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镇“受伤”,李星娆便想起昨夜事情,连带胸口都开始发烫。
他最好直接死了!
“本宫的人呢?都还好吗?”
兰霁:“殿下放心,人都在,大夫也诊治过了,没有严重的伤亡。”
李星娆点头,那些歹人显然只想将她带走,并不恋战,若非裴镇大开杀戒,他们也不会死成一堆。
“劳驾将军,将本宫的护卫叫进来。”
“是。”
伍溪很快赶来,他的手臂吊着,脸上也有些擦痕,张口就要请罪。
李星娆竖手免了他废话,她更关心刺客来历和黑市人货押送的情况。
伍溪:“殿下放心,押解队伍并未受袭,目下仍正常赶往长安,依卑职看,对方显然是知道殿下将大部分兵力用在了押解上,直接去劫必定费事,所以反过来挟持殿下,用您去换那些人和货。”
“至于刺客的来历,目前还没有线索。人……都死光了。”
李星娆眸色一凝,语气微变:“裴镇呢?”
伍溪摇摇头:“卑职并未见到宣安侯。”
李星娆咬咬牙,冷笑一声。
知道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都不敢露面了吗?
腹诽归腹诽,李星娆看来,裴镇还不至于到敢做不敢认的地步。
可她万万没想到,从醒过来到重新出发上路,她连裴镇的影子都没看到。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不出现,他的副将兰霁却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且告诉她,侯爷一直同行,只是走在前锋位置探路,以免再有行刺之事发生。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是敢做不敢当,在躲着她。
这赖的掉吗?
此前她悄悄看了眼身上,不是指印就是吻痕,根本没眼看!
男人果然都是狗东西!
可是气了没多久,李星娆又冷静下来,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李星娆,你现在在做什么?
是要扮演清白被毁打算讨要说法的小娘子吗?
要他负责,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这是罚他还是赏他呢!
更何况,裴镇明显在躲着你。他能做到这步,怕是早已设想过你纠缠不清的情况,这么找过去,你讨不了好,还会弄得一身腥!
想明白这一点,李星娆立刻就跳出了常规思维,切换角度思考。
裴镇,为何对她做出这种事?
是他杀疯时会催生兽性,必须搞这档子事来熄火,还是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李星娆将目光落在了随行的兰霁身上,开始旁敲侧击的和兰霁打听裴镇的事情。
殊不知,兰霁在帮裴镇挡桃花这方面,几乎修炼成了精。
公主才开口,她已嗅到了不对的味道,顿时谨慎起来。
“红颜知己?殿下,我们只是侯爷的部下,哪能窥探侯爷私隐?侯爷是否有意中人,得亲自问他才晓得啊。”
“红袖添香?这当然不可能,军纪严明,即便是男子入营从事,也要仔仔细细将来历查个分明,更别提营中的女子了。侯爷一直强调,行军打仗乃是事关生死,再严肃不过的事,是不会允许这等烂俗风气在军中盛行的。”
“殿下若是不信,只管在军中随意拉一人询问,若得到的答案与末将所言相左,末将但凭殿下处罚!”
问了一堆,李星娆心里基本有数。
倘若兰霁说的都是真话,可见裴镇军中的风气并无不妥,他本人似乎更是不轻易近女色。
公主眼神一沉,捏紧拳头。
那他昨夜做那种事的动机,就有必要抽空深究一下了。
说是抽空,因为眼下有些问题亟待处理。
裴镇之前曾表示要掩去这趟行踪,甚至先行离去撇开关系,但随着劫持一事发生,他改为沿途护送,这一趟自然就遮掩不住了。
且劫持公主一事非同小可,裴镇和兰霁带兵回来相救动静也不小,这件事早晚也得上报永嘉帝。
那么,她与宣安侯共赴绛州这件事,需要好好润色再开口。
因为押送犯人和赃物的队伍行进太慢,李星娆赶着回长安复命交接,所以才单独走一路。
但劫持一事发生后,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兰将军,麻烦告知宣安侯一声,咱们先逗留两日,待与押送队伍汇合,再一道入长安。”
兰霁愣了愣,“这……”
“只是让兰将军传个话,若宣安侯有任何异议,可让他同本宫当面来说,当然,若侯爷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那就请你转告侯爷,本宫可以自己在这等大队汇合。”
这事儿兰霁肯定做不了主,也不敢耽误,立刻追上走在前锋队伍里的裴镇,传达了公主的意思。
从上路起,兰霁就察觉侯爷的情绪不对,脸色不好,听了公主的话表情更难看了。
“押送队伍人多杂乱,行进更慢,她掺和这个做什么?”
