻姑娘。”
乔宛合刚睡醒,声音有点哑,撑着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不是不过了吗?”
“可能不给你过吗?”礼物是几个月前他去巴黎出差找名店镶的,本来就打算生日的时候送她。
乔宛合褪下指间的戒指,果然在戒背看见了自己名字的缩写,她一下子就笑了——只有他懂她这点小女生的独占欲。
时东升一直看她表情,捏捏她下巴:“不生气了?”乔宛合没说话,只回头亲了亲他,跟小鹿啜水似的,这个吻由她开始,并不代表能被她结束,时东升强势地俯身过去,握着她后颈捏了捏,要她张嘴配合自己。
一吻过后,房间的气氛似乎都变得跟刚刚不太一样,灯光缱绻温柔。
被时东升抱在怀里,乔宛合玩着他的手指,把戒指往他最细的小拇指上戴,忽然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我气什么?”时东升明知故问。
“那我不解释了啊……”乔宛合转头看他,灯光下他面容懒倦,眉骨隆起,衬衫领口半开,斜靠在床头的样子有种禁欲的性感,乔宛合发现他真的不能算好看,但是要说男人味,在她见过的男人里面真的没有谁比他更有腔调,那种顶级alpha的气味。
这种腔调不光来自金钱、地位,还有生活阅历的磨砺。
时东升没吭声,握住她手捏了两下,想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反正今晚也没事,你要是想说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乔宛合忍不住笑了,眼睛弯起,揶揄似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问您装什么装呀……时东升被她这个小表情撩了一下,是又好气又无奈,真恨不得咬她一口。
乔宛合就把酒店的经过跟他说了:自己鞋跟卡住了碰巧遇到沈俊一给她帮忙,结果就被狗仔拍到。
末了她更委屈:“我跟俊一的关系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时东升笑了下:“那我嫉妒他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乔宛合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回头看他时甚至都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这个在她印象中一直游刃有余地、主导他们关系的那个人,竟然会承认自己嫉妒。昏暗的灯光下他目光平静,那一刻他不再是那赫赫有名的华影太子爷,也不是叱咤商场的时东升总裁。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她的丈夫,告诉他的妻子,是啊,他吃醋了。
是的,看到狗仔偷拍的照片时,他就是吃醋了。
这一眼,把乔宛合,这个跳了十几年芭蕾、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姑娘的心都看软了。心里一点酸来一点甜,她无法想象这话会从他嘴里出来,更加不能相信从来冷傲的时东升也会承认自己嫉妒谁。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参杂着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从小到大她都觉得时东升是不待见她的,因为母亲的关系,这种感觉一直到他们意外订婚才渐渐消除,恋爱结婚这几年多来,才让乔宛合看到另一个时东升。
一个仿佛陷入情网中,说他也会嫉妒的时东升。
乔宛合小声:“我不知道的呀……”
时东升其实并不想让乔宛合看到自己这样子,看到他的嫉妒和吃醋,知道自己在看到那些照片时酸溜溜的心情。
可是如果他不说出来,乔宛合这傻姑娘就永远不会想到跟沈俊一保持距离,他们会像这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一遍遍在他面前上演世界上绝世老友情,深信不疑、肝胆与共,让他觉得自己作为丈夫,作为最有资格爱乔宛合的人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他不想这样子。
枕着他给的胳膊,乔宛合无意识地将脸往他的胳膊上蹭了蹭:“东升哥,我跟俊一真的没什么……”
他抱紧她,下巴贴紧她的额头,低声道:“嗯,我知道。”
可是你为了他才答应跟我订婚。
你为他做的牺牲、付出的一切,是你待人真诚、做人体面的体现,却是我这辈子都不敢奢望你会为我做的事情。
这句话时东升到底没有说出口,却像块垒一样压在他胸口,让他感觉他的爱情都像是一种施舍,可就算是施舍,他也舍不得不要。
如果早一点承认自己的心……
她对他,是否也能像对沈俊一一样。
……
会吗?
