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将张牙舞爪的七殿拦了下来,朝君无渡问道:“你可是在找南枝?”
君无渡倏地看向他。
二殿叹了口气,“你已因她生了心魔,如今还未拔出竟又因她强下九幽?你可知人间已经风起云涌……”
“她在何处?”君无渡直接打断了他。
七殿见他如此嚣张,气得就要冲过去“二哥,你别拦我。”
首殿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四殿也伏在他的耳旁说道“这君无渡威压愈加强悍,它日说不定便能羽化飞升,何必与他为难突生事端。再说了若是那修士已死神魂早入了归墟,看这样子明显是还有口生机,君无渡才会来归尘找人。如此也不算我们破坏法令。”
一听这话,七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君无渡,你随我来。”二殿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临走前,君无渡看了一眼在人群中目光盈盈的桑绿,说了声“多谢。”
桑绿弯腰回礼,久久未曾起身。
斩断红尘牵连,她也应投胎转世了。
等到君无渡跟上,二殿说道:“入九幽的生魂,怨气重者大多迷失在怨崖,我带你去看看。”
“谢谢。”
“你欠我的可不是这一次,我都给你记着呢。”顿了顿“这一路要路过枉死道,谁叫你你也不要回头,否则你会迷失在九幽。”
君无渡刚踏上枉死道,并听见了南枝的声音“师尊,师尊,你终于来了。”
悦耳的轻快的像是包含着无数深情。
君无渡睫毛颤了颤,他紧紧地抿着唇瓣,一直朝前走。
明明他可以封闭自己的神识,明明他知道那不过是恶魂引他回头的招数。
可是他却任由那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在耳畔响起,像是无比眷恋。
枉死道那么长却又那么短,君无渡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只是当两人来到怨崖时却根本没有南枝的身影。
九幽鬼蜮不受时间流速约束,君无渡并不知道外面的时辰过了多久,想到这里他眉头压得越来越低。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二殿说道:“我们再去冤魂谷看看,去冤魂谷的路上若是看到了一口井,你注意闭上眼不要向里看。”
刚走过转弯的路口,君无渡瞳孔微缩。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站着,他想也没想飞身而上。
他甚至不敢唤她的名字,像是怕惊走了她。
直到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直到她整个人被他紧紧地拥进了怀中“南枝……”
神魂进入九幽,记忆凌乱不全,唯记得最为深刻之事。
等他低下头,就看到了怀抱中南枝充满了厌恶地盯着他“君无渡,为什么你到死都不放过我?”
她开始拼命地挣扎着“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若是在凡间,他能将她打晕带走,他能封了她的灵力将她锁起来。
可是如今,他却再也不能。
嘴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君无渡束手无策地任由她钻出怀抱,牵着她的手却不敢发开一寸,“南枝,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她神情却越来越激动“我不听,你给我滚远点……滚啊你。”
他不敢用力,怕伤了她,如此猝不及防地就被她挣脱开了手,他胸口一凉,赶紧追了上去。
见状,二殿叹息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他能做的事情已然做到,能不能将人带走便是君无渡自己的事情了。
迷雾越来越浓,就当君无渡再次牵住南枝的手腕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脚边的水井。
然后那毫无波澜的水井瞬间变了,无数画面急速在君无渡的眼前闪过。
轮回井,能照出所看之人的往世轮回。
“在下君沧泽,姑娘你家住何处,若是在近处我可送你回去。”君沧泽站直身子收了手中的长剑,看向面前刚从恶鬼手中救出的女孩子。
女孩头发凌乱脸颊脏污,神情本颇为惊恐,但是在看到君沧泽时,一双漂亮的杏眼发亮地冲他笑道“我是苏好好,我……我没有家……。”
说完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公子你能否让我跟在你的身边,我吃得不多……”她伸出拇指比了比“就这么一点点就能吃饱的。”
看着那熟悉的杏眼容颜与南枝别无二致时,君无渡只觉喉咙发涩。
原来上一世南枝和他也曾认识。
君沧泽身为追云门第三代天师的亲传弟子,从小就进入追云门修炼,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一路凶险难料自然是不同意将苏好好这样的普通人带在身边。
可是无论他怎么赶都赶不走苏好好,他冷言冷语有一次他甚至在半夜悄悄离开。
再次见到苏好好时,那小姑娘正浑身是伤地从烟花之地逃了出来,正巧撞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年,苏好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落,明明委屈得不像话却只是抿了抿唇,狼狈地拢了拢轻薄的衣衫,垂头从君沧泽身边走过。
若是她闹她大声质问他,为何要丢下她,君沧泽想他或许并不会搭理。
可是她偏偏要故作坚强,一边流泪一边从他身边走过。
于是君沧泽将苏好好带在了身边。
为了让她养伤,两人在一个风景秀丽的村庄住了下来。
苏好好做事笨手笨脚,却又总是想着法子想对他好,烧菜炸了锅时,灰头土脸地正巧被君沧泽撞见。
她满面黑漆漆的锅灰,却在看见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时,开心得也不管自己多狼狈了绕着君沧泽转了好几个圈圈。
她总是停不下来,跟着一群半大孩子下河摸鱼上山掏鸟窝,逮到了鱼就会兴冲冲地抱回来。
“君沧泽,君沧泽,我捉到鱼啦,今晚我要请你吃大餐。”
她浑身泥泞不堪,一双杏眼却像是被溪水冲刷的黑曜石一般发亮。
有时候她摘到了好吃的野果子,总是会第一时间跑到君沧泽的身边,明明馋得不行,却把果子洗干净递给他“君沧泽你吃,可好吃了。”
她时常会看着俊朗如玉的少年炼剑,悄悄地红了脸,却在少年看过来时,忙不迭地转过头去,心跳如鼓槌。
她想这就是娘亲说的喜欢,羞涩又忐忑却又隐隐期盼他能发现自己的心思。
可是少年只知道连剑修炼,心无旁骛。
有时候苏好好会心里烦闷,可是一看到少年那张好看的脸所有的烦闷又变成了浓浓的欢喜。
娘亲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所以苏好好按捺着总想找一个最美好的时机想他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就在路过天奇城时,君沧泽碰到了偷偷跑下山找他的小师妹。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而君沧泽对自己的小师妹又习惯性照佛,不知不觉间苏好好像是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他和小师妹的谈话她都插不进去一句嘴,就连用膳时,君沧泽也全都是按照小师妹的口味点,丝毫也没有问过苏好好的意见。
苏好好很难受,以往她的心情都是写在脸上,可是这一次她却只敢闷在心底,怕被厌烦赶走。因为她知道除了君沧泽的善意,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小师妹比。
直到那日,三人撞上了邪祟。
那邪祟吸收了不少生魂,很是厉害。
只是个普通人的苏好好看着君沧泽和小师妹双剑合璧,默契无双的身影,心口酸胀涩然时被那邪祟入了体。
好在很快君沧泽用符箓将那邪祟打出了她的体内。
她清醒后,就看见君沧泽拧着眉毛质问她“你只是个凡人,这么危险难道不知道站远一些吗?”