兰霁赶紧甩锅:“殿下说,侯爷若有异议,可寻她当面细谈。”
“当面”两个字,令宣安侯一阵沉默。
不对劲,这两人都不对劲。
兰霁看破不说破,又道:“但殿下还说,若侯爷不愿等候汇合,也可以先走,她独自留下也……”
“随她。”裴镇漠然甩出两个字,又道:“本侯会带人在公主逗留之地的周围巡视,若有异常,会以火信相传,你在公主身边需打起精神,莫要让劫持一事再次发生。”
兰霁听明白了。
这是不打算先走,但也不打算见公主。
但这就很奇怪了。
从认识裴镇以来,兰霁会过的他的那些桃花,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裴镇身边从未留过人,但他本人绝非恐女之辈。
本着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的态度,裴镇虽抗拒那些莺莺燕燕扑上来,甚至应付的游刃有余,但结果无一例外——真心真意者心灰意冷,居心叵测者横尸毙命。
说他冷情都算保守了,应该说,男人对女人的本能需求,他在出生时可能就与脐带一起切除了。
毕竟,他看美人喘息的反应,远不如看对方窒息来的兴奋。
就这样一个人,兰霁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类似“躲避”的态度。
因为对方是长宁公主,侯爷拒绝的方式就变得这么温和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兰霁回到公主这头,转达了侯爷的意思。
李星娆并不意外。
他要真敢作敢当大大方方,就不是狗男人了。
接受了裴镇的态度,李星娆忽然觉得有趣起来。
若是梦里那个废物的李星娆,肯定会因这事大惊小怪寻死觅活找人做主。
不,废物李星娆在剿匪环节就会对狗男人另眼相看满脑子犯痴。
可她不会。
喜欢这么玩儿是吗?
那本宫就陪你好好玩玩。
……
李星娆在距离长安城最近的永州等了三日,押解队伍终于遥遥在望。
这三日时间她也没闲着,先是给皇兄送信,以书面形式先行交接,交代了一下抵达长安的大概时间,太子也与她说了些长安的情况。
其次,她把姜珣捞出来了。
兵器来源已明了,太子洗脱嫌疑,姜珣自然可以顺势得个清白,这也是她此前所说的顺带救他。
这三日里,李星娆一直没见到裴镇,她也不主动问,那夜的事情,好像被他们两人同时遗忘。
终于,公主与大队汇合,行军将领皆是东宫武官,面见长宁公主时,一个比一个恭敬有礼。
李星娆笑道:“诸位一路辛苦,此次收获颇丰,待回到长安,皇兄必定会论功行赏。”
“长宁殿下言重了,能为太子殿下洗脱莫须有的罪名,是末将分内之事。若非有殿下坐镇中军,这一趟也不会这么顺利。”
坐镇中军?
李星娆漫不经心扫了眼不远处终于出现露脸的某人,大大方方接下了这道掺了水分的功劳。
“长安在望,不宜耽搁。即刻启程,争取今日抵达长安。”
众将士气势如虹,齐声应道:“是。”
伍溪将公主的马牵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殿下,请。”
李星娆挑了挑眉,看向众将士,众将士心领神会:“殿下请。”
公主却之不恭,被伍溪扶着上马,领头走在了最前面,余光瞟向某个狗男人。
果不其然,她走队中,他就走前锋;她成领头,他就押后。
李星娆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扬声发令:“出发!”
随着公主下令,冗长的队伍踏上了最后的路程。
彼时,先锋兵早已抵达长安,将大队行程上告,永嘉帝得知长宁归来,振奋大喜,不仅派人去迎,还亲自登上宫门远远眺望,以至于大队刚刚进城,便引来了极大的关注。
百姓夹道观望,第一个瞧见的,便领军在前,威风飒爽的长宁公主。
“娘欸,现在的女将军都这么漂亮了吗?”
“这是哪里女将军,简直是仙女下凡!”