想要找到答案,需要把时间拨回乔宛合愉快的大学岁月。
十九岁那年,热爱跳舞的乔宛合顺利考入某大学舞蹈系的芭蕾舞专业。
那时候俄罗斯圣彼得堡芭蕾舞剧院来她的城市表演,带来最原汁原味的基洛夫剧院版的《天鹅湖》,满城空巷,芭蕾表演走入人们生活,这也让还在大学的乔宛合陆续接到一些市面上的工作,赚了不少私房钱。
碰巧那年有晚会想找一些会跳芭蕾的群演搭台,学校的老师找了几个跳得拔尖的女孩子,包括当时还在念大二的乔宛合。
排练的地方说来也巧,就在起亚的商厦大楼里,联系她们的工作人员定下时间让她们过来彩排,确定走位。
乔宛合一早就到了,在排练厅等了小半个上午,其他演员才陆陆续续到齐。
节目的主咖是女团出道的艺人,拍过一些没什么水花的网剧,前几年忽然一炮而红,成为许多晚会歌舞节目的热门嘉宾。
助理、保镖簇拥着宁溪从外面进来,因为流感刚刚结束的关系,脸上都带着口罩,跟现场的工作人员解释迟到的原因,节目工作人员也都很包容,把跳得好的几个介绍给宁溪这边认识。
到乔宛合这里,不光是介绍的工作人员,连宁溪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似乎有点意外一个素人会漂亮成这样,特别是在脸上一点妆都没有的情况下,皮肤白皙清透,眼神清纯,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体态,再长开一点不知道会精致成什么样子。
这女孩家境应该不错,倒不是说她穿的有多大牌,而是她待人接物一点不局促不拘谨,看着宁溪笑得温温和和的,也不好奇她大明星的身份,身上有种不受物欲诱惑的淡然。
宁溪在圈里打滚太久,倒没把惊艳放在脸上,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就开始投入彩排。
也是等快结束的时候,助理才偷偷跟她讲:“宁溪姐,司机说看到时总的车开进停车场。”
宁溪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就把话筒递还给助理,自己走下台去补妆,主办方连忙打停。
乔宛合她们跳得微微发汗,下来休息,节目里除了乔宛合跟另一个女生,其余都是从舞团请来的专业老师,不太搭理她们这帮小孩。那个女孩目光艳慕地看向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宁溪:“真羡慕那些明星艺人,被这么多人伺候,一天的收入比我们跳死跳活一年赚的还要多。”
乔宛合笑了笑,没说话,靠在压腿杆上撑脚背。
整幢楼其实都是华影的不动产,时宝龙发家史跟宁城很多地产大佬雷同,就是买楼。时东升的办公室就在旁边一栋双子楼里,今天刚好来这里开会,顺路经过。
宁溪看他进来,立马拨开身边助理,上去打了一声招呼:“东升。”
时东升点点头:“排节目?”
宁溪拨了下肩上的头发,随意道:“一个卫视晚会的演出。”
两人说着闲话,宁溪因为本身就是华影的艺人,加上出道以来一直都有些绯闻,连她身边的助理都以为她跟时东升是一对,看他们站在一起就自发走开,留给他们两个说话的空间。
乔宛合的胳膊又被人捅了一下,旁边女孩悄没声息地问:“来的人是谁呀,黑西装穿的好有派头哦……你看宁溪都过去跟他说话了。”
乔宛合看过去,碰巧时东升也正往这里看,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一下,乔宛合感觉他应该是看到自己了。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看了看他身边的宁溪,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女生,乔宛合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
宁溪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悠悠道:“是节目组请来的群演,有几个长得特别漂亮,要是陈经理也在刚好可以让他看看。”
陈经理是他们公司的艺人运营主管,负责新秀的挖掘工作,就是所谓的星探。
这话说出来大方,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时东升哪听不出来她话里的试探,淡淡地看一眼她,说:“看样子最近工作是有点多,我看你这人过的挺累的。”
宁溪的笑立刻僵在脸上。
乔宛合又看过去一眼,不期然跟时东升的目光撞上。他看着她,面无表情,仿佛在问你是哪家大小姐摆这么大的谱,还得我过去照应你吗?
乔宛合头皮发麻。
好熟悉的压迫感哦……
幸好这时节目工作人员提醒归位,乔宛合连忙混入人群。
第5章
一天结束,汗把内衣都浸湿透。
等排练结束,乔宛合背好包离开排练厅,一出来就看见时东升的司机站在走廊打电话,一见她就跟电话里讲,“好了好了我看到小乔了。”挂掉电话跟她抬手招呼,笑眯眯地走过来讲,“结束啦,时总怕你找不到路,叫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乔宛合知道自己躲不掉了,硬着头皮跟他上楼,搭电梯直达77层的办公室。
时家的祖籍在福建,时宝龙迷信7会是个开大运的好数字,所以重要的日子中都会有个7,比如华影发工资的日子是每个月七号,发年终奖的日子是在七月,比如总裁办公室的房间号是7007。
推开门,时东升才开完会,偌大的会议室空落落的,落地大窗正对着海景,傍晚阳光从正面落地的玻璃窗内照进,窗外是波光明灭的江景,广播电视塔矗立在视野的正中央,带给人以征服世界的无限野心。
她站在门口叫了声东升哥。时东升抬起头,按下笔记本屏幕,两手顺势搭起放在桌面,那是裁员之前找人谈话的标准手势。
乔宛合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指关节敲了下桌面,时东升抱臂靠住大班椅。
“说吧,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