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便听说皇兄回来了,却不曾见过。
前些日子刘太傅请辞,他便向父皇请命亲自将老师送回乡荣养,今日方返。
一回来便听内侍说皇后娘娘一身盛装的去了议政殿,他预感不妙马上赶来,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场面……
“皇兄,”蔡文邑朝着方近生喊道,“我……”
面对这个因他们母子而失去母妃,甚至在外流浪近十年的皇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他也不能见母后受罚……
蔡文邑再次朝弘安帝跪下,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极致真诚的说道:“请父皇废太子改立皇兄!”
“邑儿!”
曲雅拔高了声调,“你疯了不成!”
若邑儿被废,那她这么多年做的又算什么?
蔡文邑面色平静,“太子之位本就是皇兄的,我坐了这么些年也该还给他了,而且孩儿资质平庸实在不堪大任!”
“你!你!”曲雅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皇上,错皆在本宫,邑儿是无辜的!而且他并无过错,贸然废太子只怕前朝大臣也不会同意。”
弘安帝确实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不过他总觉得对不起大儿子。
方近生见人家一家三口都盯着他瞧,他嗤笑一声表明了态度:“我对太子之位甚至皇帝的位子没有兴趣。”
这话本是极不敬极狂妄,可是弘安帝却置若罔闻。
“如今事情已经大白,母妃需要一个公道。所以,你要如何处置害我母妃的人?”
方近生眼中不含一丝温度,弘安帝瞧着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他还没开口就听一直跪着的太子说道:“父皇,请父皇开恩!”
太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曲雅打断,她跪在太子身边:“皇上,珍妃确实因臣妾而死,臣妾有罪。臣妾愿自请前往护国寺削发为尼,余生为珍妃妹妹、为大锦祈福,终身不再踏入皇城半步,还请皇上恩准!”
“母后!”蔡文邑大惊。
曲雅不理会他,只笑盈盈的看向弘安帝,她笃定他会同意。
弘安帝听皇后如此说,果真眼睛一亮看向一旁的方近生,方近生没有出言反对。
“朕允了。”
“臣妾拜谢皇上!”
曲雅拜了三拜,她起身缓缓走出大殿,走了两步并未回头说了一句,“本宫愧对珍妃,愧对你!不过本宫不后悔,若是有机会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那样做。”说完才翩然离去。
对于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她不愿假手于人,珍妃母子已经得了皇帝的宠爱,不该将其他的也一并夺去……
方近生看着她的背影,心绪不明。
左右也就是个被这深宫折磨多年的可怜人罢了!包括他和母妃,也不过是这高墙之内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不过,她也确实是位伟大的母亲,竟然到最后还在为蔡文邑考虑,有了一个常驻护国寺为国祈福的母后,再无人可以同他争夺皇位。
对于皇位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不过他不得不敬佩皇后对蔡文邑的付出。
这样也好,就让她永生在佛祖面前向母妃忏悔。
方近生走出大殿,他身后跟着孟瑞和澜羽。
刚走出来便看见阶下那挺俏的身影,清风朗月,俊逸非凡。
此刻他正紧紧盯着方近生一行,更准确的说是他身后的女子。
澜羽同方近生微微颔首,脚下略显急迫的走向男子,而男子也快步迎上前,二人相顾无言,可是眼底的火热却不减。
林瞬华上前握住澜羽的手,冲方近生道:“殿下,在下先行告退。”随即拉着澜羽走了,只留给他一双背影。
而方近生看着他二人紧紧相握的双手,眼里满是羡慕。
直到今日,他才真的感受到林瞬华对那个宫女的爱意。
孟瑞姑姑立于方近生身侧,看清他的神色,不仅担忧道:“殿下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人。”
方近生脑海中浮现一个清丽的容颜,随即又摇了摇头,笑道:“孟瑞姑姑,本王饿了!”
孟瑞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愣了一瞬后笑道:“那咱们赶紧出宫,姑姑给殿下做些可口的饭菜可好!”
“好。”
……
宫门外,林瞬华牵着澜羽上了马车。
车内,二人紧紧相拥,澜羽被林瞬华的劲道吓了一跳,不解的问道:“瞬华,你怎么了?”
林瞬华放开澜羽,认真的盯着她说:“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澜羽失笑,原来他还在担心她!