她自知理亏,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小师妹却将她扶了起来,温柔地对君沧泽说道:“她本来就是个凡人,师兄你何必生气?我看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安置了,也省得再次遇见危险。”
苏好好瞬间抬眸看向君沧泽,杏眼里全是惊慌。
君沧泽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说了句“再说吧。”
第二天夜里,苏好好不见了。
找到她时,她在深山里,双腿被捕兽夹夹得血肉模糊。
那一次,平素冷漠寡言的少年第一次大发雷霆“你深夜到处乱跑,是嫌自己不够添乱吗?”
苏好好痛得眼泪直流,却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举到他的面前“君沧泽,这个对你的修炼有帮助,送给你。”
少年低头,看到女孩子手中摊着干净的布条,那上面摆着几颗莹白如玉的白茹果。
明明连头发上都是污泥,就连裙衫都被荆棘扯成了布条,而那包着白茹果的布条却始终干干净净。
少年沉默了许久,最终收下了果子,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将她背了回去。
即便浑身都疼,苏好好却心情很好,她好久已经没有和他一起待过了。
习习微风,吹皱了夜色,她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地为他唱着歌。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
女孩的声音就像溪水,在君沧泽的耳畔流淌,如兰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时,小片的肌肤发麻。
脚踝上的白色铃铛无风自动,叮铃铃叮铃铃地欢快响着。
那一夜,她以为自己靠近了君沧泽。
然而第二天,苏好好就看见小师妹坐在椅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啃着她拼死采来的白茹果。
她一刻浑身的伤变得那样疼,疼得她差点哭出声。
可是她没哭,她只是决定不再喜欢君沧泽了。
等着伤好了一些,她对君沧泽笑着说道:“臭道士,你们走吧,我不去了,我想回家了。”
少年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色铁青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吗,苏好好,你竟然骗我?”
“对呀,我骗你的。”她扬着杏眼对他笑。
“苏好好,你好自为之!”丢下这句话,君沧泽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好好的确准备回家,只是迷路了,兜兜转转竟然发现了君沧泽和小师妹两人。
说出去的狠话泼出去的水,她也要是要面子的人,于是她没有露面,而是躲躲藏藏地跟在两人身后,准备到了大的城镇再离开,省得她又找不到路。
可是却看到君沧泽掉入了坏妖设下的陷阱里。
他拼死逃进了山洞躲避,苏好好于心不忍跟了进去。
可是君沧泽却中了魅毒,若是不解便会爆体而亡。
最后苏好好颤抖着指尖解下了自己的衣衫,将君沧泽抱住。
那一夜她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却趁着君沧泽昏睡时,扶着山壁逃走了。
她不想让君沧泽发现,当她躲在小溪边清洗自己时,回头却见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她青紫交错的后背。
直到她穿好了衣衫要走时,君沧泽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怎……怎么了?”
“我们已有夫妻之实。”
“没事没事,我不在意的……”她立刻摇手说道。
“我介意!”他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会对你负责。”
君沧泽将她带回了家,那时候苏好好才知道他是当朝太子。
他们的婚礼举行得简单,她穿着喜服被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了太子府邸。
就在君沧泽刚推门而入时,小师妹来了。
苏好好等了一夜他都没有回来。
而且接下来很长时间里都没有等回来君沧泽。
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也没有任何解释。
她整日只能在宫里待着,服侍的丫鬟太监捞不到油水对她也是越来越怠慢,后来就连饭菜都只是一碗清粥一碟子酸菜。
那些踩低捧高的侍女太监们,总是在背后嘲笑她的身份。
“听说就是个乡下野丫头,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呸……”
苏好好后来实在馋得不行,让宫女给她送些肉来。
那侍女面上恭敬,嘴上却说着“苏良娣,侍妾每月月钱只有那么多,如今已经用完了……”
“侍妾?”苏好好眨了眨,“你说我是侍妾?”
“难道你不知道吗?”侍女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君沧泽说要娶我,没有说是侍妾。”
侍妾是什么她还是懂的,族群里有些臣民也有妾室,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
苏好好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君沧泽的太子妃是谁?”
“还未曾娶太子妃。”侍女摇了摇头,不过又忍不住跟了一句说道“殿下从小便与夏府嫡女是青梅竹马,两人还是天定姻缘呢,殿下以后自然是要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