“阿爹,原来女子也是可以从军的吗?”年轻的少女两眼放光的盯着马上的公主,“女人做将军,一点也不输给男人!”
快到宫门口时,已有人等候多时,公主勒马竖手,大队慢慢停下来。
青年一身亮眼的绯色官袍,容光焕发,器宇轩昂,搭手作拜,中气十足:“下官姜珣,奉陛下之命,迎长宁殿下入宫面圣,殿下一路辛苦。”
“啊?她是公主!”
“她就是长宁公主?”
“我听说长宁公主不是……”
城卫一声大喝:“长宁殿下在此,不得喧哗直视!”
百姓惶然无措,纷纷下跪叩见。
姜珣来到李星娆的马边,亲自牵起公主的缰绳,他带来的人则分列两旁让出道路。
“殿下,请。”
李星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劳,姜长史。”
第36章
长宁公主远赴绛州清剿黑市,缴获财资若干,救无辜数百,功不可没。永嘉帝大喜,御笔亲题“长宁公主府”,赐满园开府,加食五百户。
原弘文馆校书姜珣封为长史,总领府内事务,代掌公主私产,卫伍溪为典军,领五百卫兵,领仪仗护卫。
这种级别的封赏,在整个公主界都是相当炸裂的。
而这个结果,离不开皇后和太子的共同努力。
话说,捷报刚刚传到长安时,永嘉帝拟定给长宁公主的赏赐是是加食一千户。
这时,皇后发话了。
赐封食邑是对公主最寻常不过的赏赐。长宁本就是公主中食邑数最多的,今再加数,俨然超出其他姐妹太多,仅看食邑数量,便叫其他公主面上过不去。
若来个不懂事的妃嫔或儿女,这个为陛下撒个娇,那个为陛下献个礼,掐准一切可以邀赏的机会来拉平差距,陛下多少都得给加一加。
一来二去,陛下给的反而多了。
永嘉帝初听此言,只是笑而不语,要说偏爱,谁能比皇后更偏爱自己的孩子。
可他也很好奇,遂问皇后对赏赐有什么想法。
皇后直言道:“长宁身为公主,为给太子洗脱罪名,奔波千里风餐露宿,立下大功,此非寻常公主之举,那陛下为何不行非常之赏呢?”
永嘉帝听到这里就懂了。
“看来皇后是看不上食邑赏赐,说说看,你想给长宁邀些什么赏?”
皇后:“臣妾希望陛下能减少给长宁的食邑赏赐,改为特许她在满园开府。”
永嘉帝愣住。
依照大魏规定,公主在成婚时才会赐下公主府邸,作婚后与驸马的居所。因公主府也有三六九等,是以公主的荣耀,除了封号食邑,便是靠这公主府来显现。
可是满园早就赐给长宁了,待她成婚时自可在此开府,为何要提早?
皇后:“臣妾知道,陛下一向觉得臣妾过于溺爱长宁,纵的她无法无天,但陛下也看到了,长宁此次表现出众,心中自有是非决断,她会那样闹,罪过都在臣妾,是臣妾……”
说到这里,皇后眼眶微红,几近哽咽。
永嘉帝蹙眉叹气,语气骤然温和:“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平复片刻,继续道:“赐非常之赏,才可彰非常之功,这是对长宁的嘉奖,亦是对其他子女的激励。叫他们知道,富贵易求,殊荣难得,唯有更加勤奋上进,像他们的父皇一样英明神武,才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永嘉帝笑了笑,点头:“有理。”
皇后敛眸:“此为其一,其二则是臣妾的一点私心。”
永嘉帝:“说说。”
皇后:“过去,臣妾自以为是在弥补长宁,结果却叫她一日比一日敏感多疑。可就在太子出事时,臣妾所见的长宁,冷静清醒,睿智果敢。一个口口声声要弥补的母亲,却从未真正理解看透过自己的女儿,这让臣妾羞愧不已。”
“公主开府,寓意成人立室,往后荣辱皆靠自己经营。这一次,臣妾打算放手,让她试着去自己经营人生,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管将她拘在眼前,用她不喜欢的方式去进行所谓的弥补。”
皇后提摆跪下,“还请陛下成全臣妾,成全当年连老天都执意留下的,我们的女儿!”