“没事,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而已,那些恩怨与我无关。而且事情已经了结了,不用担心。”
说到了结,澜羽突然想起她同林瞬华的约定。
“阿羽,同我回国公府可好?”林瞬华神情肃穆,不带一丝玩笑。
澜羽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笑道:“好。”
林瞬华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澜羽道:“好,我答应你。”
马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澜羽突然说道:“方才你在琼王面前那般无礼,就不怕得罪他?”
林瞬华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对他还是算有礼的,“无碍,阿寻不是那样的人。”
林舜华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那年他随父亲入宫,第一次认识了一个叫蔡文寻的皇子,听说还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当时有好多与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他不爱与人交流便躲到一边偷清闲,别的孩子也不愿搭理他,只有蔡文寻将自己的玩具分给他,自那后,与蔡文寻小时候便是铁打的兄弟,多年不见,仍是感情深厚。
他性格冷淡,偏生与蔡文寻交好。
珍妃去世后,好友也不知所踪,这么多年他一步步成为少府监少监也是为了能帮助他查出珍妃自缢的真相。
如今多年前的事情有个了解,他也为蔡文寻松了一口气。
……
清妩和江余终于回到了安京,在路上便已经听说了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可是回来后再见方近生的时候他们都聪明的闭口不提。
清妩回来当天,林佳茵便给元府来了信,说是让她回国公府看二嫂。
这个消息可把清妩惊得不清,国公府那个永远避人千里、冷酷寡言、芝兰玉树把的二公子竟不声不响的把姑娘带回了家!
这个盛世景观清妩可不想错过,当即带着她们家世子爷回了国公府。
“四小姐回来了!”大管家远远的便看见清妩,待看清她身后的男子又恭敬的行礼道:“参见世子爷!”
清妩赶忙上前扶起他,“林管家,你这是要出府?”
林海满脸笑意,“正是,四小姐还不知道吧,二少爷要成亲了,老爷命我出去置办成婚的用品呢!”
“这也太快了吧!”
不行,她得赶紧瞧瞧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竟迷倒了一向清心寡欲的二哥哥!
清妩拉着江余就要冲向女眷住的后院,还是江余提醒她才意识到不妥。
正好蒋钦取了密信过来,江余便带着蒋钦匆匆走了。
清妩眼珠转了转,转道去了绿茵院。毕竟她与二嫂还不相识,贸贸然过去打扰到人家就不好了。
当她知道新二嫂竟是澜羽时颇为惊讶,说起来那年中秋宫宴的时候还是澜羽为她引路呢。
不过澜羽只当当时的是林佳茵,清妩也没有刻意解释。
这边清妩和林佳茵一同去见了澜羽,几个姑娘相见好不热闹,而江余那边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密信上说大越对零澐城发动进攻,锦越之战正式打响,而云安王正率兵驻守零澐城御敌。
锦越战争来的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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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乖乖等你回来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宁国竟撕毁刚签立的和平盟约,宁广帆更是不顾景王和一众使臣的证词执意以大锦残害宁国公主的名义,出师西陲,直击敦畑城。
弘安帝连夜下旨派林家父子兄弟赶赴西陲御敌。
除却已经守在敦畑城的林家大爷,此次领军的是林家二爷林英磊,林霆均为左先锋,林重山为右先锋,林瞬华则仍坚守本位。
而林霆均在送宁楚溪去到敦畑城的时候便隐约感知宁国会有行动,所以刚安顿好宁楚溪便快马加鞭赶回正好赶上接旨,如此倒不用他专程去求旨了。
不过林瞬华和澜羽的婚事也没有被耽搁,两人火速成了婚,在这紧张的局势下两人甜蜜如斯。
西陲的战事如火如荼,北境也不甚安稳。
大越趁火打劫不声不响的袭击了大锦北边屏障零澐城,幸好云安王镇守北境多年,及时识破大越的阴谋,勉强守住了零澐城。
大越已经陈兵北郾城,宛如一只猛虎,一旦抓住机会便会袭击大锦。
北郾城与零澐城遥遥相对,各为两国天险,有重要的战略地位,马虎不得。
现在两国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拿下对方城池,获得标志性的胜利。
江余连夜入宫同弘安帝商议战事,罕见的,除了太子殿下和几位肱骨之臣,在场的还有几乎不参与朝政的琼王殿下。
宁越两国同时来犯而且皆是倾举国之力,只是如今大锦大部分兵力都在西陲。
大越在北郾城陈兵二十万,零澐城守军只有十万余众,云安王连夜就近抽调其他几城四万兵力才勉强退敌,零澐城情势过分危急,而调遣士兵皆需要时间。
御书房灯火通明,大锦君臣一夜未眠。
……
清妩坐在房间里看着跳跃的烛火,心里也几番周折。
江余入宫所为何事她是知道的,外面的战事江余从没有瞒过她。
她知道,江余终是要上战场的。只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清妩苦笑,现在她才正真明白义母每次送义父上战场前的心情。
不想让国公府的人为她担心,她便去了元府。
唤来元芷,清妩笑道:“去给公子准备几套棉衣,要快!”
“主子,”元芷隐约猜到清妩的用意,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起。
“去吧!还有棉鞋,棉袜,凡是能御寒的物件都尽量备着吧!”
听说北边寒冷,不知道江余过去能不能住的惯。
“是,主子!”
元芷领命连夜去赶制这些东西了。
翌日午后,清妩让元毅将桌子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来,她便坐在院子里查看今日的账本。
正值夏末秋初,阳光透过参差不齐的树叶照在桌子上,帐本上。清妩伴着斑驳的树荫,闲致的看着账本。时而蹙眉,时而展唇。
江余刚踏进院子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色,他不知不觉的勾起嘴角,一扫倦怠之意,轻轻的走上前去。
伸手缓缓地从背后抱住,怀中的人没有挣扎,反而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继而将脸深深的埋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江余笑的更开,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清妩没有抬头,只听着江余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良久,清妩闷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江余心头一跳,眼中都是清妩的身影,小意温柔:“后日。”
清妩松开江余,起身走到树下,轻松的说道:“听说那边很冷,我给你制了棉衣,走的时候带上吧!”
江余上前握住清妩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清儿,我……”
“我明白!”
清妩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江季常,我明白的。我会乖乖的在这样等你回来,不过你要答应我,去了战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我还在等你……”
清妩右手握拳使劲击打一下江余的胸口,玩笑道:“你若是敢不回来,老娘就敢随便找个人嫁了,到时候……”
清妩话没说完,就被江余堵住了嘴巴。
清妩感受着江余的温柔和不舍,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配合着他。
良久,江余才将清妩放开,看着怀里眉眼如丝的女子,一颗心都化作了柔情之水。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江余看着清妩郑重的说道:“娶你!”
“那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清妩笑道,嘴角已经咧到耳后根了。
清妩看着江余眼底的黑青,心疼不已,“江季常,姑娘我困了,你陪我一起税好不好?”
江余看了看明亮的天空,盘算了一下时辰,宠溺的笑道:“好。”
说完便拥着清妩走进了房间,刚沾枕头他便沉沉睡去,清妩侧身躺在他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江余刚毅的侧脸,仿佛要将这幅容颜深深的刻在心里。
她敛了呼吸声,生怕吵醒他。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黑。
江余在清妩脸上轻轻一吻,便去了军营,出征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清妩本也不困,守着江余睡了两个时辰,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她也不睡了,带着元芷赶到绣坊盯着绣娘们赶制棉衣。
她又想起冬天容易生冻疮,便连夜赶到各大药房收购,打算后日一同给江余带去。
可是她只准备了一半,蒋钦传来消息,说是北境云安王战场受了伤,江余心急如焚,天一亮便会带领一万前锋军出发。
清妩当即命人将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蒋钦,早早的跑到城门边等着。清妩拿出江余的信物,轻而易举的上了城楼。
江余要领兵出征,一定会经过这里。来不及道别,就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天刚放亮,城门处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铁甲相击,马蹄狂奔的声音。
因为前锋军走的急,所以弘安帝来不及设祭坛为他们送行。
大清早,安京城的老百姓被响声惊醒,不明就里的打开门窗查看,又被那肃穆的军队吓了个魂不附体。
城门口清冷,街上只有个别早起的商贩,还有那城门上已经等了有好一会的清妩。
听到声音,她知道,是江余来了。
她朝着远处望去,江余一身黑金铠甲,腰间斜挂一方宝剑,骑着高头大马正向城门口处行来。
他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皆披坚执锐,神情肃穆。
清妩就这样紧紧瞧着江余,嘴角逐渐扯大,这是她的男人,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人!
江余一路疾驰,眨眼间已经来到城门前,他抬眼望向城楼,只一眼,心中震动,紧急的勒停宝马,贪婪的向城楼上望去。
初秋的清晨温度很是清冷,而城楼上那个冻的鼻头红红的女子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肩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许多年后,江余仍对这一幕记忆尤深,没人知道当时他忍住多大的冲动才没有冲上去将那满眼是他的女子拥在怀里。
他们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深情的望着对方,一眼就是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